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父親,為什麽會有緘默權存在呢?」


    要是是我的話應該會這樣問,就像父親會這樣,


    「真雲君,你不覺得為什麽會有緘默權存在,這個問題本身就很不可思議嗎?」


    反問也說不定——雖然記不清細節了,總之在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我和父親,有過這樣的對話。嘛啊,就像『為什麽他們不殺人不行呢?』這個問題的延續一樣——雖說這個話題在我家裏可以說是尋常無奇,不過,即使我已經忘了是誰開啟的這個話題,但對於這件事還殘留著奇妙的印象,就是這麽一場父與子之間的對話。


    緘默權。


    不用說都能知道,這是米蘭達警告中的一條——你有權拒絕做出對於自己不利的證言,但是你所說的一切都將作為呈堂證供。


    這感覺就像大氣中的氧氣一般是當然的事,但是真正把它變成一項權利的時間,意外的距離現在並不是很遠——至少,這是比起大氣裏有了氧氣的時期而言要短得多,是直到最近才成立的權利。這世上有著各種各樣的人,而我的家人也是各種各樣的,都有著各種各樣的意見,特別是身為檢察官的父親,有著根據工作的內容而直接改變的權利。


    「比起謊話連篇,不如沉默不語還比較好。這也是為了防止說話混亂或者出錯。也就是說,米蘭達警告的前半段和後半段是不能分割的——雖然有著保持沉默的權利,但要是談及了說過的話,就不能輕易的保持無口了」


    我裝成大人的樣子,說出了這樣的話——說不定那時候的我,正思考著追隨父親,也成為一位檢察官也說不定……,是和現在不同的,我還擁有著未來的時候所說出的話。


    不過難道說,別說是父親,我其實誰都成為不了嗎——無論如何,有可能發生把不認可緘默權和殘虐的拷問聯係起來這種事也是理所當然的,在某處觸線,忘掉了要約束自己的話,所謂的社會正義的執行也就不成立了。


    這樣子才不是社會正義,而是社會惡。


    從倫理角度去想的話,也是這麽一回事……,盡管是從搜查那方麵,僅僅隻從得失方麵去考慮,也果然還是承認緘默權這邊要好。不說話也會成為罪的話,人就會什麽話都講了——交織著虛假與真實。作為檢察方來講,探究話的真偽,也是大費周折的事。


    比起說出奇怪的謊言——拙劣的謊言,反倒不如就沉默下去。至少,行使緘默權這樣的選擇,應該是不在說謊。


    「也有單純的為了禁止拷問行為,而讓取調可視化的原因在就是了……,父親的話,是反對派對吧?」


    「雖說反對但也不是強硬的反對喲。就像事物都有好的一麵和壞的一麵一樣」


    「呼呼。是因為在攝像機前很難構建起和嫌疑人的信賴關係,對吧?」


    「倒是也有這一點,剛剛真雲君的回答,不如說是所列舉出來的理由中的一個。取調的重要事項,就是比起聽到真相,更注重於不獲取到謊言,這裏就像真雲君所說的一樣——但是人在攝像機前,是會做出演技的」


    這其實也是在說謊。


    父親這樣說道——確實啊。


    這個見解,我是直到現在自己的姐姐或者弟弟頻繁的出現在畫麵中之後,才能夠深切的理解到——無論是照片還是動畫,都是側麵的寫照……,麵對著攝像機,會做出笑容,會擺出剪刀手,會開起玩笑,但這些真的可以說成是是出於自身想法所做的事嗎?不如說真正的自我反而迷失了……,但是,作為大多數的視聽者而言,『利香姐』或者『夜靄君』的真正形象,正是在照片之中。


    在拍照片的時候不好好打扮自己的孩子是不存在的,這一點也是肯定的。


    但盡管如此,我還是認為讓取調變得可視化是好的——當時的我是這麽覺得的,現在的我依然如此。而作為孩童的,或者說無職的膚淺的見識而言,在取調室這樣給予了壓迫感的密室中,無論是信賴亦或是真實,都是不可能存在的……,在這種情況下,我覺得最近才被認可而開始的司法取引製度,才更為合理。/*司法取引,簡單來說就是以檢察官從輕判決等為條件,來換取被告人的有罪答辯,詳細可搜 辯訴交易pleabargaining*/


