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不舒服?」


    「嗯對。她是這麽說的。」


    彩霞姐一臉煩惱地說。


    由槻遲遲不來集合地點,所以我傳了好幾次訊息問她怎麽了;但她不隻完全沒有回覆,就連已讀都沒有。


    坐立難安的我們直接去她的房間,彩霞姐就把我們擋在門外,連由槻的臉都不讓我見到。


    「大小姐說隻要睡一覺就好了,你們兩個就直接去下午的健行活動吧。」


    「怎麽這樣??」


    「那個,可是小由在車上的時候跟我們在一起也沒問題的說??」


    「大小姐說不論如何都想睡覺。我會跟她說兩位在替她擔心,請讓她睡吧。」


    她的語氣跟平時一樣彬彬有禮,但發言內容卻堅決不退讓。


    我想繼續講下去也沒用。


    「這樣嗎??我們走吧,楓音。」


    「咦,可是阿梓,小由不在的話??」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總會遇到這種狀況吧?走吧。」


    我再次強硬地催促,楓音才終於跟上來。離開時她邊走邊在意地往回看。


    「她怎麽了?」


    「??不知道。」


    這麽說來——負責解釋的人每次都是由槻。


    ○


    「那個,大小姐,這樣好嗎?他們走了耶??」


    百地這麽說。


    可是我現在沒有心情回答。


    「讓我睡。」


    聽到我短短的要求,隨從大大歎了口氣。


    「我知道了,那我會在外麵待一陣子,就在這間房間的隔壁!哎呀~真沒辦法~誰叫我服務的是大小姐呢~真沒辦法~!??沒辦法??」


    「我不會改變心意。」


    「是??」


    百地終於離開了。她直到最後一刻都不停回頭看我。


    然後終於——剩下我一個人了。


    好不容易睡著,居然倒楣做惡夢。


    看到那一幕,我想。


    既然知道是夢,隻要改變夢的內容就好;但我卻做不到。我聽說有人辦得到,真希望他能教教我。


    我做的夢非常簡單——是我被打的夢。


    我先被甩了一巴掌。


    我大吃一驚。


    我問為什麽打我。


    但是我沒有聽到答案,反而被反問:「為什麽?」


    我不知道,隻能保持沉默。


    在混亂的當下,又有一個人出現。那是我以為是夥伴——或是「朋友」的人。


    那個人對我說。


    說出那句一直深深紮進我心中的話


    ——他說:「你不是人。」


    這次也完全一樣——跟回憶一模一樣。


    我想乾脆消失算了。


    因為我不論去了哪裏,做了什麽,都無法與他人感同身受。


    我的大腦裝滿了知識,卻從來沒有人問我為什麽要讓腦袋充滿這麽多知識。


    我認為理當沒有人會對我有興趣。


    所有人聽到我的知識時,都會以完全錯誤的理解,擅自將我分類為『因為她喜歡知識』。


    大錯特錯。


    我從沒想過自己喜歡知識。


    「喜歡」是相對評價。和其他別的東西比較優先度較高時,才能評價為喜歡。


    對我來說,知識純粹隻是——我的唯一。我隻能透過知識理解這個世界。


    普通人不一樣。他們與我不同,有選擇的能力,但卻不去選擇知識。而我就是那些他人舍棄的選擇。


    所以我很努力。


    努力理解人類。


    ——但是,我隻能假裝自己理解。


    我被終於以為自己喜歡上的人說了。


    「你不是人。」


    所以我想乾脆消失算了。


    我回到故鄉,隨便度過餘生。不久之後大家一定都會對我大失所望。


    等他們失去阻止我消失的義務感後。


    我就能不被任何人幹擾,靜靜地消失了。


    可是——為什麽會變得這麽吵呢?


    叮咚。


    訊息提示音讓我醒來。因為我常做這個惡夢,所以有種被擅自願拯救的感覺。


    我搖搖沉重的大腦拿起手機,發現是梓同學傳來的訊息??真會找時機。


    我走到陽台透氣。


    位在二樓的房間能清楚俯瞰周遭的景色。


    然後??也有正因如此才能看見的東西。我一抵達山莊,就看到梓同學就跟楓音同學單獨走進森林裏。


    那個時候,我不知為何突然有股腹部急凍的感覺。


    在那之後,我似乎一直看到他們在一起。


    早上集合的時候、釣魚的時候、煮午餐的時候——就連休息時間也是,他們總是在一起。


    我心中湧現一股恐懼——湧現一股負麵情緒。害怕。不對,湧現的不是害怕??而是一種想脫口而出的衝動;但我並沒有展露出來,因為我害怕之後會發生的事。


    ——如果我跟他們吵架怎麽辦?


