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林裏麵走出來的身影看上去不像是人類,而是一隻大鳥。


    這隻大鳥的外形相當特別,像是天生就隻長了一隻腳,披著青色紅斑的羽毛,喙是白色的。說它是走出來,不如說是以像意念移物一樣的力量平移出來的。


    我從來都沒有見過或者聽說過現實中存在長成這樣的鳥類,卻感覺自己好像在哪裏看到過類似的文字記載。是在哪裏的都市傳說或者鄉野怪談裏聽說過嗎?記是應該記得的,隻是一時半會兒難以聯係起來。無論如何,這應該是一種怪異之物的形態。


    話是這麽說,我卻難以從其身上感受到怪異之物應有的氣味。古月神和銀月看上去再怎麽像是人類,我都會毫不猶豫地判斷那是怪異之物;而眼前的怪異之物別說是像不像人類了,就連正常的動物都不像,我卻覺得對方不知為何散發出了與自己是同類的氣味。


    它,或者說他,多半是由人類擬態而成的怪物形象。


    在此基礎上,我能夠感受到,從他的身上,傳來了龐然大物的感覺。


    這頭怪物的直立高度大約有兩米,作為鳥獸來說當然足夠大了,可是與他身上那股龐然大物之感卻是完全不在一個次元上。我甚至覺得如果能夠將他的本質轉化為物質,其體量肯定遠比這座月隱山還要巨大得多。


    相同的感覺,我也從宣明、神照、命濁那裏體會到過。不知不覺,原來我已經見到了那麽多大無常,而眼前這頭怪鳥,毫無疑問就是我所見到的第四位大無常。


    冬車稱呼他為“師父”,也就是說,他就是卦天師。


    卦天師真的出現在了月隱山!


    “麻早!”我立即喊了一聲。


    麻早隻能按照約定發動回歸之力,從我的身邊撤離,而我則留下來與卦天師對峙。


    以卦天師的本事大概是可以阻止的,而他卻隻是看著麻早撤到遠處,然後不緊不慢地說:“剛才那個女孩就是命濁的目標吧。就我所看,她似乎被迫背負非比尋常的命運。對於那麽稚嫩的少女來說,未免有些殘酷了。”


    我感應了下麻早身上的熱能記號,現在的她已經把自己轉移到了月隱山城那邊。說實話,還是希望她可以撤退到更加遙遠的地方,索性撤退回到鹹水市那邊也不算是過分。現在也算是勉勉強強吧,她可能是想要待在能夠感受到我們法力波動的地方見機行事,說不定是存了在我無力回天的時候拚死回到戰場把我給撈出去的心思。


    “卦天師,你有什麽事情嗎?”我直接詢問。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莊成。”


    卦天師果然認識我,他也不對我現在使用的少年形態評頭論足,隻是發出一聲笑,然後說:“首先,我不是銀月的夥伴,也沒有打算站在命濁那邊,擄走你的女孩。”


    “你和命濁不是一道的?”我問。


    “不是。”


    卦天師並沒有擺出超然高人的架子,而是像傳道授業的老師一樣耐心解釋:“在很多基層的獵魔人看來,我和命濁都是超凡主義,所以我們應該是一起的。但是,所謂的‘超凡主義’、‘治世主義’……都不過是從法正那裏先開始的話術罷了。


    “我和命濁的根本思想是不一樣的,隻是被法正簡單粗暴地劃分成了同類而已。實際上我們之間並不存在深度綁定的利益關係。”


    我就先當真的聽,然後問:“那麽……你的目的是?”


    “我這次造訪月隱山,是為三件事情。”他心平氣和地說,“第一,我要來帶走我這個傻得可愛的徒弟。”


    說著,他展開一邊翅膀,像是招手一樣輕輕扇動。冬車便從我的身邊消失,出現在了他的身邊。


    我對此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冬車是人家的徒弟,論及關係遠近,比起我,肯定是與卦天師之間更近。現在這就相當於是家長過來接人了。


    雖說冬車自己可能不會那麽樂意就是了。為了能夠在治世主義陣營更好地立足,他好像不是很想讓別人總是把自己和師父扯到一起去。隻是另一方麵,他似乎對於卦天師也是有著不小的尊敬。即使已經投奔治世主義,他都沒有在別人麵前說過卦天師的壞話。


    無論好壞,反正他現在都是發表不出什麽意見來的。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自我意識仿佛變得更加淡薄了,像是睜開眼睛睡著了一樣,身體邊緣仿佛絨毛般的光輝變得愈發深入,麵孔亦是逐漸浮現出了屍體一樣的青白色。


    “我要向你感謝,是你救了冬車。”卦天師先是對我點頭。


    “我可沒有救下來他。現在的他是死亡狀態。”我說。


    卦天師像是聽到了幽默的話,發出了帶著些許笑意的聲音:“死亡?”