    「原來如此。在開放的場所進行取調,這真是不錯的想法呢。不愧是我和你老媽的兒子。要是在寬廣的像是原野這類的場所進行問詢的話,即使沉默,檢察官和嫌疑人會彼此相通也說不定。下次我去申請設立個青空裁判所看看吧」


    父親這樣子接受了我的意見——不對,設立新的裁判所什麽的,這樣的話我可是一句都沒有說過……,青空裁判所,那是啥?把說都沒說的話變成為說過的話,這種恐怖,是作為父親來教給我的事也說不定——總之就這樣。


    緘默權的要點,不是在於沉默。


    而是成為秘密這件事。


    最長把裝睡維持了五十個小時以上的上吊子醬,大概也是知道這一點的。


    2


    當然,(從裝睡中)蘇醒過來了,可以對話的情況下,上吊子醬的本名,在這個晚上的時間點上被知曉了——也聯絡了保護者,聽說在明早她的父母就能來到醫院來了。不過話說回來,知道了在數日裏下落不明的女兒的所在地,卻不能風風火火的趕來,大概是因為工作太忙,住的太遠或者其他的原因,當然也可以從中看出家庭環境的因素就是了——做最壞的打算的話,或許我能和她對話的,隻有今晚的這個機會了。


    話又說回來,即便接下來用她的本名來記錄也是可以的,不過把她還未成年這件事給考慮進去的話,還是把她稱呼為上吊子醬為好。看起來我直到最後,都要承擔起把妙齡女子取了這樣一個昵稱的責任了。


    順帶一提她的年齡是十六歲。不過說起來,聽說生日也快要到了,所以說護士桑第一天的鑒定雖說不是一杆進洞但也相差無幾/*原文為ニアピン near pin,高爾夫用語*/——也推測對了她處於半離家狀態,並沒有去上學。


    也就是說,至少上吊子醬不是被veildeman在生日那天所要殺害的,關於這一點已經很明白了。


    當然也有疑點。


    但就算上吊子醬在睜開眼睛開始就在說虛偽的證言(就算從沉睡中蘇醒本身就是個謊言),我也沒有去曝光這件事的權限——接下來的是就先交給警察,作為救命恩人的我,和她說些社交辭令般的車軲轆話,然後就回家去,認真來講這才是我要選擇做的事。


    但是,反過來講,這也是把像喪屍般複活的veildeman這樣子的幻想給打破的機會——雖說隻有一個就很足夠了,但要是缺了兩顆星星的話,veildeman座就會完全的消滅了。在周一被姐姐所指派的任務,作為遊擊部隊來講,應當要宣告它的終末,我是這樣判斷的。


    所以說呢。


    「真是謝謝您,吹奏野桑。要是您沒能發現的話,我就會像那樣,被殺掉了——被那位蒙麵男子」


    她這樣說道。


    上吊子醬她,以一種神妙的表情向我深深地低下了頭——她在病床上正坐著,這種想不到是十來歲的孩子所能做出的禮儀,就像是在對身處她上方的我,強調著『蒙麵男子』一樣。


    不覺得做的太過了嗎?


    現在,在上吊子醬所入院的單間中,有我和她——和,帶來消息的護士桑在。雖說真正理想的情形是一對一麵對麵的談話,不過想到麵對的是未成年


    的女孩子,單獨會麵實在是有些不體麵,所以拜托了護士桑一起來見麵……,主治醫師,或者趕過來的警察官倒也不是不行,但這兩者無論那邊都是男性,所以這裏我就發揮救命恩人的權限(或者說是借著吹奏野家的威光),搞了點小動作。


    「嘛啊,我也隻是碰巧路過而已……,這種事誰都能做得到,我也隻是做了我該做的事」


    做出這般謙遜的樣子,這算是個謊言嗎……,畢竟,治冶木桑即使發現她了,卻也主動忽略過去了。雖然也不是沒有把這件事告訴給上吊子醬的選擇,但仔細想想的話,忽視了瀕死之人,這可是震撼人心的小插曲。


    「不不不,這是哪裏的話。我都覺得要這樣子被殺掉了,想想都後怕」


    看起來實際上身子也在瑟瑟發抖的上吊子醬,但無論怎樣都有種演技的味道在裏麵……,那實際上率先完成聽取的警察那邊,對於她所說的話是怎樣判斷的呢?雖說我對於是否暴露少女的謊言還有些躊躇,不過照這樣子下去,我即使什麽都不做,過不了多久她就會露餡……這樣的話往遠了考慮就是無用的了。


    倒不如趁著傷害尚淺的時候,讓她告訴我,她究竟在隱瞞著什麽?


