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圖源：流哲不哼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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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那天傍晚，分明還隻是秋天，我卻感到寒冷刺骨。
“久等了，原來你在這種地方。”
……這就是最後一個了。我撿起終於找到的最後一個那個，重量比想像中還輕。
或許是因為感覺不到重量讓我很不甘心，就算沒有人在看，我也裝作很重似地重新用雙手捧好。
……昨天開始雨就下個不停。
即使腳邊泥濘積水，周遭仍充滿臭味。
不對。單純是我的嗅覺已經麻痹了。我已經擺脫不了這股血腥味了。
……我滑稽地開著腳走，像是抱著很重的東西般向後仰。
明明在這個村子住了好幾年，現在反而像是另一個地方……但還留有一點過去的殘影，我才不至於迷路，抵達了目的地。
“我終於找到爸爸了。對不起花了這麽久，媽媽。”
我這麽說，走進公用墓地……話雖如此，其實隻是個大洞而已。村民們已經躺在裏頭了，我輕輕地把爸爸的頭顱放在媽媽旁邊。
即使被一次次踐踏、踢飛，扭曲到很多東西都漏了出來，他依舊是我爸爸。
──爸爸就跟英雄一樣。
第一個挺身反抗，也第一個死掉。
時間不到十秒。
他是個英雄。
……我探頭望進洞內。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看到大家了。
先找到的人壓在底下，一定覺得很重吧，對不起。
直到最後連碎片都沒找到的尤莉、漢娜、葛斯特，對不起。
因為他是我爸爸，所以我比較偏心，想至少找到他的頭。
大家對不起，這裏很擠，可是請你們忍耐。
──不過，這樣就不寂寞了吧？
我這麽想……看到墳墓終於準備好，鬆了口氣，開始埋葬大家。
大家明明漸漸被土覆蓋，不知道為什麽，他們的模樣卻鮮明地在腦中浮現。
“米可，我把納茲放在你旁邊。你也許不知道，可是納茲不討厭你喔。是啊，我不會騙你。”
“蒂娜姊姊，對不起看到你沒穿衣服的樣子。你洗澡洗到一半嗎……他們也太不會挑時間了。你到現在果然還是很漂亮。”
“寶菈，結果我借你的書，你一直沒還嘛。算了，反正你借我的書，我也沒辦法還了。”
“不過，我居然被大家拋下了。好像有點羨慕你們能去精靈身邊。”
“……就算是這樣，你們還是走得太早了。東尼才剛出生啊。我想應該還是要照順序來才對。”
──聒噪是我的缺點。每次在吃飯的時候喋喋不休，我就會挨爸爸的拳頭。
我應該沒有自言自語的習慣，但就算沒有人在聽，我還是希望能說給別人聽。
雖然已經沒有半個人了。
……啊啊，話說回來手指好痛。農具之類能用的工具全被他們搶走了，結果我隻能徒手挖洞，害指甲隻剩下兩片。
我把散落四處的大家搬來這裏，肌肉全都變得硬梆梆的。
而且還下著雨。
很冷的說。
“……唉，既然要下雨，為什麽不早點下呢？”
“這樣我挖洞的時候就能輕鬆一點了說。”
“搞不好就能幫每個人挖一個墳了。”
“話說真的好冷啊。”
“啊，我很吵嗎？對不起。”
“不，可是……你們真的好詐。”
“這不能說很詐嗎。對不起。”
“……說點什麽啊。隻有我一直說話，不是像白癡一樣嗎。”
“是誰都好，說點什麽啊。”
回話啊。
聽我說。
為什麽沒有半個人？
我不是很努力了嗎？
為了挖這個洞，在冷天裏流了滿身大汗，你們還挺重的耶。
稱讚我啊。
……罵罵我也好。
──我嘀嘀咕咕地口吐怨言，好好把大家歸還給大地。
我沒有流淚。
埋好之後，我搬了塊大石頭到墳上，刻上大家的名字。
上麵沒有我感覺像是被排擠，很寂寞，所以我也把自己的名字刻了上去。
……算了，反正再也不會有人叫我的名字了。
──找到幾乎所有村民並不容易。
過程十分沮喪，每找到一個人我都會吐。
更何況，因為大家四散各處，找的過程中我什麽也沒想，結果花了整整三天。
終於告一段落後，我想：唉，應該這樣就好了吧。
……我在曾是家的殘骸裏，曾是我的床的殘骸上，裹著破破爛爛的棉被。
爸爸、媽媽還有大家殘骸的味道縈繞不去，我重新把棉被蓋到頭上，試圖逃離這個味道。
但最後我還是忍受不了那個味道，吐了。
……這裏也不能遮風避雨了，真的好冷。
肚子餓了。
明天開始要吃什麽才好？
唉，媽媽？
◇ ◇ ◇
──霍爾茲。這是這座大陸的名稱。
……與其這麽說，人類不知道其他大陸的存在，也沒見過外海彼端的模樣，因此說是這個世界的名稱或許也不成問題。
除了零星點狀的島嶼之外，環狀的大陸如同一個巨大的圓連在一起，內海和大地的比例大約七比三。
……馬車與各式各樣的交通工具追風馳騁，船隻乘風破浪。
具備才華與學問的人使用魔力生火，貧窮的賤民緊盯大地撿拾零錢度日。
這裏有人、有魔族、有獸人……還有其他種族。神守望人類，精靈遭到遺忘。
這裏有弱肉強食、有貧富差距、有與生俱來的歧視，也有魔法。喜怒哀樂存在於人們心中，名為命運的亂數一如既往無人能夠預測。
……人類的安全神話破滅了。
人類長久以來的支配早已和安寧相去甚遠。現在，這個世界正漸漸落入魔族的手中。
……這座大陸主要有四個由人類支配的國家。
一個是位於霍爾茲東北方的經濟大國英迪拉。
一個是位於東南方，世界宗教薩利亞教的根據地賽內卡。
一個是位於南方，幅員遼闊的軍事國家沃克斯。
一個是位於西北方的精靈守護域伊斯塔。
除此之外，另有一個脫離人類支配的地區。主要由稱為獸人的亞人種支配的地區……獸人部落利爾?馬爾存在於沃克斯與伊斯塔之間。
最後一片地區，不同於和人類進行官方交易的利爾?馬爾，由積極追求人類滅亡、名為魔族的種族，以及追隨他們思想的獸人支配的霍爾茲北方。
那裏正是高唱人類滅絕思想之現代魔王以人類死敵的盟主之姿君臨的地區。
……魔族領土奧古斯塔。
……另外還有其他小國與島嶼，但容我在此省略。此外，關於各國文化的詳細……就等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總之，這些應該都是廢話……我就繼續說啦。”
……話說回來，根據人類的世界宗教（信仰這個宗教之外的人被稱為邪教徒，容易受到迫害）薩利亞教的聖典，這座霍爾茲大陸是由神創造的。
第一天，神在這個世界現身，為了尋找立足點創造了大地。
第二天，神滑了一跤，使大陸中央凹陷，創造出內海。
第三天，神需要行使他的旨意的使者，創造了天使。
第四天，神賦予大地生命，使樹木覆蓋地表。
第五天，神依照自己的形象創造了人類。
第六天，神創造了各式各樣的生物供人類使役。
第七天，汙穢的惡魔自沒有神祝福的外海現身。
……由於原典早已佚失，所以沒人知道這個說法是否正確。
隻不過，有人跟相信親兄弟一樣相信聖典，自然也有人以麵對純樸大自然的敬愛對待這個宗教，更有人以獲取金錢為目的倡導教義。
唯一確定的是，沒有人懷疑神的存在。
神明不語。那麽，該如何確定神的存在？
有人宣稱自己看過天使。
但是天使據說唯有相當虔誠的薩利亞教徒才看得見，不足以讓萬人采信。
也有人說精靈確實存在。根據薩利亞教徒所言，精靈是創世時“供人類使役的動物”之一，但對信奉精靈的人來說，精靈與神屬於同格的存在。
然而就連在精靈守護域伊斯塔，也沒有人親眼見過精靈的身影。更何況現在薩利亞教的崛起，以及後述發生的某個事件，使精靈信奉者幾乎從世上消失。
……對過於不確定的存在實踐忠誠、敬愛、恐懼、憎恨，實在太過困難。
大地存在，大海存在，人類也存在。不過，真的有必要證明這些出自於神之手嗎？
……縱使如此，即使等不到解答，即使解答並不合理，人們依然選擇相信神。
要說為什麽，是因為他們心有不滿。
不滿的對象……毋庸置疑，當然是對敵人不滿。
“神希望人類欣欣向榮”。因此，威脅人類的敵人……就是神的敵人，正符合惡魔的定義……為了人類而寫的聖典，不論何時都對人類有利。
畢竟，敵人確實存在。對或多或少受薩利亞教義影響的人們來說，這個回答十分足以讓人接受神的存在，成為神確切存在的擔保。
換言之，正是惡魔的存在，讓人們確實相信神的存在。
