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挺帶著妻小穿戴孝服,站在一旁,而姑姑千金公主給溫挺生了一個兒子。


    李承乾看著這個小孩,他與於菟的年紀一般大。


    這個孩子正用明亮的眼眸,在打量著這個前來祭拜的太子。


    本來,今日這場祭拜並沒有告知太多人,但朝中知道此事之後,朝中有官吏紛紛自覺地前來祭拜,而這些人多數都是東宮太子門下的官吏。


    其中就有許敬宗,顏勤禮,張大安以及京兆府與崇文館的一眾官吏,就連杜荷也來了,還有剛從河北回到洛陽侯君集。


    還有些是生麵孔,現如今京兆府與崇文館有了不少新人。


    溫彥博對東宮太子以及東宮門下的官吏意義重大。


    溫彥博老先生是崇文館的第一任主事,東宮太子的事業便是從這位老先生開始的。


    李承乾拿出一張紙,這張紙上寫滿了字,是寫給溫老先生的書信。


    書信在火盆中點燃,李承乾看著火焰燃盡紙張的文字,朗聲道:“老先生,遼東收複了。”


    溫挺收了收眼淚,仰頭看著火盆中的揚起的碎屑,隨風飄著。


    李承乾向著老先生的靈位躬身行禮。


    待香火燒盡,李承乾這才準備離開,看著眾人陸續叩拜完,叫來了許敬宗。


    李承乾道:“你身邊這位是……”


    許敬宗回道:“這是京兆府在學的學子。”


    那個年歲看著有二十左右的年輕人恭敬地行禮道:“太子殿下,學生李敬玄。”


    “等過些天朝中的任命下來了,劉仁軌來任職少尹。”


    許敬宗忙道:“臣明白。”


    薛萬備一路護衛在太子身邊,而跟在太子身後的年輕人有上百個,今年科舉之後,在朝為官的年輕人越來越多。


    許敬宗身邊跟了一個李敬玄,而褚遂良收了一個叫趙仁本的學生。


    走到洛陽城門前,李承乾停下腳步,道:“往後你除了任職京兆府少尹,還身兼中書侍郎,參與政事之餘,還是以京兆府主事為主。”


    “臣領命。”


    李承乾看了看身後眾人,便獨自回了宮。


    洛陽城一日比一日地熱鬧,人口越來越多,往來人群在街道上,一度讓街道擁堵。


    在一處酒肆內,幾個年輕人坐在一起,走入酒肆的少年人正是如今在弘文館讀書的裴炎,因年齡不夠還未參加科舉。


    此間酒肆內,有不少意氣風發的年輕人,還有諸多文人。


    還有兩位官吏也走入這處酒肆,這兩人在朝中主持文翰編修書籍,乃是通事舍人來濟與中書舍人孫處約,兩人師出同門,跟在後方的還有了兩位的好友,高智周與郝處俊。


    來濟,孫處約,高智周,郝處俊四人是朝中新晉的中堅力量,為中書令岑文本所器重。


    裴炎坐下來剛要用飯食,就注意到一個好友的身影,他喚道:“魏兄。”


    魏玄同聞聲走來道:“知曉你會來這裏用飯,便來尋。”


    裴炎笑著給對方倒上酒水道:“聽聞魏兄得到上官禦史的舉薦,如今科舉及第了,朝中可有安排?”


    魏玄同抿了一口酒水道:“還未有安排。”


    這讓裴炎有些訝異,他聽著周遭的議論聲。


    魏玄同是河北人士,是河北定州一個縣令家的孩子,今年就來了洛陽參加科舉。


    裴炎是絳州人士,兩人是在遊學時相識的。


    在山東遊學拜訪各地名仕並不算順利,春秋時孔子周遊列國,到處講學授徒,到了之後便成了年輕人的遊學之風,結交好友,拜訪名仕,兩晉之後,此風依舊盛行。


    本想著能夠拜訪名仕,能夠給一些指點,可裴炎與魏玄同的遊學之旅沒有得到諸多名仕的接見。


    後來,兩人遇到了在山東的禦史上官儀。


    上官儀覺得魏玄同的學識不錯,便舉薦給朝中。


    裴炎有些意外的是,魏玄同科舉都及第了,應該會授予官職,再者說還有當今禦史舉薦。


    今年,科舉及第的眾人中,魏玄同是其中一個,其餘人多數都給了官職,隻有魏兄遲遲未授予。


    魏玄同灑脫一笑道:“無妨,如今朝中人才濟濟,在下倒想去崇文館,往後任職一個支教夫子挺好。”


    裴炎道:“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際,我等皆有用武之地。”


    “嗯,正是。”


    有人用了飯食就要離開,來濟四人正好離開。


    裴炎又注意到酒肆內有人爭吵了起來。


    魏玄同指著一個大聲講話的年輕人道:“那人是與在下一同及第的。”


    抬眼看去,裴炎詢問道:“此人是誰?”