    「雖然說是被『蒙麵男子』給襲擊了,你是為何在那個公園的呢?你又不住在那邊對吧?是被強行挾持過來的嗎?」


    「關於這一點我已經不記得了。該說當時是受到了臨死體驗的衝擊嘛……,總之,那天的記憶很曖昧。我能記住的隻有veildeman的恐怖」


    veildeman,呢。又說回來了啊,從各種意義上來講。


    這個詞不是『除了犯人以外無人知曉的秘密』,而是除了早間新聞的取材團隊和吹奏野家的人以外就不知道的秘密所形成的暗語,從這個角度來逼問的話,她的謊言瞬間就能被戳穿……,但這個手段稍稍有點太過有效,反而使用起來很困難。


    因為這是讓人無一句反駁之言的暴力的正論。


    讓之後的信賴關係完全泡湯的正論,可以的話還是最好不去使用它……,我又不想對著吊子醬突然翻臉。畢竟我要是在討論之中被指摘出『但是你,不管怎麽說不還是個無職嗎?』的話,雖說這樣一來是把我所有的反駁都給封印住了,但在我心裏還是會不服氣的。


    倒不如說反而增加了敵對心理。


    在這種意味下我所期望的最好的事,就是上吊子醬自發的告訴我,為什麽要說在裝睡中聽到的,就算其他人打對折來聽也會起疑心的veildeman假說,但在這幹等著也不是個事,在這裏就采用差一點的對策吧。


    畢竟即使有緘默權也沒有告知義務——更沒有守秘義務,就從這點來突破吧。


    還是有希望的。因為上吊子醬作為上吊子醬而言,應該是有想要問我的東西……,單純的,隻是來道謝的話,是不會想把我給找過來的。為了讓隻聽過一次的謊言調整的更為完善,要再詳細的聽聽看veildeman假說,正因為她有著這樣的企圖,我們這樣子的對話才能夠成立。


    既然現在是大家都有想知道的東西(我們雙方是對立關係,這就是個零和博弈),那就讓我最大限度的利用這個狀況吧。


    「說起來,那件製服,是自己做的嗎?那是遊戲中的製服對吧」


    我指向了衣架那邊。


    是不是以一種毫不在意的口吻來轉換話題我也不介意。


    「啊,是的。雖然我隻做了一半,而且為什麽在那天我會穿著這件衣服呢,這可真是個謎。是我自己穿的呢,還是被穿的呢……」


    畢竟上吊子醬不知道『蒙麵男子』的細節,就不得不用『謎』這種說辭來糊弄過去了……,但盡管除了這種之外就沒別的說法是真的,這個話題也並不是就此就打住了,她也心知肚明。


    「但是,你還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喜歡那個遊戲的對吧」


    「誒?啊啊,是的。是在說『屏學/*原文為screen school的縮寫sukusuku*/』的事情嗎?嘛啊,那自然……」


    在這裏,上吊子醬的回答中稍微帶著點迷惑——是因為沒能讀出我的質問中的意圖嗎,她是努力控製住了下意識的否定嗎。


    「啊,但是,手機讓veildeman給偷走了啊。好不容易攢下來的5☆角色卡,就這樣打水漂了。啊—啊,要是在之前做了備份就好了——」


    「要我來告訴你嗎?」


    「誒?」


    對於摸不著頭腦的上吊子醬,我這樣說道。為了打亂她的思緒,我插話進來。


    「必定能抽到5☆角色卡的方法。實際上,或許你還不知道,我的妹妹可是個玩家。不知道是不是被你自作的服裝所引出了興趣,『屏幕·學校』——簡稱為『屏學』,你是這麽說的對吧。總之,符合她玩家的稱號一樣的,她也開始玩了這遊戲」


    到這裏為止的事情,是和veildeman假說同樣的,從在床邊的我和妹妹之前的對話中,上吊子醬可以了解到的……,根本不是什麽『或許你還不知道』。正因為此,交易才得以成立。


