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男死死盯著卷毛,可卷毛現在已經暈過去了,一點反應也沒有,盯也白盯。


    “還有啊。”我把那些出事兒的學生資料,拿出來抖了抖“這些人的共同點,可能有筆仙這個原因,但還有一個你沒提起——這些人,跟你都很熟悉。”


    他們是同一個學習小組的。


    “唯獨他們出事兒,肯定還有其他原因。”我盯著亞男“你能告訴我們嗎?”


    “不知道,”亞男豁然站了起來“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既然事情解決了,已經皆大歡喜,我就不奉陪了。”


    可金毛一下從後頭躥了過來,直接擋在了亞男麵前。


    亞男最怕“狗”,這一下,差點沒坐在地上,但她還是驕傲的梗著脖子“你們信不信我現在就去投訴……”


    “聽完了,再投訴不遲。”


    這個時候,聚魂香已經燒的差不多了,那個虛浮的人影,也差不多穩定住了。


    我就看向了啞巴蘭。


    啞巴蘭點頭,奔著那個若有似無的身影就衝了過去。


    隻那麽一衝,啞巴蘭臉上的表情,頓時就變了。


    儒雅,柔和,還帶著幾分悲傷。


    他身上,重疊了一個淡淡的,跟遊屍十分相似的麵龐。


    郭老師來了。


    啞巴蘭抬起手,屈起了右手食指,往鼻梁上抬了抬——仿佛,在往上推一個看不見的眼鏡。


    這是近視的人才有的習慣。


    一見到了啞巴蘭這個動作,亞男頓時就僵住了,難以置信的看向了啞巴蘭“你……”


    我則說道“郭老師,你就是因為這個怨氣不散,才成了遊屍,現如今,你能不能說一說——你當時,是為什麽死的?”


    江采菱忍不住低聲說道“這樣也能翻案?那被侵害的小姑娘,不是都懷孕了嘛!”


    亞男臉上的表情,也十分不自然。


    “那個小孩的父親……”“啞巴蘭”忽然抬起了頭,以一種跟平時完全不一樣,十分書卷氣的聲音回答道“不是我。”


    這聲音,十分誠懇。


    我盯著他“那——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就是想,”“啞巴蘭”十分誠懇的說道“多給她一個機會。”


    原來,那個“受侵害”的小姑娘,當時確實偷了東西,也確實被郭老師發現了。


    這盜竊是個大罪過,可聽到了小姑娘的處境,郭老師心裏就是一軟。


    小姑娘偷的東西,還都在手裏——她知道哪些東西值錢,可不知道,哪裏能把那些東西變成錢。


    “我想多給她個機會,”他緩緩說道“就跟當初,我的老師,對我做的一樣。”


    原來,跟吳主任說的一樣,郭老師在念大學的時候,真的偷過農學院的玉米。


    原因很簡單——他當時勤工儉學去做家教,就指著那一份兒工資糊口。


    可偏巧那個家庭的父親忽然出了車禍,家裏沒有餘錢了。


    郭老師看著一家人怪可憐的,擺了擺手就說工資不要了,那家人是感激涕零,可郭老師自己一分錢也沒有了。


    他連車費都沒有,在走了幾個小時回學校後,就看見了農林學院的玉米。


    早聽說農林學院的玉米是沒人吃的——他想吃。


    結果運氣不好,直接被取種的老師給抓住了,他不知道,那些玉米是珍貴的種子。


    他當時的老師,就是現在的吳主任。


    吳主任氣的團團轉——一個優等生,好端端的去偷玉米!


    該罰!


    他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了,隻是,不知道怎麽去見爹媽。


    老兩口子本分一輩子,養出了個賊。


    可沒想到,吳主任發了半天火之後,對著農林學院的老師就陪了個笑臉“這事兒傳出去,這孩子還怎麽做人?給我個麵子,下不為例,行不行?”


    他第一次看見,一生傲骨的吳老師,點頭哈腰的求人。


    農林學院的不依不饒“你有什麽麵子?他手腳不幹淨,得入檔案,不然,就是養虎為患……”


    “我給他做保,絕對下不為例!”


    平時笨嘴拙舌的吳老師說了不少話,說包庇小偷,確實是三觀不正的行為,甚至有可能助長歪風邪氣,可這事兒真的捅出去,留個案底子,他前途就有了汙點,更別說,這事兒傳出去,在學校裏,他還怎麽做人?


