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家女盯著我,像是不明白我什麽意思,我則看向了十八阿鼻劉:“你先說——你為什麽一見到了她,就要束手就擒?”


    十八阿鼻劉一張老臉頓時就給漲紅了:“造孽喲,你這話麽子意思莫?我怕無極鐲,犯法啊?”


    這十八阿鼻劉一緊張,就飆西川口音。


    “不對。”我立刻說道:“你剛才施展的本事,我看的一清二楚——你隨手劃個陣,就能把她給圈在裏麵,根本就不用碰上無極鐲,可你就是不畫,根本故意放水,跟井泉童子投胎似得,還說沒內情?”


    他張了張嘴,當然,他可以解釋說他不想活了,可之前躲的那麽嚴實,惜命的覺都不睡,我們都有目共睹,為啥這會直接送人頭?


    十八阿鼻劉不吭聲了。


    就連樓家女,也皺起了眉頭。


    半夏立刻說道:“我知道,你肯定是為老不尊,看見漂亮姐姐,憐香惜玉,下不去手,看來你不僅禿,而且色。”


    好家夥,這半夏看著天真無邪的,吐槽起來也是毫不嘴軟,整個一個暗黑蘿莉。


    十八阿鼻劉一下就跳了腳:“造孽喲,你聽聽,你說的這是孩子話嗎?我……”


    我答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我轉手就把七星龍泉給拔出來了:“眼看著我跟這位樓家姑娘也結了梁子,八成她要跟我沒完,不如一了百了,先把她解決了,免得驚動了樓家,搞得我跟你一樣,一輩子睡不了個踏實覺。”


    說著,我作勢就要把七星龍泉給劈下去。


    說實話,我的行氣現在還被那個無極鐲壓的沒恢複過來,可光靠著我一個成年男人的體格,這一下砍下去,她也一定會送命。


    而寒芒炸起,樓家女盯著我的眼神,靜如止水,一點波動都沒有!


    我暗暗心驚,這個姑娘,不光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


    這樣的人,不成大事都難。


    這一瞬,不出我所料,十八阿鼻劉直接擋在了樓家女麵前,手指頭一轉,我隻覺得腳底下跟活動了一樣,不由自主,就往後退了好幾步。


    這個能耐——別說是現在沒有行氣,哪怕是平時,我隻怕也站不穩腳跟!


    半夏一下急了,扶住我就衝著十八阿鼻劉瞪眼:“還說你不是色老頭兒?看見漂亮姑娘洗脖子伸頭,就跟我小哥哥有能耐!”


    樓家女也不傻,一雙鳳眼早看清楚了十八阿鼻劉真正的本事,柳眉微微蹙起,顯然也吃了一驚——這十八阿鼻劉,確實對自己放水了!


    為什麽?


    掃視過了我們三個人的視線,十八阿鼻劉蹲下就歎了口氣:“造孽喲——怎麽就遇上你們幾個了……”


    半夏低聲說道:“你就怕自己晚節不保,是不是!”


    我忍不住了:“這真不是孩子話,你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都跟誰學的?”


    半夏理直氣壯:“網劇。”


    我竟然無言以對。


    我接著就看向了樓家女:“你們家,有沒有老太太,跟十八阿鼻劉有交情?”


    十八阿鼻劉一抬頭,張嘴要罵我,可耳朵先紅了。


    因為,我之前就看到了十八阿鼻劉的麵相。


    其實在之前,像是他和池老怪物這一類非人類的麵相,我是看不出來的。


    但是自從他教給我調息龍氣,他的麵相,就在我麵前清朗了起來。


    我們看風水的,一相地,二相人,這都是自己的職業技能。


    這十八阿鼻獄劉乍一看,禿眉蛇眼,能演古裝劇的大反派,可其實,他雖然脫發嚴重,可眉骨高聳,印堂寬闊,夫妻宮飽滿,骨相極佳,有須發的時候,肯定也是一個美男子。


    這分明是個重情重義,從一而終的麵相。


    如果我是做嶽父的,就一定會選這種麵相的女婿——這叫化蝶相。


    什麽意思呢,就是說這種男人,跟梁山伯一樣,為了心愛的人,命都可以舍棄。


    一千個男人裏,出不來這麽一個。認定一個人,就是一輩子。


    而他的災厄宮,偏偏就是跟夫妻宮之間,出現了一道十分微弱的黑線。


    他的一切災厄,都是因為長情而來的。


    眼見他又對樓家女這麽謹慎——他為什麽不抵抗,隻躲?


