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跑腿的拿出了一個本子,仔細看了看,皺起了眉頭:“不好意思,我這可能忘了記了。”


    阿醜也說,這種窮鄉僻壤,都是隨手一記,不好查。


    來的倒是快——快點出乎意料。


    程星河吸了口氣,把盒子打開,內裏是一身孝服,一個黑臂章,還有一個白帖子。


    那也沒啥好猶豫的了,隻能動身了。


    當天晚上睡了一覺——倒是一個難得的好覺。


    其實很想夢到瀟湘,可不知道是不是我多疑,自從在上次,聽說景朝國君,是為了她才自封神君,修四相局的時候,她就有點躲著我。


    一邊想著,我就一邊沉到了夢裏。


    “嗚嗚……”


    是一陣哀樂的聲音,我以前老因為古玩店老板的關係做喪葬一條龍,對這個音樂太熟悉了。


    大統領令。


    接著,我就聞到了一股子檀香的味道,用料精純上好。


    許多穿白戴孝的人從我身邊走過去——那些人表情都很怪。


    他們在笑。


    我還幹過哭喪的兼職,對喪事熟稔於心——哪怕是跟死者毫無關係,出於情麵,裝也要裝出個難受來,是怕主家不打你還是怎麽著?


    那個笑,讓人毛骨悚然。


    “一叩首……”


    有的地方喪葬是這個禮儀,死者為大,賓客要給死者磕頭,送死者一程。更何況,還是業界大佬。


    “二叩首……”


    那些人仰起臉,還是帶著笑,很僵,很詭異的笑。


    “三叩首……”


    這些人還沒來得及跪下,忽然,我聽到了“邦”的一聲響。


    順著聲音看過去,我就愣住了。


    這個聲音,是從棺材裏麵傳出來的。


    連著三聲。


    “邦……邦……”


    棺材蓋子掀開了——從裏麵掀開的,像是,要出來什麽東西。


    我猛地睜開了眼睛。


    身邊確實是有敲擊聲。


    是敲門的聲音,還有阿醜的聲音:“阿哥,出來吃飯——專給你做的豆花!”


    西川的豆花好吃,我上次多吃了一碗,阿醜就記住了。


    不光豆花,之前從石榴峒弄來的食物也被阿醜收拾的利利索索,小米辣配青蒜,看的人食指大動。


    程星河他們已經吃上了,天色跟洗過一樣的清明,樹林子是深深淺淺的綠,脆亮的鳥叫聲不絕於耳,呼哨一聲往天上一飛,抖落一枝條的花瓣,儼然是個世外桃源。


    程星河一邊招呼我再不來就沒肉了,一邊夾走最後一塊風幹雞,啞巴蘭要搶,倆人的筷子撞的啪啪作響,結果掉在了涼拌洋薑盤子裏,正被蘇尋給夾走。


    他們倆同時“哎”了一聲。


    我忽然覺得,能和平安寧的過上這種生活,也很好。


    就白藿香忙——還在打遊戲。


    吃飽喝足,跟阿醜告別,阿醜看我們這麽快就要走,也是依依不舍,忽然拉住了我的胳膊:“阿哥,我跟你去城裏見見世麵,好是不好?”


    我點了點頭:“好。”


    白藿香打遊戲的手,一下就停了。


    可那些小降洞女們聽了,都圍了上來:“姆媽要走,帶我們不帶?”


    阿醜麵罩後麵,笑的勉強:“你看,阿哥,蒙你好意,可我去不了啦!真是一幫小拖油瓶。”


    說是這麽說,她的手還是憐愛的放在了孩子們肩膀上。


    我就答應阿醜,我有空一定來看她,她什麽時候治好了臉,願意出門,也隨時來找我。


    阿醜立刻點頭,接著,跟想起來了什麽似得,掏出了一個小盒子給我:“沒別的送阿哥,你要出門,算是個禮物。”


    盒子很精致,看得出來是個老物件兒,是個八寶盒——一打開,八個格子,每個格子裝的東西都不一樣。


    我就想打開看看是什麽,可手被阿醜給摁住了:“你可莫要打開——這些寶貝,知道什麽時候出來。”


    這是蠱!


