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道:“先弄清楚老人為什麽這麽做再說。”


    老板一下急了眼:“不是,還能為什麽啊,老頭兒就是記仇,嫌棄跟著我住,吃的不好住的不好,你說他活那麽些年了,心胸怎麽這麽狹窄,就不能體諒體諒我們這些做小輩的嗎?”


    體諒?死成那樣,你教給我咋個體諒法?誰還不是一條命了?


    我實在是忍不了了,這也是一個做兒子的說出的話,你特麽的腦子讓你老婆用奇強洗了?


    跟這種人說話也是白費唾沫,而啞巴蘭豁朗一下已經把墓碑給掀翻了,興奮的說道:“哥,快來!”


    啞巴蘭可惜是個男的,要是女的,還真跟和上是天生一對。


    三個人一起賣力氣,當初應該為了省事兒,棺材埋的也並不深,很快就被我們給刨開了。


    我一瞅那個棺材,就看出來了——上麵竟然沒有三長兩短鎮魂釘。


    而且,確實小的可憐,估摸內長最多一米二,難怪這麽多年都無人問津。


    而這個木料……奇怪,我也不認識這個木料。


    我就下了坑裏,去摸了摸那個木料——質地致密,叩上去有金石之聲,上麵一絲一絲的,還有波浪似得的木頭紋理。


    白藿香也跳了下來,摸在了木料上,眼睛就亮了:“棲龍木!想不到,現在還真有這種木料存世!”


    原來這一種木料,也是一種藥材——驅邪定驚,一般是給中邪之後的人壓驚用的。


    這東西非常罕見,據說用來做容器,可以化解百毒,舊社會的王府怕有人在飯菜裏下毒,要麽吃之前用銀針試毒,要麽就直接用棲龍木來做碗盤。


    更稀罕的是,你把飯菜放在裏麵,暑熱天氣,東西也不壞,堪稱封建冰箱。


    而這東西雖然好,卻隻在龍血地裏能長,所以稀罕的了不得,價格萬金,也找不到一塊,除了做容器,就是給死人含在嘴裏,做定屍珠用。


    隨著舊社會瓦解,這種東西也消亡不見了——眼瞅著這個棺材不大,但這是棲龍木做出來的,已經算是舉世無雙的塊頭了。


    白藿香喃喃的說道:“也不知道當年是誰這麽豪氣,能用棲龍木打棺材——這可比這麽大的黃金棺材值錢多了!”


    可惜那個正主命薄,不知道為啥,沒有享受到這個好東西,不偏不倚,百十年後,被老爺子給撿了漏。


    老板一下高興了起來:“看見沒有,我老婆就是有財麵!大師你快把老頭兒解決了吧!我把這事兒告訴我老婆,她肯定高興!一塊就能防腐——哎呀,這麽大個棺材,能做多少個珠子啊!”


    白藿香冷冷的看著他:“你把棺材弄走,你家老頭兒的屍體怎麽辦?”


    老板擺了擺手:“沒事兒,我爹起出來就火化,擺在骨灰壇裏就行,用不上這麽好的東西。”


    我也是服氣了,一隻手打開了棺材。


    棺材落地,裏麵確實窩著一具屍體。


    那個屍體跟我想的一樣,蜷縮在了這個狹小的棺材裏,身體根本就伸展不開,而他身上的壽衣,已經千瘡百孔——被身上的鱗片給穿透了。


    不光身上,就連臉上,也都是鱗片的痕跡。


    棺材裏麵,也跟三舅姥爺形容的宗師棺材一樣,有許多抓撓過的痕跡——隻不過,這個老人,比那個宗師的運氣可好多了,他應該已經把棺材蓋子掀翻了。


    程星河立刻看向了我:“老人……按理說已經可以化龍了,但是……”


    但是,還是化龍失敗,成了那個樣子。


    裏麵肯定還有什麽別的事兒。


    老板瞅見那個屍體,直搖頭:“沒氣了?那屍體是不是沒有活的值錢?”


    他連吃臘肉時那點良知都泯滅了?


    說著,他就要伸手把老人滿身鱗片的身體給拉出來,可正在這個時候,我忽然聽到了一陣細不可聞的,歎息的聲音。


    低頭一看,我立馬拉住了老板的手。


    與此同時,冷不丁就起了一股子疾風,對著我們就吹過來了。


    老人動氣了……


    隱隱約約,還聽到了一些古怪的聲音……鬼話?


    我還沒來得及凝氣上耳,就聽見程星河大聲說道:“壞了,老人看咱們一路從車行追到了這裏,以為咱們是老板娘請來專門對付他的,生氣了,要把咱們給卷了!”


    那股子風來的又邪又大,老人的屍體喉嚨間也傳來了格格的響聲——像是在磨牙,準備吃了我們!