    未來可能會是在夢裏出現的光景,那是我最害怕的事。


    他們說不定會說出「那句話」。畢竟他們都是能做到「普通」的人。


    我一直在旁邊看著他們,就覺得越來越難受,於是用了裝病這個藉口。


    ??不對,這是裝病嗎?我是真的很痛苦,用生病(暫定)這個理由或許不算謊言。


    梓同學不知道會不會同意,真想問問他。


    「梓同學??」


    叮咚。提示音再次響起。


    我忍不住看向畫麵。這時,我看到——


    『我也翹課,看下麵。』


    這行訊息。


    「??咦?」


    呼喚我名字的人,就在陽台下方對我招手。


    ○


    我撥了她的手機號碼。響了一聲、兩聲。


    聲音不隻從手中的手機傳來,頭上同樣傳來手機鈴聲。


    我們現在四目交接,她會直接拒絕接聽嗎?


    我盯著站在窗邊陽台的由槻。穿著襯衫與運動服的她打扮十分輕便,應該是剛睡醒吧?


    「放棄吧,我就在你眼前啊。」我在內心這麽說,由槻才終於拿起手機。


    『喂?』


    聽到她的聲音,我終於篤定。


    「啊,太好了,你完全就是在裝病呢。看起來狀況不錯。」


    『??剛剛才好一點的。你也翹課嗎?』


    聽到一如往常平淡的語氣,我撫胸鬆了一口氣。


    「被你猜到了。瑛銘學院最優秀的頭腦就這樣白費了。」


    『最優秀的是我。』


    「反正都白費了不是嗎?」


    我走了幾步,靠在附近的樹幹上,抬頭望向山莊。


    老實說,目前為止都還隻是打招呼。


    「??那麽,你為什麽翹課?」


    由槻靠在陽台欄杆上回答:


    『沒什麽大不了的。』


    「你不想回答嗎?」


    『隻不過是沒有嚴重到必須回答而已。』


    原來如此,也就是我隻要追究下去,她就會回答了嗎。


    了一場惡夢。』


    「惡夢?嚇了我一跳。」


    『為什麽?』


    「由槻原來也會做夢。你夢到什麽,『電子羊』嗎?」


    這當然隻是開玩笑,但——


    『真厲害,就某種意義上來說你猜中了。』


    由槻並不喜歡這個玩笑。


    不僅如此,她還用懦弱的語氣說出這句回答。


    「——你說什麽?」


    我不禁離開背後的樹。《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是菲利普?k?狄克的科幻小說。簡單解釋書名的意義,就是對「機器人具有自我意識嗎?」提出質疑。


    我曾經跟由槻解釋過這件事。


    「抱歉,由槻。我想知道實際上是什麽意思,跟我說。」


    我鎮重地說,由槻就把眼睛從我身上別開,望向遠方。


    『??以前,很久以前,我以為自己終於成功了。我以為終於好好地從頭說明我的事情??交到了一個朋友。』


    「??過去式嗎?」


    我這麽說,她的視線就忽然回到我身上。


    『我偶爾會做夢。做那個人跟我其實完全沒有彼此理解時的夢。我第一次問候的時候說:「我不懂得察言觀色。」因為我知道那個人如果不說自己想做什麽,我就什麽也聽不懂。』


    「的確。」


    『可是那個人說就算這樣也沒關係,希望跟我做朋友,所以我跟他相處了好幾年??可是呢,某一天他卻問我:「你為什麽不懂?」我明明打從一開始就好好說過「我不懂」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


    不知道為什麽嗎。


    人類擅長用自己喜歡的方式做解釋。那個人一定也以為由槻隻要習慣,就沒有問題。


    『我被打,被逼問,我愣在當場——朋友終於來了。那時我對朋友說「救救我」,把問題丟給朋友。我以為朋友會幫我。那時朋友回頭對我說——「一開始或許可以這樣,可是我們想跟你變得更親近。你要理解,人類不是理論。」』