    「——然後她就發現了bug的樣子。是說有必出5☆角色卡的方法……,又要從零開始收集角色豈不是很不妙,要是你想知道的話,要我告訴你嗎?」


    當然了。


    我的目的——可不僅此而已。


    3


    「然後呢—告訴她了嗎—?對著上吊子醬—」


    當夜,當我回家的時候,姐姐已經快要做完瑜伽了——好險好險。不,不是大家想的那樣,不是因為我正巧趕上了姐姐做瑜伽才如此慶幸,而是因為早上起得很早的姐姐在結束瑜伽後,眨眼間就會去睡覺的緣故,所以我才會有趕上了的感受……,我無論怎麽說,都是姐姐的專屬調查員。


    「在社交遊戲裏抽到5☆卡的方法,要真有的話姐姐也想知道啊—。剛剛還和多雲醬在這裏一起轉了呼啦圈的—,這種事她可是一句話都沒告訴我喲—」


    「那肯定是不會說的了」


    我洗完手,然後就這樣在沒坐下的情況下穿好了圍裙,直接開始著手晚餐的料理——畢竟這是最終報告,一邊做飯一邊進行匯報或許不太好,但在我的原則中,無論和什麽事相比,料理都是更為優先的。當然不是在所有情況下我的原則都是更為優先的就是了。


    「?那肯定是不會說的了,這句話是什麽意思—?難道是說我們姐妹之間有了隔閡的意思嗎—?」


    「才不是這麽陰暗的意思呢。就是說,這次的多雲醬,是作為協力者而存在的。也不對,嘛啊,也就是說才沒有這麽恰巧的bug存在呢——要這是個才發行的遊戲倒還好,但公開了這麽長時間的遊戲中有這種惡性bug的話,這可是致命的」


    「那就是說,雲君說了這樣的謊—,然後從上吊子醬那裏—,騙出了情報嗎—?用謊言來對付謊言—?」


    「你這種說法,會讓我稍稍有些難過啊……」


    「沒事的喲—。本來,姐姐對於雲君的評價就是這樣子的了」


    至少也要評價我別撒謊啊。


    能淋漓盡致的罵我一頓就更好了。


    「但是,普通來講,這種謊上吊子醬會上當嗎—?這是做不到的事情吧—,身為玩家的上吊子醬不應該更加知道這一點嗎—?」


    「正因如此交易才得以成立。該說成是交易呢,還是勝負呢。『那,我就實際上


    ,連續五連抽五個5☆角色卡給你看看,成功了的話,你就要正直的回答我的質問』,我是這樣說的」


    「……五連抽?哎呀呀—這是,如何辦到的—?」


    「然後我就如承諾的一般,實踐了」


    被認為這是個玩笑也不離奇。沒有理解到遊戲內容的,大人的惡意玩笑。雖說門外漢的我還不知道正確的出貨率,但連續抽出五枚5☆卡什麽的,這是天文學的幾率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隻抽出5☆。差不多有百億分之一嗎?


    對於誇下了這般海口的家夥,說大話的大人,真想看看他是怎麽遮掩失敗後的失態呢,這種罪惡的心情,上吊子醬應該是會有的吧。


    所以說,萬一。


    萬一真的,看到了連續抽出五枚來,這肯定是她所沒想到的。


    「誒—?」


    姐姐從本來就無理的姿勢,更向廚房的方向扭了過來——這種姿勢不會把腰給扭斷嗎,我這邊才是要說出「誒—?」的一方吧。


    「抽出來了嗎—?雲君—?連續五枚—?」


    「嗯。畢竟是這樣約定的」


    「抽不出來的吧—」


    「嚴密的來講沒抽出來,隻是看上去像是抽出來了一樣」


    這就不是一件難事了。倒不如說徹徹底底的很簡單。


    隻需要妹妹稍微的協助一下下……,當然,無論是把bug告訴我,還是駭入了運營,這些可不算是協力,我們做到的是更為正攻法的路子。這正攻法指的是通過妹妹所弄到的辦法,讓我按照慣例的,不留遺憾的發揮了從姐姐那裏獲得了很高的評價的說謊的才能——總的來講就是如此。


    「在發現了製服是cosy衣裝的星期二的那個時間點上,多雲醬倒是還沒玩過,不過那天的晚上她就下載下來玩了。說是經驗值一日的新人玩家,但那孩子已經相當的,研究了不少東西出來」


