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寶城的刺史名喚易由,六十有一,是個性子溫吞的老頭。


    比起帶兵打仗,殺伐爭鬥,他更擅長城中民生,經營後方。


    也正因為如此,他被派遣到了幽州北方三個大城當中作為核心中轉地點的尚寶城,一方麵這裏最需要財務上的經營來維持北部要塞開銷,正適合易由;另一方麵他也是威王帶起來的老臣,對威王忠心耿耿,當後勤交到他手上,威王安心。


    這樣一位老刺史,平常也沒什麽太多要忙的事情,大抵都是在那遛遛彎,辦辦公,扶持扶持有本事、有誌向的年輕人,算得上是遠近聞名的好官。


    當他聽到城裏生了火災之後,便是急匆匆的出了門,騎上自己的老馬,帶著隊伍趕到了現場。


    一是為了撫恤民情,二則是為了多帶些人手幫忙救火。


    等到易由繞過四五個胡同,終於到了生火的地方後,卻並沒看到燃起的火焰。


    幾排窗戶和門臉全都麵目全非的房子孤零零的站在街道兩側,牆壁中空,似乎確實被火焰燒過,然而此刻房子卻並非是被烘烤過的焦黑,而是朵朵盛開的新鮮花朵,有白有粉,有紅有黃,明媚耀眼,清靜宜人。


    光是這麽一看,還以為是到了仙家修行的茅屋,哪裏是什麽火災過後的現場?


    不是說著火了嗎?這是怎麽回事?


    側頭一看,發現這街道上正擺著具具屍骨,蓋著白布,露出一雙被燒的漆黑的腳,又有人湊到屍首旁邊哭喪,眼睛都腫了,這才確定這地方確實是生了火災。


    湊到了失去親人的百姓身邊,柔著聲音好生安慰,又給了十幾兩銀子安撫情緒。


    花了小半柱香之後,易由才把撫恤災民的事情交給手下處理,自己則是尋找起來了治火的貴人。


    火場變成了這樣,肯定不是自己手底下的火師做的,應當是路過的道妙高人用了神通這一等級的術法才把火焰鎮下。


    環視了周圍一圈之後,易由發現火師們正湊在一起,小心翼翼的看著不遠處的一個道人。


    心中也生出了些許了然。


    邁開步子,正打算過去向那道人行禮、打聲招呼時,易由忽然瞧見不遠處有個熟悉的少年郎迎麵走了過來。


    “易爺爺。”


    胡文快步跑到了易由身邊,蹲在他肩膀上的狐妮小聲驚呼,險些掉下去。


    易由在看到胡文之後,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小胡啊,怎得突然來這了?”


    “有些公事。”


    兩人看起來倒是頗為熟絡。


    尚寶城距離北部要塞最近,還有大船能供出行,便導致北部要塞的士兵和王府內的家眷如若是想去些熱鬧的地方,來尚寶城正合適。


    胡文年幼時就常來此地,和易由關係不錯。


    打完招呼後,易由眼睛落在了狐妮身上。


    他剛才也聽到了這小狐狸口中發出了年輕女子的聲音。


    心中已經有了些許猜測:


    “看樣子這段時間你經曆了不少啊,可有時間同我介紹介紹這位姑娘?”


    胡文點了點頭,快速把自己去尋道長,入大密林的事情全都講了出來。


    聽完了胡文的描述之後,易由眸子當中也流出了驚奇之色。


    他看向狐妮,笑嗬嗬的道:“老朽見過狐仙娘娘。”


    後者左右側頭環顧,疑惑問道:“狐仙娘娘在哪呢?”


    “在我肩膀上呢。”胡文多少有些沒好氣的開口道。


    “啊?我怎麽沒看見?”狐妮大呼小叫。


    胡文:“……笨狐狸看不到,隻有聰明的狐狸能看到。”


    狐妮撅起來的小嘴,在胡文的兩個肩膀上跳來跳去。


    邊跳邊叫:“不許你站在我家郎君肩膀上。”


    本來樂嗬嗬旁觀著的易由險些被一口嗆到。


    他眼神有些奇怪的看向了胡文,胡文也察覺到了自己這位爺爺眸子深處那一絲奇怪的味道。


    急了,連連解釋:“易爺爺你可別聽這狐狸妮子亂說!她腦子不好使!”


    “誰腦子不好使了?狐妮可精明著呢!”


    狐狸仰起頭。


    易由幹脆不接話了,隻是轉頭看向了左辰的方向:


    “這位竟然就是那個仙人道長?我本來還以為會更……仙風道骨一點。”


    “……道長仙力高深,應當是與山同壽,不能光靠外貌來判斷。”胡文也是放棄了解釋,任由狐妮抓著他的腦袋晃,順著易由的話介紹起來了左辰。


    易由點了點頭,心下了然。


    當時易由也接到了千裏傳訊香的信息,但燃香畢竟沒有辦法傳來圖片,給他的描述上也隻有一句“年輕的道人”。


    根據這話,在腦海裏印出來的畫麵是一位仙風道骨、長了胡須的道人,實際一看,和他腦海中的完全不一樣。


    更像是位俊郎君。


    壓下心中驚奇,易由整理自己衣裳,打算過去向左辰行禮。


    胡文拉了一下易由:


    “道長現在正在用法門,打算去抓住這次火災的罪魁禍首,等一會事情處理完再去拜訪吧。”


    聽到胡文這話,易由皺起眉頭:“這又是怎麽回事?有人在尚寶城裏鬧事?”