    “他叫李安期,是以前的禮部尚書李百藥之子。”


    “李百藥?”裴炎稍有回憶,道:“魏兄是說那位打遍諸國使者的禮部尚書?”


    魏玄同頷首。


    李百藥已告老了,但他的名聲依舊在朝野。


    當年大唐拿下吐穀渾之後,吐蕃西域諸國對大唐的態度都不太好。


    李百藥在諸國使者之間周旋,甚至當年一度與吐蕃使團大打出手,傳言中隻要李百藥出手,諸國使者皆服氣。


    在李百藥離開朝堂之後,吐蕃大相祿東讚就留在了長安,再也沒有被送回吐蕃。


    現在那位吐蕃大相依舊在長安。


    來濟四人用罷飯食,便急匆匆入宮去見中書令岑文本,四人跟著這位新任的中書令來到乾元殿旁的偏殿,也就是乾陽殿。


    岑文本領著這四人要給皇孫講課。


    小於菟穿著有些寬大的衣裳,衣裳名貴,要配一個名貴的玉佩,此刻他席地盤腿而坐,迎接他人生中的第一位老師。


    可小於菟看到的來人並不是隻有一位,而是一共五個人。


    向來自覺十分有智慧的小於菟並不慌亂,而後按照母妃所教的,懂事又乖巧地行禮,“學生,見過老師。”


    岑文本也行禮,而後站在這位皇孫麵前。


    小於菟頗有靈氣的雙眼看著眼前幾人,道:“咦?怎是五個人?爺爺沒說有五個人來教導。”


    岑文本解釋道:“這四位乃是當今朝中文學博士,他們與臣一同來教導殿下。”


    小於菟蹙眉道:“那好吧,既然爺爺這般安排,學生願聽幾位老師的教導。”


    幾人麵帶欣慰的笑容。


    李世民就站在殿門外,目光看著殿內的孫兒與幾位老師交談著。


    隨後,又有內侍腳步匆匆來報,低聲道:“陛下,趙國公請中書令去一趟。”


    李世民點頭示意他去吩咐。????內侍走入殿內吩咐了幾句,岑文本腳步匆匆走到殿內,他見到正站在殿外的陛下,心中了然,不動聲色地行禮。


    李世民示意他可以離開,繼續看著坐在殿內的孫兒。


    小於菟道:“來濟?”


    “正是。”


    “好奇怪的名字。”小於菟頗有大人模樣,雙手背負奶聲奶氣地道;“老師也有很多兄弟姐妹嗎?”


    四人中最年邁的來濟撫須笑道:“殿下何故有此一問?”


    小於菟努著嘴道:“我爹爹就有好多弟弟妹妹,都是我的叔叔與姑姑,我的叔叔與姑姑都可厲害了,魏王叔,吳王叔,晉王叔,還有好多姑姑,各有所長。”


    來濟道:“臣也有兄弟,臣有兄長來恒,另有兄長名喚來整。”


    小於菟道:“好奇怪的名字呀。”


    來濟不置可否地笑著。


    小於菟道:“爹爹說了,今天是我第一天聽課,我要與各位老師先熟悉。”


    來濟介紹身邊的一位,道:“他們是孫處約,高智周,郝處俊,他們與臣皆師出同門。”


    聞言,小於菟掃視這幾人,他又蹙眉使勁地撓了撓頭,一時間記不清誰是誰。


    不過向來頗有智慧的小於菟並不顯得慌亂,而是淡定道:“那以後我就稱呼幾位老師為文翰四賢。”


    四人皆是精通史學之輩,皆是滿臉的笑容。


    來濟道:“臣等稱不上四賢。”


    小於菟一臉嚴肅地擺手,又是一副大人模樣的言語道:“老師不必自謙,能夠給我當老師,定然不是尋常之輩。”


    “殿下何出此言?”


    “因……”小於菟又糾結了起來,該怎麽回答呢?