“──尤其是在現在這座大陸，對神祈禱的人越來越多。在臨死之際祈禱，神也隻會隨便聽聽而已……人類總是隻會在走投無路的時候祈禱，難怪會落得這種下場。”
“這句話真刺耳呢。啊沒事沒事，請繼續。”
“……嘖，你想離題對吧？麻煩死了，接下來隨便說說就好了吧？現在還問這種問題也太沒常識了。”
“哎呀真對不起。我沒什麽教養，而且……我有件事情想確認。”
“哼，這麽簡單就低頭道歉，本性卑賤的人就是這樣才討人厭……況且你還是在伊斯塔，甚至是在那裏出生的不是嗎？對信仰精靈的人來說，不是不喜歡精靈排在神下麵才對嗎？”
“我沒有很在意那些……啊啊不是，您願意替我著想，我會非常感激。”
“唔嗯？……反正，現在我們這些被稱作惡魔的獸人跟魔族正在席卷世界。我們要給那個混帳神一點顏色瞧瞧。”
……ok？
既然知道了，就給我快點去洗碗！
我們可不打算養一個吃閑飯的……更別說是吃閑飯的人類，奈因！
無論到何時，這裏對你而言每天都是沒有月亮的夜晚。
別忘了，我隨時都想把你的脖子咬爛！
──聽見狼人，魔王親衛隊的隊長葛倫這麽說，我立刻逃離現場。
聽到薩利亞聖典在魔族中也有流傳，我覺得很有趣的說。
我自己沒有那麽想聽，不過問了也沒有損失。
明明自己越說越起勁，但她要是因為害羞就撕爛我的脖子，我可受不了。
而且還會惹討厭神的那位大人不高興……不，我也沒資格說別人嗎。
……算了吧。
好，兼做學習機會的閑聊結束，該工作了。
洗碗跟照顧食材。
結束之後要跟敬愛的魔王陛下說話，再陪皇妹殿下玩。
啊啊，這就是勞動的喜悅！
──這個故事，是由前述的伊斯塔最北方，即奧古斯塔交界處“不賜森林”外緣的小村莊……名為奈爾村的地方開始的。
住在霍爾茲的人毫無例外知道發生在這座村莊的某起事件。然而，不可思議的是，知道村莊真實名稱的人卻不多。
在那裏發生的事件成為村莊的代名詞廣為流傳。事件名為“首失之地first lost”……即最初失去的地點。
──魔族的奴仆兼緊急糧食。
首失之地first lost唯一的幸存者，今年二十二歲。
永遠的厄年。
這是名為奈因的青年的遭遇。
插曲 這不是懺悔
我想，應該就某種程度說明他──奈因身在這種處境之前的經過。
話雖如此，即使試圖說明，殘留到後世的資料也太過稀少。
就連“奈因”是否為本名，在後世的曆史學家間也爭議不斷。
話雖如此，卻沒有人懷疑他這個人類的存在。
因為他做的事，對人類、對魔族、對獸人……對其他種族的影響都過於龐大。
有人說他是“英雄”。
有人說他是“梟雄”。
有人說他是“叛徒”。
有人說他是“狂人”。
我覺得他比較適合“花心男”這個稱呼，但是最適合他的稱號，應該是這個才對。
……“惡魔”。
薩利亞教將他的名字視為與惡魔同義。在新興教派裏，惡魔甚至不是指魔族，而是指奈因。
因此我認為，除了當事人之外，沒有人能就真正的意義上評論他那沒有記載於史書之上的真實樣貌。
所以由我來說。
由最接近他，欺騙他的我來說。
關於那名貶低人類與魔族，落入地獄的無力人類。
關於我的罪。
關於我的愛。
我毫不後悔，所以這不是懺悔。
反省對他是種汙蔑，所以我絕對不會道歉。
隻不過，我相信思念他會是一種贖罪。
所以請聽聽我的回憶。
──啊啊，命運究竟是在何時脫軌的──
──季節來到初秋，強風吹拂。
由路麵駛上碎石地，幾乎沒有吸收衝擊之機構的廉價馬車傳來不愉快的震動。
前方駕駛乘座的車棚較厚，但受到明確區隔的馬車後方卻隻受到絲毫不顧慮乘客，充滿破洞、無法遮風蔽雨的便宜布料遮蔽。
寒風時時刻刻從縫隙間吹來，除了我之外，坐在後方的另一名衣衫襤褸的乘客鬧脾氣似地躺著。
在這種寒風中旅行，即使坐在較為精致的前方座位，似乎還是有人在旅途中生病了，現在也咳個不停。
──和寒冷刺骨的那時相同，冰冷的風吹拂我的身體。
自從失去一切的那天以來，已經過了十年。
現在我搭乘的馬車正巧經過過去我自己挖的墳墓附近。
說是墓碑，那也做得十分拙劣（我隻有隨便搬了塊大石頭過來。現在還留著反而讓我有點驚訝），畢竟是小孩子刻的，上頭的字也被風雨蝕去──或許是大風造成的，我還在一角看到格外巨大的傷痕──已經看不清楚了吧。
啊啊，對了。爸爸、媽媽，還有村裏的人。
就連我的名字也沒留在這個世界上了。
媽媽最後留下的遺言至今仍束縛著我。
“絕對不能原諒他們。”
正是如此。那副景象，那座村子的慘狀絕對不容原諒。
爸爸死去時的表情至
今仍曆曆在目。他的表情像是在說“我不甘心”。
……爸爸很帥。不管別人怎麽說，就算隻有我這麽認為，對我來說，爸爸仍是全世界最帥，真實存在的英雄。
……或許是因為最後接觸的他們都是冰冷的屍體，村民們溫暖溫柔的回憶似乎淡去不少。可是他們都是好人。偶爾也會有壞人。
即便如此，我的村子裏也沒有該死的人。
──遠方的綠色輪廓和當時如出一轍。通稱“不賜森林”。
……回來了。我回來了，回到懷念的故鄉──奈爾村。
──現在沒有人會以原本的名稱稱呼這座坐落在伊斯塔最北端的小村莊。
這裏的特產是編織，據說距離精靈最近，但除此之外沒有其他顯眼的特色。
……不，村子已經不存在了。
霍爾茲北方不得接觸的土地，奧古斯塔，又稱為魔界。住在那片土地上的魔族十年前開始對人類的居住地展開全麵進攻……這裏便是起點。
原本的名稱遭到遺忘，如今隻留下不知道誰立的石碑，那座村莊是人類第一個失去的地方……如今稱為“首失之地first lost”。
（真希望他們別用首失之地first lost這種難聽的名字稱呼這裏。這裏原本也是具有傳統的村子，甚至被稱作精靈與人類最接近的地方。）
──精靈。人類如此稱呼構成這個世界的要素本身，或是象征與之相伴的意識的某種生物。
過去人類畏懼火焰、感謝流水、膝跪大地、感受涼風，虔誠地祈禱。
虔誠者能借助自然的意識，也就是精靈的力量展現奇跡。在遙遠的過去，他們稱為受精靈所愛的人，或是薩滿。
不可思議的是，薩利亞教團與魔族幾乎同時間發現充滿大氣、名為瑪那的存在，藉此開發出所謂的魔法、魔術或是法術等超常現象，使狀況為之一變。
魔法是學問、是知識，也是智慧。雖然或多或少與才能有關，但隻要正確學習，人人都能使用。不僅如此，魔法這種技術的有用性奇高無比……吸引全世界爭相展開研究。
對自然的感謝日漸淡薄，受到魔法滲透的地區開始偏離精靈。如今隻有魔界奧古斯塔西南方茂盛的森林附近聽得見對精靈的祈禱。那裏就是不賜森林。奈爾村是全世界最遠離魔法的地區，也是魔法沒有發展餘地的偏鄉。
不賜森林這個名字，是奈爾村的薩滿感受到精靈的不滿……直白地說就是精靈對喜愛魔法的人類感到心灰意冷，為了警世而取的名字。而回應精靈悲歎的森林因此再也不賜予人類樹果和野獸。
由於這裏是聖地，更不準砍樹。因此“不賜森林”這個不名譽的名稱同時意味著這座森林缺乏產業利益，對人而言沒有利用價值。區分和過去被神追趕到邊境之地──奧古斯塔的國境，成為這座森林唯一的意義。
……諸如此類，這種解釋廣為流傳，自己的居所遭到貶低使精靈又更加鬧別扭。奈爾村偶爾會有和精靈契合度良好的人出生，但精靈隻會不斷跟他們抱怨，令持續直接接受自然的憤怒的倒楣人遲早發瘋夭折。
隻不過，這種泄憤行為似乎發揮了某種功效，又或者是精靈有在反省。精靈會稍微操縱天候等讓田地裏的收獲更好，給予奈爾村顯而易見的好處。
對精靈來說，這就跟把自己關在家裏，偶爾出門做做誌工活動一樣。
對奈爾村的村民而言，就像是附近有黑道的辦公室，所以沒有小混混出沒類似。
這就是遭到世界遺忘的精靈與奈爾村之間的關係。
──我在這類故事流傳的村落長大，第一次和她相遇是什麽時候？
起始是已故母親的訓誡。
“絕對不能進去不賜森林喔。那邊是聖地，也很危險。”
這是村裏所有小孩都聽過的戒律。現在回想起來，會乖乖點頭遵守的小孩子真的很乖，令人十分感慨。
像我就覺得：“聽到這種話，真的會有人不進去嗎？不可能，絕對沒有。”
不聽別人的話的小孩不受到一點教訓就不會反省，也不會祈禱。於是，不聽媽媽叮嚀的蠢蛋理所當然地在不賜森林中遇難。
“爸爸～媽媽～哇啊啊啊啊啊……！”
在昏暗的森林中不知該何去何從，不停大哭的笨蛋就是我。腳被樹根絆倒弄得鞋子破破爛爛，穿著鞋的腳起了水泡，痛到受不了。
我的上衣被尖銳的樹枝劃破，天氣又熱，全身被蚊子叮得又痛又癢，所以那時應該是夏天。森林裏充滿草臭味，現在聞到強烈的青草味時，我也會想起那個時候。
