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我這麽說,程星河他們幾個都對看了一眼,異口同聲:“人怎麽化龍?”


    是啊,像是什麽蛇化龍,鯉魚化龍,走蛟化龍,大家都是耳熟能詳的,但是人化龍,很少有人聽說過。


    我也是聽三舅姥爺提起來的,那個事兒,跟這個長鱗老頭兒的變化,是非常相似的。


    那個時候,我三舅姥爺還年輕,有一個業內宗師去世了,他要前去吊唁。


    人終有一死,喪禮不罕見,罕見的是,那個宗師的遺囑。


    那個宗師那天好端端的,就跟幾個兒女說:“我死之後,答應我三件事兒,一,別把我放棺材裏,二,別把我埋祖墳裏,要把我埋在某某湖泊附近,岸邊大槐樹右邊數,第三塊石頭下麵,半寸不能錯,三,埋完之後,四十九天不要讓人靠近墳地。三件事情辦全了,我這把老骨頭在天上就安心了,要是錯了一樣,咱們家就壞菜了。”


    這個要求哪一個都是匪夷所思,於當時的禮製不合,但是宗師說話有分量,一家人隻好答應了。


    真正厲害的人物,能把自己的死期掐算的準準的——半刻都差不了,就如同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一樣。


    果然,這宗師說完了,雖然身子還算健朗,可第二天中午就躺在床上斷了氣。


    他臨死之前話說的明明白白的,兒女也孝順,都按著他說的操辦葬禮。


    可這個時候,宗師年邁的老娘,也就是孝子賢孫的奶奶不幹了。


    那個奶奶當時的歲數也一百掛零了,但是耳不聾眼不花,他們家又講究孝道,所以在家裏地位很高。


    奶奶先是哭白發人送黑發人(宗師其實也八十多歲了),接著就怒罵這些子孫沒一個有用的,吃裏扒外,自己老爹的葬禮,胡念八卦,他一輩子辛辛苦苦,你棺材都不給製備一個,讓他直接爛土裏喂蛆?


    如此不孝,死了要被叉油鍋裏炸的呀!


    子孫們隻好申明,說這是讓都是他爹生前交代的,他們都答應了。


    可奶奶死說活說就是不依,把裹腳布解開,掛在靈堂的梁上就嚎哭了起來,說你們要是不給我兒子一個棺材,讓他四死得其所,那我今天也直接吊死在這裏,下了黃泉去陪我兒子,順帶給你們這些喪良心的東西省個棺材錢。


    老太太歲數那麽大,尋死覓活的鬧,誰也受不了——那個年頭人們都注重臉麵,宗師怎麽也是一方人物,四麵八方的賓客也都在靈堂上坐著,一個不孝的帽子扣下來,傳出去也不好聽啊!


    這些孝子賢孫沒轍,隻得先把老太太哄下來,答應給買給棺材,老太太這才滿意。


    可下葬的時候,又鬧了幺蛾子,老太太一看,石頭下的位置那麽小,兒子下葬豈不憋屈,於是大哭大鬧,非要把墳地再挪幾寸,挪到了第四塊石頭下麵,那寬綽。


    家裏人也隻好聽了老太太的——把墳地偏移了幾分。


    這樣,喪事兒才算是辦完了,一家人剛鬆了一口氣,宗師的大兒子忽然就做了望鄉夢,在夢裏,宗師氣急敗壞,指著兒子的腦袋就大罵了起來,說他不孝,壞了自己的好事兒,讓他趁著天不亮,趕緊偷著上墳地裏來,把棺材劈開,不然事兒就壞了。


    老大醒過來,出了一身冷汗,立刻跟剩下幾個兄弟商量。


    剩下幾個兄弟聽了,意見紛紜,有的說,下葬的時候就因為奶奶的話,違背了老爹的吩咐,已經不孝,老爹現在托夢來了,難道還不聽?趕緊去破棺材吧!


    但還有的說,你不就是做了個夢嗎?誰知道是真是假?再說了,老爹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什麽掐算不出來?也許前兩個範規矩的事兒,老爹早就算出來了,而他臨死之前,分明留下了話,四十九天之內不許人靠近那個墳地,不去,還能守一個規矩,再讓老爹暴屍荒野,那三個規矩就全犯完了,九泉之下,怎麽對得起老爹?


    老大也拿不定主意,眼瞅著天色快亮了,也沒討論出來,倒是那個小兒子是個有主見的,見沒商量出什麽來,偷偷摸摸的就跑墳地去開棺了。


    一般出了一個宗師的家族,三代之內很少能再出比宗師優秀的人才,這家人也是,兒子們雖然都吃陰陽飯,可本事都稀鬆平常,沒有得到傳承。


    小兒子算是個伶俐的,有點主見,但是測穴不準,挖了半天才發現挖錯了,等到反應過來,天已經亮了。


    來也來了,小兒子還是把老父親的棺材起了出來,這一看不要緊,隻見棺材裏麵全是掙紮過的痕跡,像是被指甲撓過,再一看屍身,小兒子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宗師手腳都生出了長爪,宛如畫上的龍爪,而身上,也滿滿的生出了龍鱗,腦門上,也鑽出了兩個鹿茸似得尖角。


    而宗師表情窒息,像是被活活憋死在棺材裏的。


    小兒子嚎啕大哭,說自己把老爹給耽誤了——老爹這是要化龍啊!


