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那個大甕被撞的更猛烈了,焦香變成了糊味兒,火大了。


    那些小孩兒已經全湊了上來,聞到了這個氣息,表情都變了,看著我,都露出了很崇拜的表情:“這個先生跟其他的不一樣!”


    “多少人都把眼睛搭在這,他要抓,這麽容易!”


    “他是不是神仙?”


    夏明遠聽見小女童們的聲音,也跟著得意了起來。


    “不過……”有個小魚孩兒小心翼翼的說道:“先生,您真要把他給烤糊了啊?”


    卷毛喘了口氣,也看向了我:“那東西至少保護了這些小孩兒這麽時間,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說不定,有苦衷的吧?”


    別說,卷毛這心腸還挺軟的,要是程星河在這,已經找筷子去了。


    我一笑,還不至於。


    我把架在了下麵的火堆給熄滅,問金毛:“這附近肯定有鹽水,你幫我找找。”


    金毛一聽我又拿著它當狗用,十分不滿,嗷嗚了兩聲像是在罵我,但還是晃著一身毛去找——在那個“燈”的照耀下,它這一身毛,金了九成了。


    果然,它沒費多大功夫,就找到了一個大缸,裏麵蓄滿了鹽水。


    我伸手把鹽水澆灌在了滾燙的大甕上,裏麵頓時傳來了一聲舒服極了的喘息聲。


    要是普通章魚,現如今已經可以撒醬油了,好在這東西不算普通。


    “你跟我說說,”我敲了敲依然燙手的大甕:“你到底是誰。”


    那東西掙紮了起來,似乎還想出去。


    夏明遠蹣跚著從燈台上爬下來,歎為觀止:“這東西骨頭挺硬啊,都酥了,還不肯說?”


    這東西是軟體動物,沒有骨頭。


    不過,這東西確實挺擰的,看來受點罪也不會認輸。


    我就看向了那些小魚孩兒:“不說也不打緊,這東西現在動不了了,我帶你們走——去看大江大河。”


    那些小孩兒一聽,別提都多激動了:“真的?”


    “大江大河的水,又是什麽滋味?”


    這一下,那個東西更激動了:“你敢……你敢!”


    把那個大甕撞的嗡嗡作響。


    這就對了,對他而言,最重要的就是這些小魚孩兒的去留。


    “這一趟橫豎也不白來,”我接著看向了那個“燈”:“卷毛,咱們把這些小孩兒和那個燈一起帶走,找點淤泥,把這封住,讓那東西這輩子不能興風作浪。”


    那些小孩兒頓時一片歡呼。


    早有小魚孩兒攀爬了上去,把那個“燈”給我取下來了。


    那是一個琉璃盞,裏麵放著一個巨大的眼珠子,而眼珠子跟在活體之中一樣,水潤光澤,血管細密,甚至還在微微的轉動,顯然挺害怕。


    我一隻手,對著那個眼珠子就伸下去了。


    果然,這一瞬,大甕裏就是一聲巨響,它通過這個眼珠子,看的出我在做什麽。


    “你別動那些小孩兒,別動那個眼珠子!我告訴你!”


    我則轉身看向了那個水生木牌位,歎了口氣。


    這一趟,真是孔雀開屏,自作多情。


    因為之前遇上了鐵蟾仙,總覺得那個所謂的神君人緣不錯,收了不少小弟,看到了五爪金龍的牌位,想當然就覺得又是他的人,也沒細看,現在才知道,這是個背香火。


    什麽叫背香火呢?


    看上去,跟供養靈位差不離,給祭祀給香火,其實目的正好相反——不是燒香拜火給牌位的主人祈福,而是詛咒牌位的主人倒黴。


    翻過了那個牌位,果然——上麵是密密麻麻的針眼。


    上一次香火,詛咒一次,同時在牌位後麵紮一針。


    這東西在這裏奉背香火幾百年,那就是詛咒那個五爪金龍幾百年了。


    夏明遠也看出來了,搖搖頭:“你這人緣一般啊。這什麽深仇大恨,紮你這麽長時間?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吧?”


    這把我說的有些心虛,難道景朝國君愛吃海鮮?


    大甕再一次嗡嗡的震顫了起來,聲音幾乎是悲哀絕望的:“就是因為你——我立這個牌子,就是怕有朝一日,忘記你的樣子!你把我害的好苦……”


    我看向了那些小魚孩兒:“你們知道嗎?”


    那些小魚孩兒搖頭,整齊的跟廣播體操一樣。


    保護小孩兒——我忽然就反應過來了:“這個東西身上,有沒有某種花紋?像是烙出來的?”


    那些小魚孩兒一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個頓時就來了精神:“您怎麽知道的?”


    果然,那個小魚孩兒見到過,給我在滿地黃沙上,給我畫出了一個拙劣的圓圈,裏麵是幾個泥鰍似得東西。


    不過能猜測出來,跟我猜測的差不多,這叫黥烙。


    “黥”大家都知道,是人犯了錯,臉上給刺青,這是個羞辱,讓他做的事情,一輩子都不會被人遺忘。


    與此同時,還會罰他做什麽,“刺配”嘛,刺完青就發配,往往還要被驅逐到不毛之地去扛活。


    這黥烙,是一種咒,跟結靈術差不多——以這個烙印控製住它,讓它必須接受某種任務,做不成就會被黥烙反噬,苦不堪言。


    往往是身份高貴的,來處罰身份低下的。


    我敲了敲那個大甕:“我說你這個凶狠殘暴的性格,怎麽能當小魚孩的保護者呢——你是被人用黥烙控製住了,不得不保護他們吧?”


    那東西不動了,半晌,大甕發出了“乓”的一聲響,顯然是這個東西最後的不甘。


    “當年……”他緩緩的說道:“我也吃過三水仙官的香火。”


    從頭說起,這個大章魚常年盤踞在入海口附近,沒事兒就去掀翻人家的漁船——專掀收獲頗豐,滿載而歸,等著把魚換成了口糧的漁船。


    吃現成飯,比自己去抓省事兒輕鬆。


    這漁船上的漁民是最求平安,最講究保佑的,一看老有“長練”從水底下伸出來,一尋思,這是江海河三方交匯的入海口,八成底下是有什麽神仙咱們沒祭祀到,跟咱們生氣了。


    不能不把那一位給哄順了,不然大家都沒飯碗了——說白了,跟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一樣。


    漁民一合計,給三水交匯的地方,立了一個小祠堂,供奉的就是“三水仙官”,祈求平安。


    這大章魚一看,好家夥,自己打家劫舍,惡事做盡,竟然還吃上了香火,自然十分滿意——他已經有靈性了,香火比小魚小蝦不是上算多了?


    於是他堂而皇之的被漁民招安,成了三水神君——但凡給他上供上香,他就不掀,要是不給他上,那你等著倒黴去吧,別想幹著上岸。


    漁民一看,好家夥,真靈驗呀,香火越來越旺盛。


    要是沒有水神之爭,也許他還真就成為一個小神了。


    可時運不濟——那一年,水神大戰。


    也或者,跟一句名言一樣——命中饋贈的禮物,早在暗中定好了價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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