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白手,緩緩就從陰影之中伸了出來。


    那隻白手愣一看,跟雪山的雪倀鬼,額圖集的沙倀鬼差不多,但是一細看,就看出來了,那些白胳膊上,竟然生長著細細的鱗片,而且,上麵不斷的滲透出水珠,一點一點滑落到了地上,洇濕了一片。


    程星河也看見了,一下皺起了眉頭:“這些東西,不是單打獨鬥慣了,從來不成群結隊嗎,今兒怎麽……”


    嘩啦一聲,數不清的白胳膊伸了出來,爭先恐後,對著我們就抓。


    那股子濕乎乎的腥氣……我頓時皺起了眉頭。


    單打獨鬥的東西突然成群結隊,那隻有一個原因。


    我甩手要抽七星龍泉,但是再一尋思,隻能收回來——這地方可是船上,一旦力道控製不好,把船給砍壞了,大家都得沉進了海裏喂王八。


    “唰”的一下,一道寒光從我左邊突了過來,瞬間射倒了一片。


    蘇尋。


    可是,海無常說來就來,勢頭極快,加上數目又多,哪怕掃倒了一片,可前仆後繼,更多的海無常就圍了上來,張開大嘴奔著我們就咬了過來。


    尤其一個頭發特別長的海無常,可能以為白藿香好欺負,一馬當先,對著白藿香就撲過去了。


    白藿香甩手一把金針,穩穩當當的紮進了海無常的幾處穴位,那個海無常慘白的一張臉,頓時跟中風了一樣,左右歪斜,胳膊也抬不起來,轉過身子,倒是搖搖擺擺的把身後幾個海無常給壓住了。


    白藿香熱身似得活動了一下手腕子,笑眯眯的說道:“這一陣子都沒練認穴的功夫,這些東西來的倒是好。”


    用過了仙人淚之後,白藿香的手,力道和靈敏程度,似乎都上了一層樓。


    但我還是擋在了白藿香前麵,把麒麟玄武令給伸出來了。


    這一下,靠的近的幾個海無常,頓時跟磁鐵異性相斥一樣,猛地被撞出去了老遠。


    剩下的海無常,眼睜睜的瞅著麒麟玄武令,濕噠噠長發下的白臉,都露出了說不出的畏懼,看那眼神,幾乎像是想給我跪下。


    但它們的眼神雖然恐懼,身體卻並沒有後退。


    反而鉚足了勁頭,再次衝了上來。


    十分明顯,這並不是它們的本意,就好像——它們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著一樣!


    我就說嘛,這些隻要互相靠近,掐自己人比掐外人還狠的東西,怎麽可能齊心協力一起出動?


    蜃龍也是大怒:“這些東西,膽子倒是不小!”


    蜃龍好歹也是在龍王巡水的時候,跟著一起吃過香火的,地位也很正統,麵對那些海無常海猴子之類的水怪,跟貴族看草民一樣,隻要他一瞪眼,那些東西出於本能就會一哄而散。


    可現在,那些海無常浩浩蕩蕩的跟行軍蟻一樣,在他麵前作亂,他怎麽可能咽得下這口氣?


    可他是一身致命傷,才剛從地藏王菩薩座下拉回來,能活命已經是萬幸,剛從又掙紮了半天,這一動,傷口立刻翻卷了起來,血流如注。


    被人控製了啊……


    而這個控製的方式——我仔細看了看,若有似無的神氣!


    不過,這個神氣,跟之前看到過的,可不太一樣。


    我轉頭看向了神氣來源的位置,說道:“這位前輩,請你出來吧,這個時候了,咱們有話一起說開了,誰也別當糊塗鬼。”


    蜃龍他們一聽,都跟著我的視線看了過來。


    果然,那扇門後麵,緩緩走出了一個身影。


    iss馬。


    iss馬抬起手,攏了一攏發髻,抬起頭對我們莞爾一笑:“小子,你眼睛倒是毒,我還以為你們國內都是一些招搖撞騙的,想不到,還真有了後起之秀了。”


    國內都是招搖撞騙?那是您沒見過世麵。


    我就說嘛——那個神氣看著跟之前見的不太一樣,是因為,那股子神氣雖然是神氣沒錯,可顏色發烏。


    那對我們來說,叫“異教神”。


    蓬裴國雖然是個南洋小國,但以降頭,邪術聞名。


    這一手功夫,估摸著是蓬裴國修行來的。


    穿山甲愣了一下:“這——這船上的人,合著個個身懷絕技啊!”


    程星河吸了口氣:“我就知道。”


    其實南洋的降頭邪術,跟西川的養鬼術有很多異曲同工之妙,據說就是西川人出海傳過去,經過了這麽多年,演變成了他們自己的東西了。


    而南洋邪術催動起來,必須要靠一種“法器”。


    就是程星河上船的時候提起過的:“老太太發髻裏藏著東西。”


    這東西是邪術修行的必要武器,好似女巫的水晶球一樣,來源更邪,必須是親人身體的一部分。


    這東西據說隻有一個忌諱——絕不能被外人碰到,否則,一沾染了別人的氣息,立刻就失效。


    而這種東西往往一看就邪,好比頭骨啊,風幹的嬰兒腳啊一類的,肯定是不好光天化日之下拿出來的,所以才藏在了發髻裏,既不離身,又不會被人發現。


    穿山甲連忙說道:“可是——你,你為什麽這麽做?”


    iss馬習慣性的摸了摸自己紋絲不亂的發髻:“告訴你們也沒什麽。”


    她眼睛一抬,盯著蜃龍,露出了一絲凶光:“來報仇的。”


    白藿香忍不住說道:“你……你難不成,就是那個偷了連環的小女孩兒?”


    iss馬微微一笑,我卻搖搖頭:“她不是。”


    iss馬的笑容頓時就僵在了嘴角。


    我接著說道:“你是她妹妹?”


    iss馬的眼神更銳利了:“你怎麽看出來的?”


