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腳蛇的綱目太多太繁雜了,像是我們見過的麒麟白死人蛟,個個不好惹,粘肉一口,脫骨而去。


    不過金頭靈蜥是比較特殊的一種,這種東西,能解毒。


    在深山裏中了毒,有金頭靈蜥經過,見人身上有毒,就會過去咬人的爛肉——跟科莫多巨蜥正好相反,科莫多巨蜥口水有毒,可金頭靈蜥的口水能解毒,被它一咬,人就好了。


    所以有個別稱,叫“四腳老舅”——娘親舅大,你出了什麽事兒,怎麽也會給你施以援手。


    當時我自己知道的僅限於此,後來問了阿醜,才知道更多金頭靈蜥的細節。


    原來,這東西功德很大,當地人都叫“老舅”了,自然也不會打,有些地方甚至在村落裏供廟,以求平安。


    但就是因為這東西功德大,你要是買了來放生,那是事半功倍——你要是放了它,它回頭抬手給你作揖,那個樣子真跟老舅來你家吃飯,跟你擺手說不用送了一樣。


    正因為如此,金頭靈蜥竟然催生出了一種買賣——有些有錢人幹了虧心事,就托人買金頭靈蜥,放了金頭靈蜥攢功德。


    抓金頭靈蜥的,也等於是賣自己的功德——有些人亡命之徒都能當,更別說損害功德了。


    不過這東西很少,有價無市,並不好買,這一箱子也是有人托運過來的,但是主顧正好不在本地,圖水產店擅長養活物,寄存在水產店裏的。


    誰知道,被麗娜給拿走了。


    很多蜥蜴是兩棲生物,可金頭靈蜥正好不是——它腦袋上有特殊的骨頭,金光閃閃很威風,可是頭顱很重,下水就沉。


    放了金頭靈蜥有功德,可殺了金頭靈蜥,就大損功德——它們死了,少救很多人。


    麗娜並不知道,她確實對這些冷血動物沒什麽好感,甚至有些厭惡,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有尾巴沒尾巴對她都一樣,傾倒完了,揚長而去。


    這梁子,就是這麽結下的。


    她更不知道,金頭靈蜥跟下山靈鹿聽上去很相似,可跟下山靈鹿不一樣的是,它報複性極強。


    傷了金頭靈蜥,老舅翻臉,你家宅也別想安寧。


    後來阿醜還告訴我,有的人誤傷了金頭靈蜥,當時也不知道,結果等回到了家裏,發覺家裏滿坑滿穀,都是爬蟲。


    金頭靈蜥本身是沒有毒的,但是它通靈性,能喊來其他有毒的爬蟲。


    遇上這種情況,要麽你把家裏孩子送到了四腳老舅廟裏認個幹親,要麽就等著家破人亡——跟那麽多有毒的爬蟲在一起,致死致殘,是早晚的事兒,甚至還有一種爬蟲,能鑽進了人肚子裏。


    我那會兒才恍然大悟,難怪——這地方能進來那麽多爬蟲。


    當時麗娜得罪了金頭靈蜥,按著金頭靈蜥的規矩,就應該把家裏的孩子送去四腳老舅廟裏認幹親,可她哪兒知道啊!


    不久之後,金頭靈蜥就來了,這一切,讓白珠給看見了。


    白珠死了之後,冤魂不散。


    她覺得很好奇——為什麽一夕之間,再也沒人能看到她了?


    她在家裏走來走去,那天晚上才發現,似乎能看到她的,隻有麗娜。


    麗娜被嚇的魂飛魄散。


    其實,很多事情,就是因果相連——她要是沒把白珠虐待成那樣,會瘋狂放生嗎?


    不瘋狂放生,那她會誤殺金頭靈蜥,給自己帶來這個惡果嗎?