    老板瞬間嚇的哆嗦了一下,而我護住了白藿香他們,對著那個棺材,運了氣,衝上了喉嚨,對著老人說起了死人講的話。


    沾了海老頭子的光,身上的氣強勁無比,一出聲說鬼話,竟然是意想不到的清楚::“老人家,我們不是來害你的,我知道,你對塵世還有心願未了——你說出來,能幫得上忙,我們一定盡力。”


    程星河禁不住對我露出了刮目相看的表情:“七星你是真進步了,這鬼話說的比我還地道。”


    我擺了擺手,讓他閉嘴——不知道什麽時候,老人的眼睛已經睜開了,視線死死的盯著我。


    老板看見,更害怕了,一下就躲在了我身後:“他,他又要作祟?”


    做你個大頭鬼。


    而老人喉嚨一動,又吐出了剛才的鬼話,不過現在我已經能聽清楚了:“你說的,是真的?”


    剛才我就看出來了,這個老人的麵相十分忠厚,眼角下垂,嘴角上揚,角度似牛角,這叫老黃牛命——說好聽點,任勞任怨,絕不記仇,說不好聽的,挨了欺負也是硬忍著,太考慮別人的感受,以至於委屈了自己。


    我立馬起了個誓——老輩子的人,就信這個。


    果然,他聽了之後,聲音竟然變得十分感激:“真要是這樣,那就謝謝你們了……我隻求你們,替我跟我兒子,轉告一件事——我沒走,不是要嚇唬他,是因為他老婆,沒安好心,我放心不下。”


    原來,老人機緣巧合,進了有龍氣的穴,又住進了棲龍木棺材,葬在了宗師看好的龍門槐樹下,兒子媳婦不孝順,也沒人來騷擾,堪稱撿漏之王,確實有機會化龍。


    但是就在他化形的時候,忽然聽到兒媳婦的聲音。


    他活著的時候受盡折磨,一聽兒媳婦的話,嚇的渾身哆嗦,而正在這個時候,他聽見兒媳婦跟一個年輕男人在說話。


    他這才知道,原來她包養的那個小男人,就是這裏的銷售,墳地賣不出去,銷售業績慘淡,她遇上事兒,當然要幫著銷售開張了——銷售也覺得,萬事開頭難,一旦有人葬下去沒事兒,不是就會有人來買墳地了嗎?


    可一直也沒有死人家屬願意冒著這個險,兒媳婦巴不得老人趕緊死,給小情人打響第一炮呢!


    老人其實不傻,不是不知道兒媳婦不幹淨,不過兒子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何苦添亂?


    綠帽子壓不死人。


    可剩下談話的內容,讓老人又驚又怕——兒媳婦說,這礙事兒的老東西終於也算是入了土,剩下的,就是好日子了。


    小男人就急不可耐的問兒媳婦,那事兒你打算什麽時候做?


    兒媳婦說,她這一陣子經常看社會新聞,已經找到了靈感——打算過一陣跟老板去外國旅遊,已經看好了某個險山,到時候,以拍照為借口,隨便一腳,把他踹下萬仞絕壁,保不齊屍體都找不到——剩下的這些財產,就都是他們倆的了。


    小男人別提多高興了,把兒媳婦的褶子臉親的叭叭響:“寶貝兒,你真有腦子!”


    是啊……老板就老爹這麽一個親人了,老爹現在也入了土,他死了,連個多問一句的都沒有!


    老人又驚又怕,恨不得現在就把事情跟兒子說出來,立刻從棺材裏麵往外鑽。


    可他化形在即,一旦出去,耽誤了時間,就再也沒法化龍了。


    但他為了兒子,願意冒這個險。


    可惜他根本不懂裏麵的事情——就算他爬出來,也是個化龍失敗的模樣,已經沒法說出人話了,更不可能跟人一樣行走,而且,他這個模樣,不光沒法傳達這件事情,也一定會嚇到兒子的。


    他知道,兒子膽小,打雷都害怕,更別說看見他“詐屍”了。


    於是,他就想出了一個主意——從兒媳婦這裏下手,她要是沒法走路,還怎麽把兒子踹下山去?


    於是,他就從棺材裏出來,爬到了二手車行裏。


    那天,他本來該乘著雷電升空——如果趕在雷電來襲之前回到這裏,他就成了。


    可惜,時間沒有算對——他才剛把兒媳婦抓進車底下,雷電已經響了起來。


    他錯失良機,就算追著雷電而行,也化形失敗了。


    但他也並不後悔——就算他不能化形又怎麽樣?兒子的這條命保住了。


    而他回到了這裏,又聽到了那個小男人再打電話,滿口罵老板娘沒用,非得這個時候癱,他已經看不見希望了,再不快想法子弄錢,他就要找其他的富婆約會了。


    老板娘嚇的跟貓似得,連聲說再想其他法子,容他給點時間。


    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老板娘平時在車行吆三喝四,對小男人是一點脾氣都沒有。


    老人越來越擔心了,可這已經是他在凡間的最後一天——他化形失敗,也隻能消亡了。


    可惜,他又被兒子以死相逼,給趕了出來。


    程星河聽到了這裏,實在是忍不住了:“這種兒子,還不如養個胎盤呢!你何苦……哎……”


    誰說不是呢!老板的表情也訕訕的——可根本看不出有悔過的意思。


    看著生氣,索性我也不看他。


    這種事兒,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們這些外人說什麽,都像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沒想到,老人立刻說道:“不……這裏麵,還有一件你們不知道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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