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蘇荻跟唐天德、徐武富他們糾纏,徐懷便趕回徐武江宅子裏去取長弓。


    柳瓊兒也跑回來幫忙,幫徐懷將徐武良那件舊甲披上,同時又幫忙將箭囊斜綁在他身後;這是取箭速度最快的綁法。


    柳瓊兒剛才站在人群裏,將徐武富、徐恒父子的反應看來眼裏,擔心今日事情不容易收尾,擔憂的問道:“你一個人獨擋鋒芒,會不會叫他們更肆無忌憚,是不是叫徐武良也站出來?”


    “武良叔要盯著暗處,現在不能出頭,”徐懷說道,“不過,他們沒有拿性命拚殺的準備,我一人足夠震住他們了!”


    柳瓊兒不知道徐懷哪來的自信,但這時隻能信他。


    徐懷披掛好,牽出一匹馬來,騎上去,徐徐往寨門而去。


    “噠噠”馬蹄從後方響起,擁在寨門處的眾人,回頭看到徐懷身穿皮甲、腰挎長刀、背負箭囊,長弓持在手裏,仿佛無雙戰將橫峙寨巷之中。


    “你這狗東西,要來湊什麽熱鬧?”


    徐仲榆雖是南寨的耆戶長,但平時都唯徐武富馬首是瞻,剛才黏黏糊糊不肯表態,被一幹家小揪住十分狼狽。


    他這時候看到徐懷這般模樣,以為這笨貨又跑過來添亂,還披甲持弓裝什麽武將,跳腳過來,伸手就要將徐懷從馬背上拉下來。


    “你這條老狗,滾一邊去!”徐懷抬腳就將徐仲榆踹了一個狗吃屎,怕將他一腳踹死,都沒太敢用力。


    “你敢對五叔公無禮,真是造反了!徐武坤你去將這狗東西拿下,家法伺候!”徐恒大腿胯還隱隱作痛,看到徐懷無法無天,跳腳大叫道。


    “誰敢抓人?”徐懷停住馬,從箭囊裏抽出一箭,搭在弓弦上,冷冷的盯住眾人。


    “徐懷,放下弓箭,快給五叔公賠不是。”徐武坤以為徐懷胡鬧,裝模作樣喝斥道。


    “嗖!”箭脫弦而出,徐武坤腳前泥地硬實,被一箭射中,濺起少許泥砂。


    徐懷知道徐武坤沒有害他的心思,甚至還是擔心自己以後在鹿台寨沒有立身之地才站出來,但他這時候不能讓任何人近身。


    “武坤叔!你莫要逼我殺人。”


    “徐武坤,徐武富、徐恒與鄧珪勾結,陷害我家夫君,你眼睛看不出來,還要為虎作倀不成?”蘇荻不失時機的尖聲叫道。


    徐武磧伸手攔住徐武坤,陰沉說道:“且看這混帳家夥能搞出什麽事來!”


    徐武坤沒有再上前,朝蘇荻恨聲說道:“你莫要害了徐懷。”


    徐恒在一旁氣極叫道:“什麽叫勾結陷害,蘇荻娘,你把話說清楚?”


    “鄧珪汙我夫君,你家身為本宗長房,又在州衙為吏,不思替我夫君申冤,卻縱官差欺侮婦孺,怎麽不是勾結相害?你們勢大財粗,我鬥不過你們,取走我性命就是,我沒有什麽可怕的。”蘇荻矛頭直指徐武富斥道。


    蘇荻在前麵“講道理”,徐懷不動聲色的從身後又取出一支箭,搭到弦上。


    徐仲榆這時候哼哼嘰嘰要爬起來,卻不想手撐到一坨狗屎上,更是惱羞成怒,須發都要炸開來,破口大罵:“你個小狗東西”,起身作勢要再次撲上來。


    徐懷卻不作聲,長弓側擺過來,對準徐仲榆的麵門,冷冷看著。


    徐仲榆的子


    侄慌忙上前將他拖開,勸道:“五叔公,你跟這憨貨置什麽氣?”