──那時，我突然來到一個開闊的地方。彷佛唯有那裏被月光照亮，給我一種大地綠光閃閃的錯覺。那是個完美漂亮的圓形，宛如精靈跳舞的舞台般神聖……總之就是美不勝收。
燦爛的蝶群在明亮月光的照耀下飛舞。我忘了哭泣，停止呼吸，著迷地看著那幻想般的一幕。
我就是在那裏遇見她的。
──意識突然從過去回到現在。某種東西撼動大地，逐漸靠近。我感覺得到空氣震動，昆蟲、動物都察覺到生命危險逃離現場。一般人如果身在這裏，絕對會拔腿就逃，更別說是能夠理解什麽正在靠近的人了。
即便如此，馬車依然留在這裏，就代表有某種理由。
馬的重量不可能造成這麽巨大的聲響與震動。這是魔族騎乘的騎龍進擊時的腳步聲。
──這是起始的聲音。十年前毀滅村莊的聲音。然後，這也是慶祝我展開新生活的聲音。
──在那之後我就一直思考。魔王與魔族的勢力與日俱增。
我根本殺不了魔王。最近勇者一行人之類的似乎來勢洶洶，不過他們根本不可靠。
那個魔王肯定會征服這個世界。
……所以大家，請你們原諒我。我隻是個弱小無助的人類。
我隻想得到這種辦法。
我要成為魔王的手下。我覺得這麽做最好。
“好了，快點給我下來！不要浪費時間，蠢貨！”
“好好好～”
被獸人的一種，狗頭人奴隸商人喝斥，我將視線從森林轉回前方。
跳下馬車時的衝擊讓我久違地想起將手綁在身後的枷鎖的重量。
──村裏的大家，好久不見。對不起現在才打招呼。我現在是奴隸。
今後應該也會如此吧。接下來我會被當成家畜賣給魔族。
……巨大的影子映入眼簾。龍的……踩爛中劍倒地的爸爸的頭的，那個影子。
另一頭，看，他們來了。殺死大家的魔族來了。
先舔他們的腳再說吧，得好好討他們歡心才行呢。我如果如字麵所述被當成家畜的話就會被吃掉，至少得成為他們喜歡的奴隸才行。是吧，蒂雅大人？
總而言之，我的伎倆破綻百出，就請各位看倌看個仔細吧。開玩笑的開玩笑的。
啊哈哈。
◇ ◇ ◇
“伊格爾先生，你在嗎？”
“小的在，感謝您的惠顧。”
奴隸商人的首領，狗頭人伊格爾停下馬車整理隊伍的時候，大約兩百頭魔族騎乘的騎龍伴隨巨大的腳步聲靠近，停了下來。
沙塵飛舞，讓人忍不住想遮住口鼻。
（──不管什麽時候看都讓人害怕。怎麽可能會有人自願騎這種東西。）
魔族喜歡騎乘的龍在不習慣的人類眼中，難免都會因為魄力與醜陋的外表敬而遠之。
一陣劃破沙塵般的風吹來，一名魔族女性輕盈地從前列的騎龍上翩翩降落，對伊格爾搭話。
她有著卷曲豔麗的金發，加上嫣然微笑的美麗臉龐。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形狀美麗的耳朵上方長著一對羊一般的角。這位散發彷佛深閨大小姐氣質的女人，正是魔族一黨的大幹部，阿蘿瑪?薩傑斯塔宰相。
魔族領土奧古斯塔中最大勢力“迪亞布羅”的宰相竟親自接待，理解自己不過是小人物的伊格爾露出絕不會對商品展現的諂媚笑容。
他知道，這個女人在笑容之下時常思考要讓誰生，要讓誰死。和人類不同，被魔族視為絕對禁忌的同族相殘對這個女人而言也絕非下不了手……伊格爾深信不惜和人類交易的自己沒有被殺，純粹是因為對她而言，自己還有利用價值。
“何必那麽害怕？好了，能讓我看看商品嗎？”
“好的，在這裏。喂，你們給我排好！”
就是這個。以惡魔般的敏銳度察覺對方想法的觀察力。
不隻深思熟慮，必要時更能不擇手段，冷澈的判斷力。
她就是憑藉這點，年紀輕輕便當上魔王的左右手，統領魔族。
“……味道好臭。不過路途遙遠，也無可奈何呢。”
“我們已經一周給他們衝一次水了，抱歉讓您感到不愉快。”
“不會，委托你們尋找不易損壞的人類的是我們，能習慣這種環境的或許比較好呢。”
“感謝您的體諒。”
……伊格爾心想，真是個奇怪的委托。現在的時世，人口買賣並不稀奇，不如說就是因為身在這種時代，他才會做這麽卑鄙的工作。他早在很久之前就舍棄仁義了。將女人賣給變態的次數不計其數，他還曾讓有錢的貴婦競標美少年。
……但是他覺得，沒有比人類還要罪孽深重的生物了。說自己是被神選上的生物，卻會陷害同胞，就連他也難以忍受。所以他隻販賣人類。
隻不過，細心對待商品是他的商會的驕傲。
他的賣點是不常鞭打，並在交貨前不讓商品感冒。
他想阿蘿瑪就是因為這樣才時常光顧。她也會透過他們的商會購買食用人類，但這次的要求不同。
“盡量不易損壞”就是這次的進貨條件。
如果不是用來吃的，就不是用來肉體勞動的奴隸吧。
奴隸用壞了隻要補充就好。除了使用強大魔法的魔導師與法術師之外，人類和獸人與魔族相比相當脆弱，所以打從一開始就不該要求人類不易損壞。而魔導師與法術師都是受到國家嚴加保護的人類，不是他這種商人能取得的商品。阿蘿瑪就是在知道這些前提之下提出剛才的條件的。
奴隸這種東西即便精神堅強，隻要身體虛弱，在上市之前大多都會死去。
有鑒於此，伊格爾這次依照身體與精神雙方的頑強程度進行挑選，並以和自己的主義完全相反的方式對待奴隸。
不聽話就鞭打，聽話也打。態度不積極就不給飯，礙眼的家夥也一樣。此外施予各種虐待。從某國搭船抵達利爾?馬爾，再經由陸路來到首失之地first lost後，原本有三十隻的奴隸銳減到隻剩兩隻。
其中一隻原本是劍鬥士，具有超出常人的體格和與體格相符的怪力，進貨時費了好一番功夫。就連他也難免露出憔悴的神情。
……另一隻，該怎麽說，是活下來最讓他意外的。這是他熟悉的人口販子，某個明明是人類還販賣人類的爛人賤價出售給他的年輕男子。
聽說他在那名商人底下幫過忙，但學得很慢，被關起來時原本以為他會死掉，可是他卻從頭到尾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話說，他一直嘻皮笑臉讓人很不爽，所以鞭了好幾次，沒想到那時他竟然也在笑。偶爾還會低頭念念有詞，是個惡心的神經病。
……總之，這兩隻都不好處理。隻能請對方接受這次進貨了。就算扣除中途死掉的份也能賺上一筆，對他來說收入不是問題。
伊格爾一麵想著這些，一麵將兩名奴隸交給對方，收下款項便駕著馬車離開了。
◇ ◇ ◇
“好了，接下來，嗯……？”
阿蘿瑪看了看她收下的兩名奴隸，高雅地扶著嘴角沉思。
……身材高大壯碩的男子對她露出夾雜著警戒與色欲的眼神，但阿蘿瑪對自己的美貌有所自覺，對她來說早已司空見慣，並沒有特別在意。
另一方麵，體格中等的男子反而對她露出純粹諂媚的眼神。他究竟被調教到了什麽程度？怎麽可能會不知道被賣給魔族的人類接下來會麵臨何種下場？
“那麽奴隸們。你們兩隻能過來這裏嗎？”
“閉嘴！不要把我當成家畜，你這頭母豬！給我記住，我馬上……”
“好的～樂意之至！我的名字是奈因～還請您記得，美麗的魔族大人！非常感謝您這次買下我～”
“吵死了！你真的有夠吵！你到底有什麽毛病，在車上就嘮嘮叨叨說個不停！居然還露出那種態度，你就沒有尊嚴嗎！”
“討厭，真聒噪。葛倫，幫他們套上項圈。”
“少命令我……算了，嘿咻。”
狼人葛倫一麵回話，一麵輕而易舉地壓製激烈抵抗的壯漢。她以迅速精準的動作套上家畜會戴的，連著鐵煉的項圈，把前劍鬥士的頭踩在腳下。
“你看，敢亂動就會這樣喔。你也快點給我趴在地……”
“啊啊真是的，漂亮的毛都亂掉了。得弄幹淨才行舔舔舔……”
“！你搞屁啊！不要舔人家的腳！”
“汪嗚！”
……看到他立刻趴倒在地舔葛倫的腳，阿蘿瑪隻有一個想法。
“那隻腦袋沒有問題吧？”
回到她身旁的葛倫也用大拇指比了一下他的方向說：
“喂，阿蘿瑪。那隻的腦袋有毛病啊。”
……他把頭貼在地上磨蹭，到處亂滾。由於手銬讓他摸不到頭，所以隻能這樣和緩被葛倫揍了一拳的疼痛。
……阿蘿瑪會和腦袋單純的葛倫意見一致相當稀奇，不過她也隻能這麽說。她差點都要誤會人類對魔族的感情了。
……嗯嗯，總而言之，其中一隻乖巧到讓她們難免困惑，但又不是買來當寵物的。反正他馬上就會死掉吧。
──阿蘿瑪對自己的聰穎與觀察力自信十足，但是她對馬上就會被玩死的奴隸沒有什麽想法，直接別開眼，將牽繩交給部下，騎上騎龍。
渾然不覺這是自己一生中最大的錯誤。
……在出發的騎龍群前方，阿蘿瑪感受著至今仍無法習慣的搖晃，心想……唉，麻煩死了。
這次會購買奴隸，原本就是為了應付魔王陛下的皇妹的任性。
