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換一換肚子裏的東西,那桂琴是不是就能活下去了?


    他得趕在桂琴懷孕之前把事兒弄好!


    可惜,這事兒讓白老爺子看到了。


    白老爺子問他為什麽這麽做?


    他就是張不開這個嘴,說是為了桂琴。


    桂琴知道了,一定不高興。


    於是他就梗著脖子,說好玩兒。


    白老爺子動了氣——把他趕出去了,還在業內放了話,說他一輩子不能拿虎撐。


    他不在乎什麽虎撐不虎撐,他不想走,他放不下桂琴。


    桂琴還是懷孕了。


    在江長壽看來,尚且在母親腹中的白藿香不是什麽嬰兒,而是一個毒瘤。


    要吸桂琴的命!


    他看著小白笑嘻嘻的,氣不打一處來——為了一個毒瘤,你連桂琴都不管,有什麽資格娶她?


    白老爺子也是一樣——說是醫者仁心,可你的好心,為什麽不用在桂琴身上?


    為了桂琴,死幾個人不值嗎?你根本就不拿桂琴當回事!


    後來,桂琴還是生下了孩子。


    那個時候,白老爺子已經去世了。


    小白看著桂琴的呼吸越來越弱,隻能手足無措。


    江長壽去了。


    他眼睜睜的看著桂琴慢慢閉上眼睛,就要把白藿香殺死在肚子裏。


    隻要白藿香死了,不再蠶食桂琴的血氣,那桂琴說不定還能活。


    可是桂琴拉住了他的手,猛地睜開眼睛,說我就求你一件事兒。


    你讓我把孩子生下來,我想看她笑。


    這是桂琴第一次求他,他無論如何硬不下那個心腸。


    隻要桂琴開口,上刀山下火海,他都樂意。


    他現在想來,也還是後悔——白藿香那個毒瘤還是出生了。


    桂琴也要永遠閉上眼了。


    但是最後一瞬,他還是把自己的絕命針拿出來了。


    這是一種換壽命的法子,對鬼醫來說,也是個禁術,不是他這種天才,絕對學不會。


    所謂的絕命針,是拿自己的壽命,換到了對方身上。


    他當時的本事,最多能換五年。


    桂琴得了他的壽命,活下來了。


    那個小小的毒瘤,也活下來了。


    就是這個東西害了桂琴,他恨的要命。


    小白和桂琴跟他道謝,他說我不用你們謝——你們拿什麽謝我?


    什麽東西,能抵償人的壽命?


    就在他要走的時候,桂琴忽然大聲說道:“我們記得,欠你一條命。”


    他當時走到了門檻外麵,身子一顫,沒回頭。


    五年——他必須要在五年之內,找到救桂琴的方法。


    於是他冷冷的說道,可以,既然你們欠我一條命,我什麽時候想拿,就什麽時候拿。


    他跟其他鬼醫一樣,走街串巷,去找救桂琴的法子。


    當然,他沒有虎撐,隻能算是個“賣野藥”的。


    為此他也頗吃了一些苦頭。


    可他無論如何,也找不到能救桂琴的方法。


    五年很快就過去了。


    他找上了門去。


    桂琴比以前更有風韻了,而她帶著的那個毒瘤——他一愣,竟然跟桂琴小時候有幾分相似。


    不過,那雙眼睛就帶著說不出的聰明勁兒,鋒芒太外露,不好親近。不像桂琴敦厚迷糊,得有人護著才行。


    他看見了桂琴,別提多開心了,五年不見了。


    可心裏也沉,那個命數,也到了。


    可桂琴看著他的眼神,卻充滿了恐懼。


    桂琴跌跌撞撞去找小白,說“他”來了。


    五年了,桂琴怕他要回那條命。


    可白藿香還小——她舍不得白藿香這樣就沒了媽。


    她還是跟小時候一樣,糊裏糊塗的,想躲過去就算了。


    江長壽看到桂琴那個表情,隻覺得眼睛像是被針給刺了,後心一片冰涼。


    為什麽——為什麽桂琴看他的眼神,變了——就跟其他人看他的眼神一樣。


    桂琴現在也怕他。


    他發現,自己從記事起,這是第二次流了一臉眼淚。


    那個桂琴沒了,那個說遇上你運氣真好的桂琴,再也沒有了。


    都怪白家人……都怪白藿香那個毒瘤!


