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地帶著一種非常厚重的灰色穢氣,跟之前在旅舍和馬大柱子家裏,都是一模一樣的。


    程星河和啞巴蘭都跟著高興,就要過去,我卻一把拉住了他們:“別輕舉妄動。”


    白藿香冷冷的看著我:“你怕了?”


    我對她也是無語了,指著那個地方就說道:“你看清楚了,這是個什麽地方。”


    這個山上林子多,那塊地方都是枯枝敗葉,乍一看不覺得,但是再仔細一看就能看出來,那塊地方邊緣有裂,分明是個地陷。


    一上去,保不齊就要漏下去。


    我自己則爬到了旁邊的一棵槐樹上往下看了看,心裏頓時明白了,這是個扛屍地。


    所謂的扛屍地,就是一方山呈現“c”形,圍住一塊陰地,這種地地基不穩,土質是一層一層的,跟梯子一樣,埋了人進去,棺材可以說是被扛在半空,隨時會陷落下去。


    死人入土方為安,把屍體放在不上不下的位置,就淨等著詐屍吧。


    白藿香著急了:“靠近都不能靠近,那你說怎麽辦?我爹已經消失那麽久了,他出事兒了怎麽辦?”


    我比你還著急,我都沒幾個小時就要毒發了。


    我克製住不爽,答道:“這不是有靠譜小路嗎?”


    那個地陷旁邊還有一小片腳滑蹭出來的痕跡,上麵還被枯枝爛葉細心掩埋住了,我就看出來了——這肯定是馬大柱子進出留下的。


    我耐心的看了白藿香一眼:“你敢下嗎?”


    不敢下,你就在外麵等著。


    誰知道,白藿香看都不看我一眼,過去就把那些枯枝敗葉給掀開了,下麵果然是個黑魆魆的大洞。


    白藿香一點都沒猶豫,手靈巧的攀在了邊緣,就下去了。


    程星河都看愣了,低聲說道:“我以前還以為啞巴蘭是個女中豪傑,真沒想到白藿香才是巾幗英雄。”


    我答道:“人家好歹也是鬼醫,沒準見過的世麵比咱們多。”


    這時我還想起來了,胡孤山的翠花說過,有一個鬼醫雖然是個小姑娘,可是醫術見識都特別高明,難不成冤家路窄,就是這個白藿香?


    我也沒多想,就也一起下去了。


    下麵竟然別有洞天,還挺寬敞,顯然曾經是個挺氣派的墓室,上麵應該是塌方了,才把這裏給露出來。


    而墓室之中,還真有一個很大的朱漆棺材——三和金合歡,確實是個女屍。


    那棺材的木料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製式還是明清時期的製式,可木料還是曆久彌新,說明主家是個大戶。


    我就想看看這個棺材的主人什麽來路,可周圍並沒有墓誌銘之類的,就一個孤零零的棺材,怎麽看怎麽不對勁兒。


    朱漆棺材上三長兩短的鎮魂釘已經沒了,顯然棺材蓋子被人打開過。


    白藿香更著急了,伸手就要把棺材給掀開,不過她畢竟是個女人,也沒有那麽大的力氣掀開棺材蓋子,就冷冷的看著我們:“等什麽呢?”


    我讓她催的心煩,就把燃犀油拿出來大家抹上:“這裏的東西很凶,磨刀不誤砍柴工。”


    這塊地正在山脈陰處,是個小陰龍頭,靈氣很盛,這地方埋的時間長了,出魃都不奇怪。


    我們遇上兩次魃,其實都不是憑著實力戰勝的,更多是靠了運氣——沙坪鎮旱魃是趁她白天沉睡,天師府陰陽魃是趁他五陽水沒幹。要是那個紅衣女人是個魃,那我們還真是不好對付——就好像剛練武術的少年對抗某種拳法的老師一樣。


    我們各自做好了準備,提防裏麵竄出個東西傷人,這才小心的把棺材蓋子掀開。


    啞巴蘭都預備好把裏麵東西的腦袋擰下來了,可開了棺材,我們三個頓時一愣。


    棺材裏——竟然是空的。


    白藿香頓時急了眼:“這是怎麽回事?東西呢?”


    你問我,我問誰?


    棺材裏麵還有一些剩餘的隨葬品——銅錢,錦緞之類的,也還是嶄新的。


    而棺材顯然有被翻動過的痕跡。


    看這個形勢,應該是馬大柱子某天夜歸,不小心摔到了這個墳地裏,結果發現裏麵有口棺材,就動了邪念,把棺材給打開了,偷了女屍的東西。


    結果老鬼醫倒黴,正好買了那個女屍的鞋,女屍上門找馬大柱子算賬,自然也沒放過老鬼醫。


    程星河倒抽一口冷氣:“你還記得馬大柱子偷的是什麽吧?”


