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藿路,去年左辰從青州進徐州的時候走的也是這條路。


    隻不過當年走這條路的時候,左辰並不知道名字,還以為是沒什麽人煙的荒路而已。


    今兒早上臨走之時,士兵還特意給講了講這條路名字的起源:


    二十多年前鬧京都鬼災的時候,徐州和青州還是一家親,那時候青州往徐州送貨,趕上下大暴雨,這條老泥路沒什麽人修理,不少送貨的車輪子就陷到了這泥坑裏。


    後來還是兩個州的鄉親們來這推貨拉貨,才讓貨車繼續行駛。


    負責守關的徐州將領覺得這是個美事,就把這賜名為推貨路。


    後來來了個學子,覺得推貨倆字在是過於簡單粗暴,沒什麽美感,就把“貨”改成“藿”,指道路兩側悠悠野菜繁盛,需要人將其推開才能走路,寄希望於徐州風調雨順,平民人家都不用吃路邊野菜就能吃飽。


    誰知道後來徐州先是鬧了災,別說是路邊的“藿”了,就連草根都沒得吃。


    鬧完了災之後,本來象征著兩州友誼的長路又變成了青州運兵的線路,搞得整件事情非常諷刺。


    左辰都覺得這段事放在苗濤他們日後要出的小傳裏麵可能都夠用了。


    左右環顧一圈,現今這道路兩側卻是生了不少的草木,樹木迎春生綠,鳥獸鳴鳴啾啾,好一派新生爛漫,配上春日暖陽,更是路明道媚。


    今日日頭好,白雲悠悠,行在路上能讓心氣好不少。


    上次來的時候,道路兩側還是荒的,後來左辰贈給和尚的功德麥穗也是從這摘來的。


    現在回想起,倒也是有種莫名其妙的緣分在裏麵。


    “道長,您來過這一趟,按您說,咱們還得走多久啊?”


    包連才問驢車上的左辰。


    左辰盤算了一下。


    上次剛來的時候,才剛下山,縮地成寸還沒那麽熟練,差一點意思,從這條路到村子一共花了七八天的時間。


    如今熟絡了,道行也更深厚了一些,再加上驢爺,速度快了不少。


    “估計三四天吧。”


    左辰道。


    包連才安心了不少。


    他也能看得出來,自己這一隊人行進速度相比平常快出許多。


    一定是道長的手筆。


    便是放鬆身心,四下環顧,看起來是徐州現如今的風光。


    忽然,


    他微微鎖起眉頭,走向道路遠方。


    那邊……


    好像有人?


    直至此刻,包連才終於看清,在這條土路的盡頭,有著五匹駿馬踏蹄而來。


    而在馬背上,則是坐著五個全甲騎士。


    是徐州將士!


    ……


    “將軍,帶這麽點人出去不好吧?萬一碰到埋伏多危險啊?”


    領著天刀將軍的中郎將言語急切,想要攔住準備外出的天刀將軍。


    天刀將軍卻隻是冷著眼睛看了他一眼:


    “那我該怎麽做?看一些你們已經準備好的東西嗎?”


    聽這話,額頭上立刻就冒下了冷汗。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青州北方實在是太久沒打仗了,士兵們的精氣神遠比不上南方,這營地也是如此。


    如果天刀將軍願意裝個糊塗,那這事也就這麽過去了。


    可惜,天刀將軍沒打算這麽做。


    眼見著天刀將軍盯著自己,中郎將不敢說話,自己退到後麵去了。


    直到他徹底不見,天刀將軍才朝著旁邊地麵啐了一口:


    “他奶奶的,真是愚鈍,這都聽不出來我啥意思!真不如那督察!”


    “將軍莫要生氣。”天刀將軍的副將拉著韁繩,趕馬到了將軍身邊,笑道:“軍中人不比文臣,腦子大多都比較僵,咱們何不在這營地旁邊繞著轉一轉?多找些他的漏洞,您再去施壓,等今天晚上的時候下手去找他,好好同他說道說道,相信他能反應過來您的用心良苦的。”


    還是自己副官話中聽!


    天刀將軍這才點了點頭,心中火氣消散了個七七八八。


    對於這種不聰明的人,就得拿手指在他腦殼子上敲三下,能開悟的話,那對誰都好,不能開悟的話,這軍士帽也就被敲下去了。


    便是直接帶著幾個自己的親信,從營帳當中走了出來,打算去附近繞一繞,找一找守在這裏的軍隊到底有什麽地方做的不合格。


    順著營帳走,順著土路行,每過一處地方,先後副官就會拿出碳棒和大宣紙,用手墊著,在上麵記錄。


    行有半日,漸走漸遠,待到回過神來,正是日頭高照,已經走出了營地範圍。


    “跑的有些遠了。”副官四下環顧,發現前麵有條長路,反應了一下才一拍腦門:


    “這應該就是那一條推藿路吧。”


    “這名可不怎麽好聽,一點都不雅興。”天刀將軍評價道:“咱們去路上,我記得道,一會兒就能折回營地去。”


    聽天刀將軍的話,幾人騎馬前進,很快就到了這條長路上。


    等馬蹄踏在路上,天刀將軍從懷中拿出了一個小小香囊,用火折子一打,將其點燃,扔在路上。


    這是避箭術,用之四周起風,箭矢莫近,是專門用來反埋伏的。


    之前就聽那將領嘀咕這條路上徐州賊多,天刀將軍雖然自負,但也不是傻子,明槍易擋,暗箭難防,真要是陰溝裏翻了船,那一份恥辱將深深刻在他的人生履曆上,以後拿出來,怕不是會被人笑出整天。


    “行了,這就應該沒什麽事了。”做完這一切,天刀將軍才安心的拉住韁繩,想要駕馬離開。


    忽然,他微微側頭,看到不遠處竟有一輛驢車行來。


    不是驢車,


    一個小商隊。


    兩邊迎麵撞上了。


    天刀將軍微微皺起眉頭。


    在這路上碰到的……


    是不是徐州賊人假扮的商隊?


