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跟你沒什麽好講的……要殺就殺吧。」


    身穿紫袍的藍發男,講完這句話就閉起了嘴巴。


    我現在正在盤問甦醒過來的基能?巴裏。果然隻有這個男的是輕傷,後來很快就醒來了。


    話是這麽說,其實這次其他倒下的敵人也都還有意識。


    我隨意確認了一下周遭狀況,似乎沒有人喪命。


    我每次都覺得,魔太手下留情的高超技術真讓人驚歎。到目前為止,隻要我請她不要殺人,她總是不會要任何人的命。


    這幫人像這樣大多數都還有意識,我也認為不是巧合。我猜應該是魔太在那場激戰的過程中,始終沒有忘記我說過要讓他們出庭證明佩斯利商會的犯罪行為。


    不,等一下。搞不好魔太這家夥,也意外開始了解生命的可貴或美麗了……?


    嗯嗯,如果是這樣就太棒了!這是往好方麵發展,多虧我平常有在教。


    總不可能是因為魔太怕被我討厭,所以忍耐著不殺他們吧。


    我這個夥伴原本就是個心地十分善良的家夥,隻要學會了解生命的寶貴,就能變成慈悲為懷的完美女神了。到時候一定不會再有人用「殺戮與嫉妒的女神」或是「蠻妃」這些沒禮貌的別名稱呼她。


    而且不是我要說,我覺得「蠻妃」這個別名,擺明了不適合魔太。


    就算讓個一萬步,最起碼也該叫做蠻姬吧。


    真要說起來,從前提就大有問題吧,什麽妃不妃的──


    「那請問到底是哪個國王的王妃啊?妳說是不是,魔太?」


    我對背後的魔太說道。


    她從剛才到現在,一直依偎緊貼在我的背上。她從背後抱住我,拚命用臉頰在上麵磨蹭。


    我看她完全沒在聽我說話吧……


    不過關於這點,我覺得無可厚非。在這次的戰鬥中最後狙擊的那一瞬間,魔太應該以為我要死了。事實上在狙擊發生後沒多久,她去把弩魔像海扁一頓時,的確因為過度激憤而變得精神不安定。


    不難想像她一定是擔心我的安危,才會變得激動失常。


    我真是傷她太深了。直到這家夥的心情平靜下來之前,她愛在我背上磨蹭多久就多久吧。因為安撫夥伴的心情,也是飼主的重要責任之一嘛……


    話說回來。先把在我背後專心磨蹭的魔太放一邊。


    我現在就像這樣,維持著背後讓魔太黏著的蹲姿,揪住了席地而坐的基能?巴裏的長袍衣領。


    基能的身體好像還不能正常行動。


    我之所以抓住基能的長袍,純粹隻是怕他逃走或做出奇怪舉動,當然不是要恫嚇他。我現在手邊沒有手銬或繩子,這是不得已的。


    當然,我純粹隻會用言詞盤問他。我不懂這個世界的法律,但這應該算是合法的審問方式。


    一個有榮譽心的文明人,絕對不會做出拷問這種野蠻又不人道的行為。


    不需要依賴拷問或暴力,人與人是可以對話溝通的。


    假如每次被人射箭就丟斧頭回應,一再重蹈覆轍的話,人類將沒有光明的未來可言。


    對,我身為一個文明人,這次絕對要用理性溝通來解決一切!


    「咱做為魔像使已經使出了全力,但還是輸了。事到如今多說無益,死不足惜。咱再說一遍,要殺就快殺。」


    基能?巴裏用看不出感情的細眼這麽說,打斷我心中以文明人身分發表的信念演講。


    「呃,叫我趕快把你殺掉,我又能怎麽辦啊……我並沒有打算要殺你,能不能請你好好跟我講事情?」


    「…………」


    沒反應就對了?


