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明荔敷完麵膜,準時躺在絲絨大床上。


    她沒有再看手機,所有的通訊設備都設了靜音,甚至為了保證絕對的高質量睡眠,戴上了耳塞。


    窗外雨勢漸大,雨滴蜿蜒盤旋,順著落地窗往下。


    十點半,邁巴赫停在樓下。


    不多時,“叮”的一聲,電梯到達樓層。


    宋成睿身上淋了雨,額前發梢也濕潤,順著臉龐往下滴水,但他無暇顧及,冷著臉拿出鑰匙,打開大門。


    鋪麵而來的是帶有安神氣味的玫瑰香薰,看來明荔在睡前還點了香。


    宋成睿麵無表情地抬步進門,打開室內的燈,視線逡巡一圈,來到臥室。


    他的腳步並沒有什麽遲疑。


    哪怕他們還沒有實質性的關係,但她早已經把家中鑰匙給他。


    至少,她對他是從不設防的。


    想到這兒,宋成睿內心平複了一些。


    臥室的香氣更為濃鬱,她喜歡一切亮晶晶的暖色係,床帳也是帶有碎鑽的公主風。


    薄紗般的床帳,隱隱勾勒少女窈窕身形,她睡得正熟。


    宋成睿眼神森冷,一口氣卡在喉間。


    她倒是敢真的放他鴿子。


    他毫不猶豫地打開床頭燈,居高臨下地拉開床帳。


    明荔睡眠質量一般,一點動靜和光影就能使她驚醒。


    感覺有刺眼的光,她長睫輕動,睜開惺忪的眼睛。


    看清床頭人的瞬間,明荔懊惱得長吸一口氣。


    ——她竟然忘記換鎖了。


    “爺爺已經和你說了吧?”明荔困倦地揉眼睛,滿臉不耐道:“我們已經退婚了,你還來做什麽?”


    宋成睿深吸一口氣,緩和語氣。他是來解決問題,不是來吵架的。


    “我知道訂婚宴那天你受苦了,我和你道歉,但我確實不知情,隻有阿妍…”


    “夠了。”明荔驟然打斷他,漠然道:“我不想聽你和明妍那些惡心事。”


    每提起一次訂婚宴,於她而言都是新一輪的笑話,一遍遍地提醒她的狼狽。


    話畢,宋成睿的臉色就變了,他驚異又失望地看著明荔:“阿妍因為你而落水,之後發燒到現在。你為什麽總是和她過不去?”


    “她就是這麽和你說的?”


    宋成睿歎息:“我知道你們母輩有矛盾,從小你就吃不了虧,明裏暗裏多有爭端,夭夭,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快速成長,不要將眼界執著於那些恩怨…”


    這些話觸到了明荔最深的一根弦,她抬起頭,冰冷地打斷:“你有完沒完?”


    整個十年,她都用他的要求規訓自己,收斂脾氣,忍下委屈,在這段關係中,如履薄冰。


    她怕他歎息,怕他失望,怕他用類似於現在的眼神注視她,因而獨自食了十年的苦果。


    而直到現在,他還在滿口仁義道德地責備她。


    想到此,明荔更是滿腔憤然:“我們已經退婚,沒有任何關係,你憑什麽在這裏教育我,你配嗎?!”


    宋成睿的臉色徹底沉下。他不敢相信,那個滿眼都是他的少女,會對他說出這種話。


    他沒法接受,口中的話也不加思考地說出來:“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有多不可理喻,嫉妒,刁蠻,不講道理。大家為什麽更喜歡阿妍,你還不明白嗎?”


    最親密的人往往能說出最傷人的話。


    因為他們太清楚對方的脆弱,並能精準給出沉重一擊。


    明荔長睫猛地顫動,麵色漸漸發白。同時,透心的寒涼從脊背蔓延全身,深入骨髓。


    話說出口,宋成睿便知言重。他上前兩步,試圖抱住纖瘦的女孩,“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啪”的一聲,他臉被打偏。


    “別碰我!”


    明荔這一掌絲毫沒有收力,有血腥味在宋成睿唇腔中蔓延。


    他低頭,指腹擦去唇角的血跡,眸中最後的憐惜情緒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屬於商人的漠然。


    “夭夭,你想清楚,我不缺選擇,”宋成睿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她:“而你退了和我的婚事,不會再有更好的。”


    他語氣斷定,甚至連看她的眼神也含有憐憫。


    幾乎就差將“你離不開我”寫在臉上。


    發麻的掌心因為氣憤而顫抖起來,明荔理智崩塌,豎起滿身尖刺,用盡她能想到的詞匯:“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我能看上你是我瞎了眼。”


    “我明天就找一個比你好一千倍一萬倍的男人,讓你以後見到我都夾著尾巴繞道走!”


    她指向門外:“快滾!”


    盛怒之下,宋成睿氣極反笑:“好,很好。你不要後悔。”


    話畢,他轉身大步離開,臥室門在眼前重重關上。


    獨留明荔坐在床沿邊。她手指揪緊身下床單,因為歇斯底裏的爭吵,她大腦陣陣缺氧,眼前昏黑一片。


    一滴晶瑩的淚珠滴答落在地板,明荔用力擦去,纖細手腕仍不住顫動。


    她不想鬧成這樣的,太難看了。


    幸好,沒有人能窺得她的狼狽。


    窗外突然下起暴雨,轟隆隆的雷聲響起。


    明荔屈膝坐著,眸中明明滅滅。


    突然,她赤著腳快速下床,拿過從回了家就被她隨手扔下的紙皮袋,指尖勾出紙張,一頁頁仔細翻閱,表情再不複下午的散漫。


    資料上所有信息都很全麵,甚至包括集團職務,所獲成就。


    宋家百年世家,最注重子孫的培養。這裏麵任何一位單拎出去,都是各級精英。


    隻是,還不夠。


    明荔有些失神。


    他們還不足以和擁有宋家頂級資源的嫡孫宋成睿比。


    唯一能比過宋成睿,甚至碾壓一頭的,隻有——


    腦中出現那個唯一的名字。


    明荔眼眸漩渦般烏黑,心口急跳,指尖沁出薄汗。


    宋成睿離去前的話一遍遍在腦海放映。


    他不是放言她離不開他嗎?他不是最忌諱宋瑾硯嗎?他不是時刻讓她銘記身份底線嗎?


    她偏不。


    她會讓他一輩子都活在陰影下。


    明荔腦中名為理智的弦,頃刻間得斷裂。


    三秒後,她眸色深黑,看著窗外傾瀉而下的雨,手指撥通一串號碼。


    短暫的響鈴後,電話被接通。


    “夭夭。”那頭尤其靜謐,唯有男人溫潤聲線清晰入耳:“這個點你該睡覺了。”


    “宋叔叔,我有話說。”


    宋瑾硯徐徐笑:“嗯?”


    “我想到你缺什麽了。”


    她絲毫不敢停頓:“你還缺個老婆。”


    男人呼吸聲似就在耳畔輕響,緩而沉地反問:“所以?”


    因為緊張,手心已經被掐得通紅,明荔長睫顫動著,一股腦說道:


    “我覺得你和阮小姐不合適,她太知書達理你們都太安靜婚後肯定不會幸福,我思來想去,決定親自報答你。”


    “所以宋叔叔…”


    她閉上眼,嗓音像是輕輕飄蕩的羽毛:“你娶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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