敬愛的兒時玩伴，我的君主，在少數自稱魔王的存在中具有出類拔萃的才華，奧古斯塔最大勢力“迪亞布羅”的頂點。
魔王克莉絲黛拉?瓦拉?戴特拉……她的妹妹艾蕾卡的興趣這次居然會讓她買下這麽無聊的東西。
艾蕾卡?維拉?戴特拉。她……艾露簡單來說就是個殺人狂。一旦興奮起來，不看到人類的血就不肯罷休。想阻止她失態的人甚至曾差點喪命。即便如此，她仍是魔族最強戰力之一，因此無法隨便回絕她的要求。這次阿蘿瑪親自購買奴隸作為多少替她排解無聊的手段之一，卻隻買到兩隻。
隻有兩隻嗎……她的玩具常常撐不到一天，但還是別責備伊格爾好了。他已經盡力了。既然完成了利爾?馬爾的視察，剩下隻要打道回府就好。
──熱鬧愉快的魔王城。隻有短短幾個月沒回去，卻依舊令人懷念。特地買的兩隻奴隸馬上就會死掉，非常可惜……就算了吧。殺掉後的清理相當麻煩，真希望她不要玩得太髒。
──思考著這些悠哉的想法，魔族領土的宰相將在兩天後一臉慘白。
◇ ◇ ◇
“哎呀～好厲害好厲害！我第一次坐騎龍，速度好快喔。看起來又牢靠又強壯，根本比馬這種生物還要優秀嘛！”
“就說你吵死人了！你是從嘴巴出生的嗎！”
“你們兩隻都很吵啦！不想被宰就給我閉嘴！”
葛倫的怒吼響起。我看到劍鬥士回嘴，然後被一拳揍倒在地。
──啊啊，我想起來了。我聽過阿蘿瑪這個名字。她在魔族中名氣不小呢。右手臂上刺著象征魔王親衛刺青的葛倫應該是她的隨行護衛吧。兩邊都是大人物嘛。區區一介奴隸能拜見兩位的尊容，真是光榮之至。
“葛倫大人葛倫大人。”
“你這種賤民不準隨便喊我尊貴的名字！被你玷汙怎麽辦！”
“我想上廁所。”
“……快點下去上。”
“後麵的手銬害我很不方便。”
“……我幫你解開，但可別想給我逃跑啊？敢逃我就用爪子把你的喉嚨撕爛。”
葛倫邊這麽說，邊幫我鬆開手銬。
……你就是因為瞧不起人類，才會用這種態度對我吧？
這家夥太好騙了。我決定了，就從她開始吸收吧。就用她來練習吧。
練習什麽……當然是練習愛魔族啊。
從今以後我必須盡情愛殺掉大家的渾蛋。是吧，蒂雅大人？
……啊啊，這不是移情別戀喔？我喜歡的人隻有一個呀。那麽，事不宜遲。
──啊啊，葛倫，好想摸摸你。
你跟小狗一樣可愛。說狼人是狗是最大的汙辱，不過汪汪叫的模樣啊啊真是太可愛了。好想舔。嗯嗬嗬嗬。啊哈哈。
──我們平安抵達去程可怕回程也可怕的魔族領地。話說屁股好痛。搖晃很嚴重，味道又臭。連鞍都不用，魔族的屁股皮是有多厚啊？騎龍這種交通工具真的爛死了。果然還是馬最好。
邊這麽想邊爬下龍，我的臉差點被它咬了一口。這隻畜生。
……算了，如此這般終於抵達魔王城了。我是第一次看見魔王城，但構造和人類的城堡相去不遠。
城堡沒有前庭，而是在上層建造了一個大平台，或許是提供給會飛的魔族使用。
走進城內，看似身分低微的魔族們一一向阿蘿瑪和葛倫問好。看到我的時候好像在舔口水，但我一點都不好吃喔？
我還被哈皮吐了一口口水。真傷人。手上戴著手銬，害我沒辦法擦臉。
算了，她長得很漂亮，就當成獎勵吧，哼……我邊趴在城堡地板上等，邊這麽想安慰不服輸的自己時。
“你們平安回來了呢。”
清爽如銀鈴般美妙的嗓音突然撕裂我的意識。轉頭一看，身穿格外豪奢的白色連身裙的女性忽然從虛空中出現。
純白巨大的翅膀，在光芒照耀下銀白閃亮的頭發，潔白透亮的肌膚。
天使般的姿態，卻絲毫沒有給人天使般的印象，大概是因為意誌堅強彷佛熊熊燃燒的紅眼。
……我認得那雙眼睛。那是張懷念的麵容。真的令人懷念無比。
我說爸爸、媽媽、大家。殺了你們的人現在就在我眼前喔。
傳說中具有無邊無際的魔力，甚至能永遠行使魔法，“無限”的克莉絲黛拉。魔族領地奧古斯塔中最強組織“迪亞布羅”的首領。
魔族中似乎有好幾人在爭奪魔王的寶座，但她毫無疑問是其中最強，如假包換的魔族之王。而她現在就在我麵前。
我的仇人。人類的死敵。然後，是我必須深愛的女人。
接下來即將以爭奪世界為遊戲的最重要人物──克利絲黛拉?瓦拉?戴特拉。
我說，你還記得我嗎？……啊啊，有一點，有一點心跳加速呢。
“……歡迎回來，阿蘿瑪。葛倫也辛苦了。”
“哎呀，公主殿下親自迎接嗎？”
“朕不是說過別叫公主殿下了嗎？朕隻是碰巧有空，有什麽需要報告嗎？”
“嗯……這次沒有什麽特別必須報告的事項。詳情我會之後整理成報告書呈上，請陛下直接參閱。”
“朕知道了……那幾個人類就是那個嗎？”
“是的，皇妹殿下的玩具。結果隻買到兩隻。”
“沒關係，畢竟是順便的。朕有點太寵艾露了……讓朕看看，是怎樣的家夥？”
“耐用度有掛保證，不過很難說呢……我想很快就會被皇妹殿下玩壞喔？不值得一看。”
“朕好奇而已，來……喂，葛倫，把那邊那兩隻帶來。”
“瞭解了大小姐！”
“葛倫，你也別叫朕大小姐。把頭抬起來，你先。”
聽到這句話，葛倫一扯項圈上的鎖鏈，把我隔壁壯漢的頭拉了起來。
“閉嘴臭魔族！被神舍棄的劣等人種還敢這麽囂張，少對我指手畫腳！”
“哼，還挺有活力的。外表粗鄙下流，看起來卻是個虔誠的薩利亞教徒。那麽你會來到這裏就是神的旨意了。反正你隻是個落魄的山賊罷了。”
“閉嘴！我想殺的隻有你們這種卑鄙的劣等人種而已！”
“你們這些人類……每個都隻會說這種話。朕就先任命你做艾露的玩伴，盡管覺得光榮吧。來人，把他帶走。”
“是！”
“……！放、放手！可惡，你想把我喂給那隻怪物，‘愚笨’的艾蕾卡嗎！放開我，放開我啊渾蛋！”
前劍鬥士直到最後都頑強抵抗──這麽說來我忘了問他叫什麽名字，算了不重要──他的手被手銬鎖在背後，被一旁隨侍的獸人押著雙手拖走了。
“朕看看，另一隻……怎麽，還真瘦啊。這樣怎麽滿足艾露？就家畜來說能吃的部位也太少了。”
“我姑且是委托專門業者找到的。”
“無妨，小事一樁。來，那邊那個。臉給朕看看。”
……終於來了。我就來演一出浪漫的重逢戲碼吧。
“好久不見了，偉大的魔王陛下……您還記得我嗎？”
我抬起頭來開口的瞬間，一陣衝擊重擊我的臉。
“放肆！”
克利絲黛拉這麽怒吼，踢了我的臉一腳……待遇比剛才那家夥還差喔？
“……您、您還是這麽美麗非凡。流麗的腳線美讓我的小弟弟不禁發出歡喜的悲鳴──”
“一派胡言！”
我不屈不撓再度嚐試溝通，卻又挨了一腳……饒了我吧……不，剛才那是我不對？對不起蒂雅大人。
我的脖子是不是骨折了？好痛喔好痛喔。不過算了，因為我有看到內褲。白色的嗎？不錯呢非常清純，畢竟穿別的顏色可能會透出來呢。不論如何謝謝招待。
“誰準你開口了，賤民！你這瘋子，人類竟敢自稱認識朕……！”
“……陛下？請問怎麽了？”
“……阿蘿瑪，把這家夥關進地牢裏。朕之後會親自調教他……在被艾露玩壞之前。”
“……？我知道了。葛倫，拜托你了。”
我勉為其難維持差點失去的意識，茫然地聽著這段對話……下巴還鬆鬆的，這一腳踢得漂亮，魔王陛下。這段重逢一點都不浪漫還有點暴力；但是不要緊，還有挽救的機會。看來她好像記得我呢。感覺挺幸運的，也有可能很糟糕。
……這時，脖子的鎖煉被用力一扯。很痛耶，不要這樣啦。
“快點給我過來！敢對大小姐無禮，別以為能平安無事！”
“是的抱歉～葛倫大人。我在反省了～
”
“……喂，人類。你少在那邊胡鬧，小心我殺了你喔？”
“…………嗬嗬。”
啊哈哈。想殺就殺殺看啊～想殺就殺殺看啊～
對我這麽說的人每個都比我強，可是全都比我早死喔。
要是玩這麽一下就死掉，我打從一開始就不會在這裏了，真是的。啊哈哈。
“……嘖，你的味道好臭。”
“我也想跟花一樣香啊。誰叫他們一直不讓我洗澡。”
“不是，你身上有屍體的臭味。連血的味道都不是……是屍臭味。”
“哎呀呀～我什麽時候變成魔族了呢？這麽說來活死人是真的存在？請問薪水多少？”
“…………”
……葛倫似乎早早決定不理我了，在抵達地下牢房之前不發一語。
哼～想立旗好像有點困難呢，蒂雅大人。
──狼人，葛倫?法米利昂。
她在整座魔族領土中具有首屈一指的近身戰鬥能力，負責擔任魔王克莉絲黛拉的親衛隊長。
狼人本身就因為身體能力高超，而在接近戰中具有高度潛力。其中法米利昂家族更是奧古斯塔內優秀戰士輩出的名家。
葛倫正是那個家族的獨生女。
……葛倫，不，還是刻意這麽說吧。她之後會說。
買下時自己親手套上項圈，寵物不如的家夥。
那個惹人厭的奴隸。
作夢也沒想到，他居然會是讓自己懷孕的雄性。
