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方圓說道:“我的乖乖,老秦,你剛剛還在叫窮,現在就把東西拿出來顯擺,你這個大騙子呀!”


    桌上一群人打趣,秦老板急忙解釋道:“誒誒誒,要說這電話還不是我買來的,要問,你得問小餘。”秦老板“嘿嘿”,故作神秘地笑了笑。


    “小餘”就是餘奎吾了,餘方圓一怔,忙問道:“他幹了什麽!?”


    “老餘,你別緊張,”秦老板擺擺手,說道:“前兩天小餘跑到我店裏。我的店在西副街啊,我正想問他是不是又沒錢坐車回家,他點點頭說是。老餘我說這些不是向你要錢啊。”餘方圓點點頭說道:“嗨,我知道,謝謝啦。”秦老板繼續說道:“他身後還跟著兩個小孩子,這家夥朝那兩人大手一揮,說:‘這是我伯伯的店,東西隨便挑啊!’我問他幹什麽,他把我拉到一邊,問我那邊一牆的皮草準備賣多少錢?我說這東西又不是一塊兒算價,每件價格都不同。他跟我說接下來的事不要管,他來給我賣皮草。”


    劉姨在旁笑著說道:“小孩子鬧著玩的吧?”


    秦老板嘿嘿一笑說:“我還真就這麽想,站在一邊看這小子玩。那兩個小孩在看皮草,他上去把我店裏的夥計都推到一邊,拿著我的皮草向那兩個小孩子推銷,我的乖乖,什麽皮草的光澤、密度、顏色、柔順度等等,說得一點都不差,我店裏的領班都插著腰罵人:‘媽的,都讓這小子學走了!’(秦老板說到這裏故意插著腰,模仿那個店員領班)”


    李伯哈哈大笑:“很能幹嘛那小子!”旁邊桌上也有人注意到了,扭頭聽秦老板講話。


    “一萬德拉克的雪犛獸坎肩,他給我報一萬五;兩萬的火蜥蜴夾克,他給我報三萬,他向那兩個小孩多要了百分之五十,嘿嘿,我都不敢這麽要價!”說到這裏,秦老板眉飛色舞。


    餘方圓忽然頭有點暈,問道:“……他賣出去了?”


    “他就是賣出去了!”秦老板唾沫橫飛:“那兩個小孩,其中一個就打了電話,過了三分鍾,我門前就停了兩輛高檔蒸汽車,我的乖乖,前麵一輛的家徽是玉宏大酒店的周氏;後麵一輛不知道是哪家的大戶,家徽上畫一道牌坊,車上還有兩個像保鏢的壯漢給那小孩子開車門!”


    秦老板說了這麽多,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繼續說道:“到後來,兩個小孩一人拿了一件雪狐披風,那是我家上好的皮貨,隻有五件啊,隻有人問沒有人買,那天就這麽輕鬆賣了兩件,他還愣是給我向那兩個小孩要了二十萬德拉克!我擔心出事,沒敢多要錢,你家的小子就把人家的電話拿過來,說是低了債!”


    秦老板放下杯子,對餘方圓說道:“喏,這桌上就是了,我可不敢要,我天天拿著,就是找機會拿來還給你家小子的。”


    劉姨驚訝道:“哎呦我的天!那兩個小孩子沒有不願意、他們的家長沒有說他們嗎!?”


    餘方圓捂著額頭,頭疼起來,從衣服裏拿出一小罐的“通栓丸”,倒了兩片喝水吃了。秦老板還在跟別人講餘奎吾的事,桌上人都沒有注意到餘方圓,秦老板回答劉姨道:“他們說什麽?他們根本不在意。兩個小孩同意了,打了個電話,他們家的司機就開車把錢送了過來;手提電話我說我不要,可人家早就坐車走了。”


    劉姨的女兒秀秀忽然問道:“那哥哥呢,和他們一起走了嗎?”


    秦老板伸出兩根手指,說道:“他向我要了二個德拉克,搭巴士回家了,那天是下午。”


    秀秀表情有點怪怪的,像是有心事,又問道:“秦伯伯,是不是星期五那天呀?”