    胡文把苦海和小歡喜的事情告訴了易由。


    聽胡文如此說,易由的表情也從最開始的疑惑變成了憤怒。


    “這群賊首。”易由難忍的罵了一句:“當初老子年輕的時候他們就滿地亂跳。本以為這兩年消停了,竟然有冒出來弄事!要是被我擒到,定要斷了他們的狗頭!”


    胡文拍了拍易由的後背給這位老頭消氣。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易由這麽生氣。


    惱火了一陣子之後,易由最終還是歎息一聲有些悶。


    久年未聽到小歡喜這個害人門宗的消息,搞得他都有些鬆懈了。


    看樣子還得加強防備,多遣些好手護城護民。


    ……


    另一邊,彩衣聽左辰的要求,端好了泥球。


    “道長,你這是打算怎麽做啊?”


    彩衣稍微有點迷茫,不知道左辰打算用什麽手段去抓笑麵佛。


    難不成是道經當中的卜算手段?


    她小時候曾見過一些相命先生尋找失物,是拿了個小羅盤,掐算一番,就能找到丟失的物件,瞧起來頗為神奇,但不知道道長會不會這種手段。


    左辰笑了笑:“你用觀炁術看著泥球一眼。”


    彩衣照做了。


    她看到泥球上正向外如縷縷絲線一樣外散著不少線條,飄向四麵八方。


    “道長,這上麵有很多線啊,你難道是打算順著根根去找人嗎?”


    “當然不是,那太麻煩了。”左辰搖了搖頭,“我取第一滴苦海的時候確實順著幾根線追查了一下,滅了幾個妖人,但數量不多。真要是一根一根查的話,我估計得在這兒花上三個月,運氣好能查到笑麵佛,運氣不好,恐怕隻能抓一個手下。”


    “那道長你是打算?”


    彩衣還是沒想明白左辰要幹什麽。


    左辰端起來了另一滴苦海。


    這上麵也有著縷縷絲線,彩衣手中那滴苦海當中的絲線。


    這些絲線有些向著同個方向前去,有則是順著同一個方向蔓延,直至遠方。


    “這些絲線連接的大多是被苦海所幹涉的人,然而也有那麽一根連接著的是釋放者。”左辰笑著開口道:“也就是說,隻要這兩地苦海是同一個人放出的……”


    “那上麵必定會有一條黑色線條聚攏在那個人身上!”


    彩衣這才反應過來!


    這並非是什麽術方,也並非是何種獨特的手段。


    就像是兩頭牽著線,線頭最終會歸在同一個點上,簡單無比的邏輯問題。


    但這方法是讓彩衣去想,彩衣那是肯定想象不到的。


    “現在咱們兩個離得太近了,就算有歸攏向一個方向的線也會並在一起,不太好看出來。你且站在這裏不要動,我走的遠一點,應當可以看到交錯的線條。”


    叮囑了彩衣一聲,左辰直接拂袖,原地騰空而起,引得的周圍還在圍觀的火師一陣驚呼。


    就連本來還對左辰身份有些許懷疑的易由也都被嚇了一跳,這才確定那道人真的是傳說當中的仙長!


    左辰已經眨眼之間已經飛到了半空當中。


    垂下眼眸,凝視手中長線。


    幾條長長的線綿延著向遠處指去。


    又垂目向下方彩衣,看向自她手中蔓出去的線條。


    而有其中兩條,向著正北方向延伸!


    “找到了!”


    左辰將這條黑線記下,朝著那方向騰空一躍,眨眼之間就已經騰飛了出去,在空中留下一道白痕。


    ……


    笑和尚哼著小曲,沿著水路邁著步子,嘴裏還叼著被啃得精光的雞腿。


    他早已離開了尚寶城有一段距離,順著水路下走,跑了很遠。


    “嘿嘿,也不知道那道長看到我留下的好物之後會是什麽樣一副表情,恐怕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吧。”笑和尚臉上浮現了得意的笑容:“可惜爺爺惜命,不少本事都放在了逃命上,誰和您演對手戲啊,要不要命了!”


    雖說小歡喜中大部分人腦子不太正常,有些人為了自己的歡快,甚至會專門跑到厲害的敵人麵前跳,但他可不這樣。


    自從他聽到大荒被斬了之後,他就知道這大梁當中冒出來了一個自己絕對不可能正麵對抗的怪物。


    正麵和這位鬥法?


    那腦子肯定是多少有點問題。


    正哼著小曲,快快樂樂的往前走,背後卻忽然傳來了男人輕聲:


    “你倒是還挺有自知之明的。”


    笑和尚的笑容頓時就僵在了臉上。


    微微側頭一看,笑和尚就見自己背後半空當中正飄著個道長,歪戴著個高冠,垂頭看著自己。


    一順手把存稿給發了……還沒修完,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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