圖源：流哲不哼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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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那天傍晚，分明還隻是秋天，我卻感到寒冷刺骨。
“久等了，原來你在這種地方。”
……這就是最後一個了。我撿起終於找到的最後一個那個，重量比想像中還輕。
或許是因為感覺不到重量讓我很不甘心，就算沒有人在看，我也裝作很重似地重新用雙手捧好。
……昨天開始雨就下個不停。
即使腳邊泥濘積水，周遭仍充滿臭味。
不對。單純是我的嗅覺已經麻痹了。我已經擺脫不了這股血腥味了。
……我滑稽地開著腳走，像是抱著很重的東西般向後仰。
明明在這個村子住了好幾年，現在反而像是另一個地方……但還留有一點過去的殘影，我才不至於迷路，抵達了目的地。
“我終於找到爸爸了。對不起花了這麽久，媽媽。”
我這麽說，走進公用墓地……話雖如此，其實隻是個大洞而已。村民們已經躺在裏頭了，我輕輕地把爸爸的頭顱放在媽媽旁邊。
即使被一次次踐踏、踢飛，扭曲到很多東西都漏了出來，他依舊是我爸爸。
──爸爸就跟英雄一樣。
第一個挺身反抗，也第一個死掉。
時間不到十秒。
他是個英雄。
……我探頭望進洞內。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看到大家了。
先找到的人壓在底下，一定覺得很重吧，對不起。
直到最後連碎片都沒找到的尤莉、漢娜、葛斯特，對不起。
因為他是我爸爸，所以我比較偏心，想至少找到他的頭。
大家對不起，這裏很擠，可是請你們忍耐。
──不過，這樣就不寂寞了吧？
我這麽想……看到墳墓終於準備好，鬆了口氣，開始埋葬大家。
大家明明漸漸被土覆蓋，不知道為什麽，他們的模樣卻鮮明地在腦中浮現。
“米可，我把納茲放在你旁邊。你也許不知道，可是納茲不討厭你喔。是啊，我不會騙你。”
“蒂娜姊姊，對不起看到你沒穿衣服的樣子。你洗澡洗到一半嗎……他們也太不會挑時間了。你到現在果然還是很漂亮。”
“寶菈，結果我借你的書，你一直沒還嘛。算了，反正你借我的書，我也沒辦法還了。”
“不過，我居然被大家拋下了。好像有點羨慕你們能去精靈身邊。”
“……就算是這樣，你們還是走得太早了。東尼才剛出生啊。我想應該還是要照順序來才對。”
──聒噪是我的缺點。每次在吃飯的時候喋喋不休，我就會挨爸爸的拳頭。
我應該沒有自言自語的習慣，但就算沒有人在聽，我還是希望能說給別人聽。
雖然已經沒有半個人了。
……啊啊，話說回來手指好痛。農具之類能用的工具全被他們搶走了，結果我隻能徒手挖洞，害指甲隻剩下兩片。
我把散落四處的大家搬來這裏，肌肉全都變得硬梆梆的。
而且還下著雨。
很冷的說。
“……唉，既然要下雨，為什麽不早點下呢？”
“這樣我挖洞的時候就能輕鬆一點了說。”
“搞不好就能幫每個人挖一個墳了。”
“話說真的好冷啊。”
“啊，我很吵嗎？對不起。”
“不，可是……你們真的好詐。”
“這不能說很詐嗎。對不起。”
“……說點什麽啊。隻有我一直說話，不是像白癡一樣嗎。”
“是誰都好，說點什麽啊。”
回話啊。
聽我說。
為什麽沒有半個人？
我不是很努力了嗎？
為了挖這個洞，在冷天裏流了滿身大汗，你們還挺重的耶。
稱讚我啊。
……罵罵我也好。
──我嘀嘀咕咕地口吐怨言，好好把大家歸還給大地。
我沒有流淚。
埋好之後，我搬了塊大石頭到墳上，刻上大家的名字。
上麵沒有我感覺像是被排擠，很寂寞，所以我也把自己的名字刻了上去。
……算了，反正再也不會有人叫我的名字了。
──找到幾乎所有村民並不容易。
過程十分沮喪，每找到一個人我都會吐。
更何況，因為大家四散各處，找的過程中我什麽也沒想，結果花了整整三天。
終於告一段落後，我想：唉，應該這樣就好了吧。
……我在曾是家的殘骸裏，曾是我的床的殘骸上，裹著破破爛爛的棉被。
爸爸、媽媽還有大家殘骸的味道縈繞不去，我重新把棉被蓋到頭上，試圖逃離這個味道。
但最後我還是忍受不了那個味道，吐了。
……這裏也不能遮風避雨了，真的好冷。
肚子餓了。
明天開始要吃什麽才好？
唉，媽媽？
◇ ◇ ◇
──霍爾茲。這是這座大陸的名稱。
……與其這麽說，人類不知道其他大陸的存在，也沒見過外海彼端的模樣，因此說是這個世界的名稱或許也不成問題。
除了零星點狀的島嶼之外，環狀的大陸如同一個巨大的圓連在一起，內海和大地的比例大約七比三。
……馬車與各式各樣的交通工具追風馳騁，船隻乘風破浪。
具備才華與學問的人使用魔力生火，貧窮的賤民緊盯大地撿拾零錢度日。
這裏有人、有魔族、有獸人……還有其他種族。神守望人類，精靈遭到遺忘。
這裏有弱肉強食、有貧富差距、有與生俱來的歧視，也有魔法。喜怒哀樂存在於人們心中，名為命運的亂數一如既往無人能夠預測。
……人類的安全神話破滅了。
人類長久以來的支配早已和安寧相去甚遠。現在，這個世界正漸漸落入魔族的手中。
……這座大陸主要有四個由人類支配的國家。
一個是位於霍爾茲東北方的經濟大國英迪拉。
一個是位於東南方，世界宗教薩利亞教的根據地賽內卡。
一個是位於南方，幅員遼闊的軍事國家沃克斯。
一個是位於西北方的精靈守護域伊斯塔。
除此之外，另有一個脫離人類支配的地區。主要由稱為獸人的亞人種支配的地區……獸人部落利爾?馬爾存在於沃克斯與伊斯塔之間。
最後一片地區，不同於和人類進行官方交易的利爾?馬爾，由積極追求人類滅亡、名為魔族的種族，以及追隨他們思想的獸人支配的霍爾茲北方。
那裏正是高唱人類滅絕思想之現代魔王以人類死敵的盟主之姿君臨的地區。
……魔族領土奧古斯塔。
……另外還有其他小國與島嶼，但容我在此省略。此外，關於各國文化的詳細……就等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總之，這些應該都是廢話……我就繼續說啦。”
……話說回來，根據人類的世界宗教（信仰這個宗教之外的人被稱為邪教徒，容易受到迫害）薩利亞教的聖典，這座霍爾茲大陸是由神創造的。
第一天，神在這個世界現身，為了尋找立足點創造了大地。
第二天，神滑了一跤，使大陸中央凹陷，創造出內海。
第三天，神需要行使他的旨意的使者，創造了天使。
第四天，神賦予大地生命，使樹木覆蓋地表。
第五天，神依照自己的形象創造了人類。
第六天，神創造了各式各樣的生物供人類使役。
第七天，汙穢的惡魔自沒有神祝福的外海現身。
……由於原典早已佚失，所以沒人知道這個說法是否正確。
隻不過，有人跟相信親兄弟一樣相信聖典，自然也有人以麵對純樸大自然的敬愛對待這個宗教，更有人以獲取金錢為目的倡導教義。
唯一確定的是，沒有人懷疑神的存在。
神明不語。那麽，該如何確定神的存在？
有人宣稱自己看過天使。
但是天使據說唯有相當虔誠的薩利亞教徒才看得見，不足以讓萬人采信。
也有人說精靈確實存在。根據薩利亞教徒所言，精靈是創世時“供人類使役的動物”之一，但對信奉精靈的人來說，精靈與神屬於同格的存在。
然而就連在精靈守護域伊斯塔，也沒有人親眼見過精靈的身影。更何況現在薩利亞教的崛起，以及後述發生的某個事件，使精靈信奉者幾乎從世上消失。
……對過於不確定的存在實踐忠誠、敬愛、恐懼、憎恨，實在太過困難。
大地存在，大海存在，人類也存在。不過，真的有必要證明這些出自於神之手嗎？
……縱使如此，即使等不到解答，即使解答並不合理，人們依然選擇相信神。
要說為什麽，是因為他們心有不滿。
不滿的對象……毋庸置疑，當然是對敵人不滿。
“神希望人類欣欣向榮”。因此，威脅人類的敵人……就是神的敵人，正符合惡魔的定義……為了人類而寫的聖典，不論何時都對人類有利。
畢竟，敵人確實存在。對或多或少受薩利亞教義影響的人們來說，這個回答十分足以讓人接受神的存在，成為神確切存在的擔保。
換言之，正是惡魔的存在，讓人們確實相信神的存在。
“──尤其是在現在這座大陸，對神祈禱的人越來越多。在臨死之際祈禱，神也隻會隨便聽聽而已……人類總是隻會在走投無路的時候祈禱，難怪會落得這種下場。”