    背上“賊”這個帽子,誰還會把他當正常人看待?以後,誰丟了東西,都會懷疑到了他身上。


    他一直記得那句話——孩子還小,要給機會的,下次再犯,那絕不姑息,隻給這一次。


    那個時候,他就下定了決心,他也想當老師。


    隻有老師,能在人深陷泥淖的時候,伸出手,拉你一把。


    甚至,改變一個學生的人生。


    他想把這個機會,還到了那個小姑娘身上。


    他就跟小姑娘講了人生的道理——遇到困難,得用正麵的方式去解決,還說“錢我借給你,事情我幫你瞞著,但是你記住了,第一,絕對不能有下次,再有下次,我第一個報警,第二,東西一定要還回去,這是咱們倆的秘密,行不行?”


    那個小姑娘感激涕零。


    本來,是個好事兒,他是給別人機會了——可別人,把他一輩子的機會,都斷送了。


    那天下班,就有人拉住了他“你幹的事兒東窗事發了——那不是人事兒。”


    他莫名其妙,但是一聽那個指控,他就受不住了,青筋直炸“胡說八道,是誰說的?”


    “那個偷東西的小姑娘說的。她驗傷了,也驗孕了,不光是她,還有幾個證人,說看見你對她做的事兒了。”那人冷冷的說道“你翻不了案了。”


    當時郭老師耳朵裏嗡的一聲,他不明白,為什麽?


    他要去見那個偷東西的小姑娘,問她到底怎麽回事兒,這是什麽莫名其妙的指控。


    可偷東西的小姑娘早被保護起來了,剩下的幾個“人證”眾口一詞,都說親眼看見他侵害那個小姑娘了。


    他手足無措,忽然想起恩師,立刻跟吳老師求助,可吳老師看著他,忽然搖搖頭,眼神裏光是後悔,說,你不配被人拉一把,不配當個老師。


    他後悔,在他偷玉米的時候,給了他那個機會。


    就連當初給他機會的吳老師,也不相信他——因為他幹過手腳不幹淨的事兒,有前科。


    他腦子裏嗡的一聲。


    他想證明清白,可是那個情況下,他怎麽證明清白?


    跟竇娥一樣,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校長說要報警細查,其他老師也說,情節這麽惡劣,他這輩子是不可能再做老師了。


    未婚妻過來,甩手給他一巴掌“知人知麵不知心,我瞎了眼,看上你這麽個禽獸。你對得起你爹媽嗎?”


    所有人都對著他指指點點“聽說以前上學就偷過東西,還是吳主任的得意門生呢。”


    “就是吳主任包庇的。”


    “吳主任包庇這種人,養虎為患,該把吳主任也送去牢底坐穿。”


    “他農村的,農村人就這樣,眼皮子淺,逮住蛤蟆攥出尿。”


    “你說,是不是他爹媽從小就教育他,偷東西,占便宜,不要臉?”


    他平時自尊心就極強,這一切聲音,好像殺人不見血的刀,一下一下插在了他心上。


    沒希望了,沒機會了,他完了……


    不,他沒做,沒做就不能認!


    這麽想著,他就要回寢室去找證據,總能找到什麽證明清白的證據的,可一進了寢室,幾個男學生就出現了。


    那幾個男學生血氣方剛——聽見了這事兒,認定他是個禽獸,非要收拾他一頓不可。


    他們覺得,自己在替天行道,鏟奸除惡,是正義使者。


    他護著頭,往後退,勸學生別衝動,說自己是冤枉的,可沒人聽,沒人信,他被逼到了窗戶前頭,在雨點似的拳頭下,退到了窗戶邊,他自己也忘了,當時是怎麽掉下去的了。


    隻記得,到處疼,他喃喃的說道“求求你們,不要打……”


    “打的就是你這個禽獸!”


    後來,啪拉一聲脆響,接著,風在耳邊擦過,最後,若隱若現,是一哄而散的聲音,


    屍體被打撈上來,是有傷,可誰關心禽獸身上的傷,是怎麽來的?


    聽著“啞巴蘭”說完了,周圍一片沉默——誰都聽得出那種窒息和絕望。


    我看向了亞男“你為什麽要讓那個小姑娘,去冤枉郭老師?”


    亞男麵色沉靜如水,半晌,才抬起頭,死死盯著“啞巴蘭”“都是他自己找的——我,我就想教訓教訓他,不行嗎。”


    “為什麽教訓他?”


    老師和學生有摩擦,再正常不過了,但是,再怎麽說,也不能把人坑害成這樣吧?


    亞男的臉色陰沉沉的“因為——他不識抬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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