    “這憨貨手裏長弓、身上皮甲,是怎麽回事?”唐天德看到徐武富、徐恒等人態度不強硬,自以為勝券在握,眯眼看著寨門內側徐懷手裏的長弓,盯著徐武富問話,催他趕緊交人。


    “鹿台寨還有三架重弩、六副重甲,唐都頭要不要也問一問怎麽回事?”蘇荻冷聲質問。


    唐天德話到嘴邊隻能咽回去,沒再吭聲。


    鄉兵操訓可以裝備普通弓箭、皮甲,神臂弩、重甲卻在禁用之列,但真要有重弩重甲用於攻堅克敵,甚有奇效。


    不單鹿台寨這邊有私藏,唐家又何嚐沒有私藏一些禁械?


    “徐武坤,將這狗東西拿下,押到宗祠去家法伺候!”徐恒對徐懷還是不依不撓,催促徐武坤抓人。


    “大公子,何苦叫外人看笑話?”徐武坤對徐恒苦笑道。


    要是徐懷態度不犯倔,徐武坤或許會招呼兩個人將徐懷先扣押下來,想著等徐恒、徐仲榆他們氣頭過了,再找人說情。


    但他現在看徐懷倔勁上了頭,徐武坤就擔心強行扣押會傷著人,怎麽都不肯上手的。


    “你……”徐恒沒想到徐武坤不聽他招呼,氣急敗壞的要催促別人上前。


    “恒兒,你莫再說話。”徐武富厲聲製止徐恒再胡亂下令。


    他心裏很清楚:


    徐武坤等人當年隨同徐武宣落草為寇,又一起編入靖勝軍中,要不是徐武宣早死,而徐懷癡蠢不成氣候,徐武坤等人都未必會為他所用。


    這時候族人都心裏有氣,義憤不平,他們豈能再火上澆油,逼迫徐武坤做他們不願做的事情?


    徐武江及二十多名武卒,他們的家小也不都是婦孺,他們也有兄弟、堂表兄弟,甚至還有不少人的父母叔伯都還是壯年。


    要沒有人牽頭,唐天德今天或許真能從玉皇嶺抓走幾人“協查”。


    不過,現在蘇荻堵在寨門口尋死覓活,而徐懷又披甲持弓,擺出一副誰抓人便殺誰的架勢,大家體內的熱血被點燃。


    這會兒已經有二三十人從家裏拿扁擔、菜刀、鐵鋤等物圍過來,蘇老常也不知道從哪裏找了一把大鍘刀,做好動手一搏的準備。


    徐武富敢下令叫莊客將這些人都彈壓下去嗎?


    他不怕莊客也跟著嘩鬧?


    放唐天德帶人進去強行捉人也不現實,徐武坤等人會坐看唐天德將南寨殺一個血流成河?


    撇開徐武宣及靖勝軍舊卒的情義不提,鹿台寨有幾個人不是沾親帶故的?


    想到這裏,徐武富也便知道他今天是沒有別的退路可選擇了,陰沉著臉盯住唐天德,問道:


    “唐都頭,你說奉鄧郎君令而來,可有鄧郎君的手令?再一個,徐武江就算真投匪了,此事也該是鄧郎君稟於縣上,由程知縣派遣衙差過來詢問,為何鄧郎君私詢此案?”


    鄧珪作為巡檢使,率武卒以備匪事,同時又兼淮源監鎮官,盜匪掠匪可以組織人馬擊殺圍捕,也可以對過境商旅進行盤問,緝查逃稅走私之事。


    尋常治案及街市上的普通糾紛,鄧珪都可以過問。


    不過,巡檢司武卒投匪等如此重大案件,州縣沒道理會繼續放權給鄧珪處置。


    “怎麽,徐郎君今日也要對唐某


    公事公辦不成?你可想清楚了,徐武江牽涉的是什麽罪名!”


