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義說到這裏,抱著胳膊,抬頭去看麵前的樹梢:“我是厭勝門裏長大的,也知道厭勝門和天師府的仇恨有多深——可是前幾百年,天師府殺我們厭勝門的人,搶我們厭勝門的東西,幾乎滅了祖師爺的所有基業。這種深仇大恨,兩邊不可能調和,就好像兩虎相爭,必須得死一個。”


    所以——唐義知道厭勝門幾個宗家行事兒,說白了,都不是什麽正常人。


    要是以他們幾個的作風,勝過了天師府,天師府就真的要重蹈厭勝門的覆轍,慘遭滅門之禍了。


    這兩方,唐義都不希望被滅。


    冤冤相報何時了。


    而唐義他爹承諾,說天師府是個什麽地方,現在的首席天師李茂昌,是出了名的仁義。


    隻要天師府能贏,那絕不可能跟當年一樣痛下殺手——而是會收編厭勝門,盡量給大家安排一個好的歸宿。


    而且,他爹問他,這種被人厭惡畏懼的日子,你們過夠了嗎?


    唐義當然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厭勝門的,名聲不好。


    誰都知道,厭勝門是歪門邪道,一聽到了這三個字,知道的都得嚇的退避三舍。


    天師府是讓人敬著,而厭勝門,是被人怕著。


    這句話,一下就把唐義的心給打動了。


    唐義小時候,也出過厭勝門,跟著師兄做買賣。


    他看見了外麵的小孩兒,覺得他們玩兒的東西很新鮮,也想靠著一起玩兒。


    小孩兒們玩兒的是遙控小飛機,舍不得給他摸。


    他沒法子,倒是發現旁邊一個紙人,伸手用魘術操縱,把那個紙人跟遙控小飛機一樣,放飛了。


    可那一幫小孩兒一看,嚇的尿都崩出來了,連聲喊著有鬼,有幾個褲子跑掉了都來不及提。


    接著,他就被師兄訓了一頓,離開了那個地方,臨走的時候,還聽見那個地方的人竊竊私語,說他們不是什麽正常人,是邪門歪道,專門害人的。


    他當時很委屈,我沒有害人!


    可誰也不信。


    既然你是邪門歪道的,哪兒有不害人的道理?人們用看毒蛇猛獸的眼神,看著他們。


    師兄倒是不以為意,說他們害怕,那就是認咱們的本事,好事兒。


    可唐義不舒服——我沒做的事情,為什麽要認?


    那些人辭退了他們,把天師府的人請來了——說天師府的,是活神仙,頂禮膜拜,跟對他們的態度,截然相反。


    為什麽——同樣是吃這碗飯的,區別這麽大?


    他也想,厭勝門的人,不是被人指指點點,而是堂堂正正的走在太陽下。


    眼下,算是個機會。


    放水幫助天師府,是唯一的選擇了。


    說到了這裏,唐義轉臉看著我,倆手一伸,臉上又笑出了很深的酒窩:“栽在了門主這裏,是我的福分,門主動手吧。”


    他眼神還是很坦然。


    我卻拍了拍他肩膀:“你幫了我,不管是出於什麽原因,我都是要還人情的——這件事兒,不如咱們倆,也做個買賣。公平公正。”


    唐義一愣:“門主——什麽意思?”


    簡單,我不把你內奸的身份說出來,也不罰你。


    但是作為交換——你也幫我打探一下,天師府的消息。


    當初天師府和厭勝門之間,為什麽鬧的這麽僵?


    我總覺得,這其中還有什麽環節對不上。


    而且,那幾個寶物,厭勝門明明說是天師府偷走的,可雖然我在天師府找到了關於四相局的密卷,最重要的玄素尺,卻並沒落在天師府手上。


    天師府裏,肯定也有一些,關於四相局的秘密。


    更何況,在其位,謀其政,我既然在厭勝門,那自然要知己知彼——先不能讓天師府滅了厭勝門。


    有這樣一個能幫我打探消息的幫手,簡直是老天給的外掛。


    唐義頓時就傻了眼:“這……門主的意思,是讓我當雙料間諜?”


