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剛一動身,那個老婆婆就往我們這邊看了一眼。


    那是一種極具威懾力的眼神,我忽然就有種直覺,這個老婆婆怕是覺出不對勁兒來了。


    果然,她奔著我們這個方向,就靠近了兩步。


    她皺起了鼻子,姿勢很誇張,可眼神顯然是發現了什麽,露出一抹凶光。


    程星河覺出來,趕緊帶著水母皮躲在了一邊:“咱們人多,怕是水母皮蓋不住這個氣息——說起來,那是個什麽精?好靈的鼻子,比金毛還厲害。”


    金毛最恨我們拿它當狗,但一說別人的鼻子比它強,它又不服氣的拱了程星河一下。


    那個老太太,一步比一步離著近。


    有人問道:“大婆,你看什麽呢?”


    “有味兒,”被稱為大婆的老太太奔著我們這個方向就走了過來:“有人味兒……”


    她一隻瘦骨嶙峋的手,捏緊了一個湯勺。


    媽的,不能是拿著我們熬湯吧?


    打敗這些“半毛子”倒是不難,但是一旦打敗了,我們找擺渡門的線索就又斷了,於是我低聲說道:“我過去看看。”


    白藿香一聽,立刻要用蜇皮子給我換臉。


    我立馬拉住了她的手:“一定低調點。”


    前幾次捏的太帥,反而麻煩。


    白藿香手一顫,答應了。


    臉色麻癢了一陣,就在這個時候,那個老太太越逼越近,程星河帶著我們在水母皮下一路躲,可腳底下“哢嚓”就有了枯枝敗葉的聲音。


    大婆見狀,手腕極其靈活的一翻,湯勺對著我們就砸下來了。


    就在這一瞬間,我一下就從水母皮下鑽出來,一頭對著大婆就撞過去了。


    大婆跟我一撞,腦門“啪”的就是一聲響,整個人往後倒了下去。


    再等她抬起頭,程星河他們早被我掩護遠了。


    這個動靜,一下把之前那些半毛子驚動了,紛紛轉過臉來盯著我們:“大婆,出什麽事了?”


    要是個人類老太太,剛才那一下,怎麽也得弄個粉碎性骨折。


    可大婆站起來,擺了擺手——她的腦袋,駭然的被扭轉了九十度,但她一隻手就把腦袋給正過來了,狐疑的盯著我:“你誰啊?”


    我不大確定現如今是個什麽長相,不過他們肯定沒覺出來我的身份,我就梗著脖子說道:“我叫李富貴。”


    大婆皺著眉頭:“我不認識你。”


    我心說我也不認識你。


    而那些半毛子湊過來:“你是誰家的?”


    而那個被稱為大婆的湊近,鼻子重新掀動了起來,仔細去聞我身上的味道,臉色忽然一變,難以置信的盯著我。


    我讓她盯的渾身發毛,跟狗血肥皂劇裏的認親戲碼差不離,生怕她下一句就是“你是我失散多年的xx”。


    可她卻瞬間露出了十分恭敬的表情,轉手把湊過來的半毛子往後趕:“這個小郎來了是賞光,輪不著你們問。”


    那些半毛子顯然對大婆十分忌憚,雖然對我的來曆有幾分狐疑,可一看大婆的表情,沒有敢多話的。


    大婆領著我,就往裏走:“這地方寒酸——小郎別見怪……”


    身後的幾個半毛子竊竊私語了起來:“大婆從來不把咱們放在眼裏,今天對這個姓李的怎麽這麽客氣?”


    “莫不是大婆的親戚?”


    “不像——他跟大婆不是一家的。”


    一家?


    對了,這個大婆,渾身死氣,也不是人,可她的氣息很怪,雖然夾雜著人氣和死氣,跟半毛子那種融合又不一樣。


    有些像是maria姐那種,放棄了人的身份,後天修成了長毛的。


    世界就是這樣——有的長毛的拚盡一切想成為人,有的人放棄一切要當長毛的。


    誰都覺得,自己沒有的,就是最好的。


    越往裏,半毛人越多,我也算是開了眼——有的跟穿山甲一樣,滿身硬鱗,有的乍一看是個美人,跟我飛了個媚眼,可下半身有四條腿帶一個尾巴,簡直跟小時候逛的廟會一樣。


    我一開始還有點緊張,不過因為九尾狐身上的氣息,他們全拿我當成了半毛人的同類,雖然看著我的眼神讓人不大舒服,不過我盡量讓步伐六親不認一點,它們也沒群起而攻之。


    “這個小郎模樣長得夠奇怪的,哪一家的?”