    秦老板說道:“對,就是那天,怎麽啦。”劉姨在旁邊問道:“怎麽啦囡囡?”


    “他騙我,他騙我!”秀秀突然生氣起來,激動地說道:“他說他要補習,結果自己卻跑出去玩,他這個騙子!”文靜的小姑娘突然變得怨怨的,劉姨為了挽回女兒的顏麵,笑著說道:“哎喲,我當是什麽事,算了算了,我當是什麽事,人家逗你玩的。”餘方圓也打圓場道:“哈哈哈,秀秀別生氣,叔叔回去教訓他!”


    秦老板卻饒有興致地問道:“欸,小餘他對你說了什麽,你說他騙了你?”


    “他說他要去補課,他騙我!”


    “那說不定是他臨時有事走了呢,又沒害著你,怎麽能說騙。”


    秀秀一時語塞,秦老板大笑道:“你是不是喜歡他啊!”她被秦伯伯這麽大聲說出來,嚇了一跳,立刻說道:“才沒有!”可是她臉卻紅了,小姑娘煞是可愛。


    “你在這欺負人家小姑娘幹嘛!!”洪亮如獅吼般的女中音從秦老板身後傳來。


    剛剛還在哈哈笑的秦老板笑容一滯,耳朵上猛地疼起來,揪他耳朵的是一位發福的中年婦女,秦老板連忙向身後女人告饒:“對不起對不起!老婆我鬧著玩的!”


    “人家喜歡又怎麽了,好小夥大家都喜歡,你在這裏說別人幹什麽!”中年婦女說的霸氣,“秀秀,聽薛姨的,喜歡就說出來,又不丟人。”


    餘言遜起身對父親說道:“爸,我去打電話問問弟在不在家。”


    薛姨說道:“就用這個吧,你們家的小餘幫了我們大忙。本來以為那雪狐皮砸在手裏賣不出去,多虧他幫忙賣了兩件,算是回了本。餘老板,改天挑個時間來我們家吃飯啊。”然後把手提電話推過去。


    餘方圓擺擺手道:“唉,不用謝謝我,我兒子他是瞎胡鬧,這電話我收了,要叫他還回去的。算了,言遜,就用這個給你媽打電話試試。”餘言遜點點頭,拿過手提電話撥通店裏的座機。


    薑玉蘭正無聊,就去翻今天丈夫看過的報紙,上麵的頭條標題是“震驚!xx竟然是城主的情人”,她左手抓著一把瓜子,右手嗑了一個,就翻頁了……下一頁是“皇家千古機密:明水城竟然暗藏龍脈”,翻……“半夜井裏竟然傳來鬼哭!究竟是什麽”,翻……“智商測試,你能解開這道題嗎”,翻……直到薑玉蘭翻到報紙中間的“開心一刻”,她便嗑著瓜子滋滋有味地看起來。


    櫃台上的黑色電話忽然叮鈴鈴響起來,一片綠葉掉在櫃台上,薑玉蘭看著報紙拿過電話:“喂?”


    “媽,弟他回來了沒有。”


    “沒有,他怎麽了,你不是去吃飯了嗎?”


    “我現在跟我爸在婚禮筵席上,弟沒來,就打電話問問。”


    “不用管他,早上來的時候就跟他說了,他要去自己會去的,在那邊多跟街坊說說話,你這些年沒回來,都要熟悉。”


    “知道了。”


    “還有啊,本來這事要跟你爸說的,那你就幫我做吧。”電話那頭磕了下瓜子。


    “媽你說。”餘言遜端著電話聽著。薛姨來了,街坊們又起話頭。


    “你爸總是好麵子做不來,你不能學他;你找酒店買兩個紙碗,記住要上菜的時候啊,就夾點新鮮的菜帶上,如果有蹄膀肉你就多夾點,不要管你爸,吃完了就趕快送到店裏來,就這樣。對了,在那兒別忘了給長輩們端茶倒水,小夥子精明能幹討人喜歡。”