    其實之前就聽toy提過一嘴,說iss馬以前是本地人,後來漂洋過海到了蓬裴國,這才成了一個有錢人。


    乍一聽是符合邏輯的——小女孩兒一腳把蜃龍踢下了海,揣著奇珍異寶到了蓬裴國,“白手起家”,成為女富豪。


    可我從她的麵相上看出來,她確實是有錢,可她財帛宮紅氣的根源,不是天庭不是地閣,而是兄弟宮。


    這就說明,她的財富,是在兄弟姐妹的幫助下得到的。


    而且,真要是那個小女孩兒,她功成名就,何必上這個地方來,找仇人送死?


    蜃龍仔細一觀察,也說道:“她不是……那個偷東西的,要好看許多!”


    iss馬的表情頓時抽了一下,自嘲一笑:“果然,害了我姐姐的,就是你!”


    程星河忍不住了:“你姐幹了那種沒屁眼的事兒,怎麽還成被人給害了?”


    iss馬厲聲說道:“你們懂什麽?他嘴上說得好聽,其實,根本就沒有放過我們!”


    果然,iss馬,是那個小女孩兒的幼妹。


    到了現在,那天的場景,還時不時的浮現在了她腦海之中,成為整宿整宿的噩夢。


    她當時還小,那天夜裏睡的正香,忽然被姐姐給推醒了:“桂芝,桂芝,你起來,有要緊事。”


    她一睜眼,就看見姐姐渾身的,像是剛從海裏撈出來,嚇了一跳。


    而且,借著窗外的月光,她看出來,姐姐身上不光是雨水,還有血!


    她剛要尖叫,姐姐就捂住了她的嘴:“你別嚷出來,咱們的好日子要來了。”


    說著,姐姐拿出了一大把金銀珠寶。


    她眼睛就直了——寶石,珠翠,哪怕是黯淡的月光下,也是熠熠生輝。


    官太太上街,身上都沒有這麽好看的東西!


    她看傻了眼。


    而姐姐搖著她,說道:“你把這些東西貼肉藏著,千萬不要露出了,以後,吃香喝辣,就指著這些東西了。”


    她回過神,自然要問,這是從哪裏來的?


    姐姐一笑,說從水裏撈上來的,放心吧,沒人會找咱們要回去的。


    可話才說到了這裏,有人就在外麵敲門。


    她還沒來得及害怕,姐姐就摁住她,說你放心吧,姐姐馬上回來,記住姐姐的話。


    她沒想到,這句話,是姐姐跟她說的最後一句。


    姐姐出去了之後沒多長時間,船忽然搖晃了起來。


    接著,就有人大喊了一聲:“海菩薩來啦!”


    話音未落,整個船發出了“咯吱咯吱”的響聲,嘩啦一下,裂開了!


    裂縫裏,灌入了冷冰冰的海水,小孩子都知道——壞事兒了,要沉!


    她跳起來就要去找姐姐,可一個浪投過來,整個船跟桃酥一樣,全碎了。


    她抓住了一塊木板子,就遠遠的看見,姐姐被一隻白手,拉進了水裏。


    她想喊,想過去把姐姐救出來,可驚風駭浪之中,怎麽可能?


    她害怕,她哭,她喊,可她就是不敢鬆開那塊木板子。


    也不知道在狂風暴雨之中,漂了多長時間,她被凍的失去了意識,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命大,被衝到了一個島上。


    那個島,就是蓬裴國的境內了。


    她用帶來的東西,發了大財。


    可她耿耿於懷,就是忘不了姐姐被“海菩薩”帶下去的那一瞬間。


    她發誓,有生之年,非得找那個海菩薩,給姐姐報仇!


    可對方是個什麽東西,她怎麽報仇?


    她就在蓬裴國四處探訪,花了重金和一輩子時間,才學會了蓬裴國的邪法,可法力一直不到家,今年才算是有了成就——她最大的願望,就是在死前,給姐姐報仇。


    說著,她死死盯著蜃龍:“我都聽見了——把我姐姐拉下去的,是你。”


    蜃龍直了眼睛:“我又不是人,我從來不撒謊!那天,我傷了就是傷了!”


    可iss馬哪兒聽得下去啊,一隻手死死摁在了發髻上:“話說清楚了,你當個明白鬼吧!”


    蜃想辯解,可他哪兒有這個才能,氣鼓鼓的一肚子話全堵在了嘴裏。


    程星河一嘖嘴:“好麽,又是一出羅生門。”


    我卻答道:“蜃龍這話我信。”


    蘇尋一愣:“可是……”


    可是,當年那個船上的真凶,又到底是誰?


    我看向了老服務員:“既然那艘船是您家的,那您肯定知道些什麽,我們不懂的內幕吧?”


    這話一出口,眾人全愣住了:“他?”


    老服務員還在一邊聽著呢,一見我忽然問他,頓時就愣住了:“我?我怎麽會知道……”


    我盯著那個老服務員:“我就問你一件事兒,你跟那個偷東西的小姑娘,什麽關係?啊,說偷東西的小姑娘太繞口了,沒猜錯的話,你們都跟她叫小黃杏?”


    老服務員的身體,猛地就僵住了。


    我接著說道:“還有——你當時,也在那艘三太子掌舵的船上吧?”


    我記得很清楚——當時那個小女孩兒說過,寧願死了,也不想回船上。


    生死交關的時候,說的絕不會是謊話。


    她肯定有不想回船上的理由。


    我看向了老服務員:“這個理由,你一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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