    這下難辦了。他不肯自動開口,我就沒轍了。


    基能?巴裏的緘默,不知是否來自於一般所謂殺手的職業道德?但我覺得非法的犯罪行為,沒什麽職業不職業的。


    「你什麽都不肯說的話,我就得去問你倒在那裏的任何一個同夥了喔。」


    我稍微環顧了一下四周。


    不成人形地倒臥在地的魔術師們,一看就知道全是重傷患者。


    而且不像基能?巴裏,他們不知為何,都異常地怕我。


    甚至有人一跟我目光對上,就牙關格格打顫,臉色鐵青地開始發抖。


    好、好難跟他們說話……


    「怎麽辦?我沒辦法了……」


    我低下頭去,不禁傷心地脫口說了句喪氣話。


    就在這個瞬間,基能?巴裏突然發出了尖叫。


    「啊,啊,嘎啊嗄嗄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我嚇了一跳,差點沒鬆開抓住他長袍的手。


    但是,我從過去的經驗學過一個教訓。在緹巴拉鎮那次流氓頭目開始大聲哭泣的時候,我不小心嚇得鬆手,結果讓那個大塊頭逃走了。就是因為後來沒能好好談話解決,才會把事情複雜化,演變成如今這個狀況。


    這隻手鬆不得。我更加用力地握住了長袍。


    然後,我把臉湊向哭叫的基能?巴裏。


    「不要窩囊地大呼小叫。我絕對不會讓你跑掉,絕對不會……我們好好談談吧。」


    「啊,咕,嗚,咱才不會對這種拷問噫呼啊!啊!嘰咿咿咿咿!」


    「……?」


    不知為何,基能?巴裏再次發出淒厲的叫聲。


    周圍的氣氛像是結凍了一樣。倒臥在地的魔術師們,簡直好像看到惡魔還是什麽似的,用充滿恐懼與絕望的眼睛看著我。


    到、到底是怎麽了啊……?


    話雖如此,盡管我多少有點被嚇到,但這是第二次聽基能尖叫了。衝擊性沒有第一次那麽大。


    大吼大叫已經嚇不到我了。


    我是個能從經驗中學習的男人,不會再犯蠢錯失理性溝通的機會。


    伴隨著堅定的決心,我再次更加用力地握住基能的長袍。


    「一直這樣瞎攪和下去,就要天黑了,你懂吧……我們好好談談吧。」


    「噫,噫!噫咿咿!咱、咱知、咱知道了!咱說,咱說就是了!所以,拜托住手啊!」


    ***


    「……好吧,算了。反正咱對那些家夥本來就不需要講什麽義氣。」


    憔悴不堪的基能?巴裏喃喃說道,像是死了這條心。


    從他這種口氣聽來,這個男的似乎的確不是佩斯利商會的內部人員?


    基能開始向我娓娓道來:


    「委托人是佩斯利商會的塞佩羅分店長。計劃的內容是除掉紅眼聖堂魔像使與同行者,總共三名對象。如果可以,小女孩要活捉──」


    「奇怪?不殺未成年嗎?意外地還滿有紳士風度的嘛。」


    「…………那些家夥好像會把小鬼頭擄去本店所在的基那斯藩,居中介紹賣給變態貴族當成政治籌碼。不過咱也不是很清楚,這隻是業界的傳聞罷了。之所以隻放過小鬼頭,說不定是為了這個目的。」


    「什、什麽鬼啊……」


    那豈不是爛透了嗎?


    虧我還相信了一下佩斯利的紳士精神咧,把我純粹的心情還來。


    「……可是,其他咱就什麽都不知道了。真的。」


    「真的嗎?」


    「就說是真的了。」


    看我顯得狐疑,基能?巴裏露出不大高興的表情。


    但是緊接著,不知怎地,他忽然開始怕我。


    「噫咿!真、真的,咱是說真的!不要再用剛才那招對付咱了!咱跟其他人隻是緊急被叫來的幫手,不是商會的人!真要說的話,咱跟其他人收到的指示,就隻有打倒你這個實力高超的魔像使,其他工作都是同行者負責包辦!那個藩的人付錢都很大方,所以咱隻是想參一腳而已啦──!」