    “也怪,不認識。”


    “我也不認識。”


    奇怪——白藿香給我捏了個什麽臉?


    大婆帶我坐下:“小郎上這裏來,為的也是那件事兒?”


    什麽事兒?


    不過,老頭兒以前就教給過我,遇事少說話,神仙來了也不怕,就很高冷的點了點頭。


    看我這麽高深莫測,大婆卻更歡喜了:“那就好!”


    說著,轉身端了一碗湯來,把手裏的湯勺寶貝一樣的交給我:“小郎喝湯!”


    藍花瓷碗裏一滿碗雪白的湯,香氣撲鼻,湯料在底下若隱若現。


    可我記得那個關於金戒指的傳說,哪兒敢喝,就又高冷的點了點頭。


    勺子反射出了附近一片微光,我算是混進來了,下一步,隻要打聽出來這裏的消息就行了。


    果然,幾個半毛人開始竊竊私語:“那個小郎不像是凡人,這次進三川有希望了。”


    “有那位大人在呢,這一次出不了幺蛾子。”


    難怪要上擺渡門這裏來堵門口,合著是為了“三川”?


    渡過三川,就是上頭的世界了,他們也想修仙?


    “啪”的一聲,一個酒杯忽然砸到了我桌子上。


    是個很雄健,皮膚黧黑的男人,一張馬臉,紮著一個烏黑亮麗的馬尾辮子,有點像是老電影裏的印第安人。


    他坐在了我麵前,微張的鼻孔噴出了一股子白氣,一隻大手往桌板上一拍,碗裏的湯濺出去了三分之一:“你是哪一家的,誰請你來的?”


    這措辭語氣搞得我很反感,你他娘查戶口呢?


    這個人來者不善,一身草料味兒。


    眼看著這人眉骨高聳,下巴短小,顯然是極愛出風頭的模樣。


    這種人,最愛每天獨領風騷,最恨別人比自己亮眼。


    是剛才覺出大婆對我不一般,心裏嫉妒,來找茬的。


    周圍那些半毛子本來就覺得我高深莫測,全支起了耳朵。


    我不鹹不淡的反問:“你又是哪位?”


    “連我也不認識,你也敢上這裏來?”馬臉得意洋洋揚起臉:“我昆侖山黃玉驄家的。”


    周圍半毛子低聲說道:“讓黃公子盯上,可不大妙。”


    “誰不知道,黃公子的生母,是天師府的高階!”


    “這一趟,恐怕出身最高貴的,就是黃公子了。”


    馬臉顯然十分享受,馬尾辮子都快翹起來了。


    半毛子也這麽講究出身,反正就是個馬精唄?


    “哦。”我應了一聲:“我還以為你是居委會的呢。”


    馬臉一愣,不由大怒,一隻手——還是應該說是蹄子,瞬間就把桌子掀翻:“給臉不要臉!別以為大婆對你客氣點,你就要爬到了老子頭上了!”


    “這怪模怪樣的小子要倒黴了……”


    有的半毛子擔心,有的半毛子漠然,更多的半毛子幸災樂禍。


    我一樂,一說話,很容易就會露出馬腳,不過這倒是個套話的機會。


    “這位黃公子,那又是誰請你來的,上這裏幹什麽的?”


    馬臉一聽這話,反倒是沾沾自喜了起來,振了振衣領,冷笑了一聲:“這次是要上三川,占擺渡,搶他們的靈丹仙藥!那位大人親自煩人上門請老子來的!你是哪兒來的野毛子?”


    我微微一愣,這幫半毛子好大的膽子!


    而且,口口聲聲“那位大人”,我早就感興趣了,哪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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