“這句話真刺耳呢。啊沒事沒事，請繼續。”
“……嘖，你想離題對吧？麻煩死了，接下來隨便說說就好了吧？現在還問這種問題也太沒常識了。”
“哎呀真對不起。我沒什麽教養，而且……我有件事情想確認。”
“哼，這麽簡單就低頭道歉，本性卑賤的人就是這樣才討人厭……況且你還是在伊斯塔，甚至是在那裏出生的不是嗎？對信仰精靈的人來說，不是不喜歡精靈排在神下麵才對嗎？”
“我沒有很在意那些……啊啊不是，您願意替我著想，我會非常感激。”
“唔嗯？……反正，現在我們這些被稱作惡魔的獸人跟魔族正在席卷世界。我們要給那個混帳神一點顏色瞧瞧。”
……ok？
既然知道了，就給我快點去洗碗！
我們可不打算養一個吃閑飯的……更別說是吃閑飯的人類，奈因！
無論到何時，這裏對你而言每天都是沒有月亮的夜晚。
別忘了，我隨時都想把你的脖子咬爛！
──聽見狼人，魔王親衛隊的隊長葛倫這麽說，我立刻逃離現場。
聽到薩利亞聖典在魔族中也有流傳，我覺得很有趣的說。
我自己沒有那麽想聽，不過問了也沒有損失。
明明自己越說越起勁，但她要是因為害羞就撕爛我的脖子，我可受不了。
而且還會惹討厭神的那位大人不高興……不，我也沒資格說別人嗎。
……算了吧。
好，兼做學習機會的閑聊結束，該工作了。
洗碗跟照顧食材。
結束之後要跟敬愛的魔王陛下說話，再陪皇妹殿下玩。
啊啊，這就是勞動的喜悅！
──這個故事，是由前述的伊斯塔最北方，即奧古斯塔交界處“不賜森林”外緣的小村莊……名為奈爾村的地方開始的。
住在霍爾茲的人毫無例外知道發生在這座村莊的某起事件。然而，不可思議的是，知道村莊真實名稱的人卻不多。
在那裏發生的事件成為村莊的代名詞廣為流傳。事件名為“首失之地first lost”……即最初失去的地點。
──魔族的奴仆兼緊急糧食。
首失之地first lost唯一的幸存者，今年二十二歲。
永遠的厄年。
這是名為奈因的青年的遭遇。
插曲 這不是懺悔
我想，應該就某種程度說明他──奈因身在這種處境之前的經過。
話雖如此，即使試圖說明，殘留到後世的資料也太過稀少。
就連“奈因”是否為本名，在後世的曆史學家間也爭議不斷。
話雖如此，卻沒有人懷疑他這個人類的存在。
因為他做的事，對人類、對魔族、對獸人……對其他種族的影響都過於龐大。
有人說他是“英雄”。
有人說他是“梟雄”。
有人說他是“叛徒”。
有人說他是“狂人”。
我覺得他比較適合“花心男”這個稱呼，但是最適合他的稱號，應該是這個才對。
……“惡魔”。
薩利亞教將他的名字視為與惡魔同義。在新興教派裏，惡魔甚至不是指魔族，而是指奈因。
因此我認為，除了當事人之外，沒有人能就真正的意義上評論他那沒有記載於史書之上的真實樣貌。
所以由我來說。
由最接近他，欺騙他的我來說。
關於那名貶低人類與魔族，落入地獄的無力人類。
關於我的罪。
關於我的愛。
我毫不後悔，所以這不是懺悔。
反省對他是種汙蔑，所以我絕對不會道歉。
隻不過，我相信思念他會是一種贖罪。
所以請聽聽我的回憶。
──啊啊，命運究竟是在何時脫軌的──
──季節來到初秋，強風吹拂。
由路麵駛上碎石地，幾乎沒有吸收衝擊之機構的廉價馬車傳來不愉快的震動。
前方駕駛乘座的車棚較厚，但受到明確區隔的馬車後方卻隻受到絲毫不顧慮乘客，充滿破洞、無法遮風蔽雨的便宜布料遮蔽。
寒風時時刻刻從縫隙間吹來，除了我之外，坐在後方的另一名衣衫襤褸的乘客鬧脾氣似地躺著。
在這種寒風中旅行，即使坐在較為精致的前方座位，似乎還是有人在旅途中生病了，現在也咳個不停。
──和寒冷刺骨的那時相同，冰冷的風吹拂我的身體。
自從失去一切的那天以來，已經過了十年。
現在我搭乘的馬車正巧經過過去我自己挖的墳墓附近。
說是墓碑，那也做得十分拙劣（我隻有隨便搬了塊大石頭過來。現在還留著反而讓我有點驚訝），畢竟是小孩子刻的，上頭的字也被風雨蝕去──或許是大風造成的，我還在一角看到格外巨大的傷痕──已經看不清楚了吧。
啊啊，對了。爸爸、媽媽，還有村裏的人。
就連我的名字也沒留在這個世界上了。
媽媽最後留下的遺言至今仍束縛著我。
“絕對不能原諒他們。”
正是如此。那副景象，那座村子的慘狀絕對不容原諒。
爸爸死去時的表情至
今仍曆曆在目。他的表情像是在說“我不甘心”。
……爸爸很帥。不管別人怎麽說，就算隻有我這麽認為，對我來說，爸爸仍是全世界最帥，真實存在的英雄。
……或許是因為最後接觸的他們都是冰冷的屍體，村民們溫暖溫柔的回憶似乎淡去不少。可是他們都是好人。偶爾也會有壞人。
即便如此，我的村子裏也沒有該死的人。
──遠方的綠色輪廓和當時如出一轍。通稱“不賜森林”。
……回來了。我回來了，回到懷念的故鄉──奈爾村。
──現在沒有人會以原本的名稱稱呼這座坐落在伊斯塔最北端的小村莊。
這裏的特產是編織，據說距離精靈最近，但除此之外沒有其他顯眼的特色。
……不，村子已經不存在了。
霍爾茲北方不得接觸的土地，奧古斯塔，又稱為魔界。住在那片土地上的魔族十年前開始對人類的居住地展開全麵進攻……這裏便是起點。
原本的名稱遭到遺忘，如今隻留下不知道誰立的石碑，那座村莊是人類第一個失去的地方……如今稱為“首失之地first lost”。
（真希望他們別用首失之地first lost這種難聽的名字稱呼這裏。這裏原本也是具有傳統的村子，甚至被稱作精靈與人類最接近的地方。）
──精靈。人類如此稱呼構成這個世界的要素本身，或是象征與之相伴的意識的某種生物。
過去人類畏懼火焰、感謝流水、膝跪大地、感受涼風，虔誠地祈禱。
虔誠者能借助自然的意識，也就是精靈的力量展現奇跡。在遙遠的過去，他們稱為受精靈所愛的人，或是薩滿。
不可思議的是，薩利亞教團與魔族幾乎同時間發現充滿大氣、名為瑪那的存在，藉此開發出所謂的魔法、魔術或是法術等超常現象，使狀況為之一變。
魔法是學問、是知識，也是智慧。雖然或多或少與才能有關，但隻要正確學習，人人都能使用。不僅如此，魔法這種技術的有用性奇高無比……吸引全世界爭相展開研究。
對自然的感謝日漸淡薄，受到魔法滲透的地區開始偏離精靈。如今隻有魔界奧古斯塔西南方茂盛的森林附近聽得見對精靈的祈禱。那裏就是不賜森林。奈爾村是全世界最遠離魔法的地區，也是魔法沒有發展餘地的偏鄉。
不賜森林這個名字，是奈爾村的薩滿感受到精靈的不滿……直白地說就是精靈對喜愛魔法的人類感到心灰意冷，為了警世而取的名字。而回應精靈悲歎的森林因此再也不賜予人類樹果和野獸。
由於這裏是聖地，更不準砍樹。因此“不賜森林”這個不名譽的名稱同時意味著這座森林缺乏產業利益，對人而言沒有利用價值。區分和過去被神追趕到邊境之地──奧古斯塔的國境，成為這座森林唯一的意義。
……諸如此類，這種解釋廣為流傳，自己的居所遭到貶低使精靈又更加鬧別扭。奈爾村偶爾會有和精靈契合度良好的人出生，但精靈隻會不斷跟他們抱怨，令持續直接接受自然的憤怒的倒楣人遲早發瘋夭折。
隻不過，這種泄憤行為似乎發揮了某種功效，又或者是精靈有在反省。精靈會稍微操縱天候等讓田地裏的收獲更好，給予奈爾村顯而易見的好處。
對精靈來說，這就跟把自己關在家裏，偶爾出門做做誌工活動一樣。
對奈爾村的村民而言，就像是附近有黑道的辦公室，所以沒有小混混出沒類似。
這就是遭到世界遺忘的精靈與奈爾村之間的關係。
──我在這類故事流傳的村落長大，第一次和她相遇是什麽時候？
起始是已故母親的訓誡。
“絕對不能進去不賜森林喔。那邊是聖地，也很危險。”
這是村裏所有小孩都聽過的戒律。現在回想起來，會乖乖點頭遵守的小孩子真的很乖，令人十分感慨。
像我就覺得：“聽到這種話，真的會有人不進去嗎？不可能，絕對沒有。”
不聽別人的話的小孩不受到一點教訓就不會反省，也不會祈禱。於是，不聽媽媽叮嚀的蠢蛋理所當然地在不賜森林中遇難。
“爸爸～媽媽～哇啊啊啊啊啊……！”
在昏暗的森林中不知該何去何從，不停大哭的笨蛋就是我。腳被樹根絆倒弄得鞋子破破爛爛，穿著鞋的腳起了水泡，痛到受不了。
我的上衣被尖銳的樹枝劃破，天氣又熱，全身被蚊子叮得又痛又癢，所以那時應該是夏天。森林裏充滿草臭味，現在聞到強烈的青草味時，我也會想起那個時候。