    「多雲醬不抗拒課金的程度,可是在姐姐之上呢—。雖說要是是自己賺到的錢那怎麽花都行,但—」


    真是讓我心中一痛的話啊。作為無職的弟弟來說,作為給她課金的弟弟來說。


    裝作沒聽見這句話,我繼續說到,「所以呢,在我拜訪上吊子醬的病房之前,就先和多雲醬取得了聯絡」。


    「讓她給我發送了『屏學』的遊玩動畫過來。那種編輯了抽卡畫麵的動畫」


    再次嚴密而言的話,這並不是遊玩動畫,而是從點開遊戲開始的畫麵收錄——我僅僅是為了符合動畫的展開點了一下畫麵而已。正如音樂遊戲一般,這之後也是會有其他操作的,但因為真的再點畫麵的話動畫就會暫停了,所以我就點到為止了——遠遠來看的話,我就像是連續五枚的,抽出了5☆角色卡一樣,但實際上,我隻是播放了看上去像,其實是剪輯而成的出現了5☆的畫麵的動畫。


    剪輯而成——patchwork。


    因為靠近凝視著畫麵或者操作的話露餡的可能性會很高,所以這是在性命攸關的局麵下(就比如對峙著一隻手拿著凶器的新郎之時)絕對不會去用的詭計,但是嘛,在手機小小的畫麵裏,而且我又能控製她的眼睛到畫麵的距離(因為普通來講,是不會把作為隱私的集合體的手機遞給對方的),這個小把戲我倒是有十足的把握能成功。


    我是為了顯眼才做出了連抽五枚這樣的傻瓜舉措,但『抽一枚5☆』這種,才是不需要編輯的短期決戰時的安全策略,而且也更難以暴露……,不對,要是光是我的話或許會這樣做也說不定,但是是多雲醬擅自送來了這樣高製作度的動畫喲。


    幸運的是,上吊子醬普通的驚歎了。真是坦率啊。


    看起來她明明隻是馬馬虎虎的有著社交網絡工作遊戲的知識,卻受到了很大的衝擊——借著這份混亂,雖說不好意思但還是讓我乘勝追擊吧。畢竟,她要是緩過神來,強行要求我解釋原因,就比如要我從開始連續五枚抽5☆卡開始講的話,這種事就算上吊子醬沒有回答我的質問之前,她都可以做到。在bug本就不存在的情況下,我是沒辦法告訴她抽卡的方法的——無論是交易還是勝負,從一開始就不成立。這就是個騙局,這就是欺詐,真是惡劣啊。


    當然,非要我回答的話,『啊啊,殘念。bug好像已經被修複了的樣子』,我也隻能說出這樣勉強的謊言/*苦しい噓*/——重複著這種於心不安的謊言/*心苦しい噓*/,但從結果上來講,上吊子醬並沒有像這樣子詢問我。


    說不定,和像我生來就說謊的人不同,對於吐露真相的機會——她其實是在尋求著這之類的東西也說不定。反正,『蒙麵男子』什麽的,並不是能夠持續長久的謊言,她自己是最清楚的。


    就這樣,我自己給自己做了疏導。


    維護自身的精神狀態,可是件重要的事。


    「也就是說結果,『蒙麵男子』雲雲的都是謊言—?和遊戲的漏洞同樣的—」


    還在抓住僅有的一縷希望嘛,姐姐這樣子問的話……,明明在發現第二事件的真相,是和veildeman假說相反的時間點上,就已經證明了怪人的非實在性,和這一次也是一樣的——嘛啊,是因為姑且還有著,上吊子醬把真實體驗過的『蒙麵男子』和裝睡的時候所聽到的,veildeman相結合了,這樣的可能性嗎。


