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世界仿佛都被按下了暫停鍵,所有人都選擇按兵不動。


    柴諳手握養元丹和桃熏給的令牌,觀望。


    龍昕也沒有去找鳳靈宵。


    畢竟其間變數太多,他提前跟她說這些,很容易節外生枝。


    孟笙還是老樣子,不當差的時候就坐在二樓欄杆旁發呆,不知道都在想些什麽。


    薑蕪總覺得自家主子不一樣了。


    以前她也總喜歡這樣待在那兒,品品茶,酌一杯小酒,愜意得很。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那杯茶或者那杯小酒從一開始倒下來,到最後她離開,始終沒有動過分毫。


    她有心事。


    薑蕪不知道孟笙的心事是關乎月老祠那邊的,還是關乎三殿閻君府那邊的。


    兩天後,崔清鶴的死訊如期而至。


    其實剛回到昆侖山的那兩天,崔清鶴的情況明顯好轉了一些,不知道是被昆侖山的靈氣滋潤的,還是真正的回光返照。


    那兩天,崔清鶴帶著鳳靈宵爬上了昆侖山的最高峰。


    他們緊挨著彼此坐在山巔,就如當初在陰山山巔那般一樣。


    不同的是,陰山山巔隻能俯視腳下那一片滔滔不絕的王水河,而昆侖山山巔可以看到冉冉升起的太陽,可以看到成群結隊翱翔於天空的鳥兒,可以看到叢林間穿梭著的各種奇珍異獸……


    昆侖山比陰山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


    它是那般的充滿生機與活力。


    可鳳靈宵卻並不喜歡昆侖山,因為她最愛的那個人,終將埋葬於此。


    七天時間,她一刻不曾離開崔清鶴半分鍾。


    她看著他從精神矍鑠,自由上下山,到迅速衰落下去,站不起來,吃不下去,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第六天,崔清鶴躺在鳳靈宵的懷裏,似乎出現了妄誕。


    他像是墜入了某種恐懼的深淵,不停地揮動著雙手,掙紮著,喊叫著:“不要!不要碰我!”


    鳳靈宵緊緊地摟著他。


    她不知道他到底在經曆著什麽。


    到底是妄誕,還是回憶起了曾經的種種被迫害的場景?


    崔清鶴對於陸吾的那段人生記憶是不完整的。


    鳳靈宵想,或許在他人生的最後時刻,他全部都想起來了吧?


    所以才會這般痛苦。


    她能做的,唯有陪著他,安慰他,守護他。


    他太痛苦太痛苦了。


    他喊著‘好黑’‘好冷’‘別碰我’‘走開’……


    鳳靈宵化為鳳凰身,將崔清鶴背在背上。


    她背著他再次飛上昆侖山的山巔,站在視野最開闊,陽光照耀最好的地方,緊緊地抱著他。


    崔清鶴在第七天早晨,日頭最好的時候停止了呼吸。


    最後一刻,他終於平靜了下來。


    他艱難地伸手抱了抱鳳靈宵,吻去她眼角洶湧的淚水,說道:“宵兒,就把我留在這兒吧,我喜歡這裏的陽光。”


    鳳靈宵用力點頭:“好。”


    崔清鶴去了。


    真到了那一刻,鳳靈宵發現自己反而平靜了下來。


    她利索地替崔清鶴整理好衣服,擦幹淨他的臉和手,把他平坦地放在山巔。


    最後,她俯身在他的額頭上印下一吻,掐訣念咒,祭出涅槃業火,親手火化了崔清鶴。


    鳳靈宵最終將崔清鶴的骨灰撒在了昆侖山的山巔。


    他說,他是陸吾,是守護昆侖山的神獸。


    他是風,是雨,是春夏秋冬,他永存於這個世間,隻是換了一種方式陪伴她。


    骨灰隨風飄散的那一刻,鳳靈宵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


    崔清鶴,如有來世,換我嗬護你、養大你,可好?


    沉浸在悲痛之中的鳳靈宵並沒有察覺,就在對麵山峰的某個隱蔽點,一個頭戴鬥笠的女人矗立在那兒,一直看著他們這邊。


    她閉上眼睛,伸出手去,撫向空氣。


    仿佛在感受著一位老朋友的回歸。


    鳳靈宵送完崔清鶴最後一程便離開了昆侖山。


    一路回去幽冥之境,她都異常的平靜。


    大家看到她回來,心裏也都明白是怎麽一回事。


    可看她那樣子,卻誰也說不出安慰她的話來了。


    都怕刺激到她。


    鳳靈宵是直接回的判官府。


    一回到家,她就開始著手收拾崔清鶴的東西。


    崔清鶴在三殿閻君府當差數百年,三殿閻君府的每一個角落裏都布滿了他的痕跡。


    鳳靈宵就那樣一言不發地收拾。


    不停地收拾。


    床鋪全都拆換下來,洗一遍,晾幹了收起來。


    所有衣物全都洗幹淨,分門別類地疊好,放進衣櫃裏去。


    他平時愛看的書,常用的筆墨紙硯……全都收好。


    書房裏有一張很大的書桌。


    書桌上還放著崔清鶴最終沒能做完的工作。


    這份工作,龍昕一定已經幫他另外完成了吧?


    鳳靈宵將其收拾好,拉開書桌下麵的抽屜,將它放進去。


    抽屜一共有四層,最下麵那一層上著鎖。


    鳳靈宵記得她小時候在書房裏練字,並不記得這裏上了鎖。


    崔清鶴在裏麵藏了什麽?


    好奇心驅使鳳靈宵翻遍了書桌的每一個角落,終於找到了一把鑰匙,打開了那個抽屜。


    抽屜裏整整齊齊地疊著一遝又一遝廢紙。


    鳳靈宵展開第一張,發現是一副小像。


    寥寥數筆,毛筆勾勒出來的輪廓,鳳靈宵卻一眼認出來,這大概是她四歲時的樣子。


    打開第二張,又是一副小像。


    同樣的筆觸,輪廓卻大了許多。


    大概是她七八歲的樣子。


    再往下,一連四五張,都是這樣的小像,幾乎囊括了鳳靈宵從三四歲到十六七歲的所有樣子。


    他是什麽時候畫的這些小像?


    為什麽要畫?


    還藏得這麽嚴實?


    鳳靈宵繼續往下翻,很快,她就從下麵的那些廢紙裏麵拿出了兩張皺皺巴巴的,泛黃的紙。


    這兩張紙顯然是被揉掉,甚至扔掉,然後又撿回來,展開,重新疊整齊放在這裏的。


    裏麵到底寫的是什麽,能讓崔清鶴那樣淡定從容的人,如此彷徨不定?


    當鳳靈宵將那兩張紙展開的那一刻,整個人都愣住了。


    那兩張紙上沒寫什麽特殊的,唯獨隻有一個名字:鳳靈宵。


    密密麻麻,各種字體,堆積在一起,看得人眼疼,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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