    不是因為他怕無極鐲,是因為,他怕傷了樓家人。


    要是歲數合適,幾乎可以認定,他是愛上了樓家女,可他這一場災厄發生的時候,樓家女還在繈褓裏,那就隻有一個可能了,他認定的人,正是一心致他與死地的樓家人。


    樓家女已經不跟之前一樣冷若冰霜了,因為對這個問題,她也好奇,這才答道:“我是有三個姨婆的,兩位健在,還有一位——去世四十幾年了。”


    十八阿鼻劉不說話了,他低頭看向了袋子裏的陰雞冠菌。


    那個眼神,十分溫柔,也十分淒涼。


    我忽然就明白了:“你吃毒蘑菇,就是為了去見那個人?”


    陰雞冠菌毒性極大,大到能讓你三魂七魄離身,去見閻王!量一個控製不好,你就留在奈何橋那一頭,永遠回不來了!


    吃的吐白沫——肯定是因為,在奈何橋那一頭,有一個想見的人。


    半夏也跟著插嘴:“這麽多年,她沒投胎嗎?”


    “沒有……”沒想到,是樓家女不由自主的說道:“三姨婆留在了地府,做了血池邊的差事。”


    也就是,陰差?


    血池——是十八層地獄之中,行為不端的婦女所在的位置。


    十八阿鼻劉露出了一絲笑容來:“她在河邊,管洗紫河車。”


    所謂的洗紫河車,其實是個傳說——紫河車是什麽呢?胎盤。


    傳說之中,每個人輪回轉世的時候,都是跟著紫河車進入娘胎的。


    陰司在送人投胎的時候,會提前把紫河車洗一下,洗得越幹淨,那這個人將來出世,也就越聰明機敏,洗紫河車的時候偷懶,那就壞了,這個人愚蠢蒙昧,長不成好棗。


    十八阿鼻劉緩緩說道:“她就站在忘川那一頭,督促著那些人洗來洗去,她愛幹淨,所以管的嚴,誰在她手底下托生,那才叫有福氣呢……”


    我忍不住問:“那,她知道嗎?”


    “陰差是不能見親朋的,我都是偷著去,”他聲音越來越低:“她還是那個樣子,可我老啦——怕嚇著她。”


    就為了這個,幾次搭上命,最後一次,還給關到了這裏來了。


    “我答應過她,一輩子不傷害她們樓家一個人,見到了樓家的,要當自己家裏人護著。”他盯著樓家女,明明是個宗師,卻是小孩子一樣局促的笑容:“你們見了我,就要殺我,我隻能閉著不見了。”


    是為了當年一句承諾,他就可以把命交代進去。


    不愧是化蝶相啊!


    而且,十八阿鼻劉的麵相,沒什麽大的殺孽——跟傳說之中,一言不合就把人搞失蹤的樣子,並不符合。


    果然,當年這十八阿鼻劉,就是一對情侶——是在西川認識的。


    那個樓家姨婆,唱的一口好山歌,就是脾氣暴躁些。


    十八阿鼻劉回憶當年,眼睛裏終於有了光。


    “我是怪胎,她是妖女。”十八阿鼻劉摸了摸鼻子,靦腆的說道:“其實,也挺般配的。可惜……”


    我猜出來了,這樓家因為十八阿鼻劉的名聲,不答應。


    樓家女像是想起來了什麽,臉色一變,欲言又止。


    我腦子一轉,也忽然就明白了:“那些年——傳聞之中,被你殺了的人,其實,是樓家姨婆幹的?”


    但凡有人得罪他,就死了,人人肯定都認定是他幹的,可其實,卻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樓家姨婆看不過眼,非要給他出氣。


    他搖搖頭:“不算——她殺的,跟我殺的,也沒什麽區別。”


    難怪留下做陰差了,是給生前的殺孽贖罪嗎?


    為什麽那些屍首找不到——是因為十八阿鼻劉怕屍體被發現線索,對方會找樓家姨婆尋仇,索性用陣法把屍體藏匿了,自己一個人,全扛了。


    這要是拍成了言情片,那一準是要大賣的,可惜,結果我們都知道,化蝶相也跟梁祝一樣——感情再深,也注定不得善終。


    我盯著他:“那個姨婆——怎麽死的?”


    十八阿鼻劉的臉色,頓時就是一變。


    可樓家女的表情,卻更難看了:“我知道——她死的很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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