    要不是他們,桂琴怎麽會變成這樣,他的桂琴呢?


    可哪怕桂琴變了,也不能就這麽算了——桂琴現在命在旦夕,他不能讓桂琴就這麽死了。


    他要帶桂琴走。


    當然了,小白不樂意,但是小白算個屁?


    他從小就沒把小白放在眼裏。


    可桂琴跪下求他,說我樂意償還這條命,可孩子還小,你能不能寬限寬限?


    江長壽從小就不擅長口舌,他訥訥的說,我寬限,閻王也不能寬限。


    他隻換了五年,今天已經到了時間了。


    而且,他找到法子救桂琴了。


    隻要把白藿香身上的命氣用絕命針提出來,那桂琴就能長命百歲——這事兒,隻有她的孩子能做到。


    可桂琴知道之後,拚命搖頭,說她寧願自己死了,也不要白藿香少一秒鍾的壽命,她還跪著求江長壽,你看啊,你看著孩子多可愛啊,我想讓她活!是我貪心,我不該指望多陪她幾年,你要賠命,我賠!


    江長壽冷著臉說不行。


    他覺得,桂琴都是因為生下毒瘤才變的,要是毒瘤死了,那桂琴說不定能變回去。


    可眼看著他的針要紮進白藿香的印堂上,桂琴忽然一頭撞在了門框上。


    她死了。


    就早那麽一步。


    臨死的時候,她喃喃的說道:“把藿香留下——我的命,賠給你。”


    江長壽的手懸在了半空,僵住了。


    小白根本不是江長壽的對手,他眼睜睜的看著老婆死了,自己卻動都不能動一下——就算能動,也未必能怎麽樣,他從小學的是救人,不會殺人。


    他那個性格,就是軟綿綿的,沒硬氣過。


    江長壽想把桂琴帶走,可整個人他帶不動,何況,整個屍體,要費很大的工夫保存,他拿不準自己能不能行。


    於是,他隻帶了桂琴的頭。


    割下桂琴頭的時候,他沒有哭。


    他隻覺得,桂琴早晚能重新活,這是好事兒。


    小白的嗓子都哭啞了,罵啞了,直到沒了神誌。


    這些年,江長壽一直在找救桂琴的方法——直到前一陣,去降洞女那給江辰尋找美人骨,他也沒浪費那些為了保護峒子死在他手下的降洞女屍體。


    他想找個能救活桂琴的身體。


    江長壽的氣息越來越緩慢了,身上的大泡鼓起來又爆裂開,身上全是黃水。


    阿醜的拳頭攥的緊緊的,喃喃的說起來本地話——我聽不懂。


    但是大概意思,應該就是,她給姐姐妹妹報仇了。


    江長壽是可恨,可,這一瞬間,不管是誰,也會覺出,他的可恨之中,夾雜著一絲可憐。


    這事兒,從頭到尾,就是他一個人的獨角戲。


    他哭了,笑了,難過了,開心了,也隻有他自己知道。


    那句“太重情義的男人成不了大事”,說的不光是我,也是他自己。


    白藿香的呼吸急促了起來,她站不住,蹲在了地上。


    肯定是強烈的衝擊——她永遠也不知道,自己那甜美的一覺之外,發生了這種事兒。


    她的命,果然是從他媽身上奪取來的。


    而我蹲在了江長壽麵前,說道:“你幫江辰,也是因為你的那位桂琴?”


    江長壽那張被花魄撕扯著的臉微微一動,像是想問,我是怎麽知道的。


    簡單——江長壽這種連喜歡的女人結婚都不知道的人,會關心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族親江辰,給他鞍前馬後這麽跑?


    天底下沒也白吃的饅頭。


    “江辰是不是許諾你,隻要你幫他辦事兒,那他就會讓你的桂琴起死回生?”


    江長壽喉嚨格的一聲,雖然沒吭聲,但是,已經算是默認了。


    江辰跟大潘也是這麽說的——大潘跟著江辰辦事,是想讓他姐姐複活。


    我盯著江長壽:“江辰敢開出這種條件——他是不是已經找到真龍穴了?”


    江長壽剛要說話,我就聽見身後響起了一陣拍手的聲音:“不愧是李北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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