    ……


    左辰的目光落到了這五個士兵當中最為首的那個身上。


    精致的鎧甲,仔細蓄著的胡子,漂亮又神氣十足的頭盔。


    最重要的是,他腰間別著的那把刀。


    這把刀左辰可是看著非常眼熟。


    這不就是當初劉癩子丟的那把刀嗎?


    這還能清晰的看到這上麵纏繞著一股自己留下的真炁呢。


    眼神奇怪,盯著將領。


    著實沒想到,還真在這裏碰到了天刀將軍!


    也說不準是巧合,還是刀上附著的真炁潛移默化,吸引天刀將軍到了自己這個主人身邊。


    天刀將軍他們對視了一眼,竊竊私語的說幾句,策馬朝著他們走了過來。


    “你們幾個是誰?”


    天刀將軍來到了左辰一行人麵前,居高臨下。


    “外來的行商罷了。”左辰笑道。


    天刀將軍眉頭立刻就皺了起來。


    外來的行商?


    行商裏麵有道士和姑娘?


    在這騙誰呢!


    “閣下可是天刀將軍?”左辰忽然問,天刀將軍眼神當中也立刻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你認識我?”


    “我認識你的刀。”左辰伸出手指指了一下天刀將軍腰間那把刀,很老實的開口道。


    “你認識這把刀?可是聽過我赫赫戰功?”


    “倒不是。”左辰搖了搖頭:“你這把刀是我送出去的。”


    天刀將軍:“?”


    “你這把刀上富金輝之氣,能斷鋼破鐵,但炁息不足,不能沾血腥。一旦沾了血,炁息就會被破掉。失去道行。”左辰又是老老實實開口道:“你倒是挺有趣,拿了這把刀這麽長時間竟然,完全沒讓它沾血。”


    天刀將軍心頭大駭!


    這是什麽意思?


    我的刀是他弄的?


    沾了血就會破去道行?


    天刀將軍想起來了自己心中那冥冥的感覺,驚疑不定。


    時至今日,他也仍有那種感覺,覺得自己的刀不能碰血氣。


    竟和對方的說法不謀而合!


    這個道士到底是誰?!


    作為久經戰場的將軍,天刀將軍強鎮情緒,低聲冷喝:


    “你到底是誰?想幹什麽?”


    “沒想幹什麽。”左辰道:“隻是想請你退兵,畢竟我也不想徒增殺戮。”


    天刀將軍臉色愈發陰沉。


    他盯著左辰,思緒萬分複雜。


    明明看上去隻是一個普通的道人,明明看上去年紀不大。


    可天刀將軍卻有一種感覺。


    自己必須得聽這道人的話!


    可這是為什麽?


    是周圍有埋伏?


    還是說,


    道人本身水準足夠高?


    天刀將軍色陰沉的變化了好幾下,最終從口中吐出了一個字:


    “行。”


    天刀將軍的副官驚訝看了一眼他,卻什麽都沒說,老老實實的跟在天刀將軍背後。


    包連才臉上則是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真給勸走了?


    好像有點不對。


    “那真的太感謝你了。”


    說完,左辰直接擺了擺手,讓包連才驅車走,好像真的不再繼續管他了。


    眼見著左辰從自己身邊路過,天刀將軍盯了兩三秒。


    我的刀不能沾血……


    此人不能對付……


    這些念頭在天刀將軍的腦海當中徘徊,他也確實思考了起來。


    自己是不是確實該回青州去?


    可隨之而來的,還有胸口湧現出來的層層業火。


    一時之間,天刀將軍似是感覺自己耳畔旁邊好像有人對他喃喃私語,低沉念誦:


    “你應當斬了他。


    “用手裏這把天刀!


    “你是天命之人,天之所歸,這把天刀是天道賜給你的,和這道人無關。


    “仔細想一想,你身為將軍,拿了天刀之後反倒束手束腳,這一年殺的人都少了。


    “保證這把刀從此以後滴血不沾嗎?


    “你不能。


    “如此一來,你將更束手束腳,直至最後,徹底依賴此刀。”


    “那我該如何做?”天刀將軍不曉得這聲音是從何處來,卻隻覺得他說這話非常合理。


    “你斬了這道士。


    “你手裏的這把天刀。


    “唯有用著道士的鮮血祭刀,才足以讓天刀自成,不受約束!”


    忽然伸手,直接拔刀,對準了左辰的脖子就砍了過去!


    知道他是執拗的想要證明左辰所言是錯的,還是單純動了殺心。


    他用的,


    正是左辰附了炁息的那把刀!


    “哢!”


    金鐵交錯聲響起,天刀將軍隻覺得虎口一麻,直接震裂了開來。


    他駭然盯著眼前的左辰。


    左辰甚至連動都沒動一下,隻是坐在驢車上。


    剛才天刀將軍砍的脖子卻是完好無損,半點傷痕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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