    想了又想,小於菟奈何不會怎麽講話,講話水平有限,而後竟然說了一句,言道:“以後你們就是我的文翰四賢了。”


    權當是孩子笑談,四位學士沒有在意。


    站在殿門外的李世民聽到這言語,又笑了。


    小於菟疑惑道:“學生有一事想問。”


    來濟道:“殿下請講。”


    “家父乃如今太子。”小於菟奶聲奶氣又拖著長音道:“家父任東宮儲君已近二十年,而當今爺爺年事已高,敢問如何讓爺爺退位呢?”


    文翰四賢的神色皆凝重了起來,四賢頭皮一緊。


    不知該如何回答。


    這到底是童言無忌,還是誰教的?


    來濟又道:“自古以來……”


    話語頓了頓,自古……也不好,從前隋一代代往下數,好像曆朝曆代沒幾個太子是正常登基的。


    這個問題太要命了。


    小於菟道:“其實我還想拜李道長為師,可是明達姑姑說李道長不願意收我為弟子,說我出生時就有山君向爺爺道賀,他教不了我。”


    孩子終究是孩子,一個問題問了之後,又問了第二個問題。


    四賢鬆了一口氣,孫處約解釋道:“李道長乃是道門中人,道門中人向來不會廣收弟子,如李道長這樣的人,該是隻收天賦異稟的弟子。”


    “我也天賦異稟呀。”


    小於菟十分正經地道。


    來濟勸道:“人之天賦各有不同,各有所長。”


    小於菟又道:“可家父說天賦異稟者若後天不努力,也會泯然眾人,一個人的天賦不重要,再者說我自小就能吃很多,爺爺與奶奶都說我天賦異稟。”


    殿門外,李世民麵帶笑容,聽著孩子稚嫩的話語,很是高興。


    陛下並沒有因皇孫一些僭越的話語,而不滿,反倒是更滿意。


    李世民滿意的是,承乾的兒子也很一般,看起來沒什麽特別的。


    隨後,李世民便離開了此地,而是走向皇宮的另一邊。


    在皇宮新修出來的河渠邊,李承乾帶著妻子蘇婉正在散步。


    蘇婉懷著身孕,聽著太子講述梁祝的故事。


    長孫皇後聽著這個故事也是出神,故事很動人,未聽兒子講完,聽到梁山伯科舉為官本該是衣錦還鄉的,可聽到此處,已能夠感受到,這一定是個十分悲涼的故事。


    不過故事講到一半,陛下便來了。


    蘇婉先行禮道:“父皇。”


    李世民示意不用多禮。


    看父子兩多半又要商議國事,皇後領著鵲兒與蘇婉離開。


    河渠邊,李承乾在涼亭內坐下來,道:“嶺南進貢了不少水果。”


    桌上放著一堆嶺南進貢的水果,正是中原各地與西域水果豐收的時節,李承乾吃著一隻甜瓜,道:“於菟今天學得如何?”


    李世民拿起橘子坐在兒子對麵剝著,“還挺好的,就是那孩子說想讓朕退位。”


    “這孩子總是將這些話掛在嘴邊。”


    “朕知道,你平日裏忙於國事,都是麗質與東陽她們照看孩子。”


    “朝臣都誤會究竟是兒臣想要當皇帝了,還是那孩子想當太子了。”


    李世民忽然一笑道:“你讓於菟當太子?”


    “慢慢教他,兒臣不著急。”


    大抵,李世民心裏還是有些寬慰的,承乾的能力很強,以他的能力隻需要三五個得力朝臣,就能處理國事,而且並不需要多麽得力的臣子,隻要能聽吩咐辦事足矣。


    換言之,其實承乾他自己就是一個治世的能人,若他能夠再多一些仁慈,將來也一定是一位賢君。


    李世民道:“朕決定免除關中,河西,河東,河北,河南,萊州,幽州,營州各道州府的一年賦稅。”


    李承乾頷首:“隻是田賦,沒問題。”


    “這可是大半個中原的田賦。”


    “無妨,光是市稅,足夠朝中與宮中用度了,還能夠發各地軍中的錢餉,這件事兒臣來辦。”


    從東征歸來後……應該說在東征之前,李世民就對自家的家底失去了清晰的認知。


    ……


    注:貞觀年間,孫處約與高智周、郝處俊、來濟四人依附於江都的石仲覽。石仲覽頗為賞識、知四人日後必定是能人賢臣,於是傾財相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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