    為了防止傷了自己人,阿醜又給了我一個小瓶子,內裏的蠱子粉,一指甲縫的分量就能解蠱,但又叮囑程星河啞巴蘭白藿香他們:“阿哥心軟,要是咬的是要傷阿哥的人,你們可要攔著阿哥救人。”


    我滿口答應,這一側臉,倒是發現大潘聽著阿醜的聲音,張著嘴一副出神的樣子。


    注意到了我的視線,大潘才把臉轉過臉喝酒,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他肯定是覺得,阿醜的聲音很好聽。


    啞巴蘭低聲說道:“哥,我看他倆挺般配——一個地方的,有共同語言,阿巴阿巴。”


    程星河也樂:“正好,郎才配女貌,豺狼配虎豹。”


    配你大爺。


    不過,他家都有喪事兒了,就不罵他了。


    我一尋思,還是對大潘說道:“你這一陣既然在西川,那阿醜這邊,煩你多關照。”


    大潘一愣,就不自然的說道:“我能關照麽子——不過,算了,誰讓老子欠你個人情……”


    可不等大潘說完,江長壽說道:“哪個要你關照了,降洞女不靠人。”


    大潘不愛聽了:“你是人不是?”


    江長壽嗓子一噎:“是我靠她們,不能行?”


    大潘沒話說了,透過口罩也看得出臉紅脖子粗。


    我一樂,忽然想起來了額角上的傷疤,就問背過白藿香,去問江長壽:“你說,是誰能用老婆蛾,把我額角這麽小的地方給蓋住?”


    江長壽一看,嗤之以鼻:“大小夥子,有個疤更陽剛,你倒是女人氣……再說了,用老婆蛾來織的話,我做不到,等於沒人做得到。”


    當初幫老頭兒給我蓋住疤痕的,不是江長壽——他一輩子都不會承認自己“做不到”。


    那能是誰?


    江長壽藥香夾雜煙味兒的呼吸,在我耳邊補上一句:“除非……”


    “是我師父活著的時候。”


    白老爺子?


    我心裏一震。


    難怪,白藿香當時沒說出來。


    她是怕——當年四相局第一次被打開的事情,她們白家,也摻和進去了?


    “還有什麽好說的,又不是牛郎織女,”大潘看不慣江長壽,也看不慣江長壽跟我竊竊私語,拽我就走:“再不走趕不上二路汽車了。”


    西川路不好走。


    我又看了白藿香一眼。


    她現如今儼然是個網癮少女,走路都不肯放下遊戲機。


    她,是不是也瞞著某種秘密?


    程星河打了我腦袋一下:“天天看正氣水還看不夠,她有什麽好看的。”


    白藿香沒回頭,好像根本沒聽見,可她耳朵唰一下紅了。


    我剛要罵他,就看見,他雖然還沒穿上孝服,可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把黑袖章套在胳膊上了,心裏微微一動,也就沒罵他。


    程星河眼尖,立馬說道:“你別用那種憐憫的眼神看著我啊,禮節,這是禮節懂不懂?”


    人總會老,老了就會死,哪怕十二天階也不例外。


    而我三舅姥爺——歲數也不小了。


    我忽然不敢往下想了,但是一尋思,我就跟程星河說了那個預知夢:“這一次,警醒點。”


    這個喪禮上,八成是要鬧出什麽事兒來。


    程星河皺起了眉頭:“齊家,能鬧出什麽事兒來?你當南派都是吃幹飯的?更別說……”


    更別說,這次十二天階的十二個家族都會前去,風水行的關係盤根錯節,業內八成人都會過去,一定比杜大先生的壽辰更加排場。


    能在這種場合鬧事兒的,幾個腦袋?


    不過我的預知夢,還從來沒出過錯,程星河咂摸了一下,也就不吭聲了。


    很快,到了城外,就看到城外綿延幾裏地,竟然都是穿白戴孝的,和滿街的花圈。


    哪怕有心理準備,我們也給震了一下。


    程星河是視若無睹,可我遠遠就看到了一個大宅。


    那個大宅內裏,跟江家一樣,有一棵極大極繁茂的風水樹,而風水術上,竟然是紛繁的紫花。


    我一愣——卦象裏麵的,萬年紫花斛?


    酒金剛的女兒——說不定,也會出現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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