    你、你不用這麽大聲嚷嚷沒關係,我聽得見……


    話雖如此,我覺得這家夥說他知道得不多並非在撒謊。丘托斯大叔之前看到基能?巴裏出現在這裏,也顯得相當震驚。他很有可能隻是個派遣的打工族,作為用來對付我,或者應該說對付魔太的秘密武器而投入戰局。不過不管怎樣,都是犯法的就是了。


    這家夥所說的「同行者」換言之,就是被我的「土之戰斧」破壞樹林時波及的,那個操縱弩魔像的眼罩男吧。


    經他這麽一說,我冷靜想想,這次的襲擊者當中,連我以外的非武裝民眾都想一並攻擊的惡棍,就隻有那個演員級帥哥了。


    「也就是說那個眼罩男知道的比較多嗎?」


    「是、是啊,應該吧……那個男的跟咱還有其他人不一樣,是商會的內部人員。好像聽說是從那幫人在基那斯藩的本店前來的幹部。」


    「原來是這樣啊……但是,這下就有點傷腦筋了。」


    給那個眼


    罩男好看的,不是擅長手下留情的魔太,而是我這個不懂得控製力道的大外行。不隻如此,那還是一場出乎預期的擦撞意外。不像其他人,我打到那人完全喪失了意識,連他什麽時候會清醒都不知道。


    我腦中想起在那些被砍倒的樹木中,那個曾經俊美的男子頭部流血翻著白眼,陣陣痙攣的模樣。


    照那樣看來,我覺得找他問話有點困難。


    ……不過,回到方才基能說過的話。


    商會的目的,純粹隻是想要我們三個男人的命。小女孩如果可以的話要活捉,是吧。


    「從狀況來說,的確是有些地方可以理解……」


    老實講,那個弩魔像使的行動,之前隻有一點讓我無法理解。


    那人在戰鬥開始時,起初躲在我右後方的林子裏。


    當然,這個位置一般來說是我的死角。


    然而,那人之後卻持續微調位置,最後換到了幾乎在我右邊正側麵的位置。


    對。他舍棄了後方的完全死角這個優勢,移動到了我的側麵。


    假如他想對我發動突擊,為了兼具聯手行動之便,這種占位或許也有可行之處。所以在戰鬥過程中,我刻意忽視了這個疑問。


    但那家夥其實是想從遠距離外狙擊我。既然這樣,他為什麽要特地移動到我的側麵?這點始終成謎。就算從一開始的位置進行狙擊,從角度來看也是絕不可能波及到自己人的。


    然而統整方才基能?巴裏說的話,會發現──


    我看那個混帳,根本是從一開始就打算一擊同時做掉我、丘托斯大叔與車夫老先生吧?


    仔細想想會發現,那家夥是在我指示三人移動位置,等到所有人的站立位置都固定下來後,才不再反覆進行細微移動。


    也就是說呢──


    並不是丘托斯大叔與老先生,正好待在他瞄準我的射擊軌道上。也不是因為小堤露正好個頭小,才躲過了射擊軌道。那個男的,恐怕是打算用第一箭把所有目標撞成肉醬,而且隻讓年幼小女孩活下來送給商會當禮物吧?


    一道冰涼的冷汗流過了背脊。


    這男的也太狠了吧。比起基能?巴裏,我看那個未聞其名的眼罩男,才是真正可怕的人物。


    我看向那個在林子裏撞到頭、大概還沒醒來的男人,心裏一陣戰栗。


    ***


    「睡伊啊,你老兄有沒有哪裏受傷?」


    「嗯?噢,我沒事。」


    從剛才到現在,丘托斯大叔一直在忙著檢查我們三人的傷勢。


    他隨身攜帶像是手電筒的水藍色魔道具,說是隻要用這個對準傷口灌注魔力,就會發動初級的治療魔術。


    或許就像是這個世界的急救箱吧?