    很多人說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也許,隻是其中的因果,不為人所知而已。


    水產店早坐起來了,咬著牙盯著麗娜,喃喃說道:“真他娘的是報應啊!這什麽年代了,上個王朝的奴隸也不帶這麽打的,不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自己不疼。哎……”


    一說自己身上的肉,水產店的反應了過來,立馬問道:“那怪胎也是……”


    我當時也不知道金頭靈蜥報複性那麽強,但也約略猜出來了。


    更別提苟和順了。


    苟和順死死盯著那個怪胎的手。


    那個怪胎的手雖然類似爪子,蜿蜒細小,可十分明顯,最小的爪子,也是外翻的。


    白珠沙啞的聲音響了起來:“爬進去了。”


    我心裏悚然一動。


    所以,麗娜的嬰兒,成了這麽個樣子。


    苟和順就更別提了。


    他盯著那個怪胎的手,渾身顫抖了起來。


    那個怪胎,其實就是他自己的孩子。


    麗娜為什麽說自己流產了?


    因為她生下了一個怪物——跟安寧她娘一個樣子,孩子是怪物,可它也是自己的孩子。


    一旦被別人看到這個怪樣子,什麽結果?


    這孩子活不了。


    她不想讓任何人見到那個怪胎,隻有這樣,才會保護好自己的孩子。


    所以,這以後,她就再也沒跟苟和順接觸過——孩子跟壁虎一樣,是死死貼在她身上,也許,還會到處遊走,所以她也不肯穿衣服。


    而因為金頭靈蜥的報複,這地方,開始匯集了各種爬蟲。


    她本來應該是很討厭爬蟲的,可也許,那個怪胎喜歡爬蟲。


    它是四腳老舅的“外甥”。


    因為怪胎高興,所以麗娜也開始愛屋及烏,或者,麗娜自己,也慢慢變成了一條大蜥蜴。


    我記得她還吃過蜥蜴——倒是想起來,有些蜥蜴,確實有相食的習俗。


    苟和順盯著那半截子屍體。


    那半截子屍體,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個蜥蜴。


    唯一能代表人類的位置,已經被他自己,親手拍扁。


    他怔怔的看著麗娜,伸手就拉她:“你跟我說,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可麗娜的魂魄散了,什麽也不能回答。


    苟和順發出了一個慘烈急了的叫聲,精神像是崩潰了。


    下一秒,他抬起頭,盯著花窗,忽然一頭就撞過去了。


    精神崩潰,他沒法活下去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小小的身影衝了過來,擋在了他麵前。


    他沒能撞過去,一下倒在了地上。


    他別提多茫然了,轉臉就看向了四周。


    我歎了口氣。


    白藿香就更別提了:“這種爹——死了都是便宜他,為什麽……”


    我聽到,那個瘦小的身影,發出了一聲粗啞的聲音:“他是我爸爸……”


    是啊,哪怕剛才,我問她,她也還說,這是她的家。


    孩子對父母的愛,是世上最純淨的東西,可惜,總有人不珍惜。


    苟和順感覺出來了白珠,忽然哇的一下大哭了起來。


    沒人知道,他這一次,是心疼老婆,心疼兒子,心疼白珠,還是,依然心疼自己。


    “滴答……滴答……”萬籟俱寂之中,我聽到了一個聲音,回頭一看,就皺起了眉頭。


    是從麗娜眼睛裏流淌下來的。


    按理說,是眼淚,可是——是紅色的!


    白藿香蹲下一摸,大聲就說道:“她身上不對勁兒!”


    怪嬰跟麗娜是共生的,怪胎死了之後,她好像也出現了變化。


    開始——腐爛了。


    果然,她光潔的皮膚上,隱隱出現了一些斑點——密密麻麻的緊挨著,像是鱗片一樣。


    那些肉,都開始壞死,潰瘍,一點一點的脫落,猶如千刀萬剮。


    我立馬問道:“她——是不是活不了了?”


    白藿香搖搖頭:“未必會死——但是,生不如死。”


    這是,麗娜的報應來了。


    而這個時候,那個賣水產的忽然皺起了眉頭:“哎,有件事兒,我一直覺得不大對勁兒。”


    我有些納悶:“什麽事兒?”


    賣水產的猶豫了一下:“就是——這些事兒,按理說,都是因為放生引起來的,是不是?可是,其實那個箱子,麗娜本來,是不可能拿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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