    但是,


    「嗯,是謊話」


    我也隻能這樣說。


    「裝睡的理由呢,也不是為了保護身份……,而是要是恢複了意識的話,就不得不把這給說出口。把自己尋短見的這件事」


    「……嗯?自尋短見是指——」


    「上吊子醬是自殺喲,總的來講。不,該說是自殺未遂嘛——為了隱瞞這件事,上吊子醬才捏造了『蒙麵男子』這種東西」


    而且,裝睡的理由還有一條。


    在蘇醒之後,上吊子醬就會被檢查,她對此很討厭——在裝睡不也是可以精密檢查的嗎,我雖然是這樣子想的,但倒不如說,她對於起來之後的精密檢查,感到很害怕。


    為自殺失敗而感到難為情,才繼續著裝睡——事實可不僅此而已。


    因為很害怕——對於自己沒能死掉這件事。


    「無論怎麽說這都是在急救醫院。在那裏,也會有婦產科」


    「婦產科——,那麽」


    「對。懷孕了喲,上吊子醬」


    然後這就是。


    她自殺的動機——並且沒有留下遺書。


    4


    對於生命的誕生應當毫無例外的送去祝福,這種主張,嘛大體上來講也沒有錯,但在複雜的世間,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夠一概而論的……,作為當事人來講更是如此。懷著孕來尋短見什麽的,可以說像是從一個極端走到了另一個極端一樣,就算不論自身,這也是同時斷絕胎兒性命的行為,但要是反過來說的話,這也就意味著隻殺死胎兒這種事,上吊子醬是做不到的。僅限於我國法律而言,墮胎應該並不是件惡事,但是毫不猶豫的執行墮胎也很難說是絕對的善……母體的安全,還有其人權,該如何確保呢。胎兒的安全,還有其人權,又該如何定義呢。這對於未成年而言,又會是怎樣深沉卻又無可奈何的拷問呢。關於這一點,作為未婚母親的治冶木桑,應該是有著比起我而言更為深層次的見解——但雖然這麽說,作為男性的我,說到又知道治冶木桑些多少呢,其實我也同樣沒什麽見解。


    不過至少我應該祈


    禱,『蒙麵男子』這種東西,隻是單純的由veildeman假說派生而來,而不是那位負心男/*原文為相手の男,直譯為對象的那個男人。翻成負心男其實並不妥當,畢竟也不一定是因為負心,但就翻成對象、男友等感覺也不太對,故暫定為此*/的隱喻……,要問為什麽,僅從結論出發,她所選擇的共死的對象——並不是負心男,而是自己的孩子。既然無法從中選一個出來的話,那就全部舍棄吧。這該說成是心中呢,還是該說成是無理心中呢/*心中:指(情侶等)兩人以上一起自殺的行為;無理心中:指逼迫對方和自己雙雙自殺的行為*/——


    「這是殺人喲」


    她自己如是說道,但要是把這看作為她自虐的話語的話,感受就又不一樣了——這就像把殺人這種不法行為,給過大評價了一樣。把其他的罪過全部攬在自己身上,這可是大惡。


    難道說出這樣的話就不是逃避了嗎。


    至少她把那個雜木林選為死亡場所的理由,就是這樣的——要說為什麽要在和自身沒有一點緣分,也沒有一點關係的公園裏上吊,那除了它和自身沒有一點緣分,也沒有一點關係以外,也沒什麽其他的了。遠離家、遠離學校、遠離負心男,遠離了各種各樣後的結果,所來到的地方,就是我家附近了——就算以消去法來選擇死亡場所,作為鄰近的居民或者公園管理者而言也很麻煩吧。


    不對,添麻煩的是我吧——盡管解開了謎題有些得意,但我卻天真的完全沒有考慮到暴露了秘密之後的問題,真是愚蠢的名偵探啊。盡管查明了真相,卻渾然不知該如何去處理。


    「穿著鞋子的理由呢—?從這一點可以看出不是自殺而是他殺,我們家的父親可是這樣提起過的呢—」


    「也問了喲,沒有遺漏的」


    「為了不讓蟲子什麽的,來弄髒長筒襪,雲君是這樣說的對吧—。是如此現時代的理由嗎—?」


    「這個現時代,作為現在十多歲的人而言,看起來已經算是過去的禮節了。『自殺時要把鞋子給脫掉』這樣子的禮儀做法,看起來上吊子醬根本就不知道的樣子」


    把她給問呆住了,那時候。為什麽要不得不把鞋子給脫掉?她這樣問道。


    這個,嘛啊,也確實是……,被反問了為什麽要不得不把鞋子給脫掉的話,我實際上是沒有能讓未成年人接受的回答的。就像在歐美諸國,『在公共場合要脫掉鞋子』這種,反倒是極度違反了禮儀的非常識行為……,『現在的年輕人啊』這樣子的句子,從紀元前開始就在一直說著了——但其實無論是怎樣的句子,都一定是在紀元前就一直說著了。


