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生事之時,正趕上北方惡物來犯,那些怪物和打了雞血一樣,玩了命的奔著要塞來。我疲於阻攔惡物,誤了許多時間。等我察覺到事情不對時,京都的禁軍已經來到了幽州境內,燒殺擄掠,砍了一地的血出來。”


    “寧威說威王你是為了接納難民進幽州才放開的幽州關。”左辰道。


    “那混小子真能給我臉上貼金。”李繼擺手笑道:“我是實在是分不出人手去守關,京都的禁軍們大多又在往幽州這邊跑,把關卡衝破了而已。什麽開關放人啊,顯得我多高尚一樣,說白了不過是技不如人。”


    左辰沒接話。


    他人的描述和事實的相差確實偏差有些大。


    “從京都來的禁軍共計三類,第一類尚存理智,但話說不清楚,像是被切了舌頭,數量最少,攔著京都來的賊首,結果堅持了不到三天就被其他禁軍給剿滅了。


    “第二類性格大變,從恪守準則的軍人變成了燒殺擄掠賊人,肆意放縱著自己的欲望,殺人放火,強搶民女,用金銀珠寶武裝自己。這批人最多,說不上有多麻煩。他們的兵骨散了,真和正兒八經的隊伍碰一下就會散開,進入山林當中化作流匪。


    “而第三類,則是最麻煩。”


    李繼頓了一下,左辰能明顯的看出來哪怕是馳騁疆場的威王,眼眸當中也浮現出了一絲後怕:


    “他們已經完全異化,我曾經親手扒下他們的鎧甲,發現那鐵殼之下那裏是什麽人類,分明便是一團擰在一起的爛肉。


    “時至今日我都不知道該用什麽詞匯來形容他們。憤怒的火把?失心的瘋子?就一把巨大的火焰,焚燒了整個京都,也焚燒了京都附近的幾個大州。


    “受災最重的是幽州和豫州,這場仗從幽州邊關一路打到了幽州腹地,又從幽州腹地生生打了回去。屍橫遍野說不上,血流成河也說得小了。


    “打了好久,死了好多人,好幾次都險些沒能守住,斷了性命。最後我進山求了老柳出來,讓他開壇做法,雕刻了一碩大石球,從幽州中一路攆到了幽州關,才算是把這些禁軍殺了個七七八八。這筆糊塗仗才不明不白的結束。”


    總算講完了這個漫長的故事,李繼歎道:“在殺完匪賊之後,我本想去趟京都,當麵問問我那位兄弟到底是怎麽回事,結果我到了京都之後才發現,李昭他已經臥病不起,甚至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當時左右丞相讓我留在京都主持大局,可北部要塞畢竟還需要人守著。沒辦法,我隻好婉拒了這件事情,他們就找到了靖王,讓靖王守了十年天下,後來立了新的小皇子,靖王也就回到了豫州。”


    “靖王竟然沒有趁機奪位?”左辰奇道。


    “靖王和我還有李昭是一輩的,比我們倆小幾歲,名德,本事其實不比李昭弱多少,但手腕太軟了,又沒有什麽當王的心思,讓他扛十年的爛攤子已經算是難為他。”


    聽完了李繼的話,左辰也點了點頭,隨後便陷入了思考當中。


    不得不說,京師死後這五六十年,疑點實在是有點多。


    這期間大梁共跨了四代皇帝,最早的老皇帝也就是李繼的爺爺,屬於正兒八經的和京師結緣,讓京師和大梁產生了千絲萬縷的關係,當時看起來一切都正常,這大梁也沒這麽爛。


    到了第二代,最開始的時候李繼的父親還算是正常,沒做出什麽奇怪的事情。他卻在中期忽然舉整個京都之力,把京師給弄死了。


    在瀕死之時一副瘋癲模樣,聽起來就像是被什麽東西給下了方子。


    那問題就來了,他這瘋癲到底是從何時開始的?


    是在殺京師之前,還是在殺京師之後?


    這瘋癲又像是遺留下來的詛咒,一代又一代的傳遞到了李繼兄弟李昭身上,又從李昭的身上傳到了京都禁軍的身上。


    感覺不像是降頭術,倒更像是某種大瘟,染了京都的心智。


    最後一個問題就是:


    這場“大瘟”會不會繼續往下蔓延,從而出現在這個新的小皇帝身上?


    現在還說不清楚,左辰總覺得這事恐怕沒準。


    處理完幽州的事情得盡快調查調查京都了。


    “我念想裏關於京都的事情大概也就這麽多了。先生還想了解更多的話……可以去豫州找靖王,他對這件事情比我上心,手頭說不準大料。”


    左辰點頭。


    喝茶,房間當中一時間沒了別的聲音。


    李繼在思考了一小會之後,忽然開口道:


    “道長打算何時啟程去北方?”