    我答道:“願不願意,都隨你。你要是想離開厭勝門,回到天師府,我絕不攔著,也不會告訴其他人,隻管放心。”


    唐義抿了抿嘴,還是有點猶豫:“不是我不願意,隻是——現在,門主還信得過我?”


    我一下就笑了:“我命都是你救的,為什麽信不過你?”


    唐義低下頭,吸了口氣,忽然對著我就行了個大禮:“唐義願意給門主,效犬馬之勞!”


    唐義其實是個偽裝的天才,這事兒拜托他幫忙,是再合適不過了。


    而唐義抬起頭,猶豫了一下,說道:“要是這樣,我,我有件事兒,想求求您。”


    我答道:“你是希望,我能把厭勝門和天師府這麽多年的仇恨,都化解開,好讓你們一家,早日得以團聚吧?”


    唐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已經沒有剛才那麽意外了:“門主犀利,佩服佩服。”


    “放心吧。”我擺了擺手:“誰都應該好好活著。”


    一家團聚——我忍不住想起了那個神秘的媽,和素未謀麵的爹。


    我什麽時候,也能一家團聚呢?


    說話間,我們已經到了黑屋子外麵。


    我倒是也迫不及待,想看看關在黑屋子裏的,到底是誰。


    結果剛一過去,幾個人見了我,張皇失措的就來行禮:“門主——是我們辦事不力,請門主責罰!”


    我一下就明白怎麽回事了,伸頭往裏一看,也看出來了,黑房子裏麵,竟然一片狼藉。


    果然,在天師府攻進來的時候,這裏出了事兒,跑了一個人。


    再一查痕跡,隻怕是上次天師府的人上黑屋子來救人的時候,那個人就抓住了機會,設法弄壞了門。


    這次天師府再來,他聽到看守黑屋子的人也去應敵,趁著亂,逃了。


    能逃過人練,果然是個人才。


    而且,不光逃了,還留了個紙條。


    “是我看錯了,也隻好為這個錯處付出代價,解決完了這件事,跟你請罪。”


    這些字雖然是焦炭劃出來的,但龍飛鳳舞,別提多清麗了。


    文化人啊。


    我就問那些看守的,那個人叫什麽名字,什麽模樣?


    看守的答道:“不知道叫什麽名字——是三宗家親自抓來的,蒙著臉,也不許我們看,說是個要犯,話都不能聽他多說,否則,會被迷了心竅。”


    這會兒程星河也過來了:“誰啊?”


    我盯著字跡,答道:“馬元秋。”


    程星河一愣:“馬元秋?那怎麽可能?他,他不是死了嗎?”


    啞巴蘭也猛點頭:“我祖爺爺的消息,按理說錯不了啊!”


    要是關在沒人能救得出來的地方,銷聲匿跡,那自然跟死了差不多。


    程星河立馬就問:“你怎麽看出來的?”


    我答道:“你看,這個字左邊有蹭過的痕跡,寫字的是個左撇子,而那個人又認識我——我唯一認識的左撇子,就是馬元秋。”


    應該是跟蘭老爺子說的一樣,跟江辰鬧翻了。


    江辰也許因為某種原因,不能殺,或者殺不了馬元秋,所以,就要把馬元秋放在一個妥帖的地方關起來。


    這個時候,他既然跟老三合作,還真沒有比黑屋子更妥帖的地方了。


    程星河喃喃的說道:“不能殺,或者殺不了的原因?除非是……”


    啞巴蘭搶著說道:“我知道,哥,除非,馬元秋練過金鍾罩鐵布衫,頭鐵,砍不透!”


    程星河跟看傻子一樣的看了啞巴蘭一眼,連打他腦袋的欲望都沒有了。


    我和程星河交換一個眼神,都心知肚明。


    也許——是因為馬元秋,有江辰某種把柄。


    如果我能弄到這個把柄,說不定,就能把江辰搞定了。


    我心裏清楚,他不會放過我的。


    我們倆,隻能活一個。


    我知道馬元秋去哪兒了。


    他說“修正”這個錯誤,說的肯定就跟江辰有關,那就一定是去找江辰了!


    而江辰,就在大堂的宴席上!


    找到了馬元秋,很多事情,就都能查清楚了!


    我立馬轉身,奔著大堂就跑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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