    人類不是理論。


    這——


    「??對由槻來說也許算是惡夢呢。」


    我直接說出了無新意的感想,由槻便深深點頭。


    『是啊,沒錯。所以「人類如果不是理論」的話??隻能以理論思考的我,可能就是不是人類的某種東西。人類——對魚甚至能掏出它們的內髒,我真的很害怕。』


    人類能對不是人的東西,做出無法對同類做的事情。這就是人類。


    所以對由槻來說就隻是一場惡夢。


    『我很害怕,就逃離了那個人。可是??如果世界上的「普通人」都這麽想,到頭來我不論在哪裏都不會被當成人類。這就是我到現在都還會做的惡夢??』


    我知道她在自嘲。因為由槻難得露出表情變化。


    ——但是我想看的不是這種表情。


    「我可以去你那邊嗎?」


    回過神來,這句話就脫口而出了。我甚至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


    我想安慰眼前不停攻擊自己的她,說什麽都想改變她的表情。


    我想到這裏,就脫口說出那句話。簡單來說——我坐立不安。


    『那、那個??嗯,好。現在可以。』


    她雖然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點頭同意。


    「我馬上過去。」


    『??慢慢來,我討厭運動服,想換成製服。』


    「終於見到你了。會有這種感覺??應該是錯覺吧。還過不到半天。」


    「的確。」


    我來到由槻的房間這麽說,她就點了一下頭。或許是真的嫌麻煩,迎接我時她隻穿著製服襯衫與短裙這不習慣的打扮;可是她的頭發跟平時一樣,是平常的由槻。


    其他房間明明是和式,這間卻是洋式,而且還有好幾張床,就她一個人住來說稍嫌寬敞。


    打開房門的由槻走到最深處,直接在床邊坐下。


    「請坐。」


    「坐、坐哪裏?」


    「?坐你喜歡的地方。」


    「啊??」


    房內的兩張椅子離由槻的床太遠,結果我坐在她隔壁的床上。


    平時總是並排而坐,所以這個位子感覺最習慣。能有桌子就更好了。


    準備好平時的環境後。


    「那麽,你想說什麽?」


    稍嫌缺乏霸氣的由槻似乎也恢複了平時的氣場。然而在這間房間內一如往常的東西,就隻有我而已。


    「這個呢??」


    該說什麽才好?


    我完全沒有計劃。基本上都是由槻負責說明各種知識,我負責聽,時間就稍縱即逝,完全不夠用。


    ??偶爾該由我來開口吧。


    「機會難得,由槻說了你以前朋友的事情,那我也來說吧。」


    「是跟平時一樣摻雜了俗諺的高談闊論?」


    「用成語來說的話,就是『物以類聚』。」


    「什麽意思?」


    「類似的人容易聚在一起。」


    「既然如此,你成績好又不怕與人交談??就有很多跟楓音同學一樣的朋友了嗎。」


    「楓音的成績應該沒有那麽好才對。」


    由槻把頭別開,似乎對這個話題沒什麽興趣。我原本期待她的反應會更熱烈的說。


    也罷。


    「跟我很像的人是你才對。」


    「很像???」


    由槻不可思議地捏了捏自己的臉頰。


    「我說的當然不是長相,是沒有朋友的部分。」


    「??是這樣嗎?」


    「到了瑛銘學院以後不算。以前??是啊,以前上的學校可沒有委員會室。我每天都在念書、健身,或是做當時需要的訓練。」


    「整天念書嗎?真意外。」


    現在我也整天在念書啊,不過是在家。


    「我老爸是暴發戶。他是個成功白手起家,娶了模特兒老婆後離婚,可說是人生勝利組的大老板??也不常跟我見麵。他會寄錢過來,所以我在求學上沒有遇到困難。」


    我忍不住歎了口氣。


    「??前一個學校的程度也很高。入學時,我的成績甚至在中間偏下,然後就被看不起了。他們笑我『暴發戶的兒子是靠錢入學的』。那當然隻是謠言,老爸不可能幫我做這麽麻煩的事。」


    我苦笑說。


    「我很努力念書。甚至請了家教拚命用功,我在校內的排名馬上就提升了,然後在那所學校拔得頭籌。我想在考試中拿下全校第一,就沒人能否定我了。我是憑實力來到這裏的,這樣就能抬頭挺胸交朋友了。」