    官字兩張口,唐天德平時畏懼徐武富三分,怕徐武富跟他講“規矩”,但他心裏認定徐武江已投匪,特別是虎頭寨賊匪又連續犯下大案,州縣絕不會容忍這事。


    他這時候恨不能將整個徐族都牽連進去,怎麽會怕徐武富拿“規矩”壓他?


    雖說桐柏山裏養牛人家不少,條件也沒有太大的限製,但想要養良馬,玉皇嶺這片草場卻有著別地不具備的天然優勢。


    鹿台寨每年所出良馬也就幾十匹的樣子,但富貴爭購,良馬價高。


    而整個京西南路就沒有幾個地方能產良駒,每年有幾十匹良馬作為招牌,使得徐氏經營的騾馬市名頭就響。


    這才是徐氏在桐柏山財力能與唐家比肩的關鍵。


    唐天德不禁想,要是此案能將徐氏都牽涉進去,唐家未必能奪得玉皇嶺,但隻要將淮源、泌陽等地的騾馬市爭過去,那就不是一年幾百兩銀子的小利了。


    徐武富今日沒有退路,隻能強硬起來,冷聲道:“不管什麽罪名,也輪不到唐都頭你來指手劃腳!”


    “唐某今日硬是要抓人呢?”唐天德問道。


    不管徐武江的事後續要如何處置,桐柏山大姓宗族這些年明爭暗鬥,徐武富又豈會叫唐天德爬到他頭上來拉屎撒尿,冷聲道:“唐都頭大可一試,切莫怪徐某不客氣。”


    “捉拿徐武江父母及妻室蘇氏協助問案,誰敢阻擋,以通匪……”唐天德下命令的話音未落,便聽到“嗖”的一聲破空嘯響傳至。


    唐天德近年有些荒廢了,但身為武者的警覺到底沒有喪失,臉麵在那一瞬硬生生往後拗出數寸,一支鐵簇箭似流星插著他鼻尖飛過,箭簇帶出風勁,刮得他臉一陣發麻。


    唐天德驚嚇了一身冷汗,轉頭見徐懷已經又將三支羽箭同時扣在手裏,弓弦連連崩響,三支羽箭間不容發似流星般朝他麵門攢過來。


    “啊!”


    唐天德他哪裏還敢逞強,顧不上狼狽,直接翻身滾下馬去,但他動作究竟是慢了一線,一支羽箭插著他的頭皮而去,髻巾連著一縷頭發被扯脫。


    唐天德摸頭一手血,慌亂從身後武卒手裏搶過一麵盾牌,才敢站起身來。


    唐天德情知找徐懷這憨貨講不了道理,朝著徐武富破口大罵:“徐武富,你這狗貨,我等代表巡檢司而來,你今日有膽就將我等圍殺於此,看鄧郎君上稟州縣後,誅不誅你徐氏九族!”


    “徐懷,你這蠢貨快住手!”徐武富氣急敗壞的大叫。


    唐天德真要死在這裏,且不管州縣的官司要怎麽打,徐唐宗族在桐柏山裏進行大規模械鬥,得死傷多少?


    “家主你說不容客氣!”徐懷甕聲道。


    徐武富都要叫這呆子氣瘋了,我他媽在唬人呢,你這頭蠢驢就當真了?


    天啊,他又怕刺激到徐懷,暫且也不敢叫人去將徐懷手裏的長弓強奪下來。


    徐武坤有些發愣的盯住徐懷手裏的長弓看了好一會兒,又有些不確信的朝身側的徐武磧看過去:剛才徐懷大架開弓連珠射出三箭,還是他眼花了?


    徐武磧像鷹隼般的眼睛這一刻也驟然眯起來,死死盯住徐懷手裏的長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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