    嫁衣紅繡鞋。


    死人最忌諱紅色,怎麽這個死人反而是穿著嫁衣入的土,實在是有點不正常。


    而且,我一摸棺材的邊緣,心裏更是一沉,糯米漿。


    這說明下葬的時候,怕就是個凶屍。


    凶屍進陰地,媽的,還真是大麻煩。


    我抬起頭就往周圍看了看。


    程星河低聲說道:“那你說,馬大柱子都被咬了,老鬼醫怎麽丟了?難不成馬大柱子太窮酸,所以隻吃一口,老鬼醫好吃,她要整個吃?”


    白藿香聽了這話,柳眉倒豎就盯著程星河:“你胡說八道什麽?”


    程星河也早看白藿香不順眼了,不甘示弱的說道:“怎麽啦?別以為你能解毒,全天下就都是你爹,得罪了我們,我哥們最多截肢,你爹可是再也回不來了。”


    我他媽的並不想截肢。


    白藿香咬緊了牙,像是恨不得撕了程星河,我拉他一下:“行了,好男不跟女鬥,時間不多了,趕緊找人。”


    說著,我就開始觀氣。


    這地方灰氣濃的跟油漆一樣,四處都黏糊糊的,正這個時候,我發現這些灰氣之中,隱隱約約,像是帶著一絲青氣。


    青色主靈,難道那個屍體還真的成了有靈之物了?


    我忍不住就往那邊靠攏了一下,想過去看看。


    可這一步不要緊,我腳底下一鬆,當時就知道壞了,可一句話“媽耶”都沒喊出來,我就給掉下去了。


    對了,這破地方是扛屍地,地基不穩當,頭頂塌方完,腳底下也塌方了!


    土塊石頭從我身邊蹭了過去,等我回過神來,眼前一片漆黑。


    拿出手機四下裏照了照,這才發現這裏四通八達,跟蟻穴一樣,眼前都是分叉口。


    媽的,這上哪兒找來路,我要咋爬出去?


    我仰頭對著上頭就喊,可一個回聲都聽不到。


    這才算是把自己給玩兒進去了——再過幾個小時不能解毒,我連截肢的機會都沒有。想拿電話呼救,可手機半分信號都沒有。


    也許現在是該驚慌失措,可眼前連選擇都沒有,我根本沒工夫害怕,索性站起來,一路往外找——這地方四通八達,也沒準瞎貓碰上死耗子,就找到能出去的路了呢。


    可爬了半天,大洞套著小洞,跟螞蟻爬麵筋似得,實在讓人泄氣。


    我出了一頭汗,手機也快沒電了,一看時間,就剩下一個小時了。


    我索性坐在了地上——老天要我死在這裏,也隻好認了。


    一手摸著沒知覺的右手食指,心說能跟瀟湘死在一起,也算死得其所——她要是隻能回到那個暗無天日的九鬼壓棺地,大不了我陪她。


    給我扛了這麽長時間的毒,我會心疼——沒有人對我這麽好過,所以我會想加倍對她好。


    隻是……可惜阿滿了,我要是死了,她失去香火,也會消失的,還有老頭兒……


    正這個時候,我忽然聽到了一陣奇怪的聲音。


    “春秋亭外風雨暴,何處悲聲破寂寥?隔簾隻見一花轎,想必是新婚渡鵲橋。吉日良辰當歡笑,為什麽鮫珠化淚拋?”


    這是……鎖麟囊?


    老頭兒那歲數的人都愛聽京劇,我小時候聽得耳朵都出繭子了,頓時就精神了起來,這附近有人?


    對了,那個紅衣女人,不就會唱戲嗎?


    我立馬奔著那個聲音爬了過去——死也不能當個糊塗鬼。


    “轎內的人兒彈別調,必有隱情在心潮……”


    離著那個聲音越來越近,我從一個洞口裏鑽了過去,看見一個人背對著我,正在唱戲。


    花白頭發……男的?


    聽到了這個動靜,那個男的顯然也被驚動了,回頭就看向了我,不禁瞪大了眼睛:“你是……”


    我一眼就看見,這個男的腰上掛著個虎撐,眉眼和白藿香有三四分相似,瞬間鬆了口氣。


    “老鬼醫是不是?”我說道:“我是受你女兒之托,過來救你的。”


    “藿香?”那男的頓時十分驚喜,對著我就走過來了,但瞬間,他表情一變,喃喃的說道:“可惜,我走不了了。”


    我沒聽明白:“什麽意思?”


    可我這話還沒說完,背後的汗毛頓時就炸起來了——這是一種本能,我身後撲過來了個東西!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身體就做出了準備,以一個十分刁鑽的角度,堪堪躲避了過去,耳朵擦在了洞裏,疼的戳心。


    老鬼醫盯著我,顯然也很緊張,想過來,但又不敢——他眼神裏,分明帶著幾分恐懼。


    眼角餘光往肩膀上一看,我頓時就傻了。


    一個幹枯的手放在了我肩膀上,指甲又尖又曲,有兩寸長,上麵依稀,還留著鳳仙花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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