    “師父……”


    冬車好像也有點反應,怔怔地問:“我現在……死了嗎?”


    “你是活人,千真萬確。”卦天師淡然回應。


    聞言,冬車身上宛如絨毛的光輝頓時消失不見,本來浮現出死相的臉色也立即變得紅潤而又活力,生命竟似乎回歸到了他的身體裏。


    他像是經曆了相當耗費精力的活動,渾身癱軟,昏迷倒地。


    雖然不省人事,但看上去並不是因為陷入危險而昏迷,反倒是像脫離生死絕境之後放鬆過頭才會倒在地上。或許隻需要好好睡一覺,之後就可以恢複如初了。


    不對比還好,眼下一對比,我甚至感覺自己這是第一次見到活著的冬車。哪怕是在扶風基地那時候,他都沒有如同現在這麽鮮活過。


    我不由得想起來了一些鄉野怪談裏出現的精怪。據說修為有成的動物如果想要化為人形,就必須先雙足步行,扮得人模人樣,然後朝著真正的人類詢問自己是否像人。要是得到對方親口承認,就可以化為人形。這也就是所謂的“討口封”。


    人類的承認可以讓精怪化為人形,而大無常的承認甚至可以逆轉時空、修改現實、起死回生。


    生死無常,然而在大無常的麵前,仿佛就連虛幻無常的生死都可以一言而決。


    卦天師再次輕輕扇動翅膀,冬車的身影便徹底消失了,似乎是被空間轉移能力傳送到了月隱山地帶之外的地方去。


    “你是怎麽做到的?”


    我向卦天師提問,問的自然是他用了什麽方法如何將冬車複活。


    “你已經猜到了,不是嗎?我們的語言是具有力量的,隻要你正式進入大無常的領域,就可以做到相同的事情。甚至不需要任何的訓練和準備,隻需要像是剛才的我一樣,對著他說出那句話就可以了。”卦天師說,“事實上,在此之前,你也已經對他做過了差不多的事情。”


    “差不多的事情,你是指……”我心裏有了聯想。


    “你應該有疑惑過吧,為什麽冬車按理說明明是隻能在迷霧裏麵活動的死亡幻影,卻可以出現在迷霧之外,在扶風基地與你見麵。”


    卦天師像是能夠看到我一直以來的活動軌跡,並且對此毫不遮掩,說了下去:“真相很簡單。這是因為在扶風基地的時候,他問過你自己看起來像不像是個死人,而你則給予了否定的答複。


    “隻是因為這麽簡單一句話,他就多多少少地回歸了生者的領域,得到了在生者世界繼續活動的權利。


    “不過,同樣的做法,對於那片迷霧裏的其他人是無法成立的。他們都早已是連靈魂都不知道去了哪裏的死者。如果是在生者世界與死後世界還聯通的時代,我們大無常倒是可以一句話就將其複活過來,現在是不可以的。


    “而冬車由於死期還沒有真正到來,靈魂還暫時完整保存著,才可以靠著言靈將其複活。”


    我想差不多也應該就是這樣,卻還是有些想不通的地方。


    既然卦天師似乎沒有展現出惡意,那麽我就繼續提問:“他出現在外界是先,我否定他死亡是後。如果我否定他死亡是他出現在外界的前提條件,他從一開始就無法在迷霧之外活動,也更加不可能遇到我吧?”


    “但是,假設他能夠在外界活動,就有可能得到你的言靈。而哪怕是在假設的領域、可能的領域,以及其他非現實性的領域,大無常的力量也是可以滲透進去的。”


    卦天師表現得相當友善,不知道是不是有著好為人師的性格,就連細節的問題都願意回答:“就好像現在的你明明還不是大無常,僅僅是以後有可能成就,屬於大無常的部分權柄就已經在你的身上體現了出來……你對此並不是毫無頭緒,對吧。”


    他說的,大概就是我與怪異之物之間相互排斥的現象,以及法天象地。


    法天象地……我在心裏念著這個詞語。我可沒有忘記,他在剛剛現身的時候有說過一句,現在這個像是空氣汙染一樣遍布月隱山以及周邊城鎮的怪異霧氣現象,就是銀月的法天象地。


    可是,銀月又怎麽會法天象地?


    “銀月也是大無常資格者嗎?”我問。


    “她不是。不過,要成為大無常也不是必須先有大無常資格才可以。”卦天師說,“在漫漫曆史長河之中,偶爾也會出現極其罕見的,不具有大無常資格卻也成為了大無常的特殊例子。例如老拳神、柳樹影,又例如轉輪王,以及祝家的先祖祝壹……而我認為銀月也有可能成為這個特殊例子。


    “這就是我此行的第二個目的,我打算邀請銀月加入羅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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