    “明日一早就走。”


    “這樣啊。”他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樣:“我之前經曆過一件事情,和這場大霧有些關係,也和胡文有些關係,不知道道長想不想聽。”


    左辰聞言,稍作思考:


    “威王是指胡文體內的狐仙血統嗎?”


    李繼手掌微微顫抖一下,不小心碰到了放在一邊的茶杯,茶杯傾倒,茶水也順著茶杯當中流了出來,灑到了桌子上。


    沒顧得上擦拭桌子,李繼目中流淌出一絲驚訝:


    “先生何時發現的?”


    “我第一次瞧見胡文時,瞧見他身上帶著些獨特炁息,像是狐狸,當時正處於大密林之中,周遭滿是狐仙,便以為是自己看錯了。時值前段時間船上起霧時,我才發現這霧氣是青丘仙所為,又和胡文聽到的細碎怪調有著說不清道名的關係,當時便有些猜想了。


    “確認的話,還得是今天白天時,威王你自己嘀咕的那一句話時。”


    在聽到了左辰的解釋之後,李繼歎道:“先生果然厲害。我接下來要說的事情確實和胡文有些關係,也希望先生答應我一件事情。”


    “請講。”


    “這事情可莫要告訴胡文小子,他性格執拗,表麵上雖然不說,假如他真要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怕不是會難受好一段時間。”


    “我心裏有數。”


    在聽到左辰這麽說之後,李繼才開始介紹起來胡文的事情:


    “我剛和老柳平定的從京都來的惡鬼,打算回北部堡壘。抄近道,隊伍走到大密林裏這條路。路途正走到一半忽然升起了一場大霧,把我們困在了林子裏。我有個副官不小心在大霧裏呆的時間長了,直接睡了過去,抽了好幾個巴掌才醒。


    “幸虧老柳道行高深,用妙法劈開了一條長路,供我們前進。順著這大霧向前,我們找到了一個湖泊。


    “那湖泊什麽樣子我已經想不起來,隻覺得寧靜,四周都生著樹。


    “湖泊的正中間,有一顆寶靈玉。那寶靈玉正中間,則是蜷縮著一個白毛小狐狸。”


    “那是胡文?”左辰問。


    “那是胡文。”李繼點頭,“柳仙用火融開了白玉,把那小狐狸從裏麵放了出來。結果那小狐狸見了空氣之後眨眼時間就變成了個嬰兒,放聲大哭。


    “他脖子上纏著個長命鎖,上麵雕字‘文家’,我就單獨取了取了一個字,叫他胡文。


    “現今之所以和您說這事,主要還是這外麵起了大霧,和我們在大密林中看到的霧幾乎一模一樣,也能讓人入夢。隻不過當年那場霧氣並不濃,僅僅隻靠著老柳的手段也能應付的了,現今這場夢太大,大的足夠吞沒大梁。”


    李繼總算是講完了自己的話。


    環繞著大霧的結晶……


    青丘仙的大夢之術……


    由虛化實,和胡文一直都能聽到的,來自極北的小調……


    左辰腦中已經有了一些想法,還沒有證據,隻能藏於心中。


    怪不得狐妮的小家夥那麽喜歡胡文,恐怕她那小鼻子是嗅出來了胡文原本的血脈。


    左辰沒猜錯的話,胡文應當是比較純粹的青丘仙一脈,他現在化為人形應當並非是變化之術,而是自出生之基就已經截然不同。


    正事聊完了,左辰就和李繼閑談了一會雜事,起身便打算告辭,前去休息。


    正待離開大廳,左辰忽得有所感,微微側耳。


    飄蕩在他耳邊那若有若無的怪誕小調在這一刻變得清晰了起來。


    似乎從正北方離著堡壘越來越近。


    ……


    正在床榻上呼呼大睡的胡文眉頭慢慢凝了起來。


    他已經進入了夢鄉,睡的很沉。


    趴在他身邊睡覺的狐妮就像是忽然察覺到了什麽,猛然驚醒,從床上直起了腰板,左右環顧一圈之後,直接跑到了胡文的臉上,伸出自己的兩個小獸爪,就啪啪的抽胡文的臉:


    “醒醒!郎君!醒醒!”


    胡文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依舊沒有任何清醒過來的痕跡。


    小狐狸又扇了好幾個巴掌,胡文仍是一點動靜都沒有,便急得直掉眼淚,急匆匆地從床上跳了下去,打算去找左辰救自己親愛的郎君。


    可她才剛從大院當中跑出來,目光就被北方吸引了過去。


    她看到了如同海浪一般的巨大雲層,正朝著堡壘的方向壓來。


    就像是……


    天傾斜下來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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