    「??然後,你交到朋友了嗎?」


    由槻不知不覺間靠了過來,她對我的話很感興趣。


    但是非常可惜,這個故事結果並不大快人心。


    「——結果他們換成說:『你是靠錢念書的』??那要我怎麽辦?是啊,沒錯,我雇了一個聰明的人當老師,但那樣算作弊嗎?不是吧?被笑是笨兒子受不了而努力取得了實力,這次卻連我是兒子的部分都否定,是要我去死嗎?然後??我就發自內心厭倦了,覺得自己一個人就好。」


    「是嗎??」


    漂亮的雙眸垂了下來。


    個??」


    疑問雖然來得過於唐突,由槻卻是忍不住會回答的那種人。


    她經過深思熟慮後,說:


    「??貝氏推論?」


    我笑著搖頭。


    「答錯了。正確答案是『決定係數』。」


    「真的嗎?為什麽?」


    「那是因為?」我傾身向前說:


    「你用第一個教我的算式——讓我第一次找到把我當成人看的人。」


    「??什麽意思?」


    由槻皺眉。我從最剛開始解釋:


    「我剛才說過了,在來到瑛銘學院之前,我一直被當成『暴發戶的兒子』。就算憑實力取得全校第一名的成績,也被認為是『因為有錢才會念書』、『長得帥是因為父母花錢買外國模特兒生的』、『因為是暴發戶所以沒有高貴的興趣』,關於我就隻有這種謠言。」


    而最讓我感到挫折的是——


    「??傷腦筋的是,就連我家的老爸也說一樣的話。」


    「??是嗎。」


    由槻點頭,我繼續說道:


    「一年前會硬是讓我轉進瑛銘,也是因為周圍都是比我還有錢的人,比較不會被說閑話。這樣的話——就能安靜地生活了。他純粹是這麽想的。」


    「??!原來是這樣嗎?」


    她的反應比想像中還要吃驚。不知道為什麽,算了吧。


    「沒錯。所以??我雖然在考試中奪得第一名,還是想知道比我還要聰明的你究竟會說什麽,才會因為好奇去監察委員會看看。」


    「啊??我還記得自己希望你別跟我說話。」


    「你不隻希望,還說出來了吧。」


    「有嗎?」


    這家夥完全不記得。


    「然後,我問由槻:『你覺得拿滿分的轉學生怎樣?這個學校的人都是有錢人,會對花錢念書有意見嗎?』」


    「我記得你問了我很奇怪的問題。那個時候??啊。」


    由槻突然驚呼。


    她的表情似乎像終於想起來了。傷腦筋,終於想到了嗎。我可是從來沒有忘記啊。


    她想到之後笑了出來。


    算了,無所謂。那時你是這麽說的:


    「『那錢的比例占了多少?』你不是這樣說的嗎?」


    「然後就跟你解釋了決定係數呢。」


    真是笑死人了。


    「我以為由槻你在開玩笑,沒想到你是認真的。你把我的實力有多少是靠金錢,多少是靠天分,多少是靠努力??全部變成了數字。」


    不是單純崇尚努力,否定金錢力量的感情論,也不是單純誇大天分的極端看法。


    我是第一次遇到純粹把我這個人變成數字的人。


    「由槻拚命思考我的事讓我很高興。你不會擅自拿標簽貼我,就算我是窮人,還拿了個爛成績,你一定也會用一樣的態度跟我說話??我被你純潔無瑕的價值觀感動了。」


    然後,同時——


    「我發現我能看清自己的輪廓了??所以我才喜歡決定係數。我再說一次,那是你第一個教我的算式。你讓我知道好好看著我的人,是怎麽看待我的,所以我才喜歡。」


    「是、是嗎??」


    由槻眼神飄忽,她邊撫摸自己的大腿,坐立不安地動著腳。


    接著她終於看我,點頭說:


    「我、我也??喜歡??」


    「我就知道。你很常在研究中使用決定係數啊。」


    「咦!?啊、是啊,沒錯,就是這樣。嗯。」


    由槻點頭如搗蒜。喂怎麽了,難道是聊到算式讓你興奮了嗎?