──那時，我突然來到一個開闊的地方。彷佛唯有那裏被月光照亮，給我一種大地綠光閃閃的錯覺。那是個完美漂亮的圓形，宛如精靈跳舞的舞台般神聖……總之就是美不勝收。
燦爛的蝶群在明亮月光的照耀下飛舞。我忘了哭泣，停止呼吸，著迷地看著那幻想般的一幕。
我就是在那裏遇見她的。
──意識突然從過去回到現在。某種東西撼動大地，逐漸靠近。我感覺得到空氣震動，昆蟲、動物都察覺到生命危險逃離現場。一般人如果身在這裏，絕對會拔腿就逃，更別說是能夠理解什麽正在靠近的人了。
即便如此，馬車依然留在這裏，就代表有某種理由。
馬的重量不可能造成這麽巨大的聲響與震動。這是魔族騎乘的騎龍進擊時的腳步聲。
──這是起始的聲音。十年前毀滅村莊的聲音。然後，這也是慶祝我展開新生活的聲音。
──在那之後我就一直思考。魔王與魔族的勢力與日俱增。
我根本殺不了魔王。最近勇者一行人之類的似乎來勢洶洶，不過他們根本不可靠。
那個魔王肯定會征服這個世界。
……所以大家，請你們原諒我。我隻是個弱小無助的人類。
我隻想得到這種辦法。
我要成為魔王的手下。我覺得這麽做最好。
“好了，快點給我下來！不要浪費時間，蠢貨！”
“好好好～”
被獸人的一種，狗頭人奴隸商人喝斥，我將視線從森林轉回前方。
跳下馬車時的衝擊讓我久違地想起將手綁在身後的枷鎖的重量。
──村裏的大家，好久不見。對不起現在才打招呼。我現在是奴隸。
今後應該也會如此吧。接下來我會被當成家畜賣給魔族。
……巨大的影子映入眼簾。龍的……踩爛中劍倒地的爸爸的頭的，那個影子。
另一頭，看，他們來了。殺死大家的魔族來了。
先舔他們的腳再說吧，得好好討他們歡心才行呢。我如果如字麵所述被當成家畜的話就會被吃掉，至少得成為他們喜歡的奴隸才行。是吧，蒂雅大人？
總而言之，我的伎倆破綻百出，就請各位看倌看個仔細吧。開玩笑的開玩笑的。
啊哈哈。
◇ ◇ ◇
“伊格爾先生，你在嗎？”
“小的在，感謝您的惠顧。”
奴隸商人的首領，狗頭人伊格爾停下馬車整理隊伍的時候，大約兩百頭魔族騎乘的騎龍伴隨巨大的腳步聲靠近，停了下來。
沙塵飛舞，讓人忍不住想遮住口鼻。
（──不管什麽時候看都讓人害怕。怎麽可能會有人自願騎這種東西。）
魔族喜歡騎乘的龍在不習慣的人類眼中，難免都會因為魄力與醜陋的外表敬而遠之。
一陣劃破沙塵般的風吹來，一名魔族女性輕盈地從前列的騎龍上翩翩降落，對伊格爾搭話。
她有著卷曲豔麗的金發，加上嫣然微笑的美麗臉龐。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形狀美麗的耳朵上方長著一對羊一般的角。這位散發彷佛深閨大小姐氣質的女人，正是魔族一黨的大幹部，阿蘿瑪?薩傑斯塔宰相。
魔族領土奧古斯塔中最大勢力“迪亞布羅”的宰相竟親自接待，理解自己不過是小人物的伊格爾露出絕不會對商品展現的諂媚笑容。
他知道，這個女人在笑容之下時常思考要讓誰生，要讓誰死。和人類不同，被魔族視為絕對禁忌的同族相殘對這個女人而言也絕非下不了手……伊格爾深信不惜和人類交易的自己沒有被殺，純粹是因為對她而言，自己還有利用價值。
“何必那麽害怕？好了，能讓我看看商品嗎？”
“好的，在這裏。喂，你們給我排好！”
就是這個。以惡魔般的敏銳度察覺對方想法的觀察力。
不隻深思熟慮，必要時更能不擇手段，冷澈的判斷力。
她就是憑藉這點，年紀輕輕便當上魔王的左右手，統領魔族。
“……味道好臭。不過路途遙遠，也無可奈何呢。”
“我們已經一周給他們衝一次水了，抱歉讓您感到不愉快。”
“不會，委托你們尋找不易損壞的人類的是我們，能習慣這種環境的或許比較好呢。”
“感謝您的體諒。”
……伊格爾心想，真是個奇怪的委托。現在的時世，人口買賣並不稀奇，不如說就是因為身在這種時代，他才會做這麽卑鄙的工作。他早在很久之前就舍棄仁義了。將女人賣給變態的次數不計其數，他還曾讓有錢的貴婦競標美少年。
……但是他覺得，沒有比人類還要罪孽深重的生物了。說自己是被神選上的生物，卻會陷害同胞，就連他也難以忍受。所以他隻販賣人類。
隻不過，細心對待商品是他的商會的驕傲。
他的賣點是不常鞭打，並在交貨前不讓商品感冒。
他想阿蘿瑪就是因為這樣才時常光顧。她也會透過他們的商會購買食用人類，但這次的要求不同。
“盡量不易損壞”就是這次的進貨條件。
如果不是用來吃的，就不是用來肉體勞動的奴隸吧。
奴隸用壞了隻要補充就好。除了使用強大魔法的魔導師與法術師之外，人類和獸人與魔族相比相當脆弱，所以打從一開始就不該要求人類不易損壞。而魔導師與法術師都是受到國家嚴加保護的人類，不是他這種商人能取得的商品。阿蘿瑪就是在知道這些前提之下提出剛才的條件的。
奴隸這種東西即便精神堅強，隻要身體虛弱，在上市之前大多都會死去。
有鑒於此，伊格爾這次依照身體與精神雙方的頑強程度進行挑選，並以和自己的主義完全相反的方式對待奴隸。
不聽話就鞭打，聽話也打。態度不積極就不給飯，礙眼的家夥也一樣。此外施予各種虐待。從某國搭船抵達利爾?馬爾，再經由陸路來到首失之地first lost後，原本有三十隻的奴隸銳減到隻剩兩隻。
其中一隻原本是劍鬥士，具有超出常人的體格和與體格相符的怪力，進貨時費了好一番功夫。就連他也難免露出憔悴的神情。
……另一隻，該怎麽說，是活下來最讓他意外的。這是他熟悉的人口販子，某個明明是人類還販賣人類的爛人賤價出售給他的年輕男子。
聽說他在那名商人底下幫過忙，但學得很慢，被關起來時原本以為他會死掉，可是他卻從頭到尾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話說，他一直嘻皮笑臉讓人很不爽，所以鞭了好幾次，沒想到那時他竟然也在笑。偶爾還會低頭念念有詞，是個惡心的神經病。
……總之，這兩隻都不好處理。隻能請對方接受這次進貨了。就算扣除中途死掉的份也能賺上一筆，對他來說收入不是問題。
伊格爾一麵想著這些，一麵將兩名奴隸交給對方，收下款項便駕著馬車離開了。
◇ ◇ ◇
“好了，接下來，嗯……？”
阿蘿瑪看了看她收下的兩名奴隸，高雅地扶著嘴角沉思。
……身材高大壯碩的男子對她露出夾雜著警戒與色欲的眼神，但阿蘿瑪對自己的美貌有所自覺，對她來說早已司空見慣，並沒有特別在意。
另一方麵，體格中等的男子反而對她露出純粹諂媚的眼神。他究竟被調教到了什麽程度？怎麽可能會不知道被賣給魔族的人類接下來會麵臨何種下場？
“那麽奴隸們。你們兩隻能過來這裏嗎？”
“閉嘴！不要把我當成家畜，你這頭母豬！給我記住，我馬上……”
“好的～樂意之至！我的名字是奈因～還請您記得，美麗的魔族大人！非常感謝您這次買下我～”
“吵死了！你真的有夠吵！你到底有什麽毛病，在車上就嘮嘮叨叨說個不停！居然還露出那種態度，你就沒有尊嚴嗎！”
“討厭，真聒噪。葛倫，幫他們套上項圈。”
“少命令我……算了，嘿咻。”
狼人葛倫一麵回話，一麵輕而易舉地壓製激烈抵抗的壯漢。她以迅速精準的動作套上家畜會戴的，連著鐵煉的項圈，把前劍鬥士的頭踩在腳下。
“你看，敢亂動就會這樣喔。你也快點給我趴在地……”
“啊啊真是的，漂亮的毛都亂掉了。得弄幹淨才行舔舔舔……”
“！你搞屁啊！不要舔人家的腳！”
“汪嗚！”
……看到他立刻趴倒在地舔葛倫的腳，阿蘿瑪隻有一個想法。
“那隻腦袋沒有問題吧？”
回到她身旁的葛倫也用大拇指比了一下他的方向說：
“喂，阿蘿瑪。那隻的腦袋有毛病啊。”
……他把頭貼在地上磨蹭，到處亂滾。由於手銬讓他摸不到頭，所以隻能這樣和緩被葛倫揍了一拳的疼痛。
……阿蘿瑪會和腦袋單純的葛倫意見一致相當稀奇，不過她也隻能這麽說。她差點都要誤會人類對魔族的感情了。
……嗯嗯，總而言之，其中一隻乖巧到讓她們難免困惑，但又不是買來當寵物的。反正他馬上就會死掉吧。
──阿蘿瑪對自己的聰穎與觀察力自信十足，但是她對馬上就會被玩死的奴隸沒有什麽想法，直接別開眼，將牽繩交給部下，騎上騎龍。
渾然不覺這是自己一生中最大的錯誤。
……在出發的騎龍群前方，阿蘿瑪感受著至今仍無法習慣的搖晃，心想……唉，麻煩死了。
這次會購買奴隸，原本就是為了應付魔王陛下的皇妹的任性。
敬愛的兒時玩伴，我的君主，在少數自稱魔王的存在中具有出類拔萃的才華，奧古斯塔最大勢力“迪亞布羅”的頂點。