    「那既然『蒙麵男子』不存在的話—,自己蓋上布袋的理由呢—?這也和雲君最初想的一樣—,是為了不想讓人看見因為上吊而臃紅的臉嗎—?」


    「大致上是這樣的,不過實際上該說成這是有點強加因果的感覺嗎——上吊會使得臉變得臃紅,那孩子實際上連這一點都不知道。畢竟這隻是我們這般人而言的常識,但在世間這其實偏離了常識的範疇……,戴上在百元店裏買到的布袋的理由呢,和穿著cosy衣裝的理由,其實是共通的」


    「啊,也是啊—。既然不是犯人強迫她穿上的話,上吊子醬為什麽會把cosy衣裝選為死時的裝束呢—?想要裝扮成喜歡的遊戲裏的角色然後死掉的理由,到底是為何—?」


    「是意識到了第一發現者的目光喲——要是自己是第一發現者的話,絕對會拍下照片,並發給朋友的」


    她是這麽說的。


    所以才會隱藏起樣貌——不是因為臃紅或者其他什麽的,而是為了保護隱私而自己考慮到的。要是能入手麵具呀墨鏡呀的話,會把它們也給裝備上嗎,她也設想到過這一點,不過在各種各樣的因素下最終成了這樣。別說是設想了,這是屬於數字舊世代/*與數字原生代(it世代)相比而出的詞語。it世代指從兒時起便使用網絡和手機的人,日本而言應為90後半00後左右吧,沒怎麽查資料,不太確定*/的我,所沒有的想法……手機或者錢包啊,這種能夠特定個人情報的物品,本來是拿著的,也是為了警戒第一發現者,上吊子醬把它們都扔進路上的垃圾箱裏去了……,接下來去找的話,還能找到也說不定。


    自我意識過剩,也不能這麽說。


    確實,作為第一發現者的治冶木桑對於這樣的上吊子醬的自我意識,非常漂亮的忽略過去了,但這種渾然天成的無關心是現代社會的例外,而作為第二發現者的我,實際上也把拍下來的照片,像她所預料的一般發送給了家人,也搜查了她的id,甚至還檢查了她的身體——別說是自我意識過剩了,這根本就是切實的考慮。


    真是被預判到了一切啊……。


    「把cosy衣裝作為死時的裝束,也是這麽一回事—?為了讓架空的角色覆蓋掉自己的個性—?就像是打上了馬賽克那樣—?」


    「不,那隻是單純的,意識到了相機的存在。不是為了保護個人情報——而是為了打扮得漂亮」


    在拍照片的時候不好好打扮自己的孩子是不存在的——嗎。


    在沒能如願以償的世界中,在最後裝扮成自己喜歡的角色,而且衣服不是販賣品而是自己手工做的,然後赴死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但在意自己在照片中的形象而特意打扮起來,這一點就稍稍在我理解範圍之外了。像是這種男性向遊戲,不僅不是被強迫要求的,而且不是為了迎合同伴的興趣而做出角色扮演這種事——作為遊戲的粉絲來講,這應該是會算作為救贖吧。


    利用了百元的布袋來蒙麵也是因為如此嗎……,剛剛說過的,和沒脫下鞋子一樣,也是在會被拍照的前提下,遵守了適合她自己的禮儀……,沒有留下遺書的理由也是一樣的,要是被攝像了,之後被上傳到網絡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所以或許也有一種自衛的心情在裏麵。


    自殺中的自衛……,沒能想到這是對於所推的角色的冒犯,這也不過是顯然的見識不足而已。或許也是為了從角色那裏獲得死的勇氣,是覺得粉絲隻有自己一人嗎。強行無視其中細微的語氣差別,她是因為遊戲的影響才自殺的,被這樣作為論據的危險也是存在的。


    或許還憧憬著能夠由此去往理想中的高校生活,這種孩童的夢想,要更過分的來說的話,實際上的上吊,不僅限於麵部充血臃紅,身體方麵也更為慘烈,更別提曬出這般無慘的身體了,雖說白費特意的裝扮這種事並不是不可思議的,看起來上吊子醬連這樣的見識,也理所當然沒具備的樣子——畢竟祖母不是法醫學者。


    「真是有新世代的自殺的感覺呢—。就像是在死之前,自己用適合自己的防腐措施把自己給處理了的樣子—?該說是展現出死時的容顏嗎……,作為新聞工作者來講—,引發我深思了啊—。到死之前都注意著其他人的目光什麽的,真是讓我想說些什麽卻什麽都說不出來。該怎麽報道才好呢—」