    「我說,由槻。你被人說『人類不是理論』,一定很害怕吧?」


    「??對。」


    由槻皺起眉頭幾公厘,鬱悶地點頭。


    但我繼續說:


    「『人類的模樣』被說得理所當然,也是大多數人的看法,所以可能會讓你害怕。」


    「對。」


    聽到我說的話,她像在保護自己般握緊雙手。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有沒有思考過由槻這個人?」


    「??想過什麽?」


    我對歪著頭的她說:


    「那理論的『比例』占多少,偏差值又有多少?」


    「!?咦?啊、咦?」


    由槻用力一顫,像直接從坐姿跳了起來。


    原來她真的沒有想過嗎?


    嚇了我一跳。


    「我說,由槻。理論很棒,感情也很美麗。極端來說,哪怕其中一邊是負值都沒關係。隻要其中一邊高到能夠抵銷另一邊??都會被判定為是個優秀的人類,你不這麽覺得嗎?」


    即使沒有才能,隻要比凡人還要努力就能提升實力。


    與此相同,就算共感性不高——


    「你不會以偏見分類別人,願意拚命替每一個人思考。用成見看人明明比較輕鬆,你卻不這麽做,更不惜用理論訴說一切。哪怕對方不理解,你也沒有放棄,這些——全都是你做的努力。」


    我深吸一口氣,呼了出來,下定決心說:


    「由槻你是一萬人中最愛理論的人。正因如此——才是個美麗的人類。」


    「————??!!」


    由槻屏住呼吸。


    「嗚??」


    她發出細小的聲音,緊閉的雙眼掉下淚來。


    「嗚、啊??」


    她用手臂遮住臉,不停哭泣。


    「呃、呃??我不是故意惹哭你的??」


    「轉過去。」


    「喔、喔。」


    我急急忙忙轉身背對她,背後就傳來床往下沉的觸感。


    「咦?」


    「不要動。」


    溫暖的體溫靠上我的背。


    她把整個身體和臉貼在我的背上,濕潤的溫暖慢慢擴散開來。


    「??梓同學。」


    模糊的聲音震動背部的皮膚,以貼近的距離自身體傳來。


    「什、什麽?」


    「謝謝你??我已經不怕了。」


    接著不久之後,由槻就這樣抱著我——


    「??????呼????呼????」


    睡著了。


    咦,我必須維持這個姿勢嗎?真假——你這個弱雞!


    我悶悶不樂。


    不過,算了——由槻平時那麽努力。今天由我來替她努力也不錯。


    戀習題.複習 「戀愛時的+1」


    「對不起,楓音同學。我不喜歡你們背著我幽會。」


    「你在道歉,可是說的話很恐怖耶!?」


    健行回來的楓音立刻就跟由槻和好了。


    我付出了尊貴的犧牲,讓由槻飽睡了一覺,直到楓音用line傳訊息給我們——不對,傳來之後她還是繼續睡。我看到手機裏傳「快到了」的訊息,才把她搖醒。


    「楓音也是因為怕由槻會不來學校才做出那種事情,你就原諒她吧。」


    「我猜一定是因為沒有戀愛經驗,所以輔助的方法失敗了吧。」


    「白忙一場楓音。」


    「抓不到距離感的楓音。」


    不可一世的站姿,清了清喉嚨說:


    「呃??嗯哼,我現在開始以裁判的身分,宣布兩人的對決結果。」


    「喔?」「嗯?」


    我和由槻頭頂冒出問號,楓音就說:


    「『一起翹掉活動共處一室』兩人都一次出局!」


    「??!!」


    「的確??!」


    這或許是情侶才會做的事情。


    不妙,跟在車上加起來就變成兩出局了,我被逼上絕境了。


    「然後,小由!你穿那樣太色情,再追加一出局!」


    「!?這、這是藉口!!」


    由槻連忙用雙手遮住身體辯解。


    不是??我覺得應該算出局。我搖醒由槻時才發現:「??奇怪,跟在車上的時候觸感好像不太一樣??沒.有.穿?」


    這樣由槻也兩出局了。很好,平手了。


    勝負現在才開始——


    「然後~??『男方在窗戶底下等女方出來』算一出局!這個隻有阿梓算出局!還有那樣有點惡心!」


    「啊啊啊啊啊!?楓音你這是私怨吧!?」


    我又沒有等她,隻不過是她不停不讀不回,所以我才會在傳訊息的瞬間去看她在不在而已啊!