    “……哦。”餘言遜點點頭,掛了電話,看了眼周圍的街坊,手提電話的聲音其實還蠻大的……父親餘方圓跟秦伯正聊天,好像沒聽見。


    一邊的薛姨解圍,笑道:“沒關係沒關係,看把孩子給急的,沒什麽不好意思的,玉蘭一個人看店,又沒人做飯吃,多辛苦啊;我店裏還好請了夥計照顧,不然我也得看點,中午別想吃到飯。你的秦伯也跟你爸一樣,還不是對老婆小氣,一點菜都不帶。孩子,男人可不能學他倆小氣啊!”


    餘言遜隻得尷尬地說道:“抱歉抱歉,謝謝理解。”


    到了吃飯的點,環境忽然安靜起來,一顆紙花彈在天花板中心炸響,五顏六色的彩花飄下,周圍人紛紛鼓起掌來,新郎新娘和雙方父母在一片歡呼聲中走到筵席中心,感謝來賓。李師傅一杯酒沒喝,人就好像喝醉了一樣,臉紅彤彤的盡是喜悅。唯一不同的是新娘沒有母親在場,但餘言遜沒有好奇去問任何人;每件事都有原因,沒必要尋根究底。


    新郎的父母上前致辭,由於是公職人員,給人的印象比較刻板和愛打官腔,然而並沒有。他們致辭給人風趣幽默的感覺,開玩笑時卻不失禮數,正經與幽默之間進退有據,敢拿他們夫妻之間的矛盾講出來,給兒子和兒媳經驗。賓客們聽完新郎父母的致辭,也紛紛點頭,說得實在。


    到李師傅上場了,這個時候他已經哭成淚人,蒼老的手掩不住眼淚,說道:“感謝親家,他們說得沒錯啊……我也想說些什麽,但是我這個粗人說一百句,也抵不上我親家的一句……我的老婆在朵朵七歲的時候,死在了獸潮裏,我最怕的就是有人嫌棄她是個沒媽的孩子……我又娶了個老婆,又休了她;我又怕朵朵沒媽,我照顧不好她;我總在想,孩子沒有媽,會不會恨我;我還是個賣湯圓的,朵朵就是賣湯圓的女兒,沒身份……”這個男人不知道在說什麽,每件事都毫無邏輯,每句話卻句句揪心。


    “爸,你別說了……”新娘眼淚湧了出來。有賓客都大聲說道:“老李你別哭了!”——“哎呀,苦盡甘來,苦盡甘來!”——“好了不說了,吃飯吃飯!”新郎的父母也上前安慰李師傅。


    “不!我要說,最後一句,說完就好……以後,我一個人,我不求什麽,我隻求孩子們幸福快樂!”


    “好!”“好!”賓客們的叫好聲在樓層中此起彼伏,新郎將淚染花了妝的新娘擁入懷裏,賓客們的掌聲如此地熱烈,祝福著天長地久。


    餘方圓鼓著掌歎氣道:“唉……湯圓李呀,你總算過好啦!”餘言遜也在鼓掌,露出了衷心的微笑。


    “感謝各位!”李師傅哽咽地說道:“還要感謝街坊們一直買我的湯圓!”“嗨這算什麽!”——“老李你湯圓做得好吃當然要買啦!”——“喝酒喝酒!”


    “砰!”樓層的大門被人粗魯地推開,一群人走進來,穿著都隨意,什麽舊夾克、髒襯衫、破牛仔、爛皮鞋,衣服上都髒臭髒臭的,身上還散發著酒味。領頭的是一個瘦竹竿,穿著比身後那群人幹淨,一身黑西裝明顯大了,好好的正經衣服,索性像個賴皮一樣披著著,裏麵的襯衫敞開露出排骨一樣的胸肋,眼睛和臉通紅,張嘴就吐出一口濃烈的酒氣,在驟然安靜的婚禮上喊道:“給老子砸!!”


    餘言遜怒目一橫!旁邊有人大喊道:“是二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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