    現在回想起來,丘托斯大叔被流氓打個半死之後,傷勢的確好得異常地快。也就是說那整件事情,都是多虧這玩意的幫助。我還以為是這大叔的生命力特別強呢。


    不過話說回來,這種魔道具真方便。


    假如大叔的店裏有庫存的話,晚點幹脆買一個好了。


    想要的魔道具越來越多了。店裏有好多好玩的玩具,讓我目不暇給。聽說魔道具其實價格非常昂貴,要是當成玩具看一個買一個的話,搞不好轉眼間就會因為揮霍過度而破產。


    但是……哎,應該是絕對死不了的啦。


    ──我的理財能力還是一樣在裝死。


    丘托斯大叔確認過我們所有人都沒受傷後,就用這件治療用魔道具,開始替那個攜帶手杖的女魔術師做急救。


    我跟魔太一起坐在馬車車廂的邊緣,看著躺在地上的女魔術師接受治療。


    在水藍色的手電筒照亮下,傷口逐漸慢慢地愈合。


    用這件魔道具進行治療,似乎還滿花時間的。


    從開始治療到現在,好像已經過了將近十分鍾。


    大叔隻有對這名女性魔術師進行傷口的急救。


    我先聲明,我這次並不是精湛發揮了世間一些後宮故事主角常有的精神特質,樂於殺死男性罪犯或者年長女性罪犯,卻不知為何隻對美少女罪犯手下留情,救她一命或是用昂貴的藥物幫她治療,在得到美少女感謝的同時經過一番迂回曲折,最後感情逐漸升溫……諸如此類。更何況在治療她的是丘托斯大叔。


    不如說正好相反。是因為倒在附近的魔術師集團當中,隻有她傷得特別重,坦白講有生命危險。主要是因為我家的魔太做了莫名其妙的追擊。


    要是那樣放著不管,到最後極有可能隻有她一個人喪命。


    對。所以隻有這個人,是真的需要做急救措施。


    「原來妳有時候,也會控製不住力道啊……」


    我看了看坐我旁邊的夥伴。


    魔太從剛才到現在一直緊緊依偎著我,死瞪著丘托斯大叔替女魔術師做治療的背影,像是很不服氣。


    不是,魔太啊。如果大叔不幫她做治療,那個女人可是會死的喔……


    就算是一群罪犯,隻要是能救的性命,沒必要白白見死不救吧。


    「欸,睡伊。我是不知道怎麽回事,但可以請你安撫一下魔夏塔露散發的那種奇怪怒氣嗎?這樣我很難弄耶。」


    大叔終於提出抗議了。


    抱歉,大叔。可是,我也不知道她怎麽會這樣。


    對了。說到受傷,基能?巴裏的傷勢發生了奇怪的狀況。


    起初我以為他隻被魔太往臉上揍了一拳,但方才重新檢查,發現不知為何,他的右手手指有幾根扭曲彎向了奇怪的方向。


    會不會是挨揍摔倒的時候,扭到然後折斷了……?


    雖然很引人同情,但不會危及性命所以沒做急救措施。


    現在分秒必爭。我得火速掉頭趕回齊維爾鎮,然後盡快對佩斯利商會的什麽分店長提出抗議。


    要是繼續糊裏糊塗的,誰知道店長會不會再派下一批刺客過來。與那幫人之間結下的梁子,最好還是早點做個了斷。


    總之,身受重傷摔倒在地的魔術師們就放著不管,我決定隻帶上有可能作證的基能?巴裏,搭馬車直接掉頭回齊維爾鎮。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讓我必須盡早出發。


    其實我從剛才開始隻要一不注意,魔太就趁我疏忽,想對躺在地上的女魔術師使出下段踢。


    我得早點把這個巨乳與魔太分開,否則會很慘。


    才在這樣想的時候,魔太又想走去巨乳那邊了。


    喂,不可以這樣,魔太!不準踢巨乳!會害大叔治療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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