    「是惹到裁判的人不好,嗬嗬嗬??」


    楓音愉快地笑著斥責我。瘋狂楓音再臨。


    「就是這樣,特別推薦權由小由獲得。勝負已定!解散~!」


    楓音甚至還從手機放出「耶~!」的效果音。


    「你原本不是想阻止由槻贏嗎!?」


    「嗯?嗯??可是現在的小由應該不要緊了。」


    「太會臨機應變了。」


    話雖如此,我有種抵抗到此為止就好的心情。


    「??也對,就這樣吧。也許是這樣??就以由槻獲勝結束吧。」


    「??結束??了嗎?」


    獲勝的由槻自己一個人露出呆愣的表情。


    「那當然,我三次出局,由槻隻有兩次。遊戲結束了吧?」


    我點頭回答,由槻看起來反而很不安。


    「真的可以讓給我嗎?」


    「不如說就因為是你,我才能心無罣礙地讓給你。我再找別的方法惹我老爸不開心就好。」


    我笑著聳肩,由槻就點了一下頭。


    「??那個,謝謝。」


    「不用客氣。」


    彼此互相行禮,我跟由槻的對決就此落幕。


    好了,來切換心情吧。


    「好,接下來會越來越忙。由槻變成vip後,監察委員會又得重新編組了。由槻離開感覺很可惜啊。」


    「咦?」


    由槻撐起身體。


    等一下,身體動得那麽激烈,沒有支撐的部分會劇烈搖晃,可以小心點嗎?


    「咦?為什麽?」


    楓音這麽問。嗯,看她的運動服打扮就完全沒有問題。太好了。


    「我們可是會被學生會還有社團自治會擺臭臉的黑暗組織,直接讓監察委員去校友參加的交流會會惹麻煩吧。」


    「等一下,我不在意那種事情。」


    由槻傾身向前。我在搖頭的同時盡量注視楓音的方向。


    「對方可能會在意。這麽一來,可能會來消除過去放著不管時的證據。我想避免這個狀況。」


    「怎麽會,可是那個係統——」


    「也對,監察委員會就設個係統部門,讓由槻轉去風紀委員會好了。」


    「????」


    「喂喂,你就加入學生會,去提升整體效率吧。」


    「好~寂~寞~喔~」


    「當上風紀委員就隨時都能見麵了,楓音。應該吧。」


    「????????」


    好,等回去就馬上跟校長報告,還有提出人事案吧。


    這時。


    「??梓同學,你過來一下。」


    由槻不知為何向我招手。


    她的臉上掛著一如往常,鋼鐵般的強者氣息。太好了,看來她終於恢複了。


    她坐在床緣呼喚我。


    「咦?幹嘛?」


    「坐下。」


    她拍拍床說。怎麽了?算了,該不會是想要我當她的枕頭吧?


    我照她說的坐下,由槻就不知為何站了起來,從上方俯視我。


    「你是想鞭屍輸家嗎?」


    由槻擋在我正前方,害我就連站起來都無法。她就維持這個姿勢,仰望虛空說:


    「??的確,說不定會發生那種現象。」


    「你還是人嗎?」


    這家夥怎麽說這麽恐怖的話?


    她稍微彎腰看著我的臉說:


    「梓同學,2+1是多少?」


    「啥?」


    答案當然是3啊。


    「你仔細想想。」


    我想反射性回答,由槻就這麽叮嚀我。唔,的確太簡單了。


    「等、等我一下??呃??」


    我為了思考,一瞬間別開眼睛。


    因為我隻有眼球往左移,看到楓音突然遮住嘴巴像想尖叫的模樣覺得很奇怪,就把視線移回由槻身上。


    瞬間,由槻的臉出現在我隻看得見她眼睛的距離。


    咦?


    「嗯嗯嗯!?」


    「嗯——」


    吃驚的人是我,平靜的是由槻。


    嬌小濕滑的嘴唇觸感充滿脖子以上的神經。接近到彼此接觸距離的皮膚有一股甘甜的香氣,將我的意識吸了進去。


    「???????哈?」


    由槻不知不覺間閉上雙眼,等那張漂亮的臉蛋慢慢離開,才終於用微微張開、有淚水打轉著的眼睛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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