魔王克莉絲黛拉?瓦拉?戴特拉……她的妹妹艾蕾卡的興趣這次居然會讓她買下這麽無聊的東西。
艾蕾卡?維拉?戴特拉。她……艾露簡單來說就是個殺人狂。一旦興奮起來，不看到人類的血就不肯罷休。想阻止她失態的人甚至曾差點喪命。即便如此，她仍是魔族最強戰力之一，因此無法隨便回絕她的要求。這次阿蘿瑪親自購買奴隸作為多少替她排解無聊的手段之一，卻隻買到兩隻。
隻有兩隻嗎……她的玩具常常撐不到一天，但還是別責備伊格爾好了。他已經盡力了。既然完成了利爾?馬爾的視察，剩下隻要打道回府就好。
──熱鬧愉快的魔王城。隻有短短幾個月沒回去，卻依舊令人懷念。特地買的兩隻奴隸馬上就會死掉，非常可惜……就算了吧。殺掉後的清理相當麻煩，真希望她不要玩得太髒。
──思考著這些悠哉的想法，魔族領土的宰相將在兩天後一臉慘白。
◇ ◇ ◇
“哎呀～好厲害好厲害！我第一次坐騎龍，速度好快喔。看起來又牢靠又強壯，根本比馬這種生物還要優秀嘛！”
“就說你吵死人了！你是從嘴巴出生的嗎！”
“你們兩隻都很吵啦！不想被宰就給我閉嘴！”
葛倫的怒吼響起。我看到劍鬥士回嘴，然後被一拳揍倒在地。
──啊啊，我想起來了。我聽過阿蘿瑪這個名字。她在魔族中名氣不小呢。右手臂上刺著象征魔王親衛刺青的葛倫應該是她的隨行護衛吧。兩邊都是大人物嘛。區區一介奴隸能拜見兩位的尊容，真是光榮之至。
“葛倫大人葛倫大人。”
“你這種賤民不準隨便喊我尊貴的名字！被你玷汙怎麽辦！”
“我想上廁所。”
“……快點下去上。”
“後麵的手銬害我很不方便。”
“……我幫你解開，但可別想給我逃跑啊？敢逃我就用爪子把你的喉嚨撕爛。”
葛倫邊這麽說，邊幫我鬆開手銬。
……你就是因為瞧不起人類，才會用這種態度對我吧？
這家夥太好騙了。我決定了，就從她開始吸收吧。就用她來練習吧。
練習什麽……當然是練習愛魔族啊。
從今以後我必須盡情愛殺掉大家的渾蛋。是吧，蒂雅大人？
……啊啊，這不是移情別戀喔？我喜歡的人隻有一個呀。那麽，事不宜遲。
──啊啊，葛倫，好想摸摸你。
你跟小狗一樣可愛。說狼人是狗是最大的汙辱，不過汪汪叫的模樣啊啊真是太可愛了。好想舔。嗯嗬嗬嗬。啊哈哈。
──我們平安抵達去程可怕回程也可怕的魔族領地。話說屁股好痛。搖晃很嚴重，味道又臭。連鞍都不用，魔族的屁股皮是有多厚啊？騎龍這種交通工具真的爛死了。果然還是馬最好。
邊這麽想邊爬下龍，我的臉差點被它咬了一口。這隻畜生。
……算了，如此這般終於抵達魔王城了。我是第一次看見魔王城，但構造和人類的城堡相去不遠。
城堡沒有前庭，而是在上層建造了一個大平台，或許是提供給會飛的魔族使用。
走進城內，看似身分低微的魔族們一一向阿蘿瑪和葛倫問好。看到我的時候好像在舔口水，但我一點都不好吃喔？
我還被哈皮吐了一口口水。真傷人。手上戴著手銬，害我沒辦法擦臉。
算了，她長得很漂亮，就當成獎勵吧，哼……我邊趴在城堡地板上等，邊這麽想安慰不服輸的自己時。
“你們平安回來了呢。”
清爽如銀鈴般美妙的嗓音突然撕裂我的意識。轉頭一看，身穿格外豪奢的白色連身裙的女性忽然從虛空中出現。
純白巨大的翅膀，在光芒照耀下銀白閃亮的頭發，潔白透亮的肌膚。
天使般的姿態，卻絲毫沒有給人天使般的印象，大概是因為意誌堅強彷佛熊熊燃燒的紅眼。
……我認得那雙眼睛。那是張懷念的麵容。真的令人懷念無比。
我說爸爸、媽媽、大家。殺了你們的人現在就在我眼前喔。
傳說中具有無邊無際的魔力，甚至能永遠行使魔法，“無限”的克莉絲黛拉。魔族領地奧古斯塔中最強組織“迪亞布羅”的首領。
魔族中似乎有好幾人在爭奪魔王的寶座，但她毫無疑問是其中最強，如假包換的魔族之王。而她現在就在我麵前。
我的仇人。人類的死敵。然後，是我必須深愛的女人。
接下來即將以爭奪世界為遊戲的最重要人物──克利絲黛拉?瓦拉?戴特拉。
我說，你還記得我嗎？……啊啊，有一點，有一點心跳加速呢。
“……歡迎回來，阿蘿瑪。葛倫也辛苦了。”
“哎呀，公主殿下親自迎接嗎？”
“朕不是說過別叫公主殿下了嗎？朕隻是碰巧有空，有什麽需要報告嗎？”
“嗯……這次沒有什麽特別必須報告的事項。詳情我會之後整理成報告書呈上，請陛下直接參閱。”
“朕知道了……那幾個人類就是那個嗎？”
“是的，皇妹殿下的玩具。結果隻買到兩隻。”
“沒關係，畢竟是順便的。朕有點太寵艾露了……讓朕看看，是怎樣的家夥？”
“耐用度有掛保證，不過很難說呢……我想很快就會被皇妹殿下玩壞喔？不值得一看。”
“朕好奇而已，來……喂，葛倫，把那邊那兩隻帶來。”
“瞭解了大小姐！”
“葛倫，你也別叫朕大小姐。把頭抬起來，你先。”
聽到這句話，葛倫一扯項圈上的鎖鏈，把我隔壁壯漢的頭拉了起來。
“閉嘴臭魔族！被神舍棄的劣等人種還敢這麽囂張，少對我指手畫腳！”
“哼，還挺有活力的。外表粗鄙下流，看起來卻是個虔誠的薩利亞教徒。那麽你會來到這裏就是神的旨意了。反正你隻是個落魄的山賊罷了。”
“閉嘴！我想殺的隻有你們這種卑鄙的劣等人種而已！”
“你們這些人類……每個都隻會說這種話。朕就先任命你做艾露的玩伴，盡管覺得光榮吧。來人，把他帶走。”
“是！”
“……！放、放手！可惡，你想把我喂給那隻怪物，‘愚笨’的艾蕾卡嗎！放開我，放開我啊渾蛋！”
前劍鬥士直到最後都頑強抵抗──這麽說來我忘了問他叫什麽名字，算了不重要──他的手被手銬鎖在背後，被一旁隨侍的獸人押著雙手拖走了。
“朕看看，另一隻……怎麽，還真瘦啊。這樣怎麽滿足艾露？就家畜來說能吃的部位也太少了。”
“我姑且是委托專門業者找到的。”
“無妨，小事一樁。來，那邊那個。臉給朕看看。”
……終於來了。我就來演一出浪漫的重逢戲碼吧。
“好久不見了，偉大的魔王陛下……您還記得我嗎？”
我抬起頭來開口的瞬間，一陣衝擊重擊我的臉。
“放肆！”
克利絲黛拉這麽怒吼，踢了我的臉一腳……待遇比剛才那家夥還差喔？
“……您、您還是這麽美麗非凡。流麗的腳線美讓我的小弟弟不禁發出歡喜的悲鳴──”
“一派胡言！”
我不屈不撓再度嚐試溝通，卻又挨了一腳……饒了我吧……不，剛才那是我不對？對不起蒂雅大人。
我的脖子是不是骨折了？好痛喔好痛喔。不過算了，因為我有看到內褲。白色的嗎？不錯呢非常清純，畢竟穿別的顏色可能會透出來呢。不論如何謝謝招待。
“誰準你開口了，賤民！你這瘋子，人類竟敢自稱認識朕……！”
“……陛下？請問怎麽了？”
“……阿蘿瑪，把這家夥關進地牢裏。朕之後會親自調教他……在被艾露玩壞之前。”
“……？我知道了。葛倫，拜托你了。”
我勉為其難維持差點失去的意識，茫然地聽著這段對話……下巴還鬆鬆的，這一腳踢得漂亮，魔王陛下。這段重逢一點都不浪漫還有點暴力；但是不要緊，還有挽救的機會。看來她好像記得我呢。感覺挺幸運的，也有可能很糟糕。
……這時，脖子的鎖煉被用力一扯。很痛耶，不要這樣啦。
“快點給我過來！敢對大小姐無禮，別以為能平安無事！”
“是的抱歉～葛倫大人。我在反省了～
”
“……喂，人類。你少在那邊胡鬧，小心我殺了你喔？”
“…………嗬嗬。”
啊哈哈。想殺就殺殺看啊～想殺就殺殺看啊～
對我這麽說的人每個都比我強，可是全都比我早死喔。
要是玩這麽一下就死掉，我打從一開始就不會在這裏了，真是的。啊哈哈。
“……嘖，你的味道好臭。”
“我也想跟花一樣香啊。誰叫他們一直不讓我洗澡。”
“不是，你身上有屍體的臭味。連血的味道都不是……是屍臭味。”
“哎呀呀～我什麽時候變成魔族了呢？這麽說來活死人是真的存在？請問薪水多少？”
“…………”
……葛倫似乎早早決定不理我了，在抵達地下牢房之前不發一語。
哼～想立旗好像有點困難呢，蒂雅大人。
──狼人，葛倫?法米利昂。
她在整座魔族領土中具有首屈一指的近身戰鬥能力，負責擔任魔王克莉絲黛拉的親衛隊長。
狼人本身就因為身體能力高超，而在接近戰中具有高度潛力。其中法米利昂家族更是奧古斯塔內優秀戰士輩出的名家。
葛倫正是那個家族的獨生女。
……葛倫，不，還是刻意這麽說吧。她之後會說。
買下時自己親手套上項圈，寵物不如的家夥。
那個惹人厭的奴隸。
作夢也沒想到，他居然會是讓自己懷孕的雄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