    三舅姥爺年少好事,當時也跟著看了看,就聽其他的宗師議論,說宗師雖然掐算的準確,卻難逃命裏一劫,沒算出自己的事兒竟然被老娘給耽擱了——那個湖,傳說之中孕育過九條龍,底下有龍的靈氣。


    而大槐樹也是極其少見的龍門槐樹。


    龍門槐對九龍湖,是能借了本地的龍氣,選好了最佳的龍穴,要是直接入土,跨過槐樹就能化龍。


    可惜下土之後,宗師雖然有了變化,可一被棺材鎖住,二地方也不對,龍氣滋養的不夠,估計是沒能完全化龍,也不夠過龍門的力氣。


    宗師雖然早看好了地,秘而不宣,死的時候也千算萬算,但命裏沒有這一項,隻能枉費心機。


    跟宗師說的一樣,這事兒之後沒多久,他們家就敗了,年老的奶奶某天忽然失蹤,但是過了一段時間,有人說在九龍湖附近看見了電閃雷鳴,一條蛟龍上了天。


    眾人議論紛紛,說八成是那個奶奶知道了內情,故意不讓兒子埋在龍穴之內,耽誤了兒子,自己搶了好位置。


    不過這都是一麵之詞,誰也沒看見什麽蛟龍。


    這事兒過去了好幾十年,除了三舅姥爺這種在場吃瓜群眾,估計沒人記得這件事情。


    我已經拿著手機查出了九鯉湖的百度百科——果然,九鯉湖的舊稱,就是九龍湖。但是因為跟某地的地名重名,而龍也有封建迷信的色彩,所以才改為九鯉湖。


    沒搞錯的話——那個受虐而死的老爺子,機緣巧合,葬在了那個化龍穴裏了。


    我看出那個鱗片眼熟,也是因為那個鱗片雖然並沒有瀟湘的那麽光華璀璨,但形狀是非常相似的。


    更別說,粘在了鱗甲人鱗甲縫隙之中的那個紅色的土壤赤而潤澤,鮮而柔和,色如丹朱,出這種土的地方,就叫龍血地。


    把這老板聽的一愣一愣的:“人還真的能成龍?這沒科學依據啊!”


    是啊,現在的科學,還沒法解釋我們這一行。


    說話間,百度地圖提示了起來,說九鯉湖已經到了。


    我立刻從車窗探頭往外麵看,確實看到了一個秀美的山穀,和一個明鏡也似得美麗湖泊。


    那些賣不出去的墳地鱗次櫛比的矗立在岸邊,陰森森的。


    老板立刻緊張了起來,小心翼翼的說道:“真要是有這麽一說,誰埋在那裏,都能變成龍?”


    那怎麽可能,你自己的命數八卦,下葬那天的天時地利,哪一樣都得算的明明白白的,就算這些測明白了,也不知道會有什麽變數,就跟那個機關算盡的宗師一樣。


    總而言之,能化龍,就跟被閃電打到頭的幾率一樣,全看天命。我甚至疑心,那個老人葬在這裏化龍,還有其他的原因。


    到了墓地口,程星河下車,回頭就望著那些小墳包:“這麽多的墳地,是哪一個?”


    老板一下有點不好意思:“你說我這腦子也不怎麽好……這麽多墓碑,瞅著都差不多,一時間我也分不出來。”


    你老爹的墳都找不到,可見下葬之後,不管三七五七,他都沒來過。


    甚至下葬的時候,他可能都沒來,就讓老婆草草料理了。


    我真是恨不得照著他腦袋來幾拳——可人家父子之間,也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輪不到我一個外人什麽事兒。


    於是我就對著程星河答道:“順著你身邊的墓碑往左邊數三個,一直往前走就到了。”


    啞巴蘭白藿香他們都信我,問都不問,照著我說的就往裏走,而那個老板還腆著臉來了興趣:“大師,你還真是神了,這我都沒找到,你是怎麽找到的?”


    簡單,那個地方,就有一棵巨大的槐樹,沒弄錯的話,應該就是龍門槐。


    到了樹下,果然看見了一個孤零零的墓碑,墓碑上有個很粗糙的黑白照片,正跟老板車行裏那個泰山一日遊的紀念照是一個人。


    我回頭就看向了程星河和啞巴蘭:“哥幾個買賣力氣,開棺。”


    老板連忙問道:“大師,隻要開了棺材,把那老東西毀屍滅跡了,是不是就可以搞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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