    從已經在考慮該如何報道這一點來看,姐姐無論到哪裏都是屬於新聞工作者的人啊,而且也同時證明了上吊子醬絕不是自我意識過剩……,唔嗯,雖說有很多的意見,但『不報道』這一選擇支,也就意味著報道的死亡了。


    「這是生來的恥辱呢」


    上吊子醬如是做了個了結。了結的不是脖子,而是供述——正如她所講的一樣,生來的恥辱,也是殘活下來而帶來的恥辱,作為救命恩人的我來講,也是希望了解到的。麵對著救命恩人,她會有『真是多此一舉』的想法


    也是不會錯的,但是看呐,最近可能會有限定角色的新規活動也說不定。


    「作為自警團的多雲醬,知道了她自殺的動機不和遊戲有關肯定會安下心來吧—。畢竟那孩子就是這麽冷漠的性格—。但是,好不容易救下來了,她不會再犯這樣的糊塗事了嗎—?」


    「不管怎麽樣,都是把秘密給說開了,這樣子應該就不會再采取極端的行為了吧?至於和雙親或者負心男商量嘛……,嘛啊,那時候就讓同席的護士桑,親自去聽聽看就是了」


    我把謊言曝光了之後,這之後的照料,就全數交給弟弟的粉絲了吧——不對,沒有曝光謊言喲,實際上來講。盡管我是通報者,而且是書麵上的身份介紹人,但畢竟是外人,還是異性,所以我不知道的是,在上吊子醬被運送到醫院時,作為當然的順序,已經讓她接受了婦產科的簡易檢查。這也是她,被安排到一個單間的理由……。


    這才是行業準則。是叫做守秘義務的樣子。是理應死守的規則。


    已然看透的謊言,卻沒有說破,也有這樣的溫柔在其中……,看出裝睡卻放著不管的多雲醬也是如此,那麽也就說不上她光有冷漠了。正因為討厭著這樣的現實,她才會把架空世界作為自己的據點,成為了一名vr偵探。


    我所弄出的詭計,和她的裝睡,在這種情況下都是徒勞……,我想肯定又是因為我被要求了弟弟的簽名(這次是直筆的一等貨),護士桑才沒有多說什麽。這是職掌的範圍之內之事嗎——要真是如此的話,我就不得不向專業意識低頭了啊。


    「哦,那,就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了呢」


    「可沒什麽值得可喜可賀的」


    是對於懷孕的事表示慶賀嗎,但關係到意外懷孕,說慶賀也是可以的嗎……,並且因為絞首所帶來的的氧氣缺乏的壞影響,也不一定完全沒有波及到胎兒——要是這樣子流產了的話,那並不是上吊子醬所期望的。關於這一點的精密檢查,在這之後應該會進行的吧。


    想到這,我所曝光的,可能不是謊言,而是夢。裝睡的時候,那孩子可能也在看著夢——這種傷感的結局,這種隻能感覺到傷害的現實,想要逃避也無可厚非。


    「而且,作為姐姐來說的話,這也並不是個萬萬歲的結局吧。畢竟優秀的弟弟,證明了veildeman的不存在」


    「也是呢—。不是望外的結果,而是妨害的結果—。隻有第一事件和第三事件的話,果然這之間的聯係就很弱了啊—。真是遺憾—」


    以一種比預想中還要更為不在乎的口吻,姐姐大體上把瑜伽的姿勢變為了結束動作。


    「現在雲君所報告的上吊子醬的自殺未遂,暫且不管報道與否—?雲君拚命逮捕的,殺害了新妻的新郎這一件事,就很有上新聞的價值了—。真沒想到那人居然會是犯人—。雖說也去到了玄關,還和那位弟弟通了電話—,但居然會在那個家裏隱藏起屍體來—。雖說和我想得到的還是有所差距,但這也是個成果喲—。謝了,雲君。真是長大了呢—」


    「有種老成的感覺了喲」


    嘛,總不能一個個都消沉下去對吧。


    團隊為了獨家新聞所追尋的假說,應該不止有一個才對吧……,那麽我就是,說不上最大限度,但還是取得了最低限度的成果吧。這次在各種地方說了無數的謊,所以並沒有任務結束之後的爽快感——要是還有下次的機會的話,就誠實的麵對吧。


    當然,下次的機會什麽的沒有才是最好的——這和電視上的奇怪連環殺手的怪人一樣,沒有才是最好不過的。


    星期三,我是這樣子想的——是我想太多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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