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於菟吃完了碗中的稻米飯,又接過內侍端來的一碗羊骨頭湯,他看著清澈的湯水道:“蔥花呢?”


    內侍太監這才想起來這位皇孫最喜蔥花,這才撒上一些。


    如此,皇孫喝完這碗骨頭湯,一臉地滿足。


    太子殿下是喜蔥的,因此皇孫也酷愛蔥花。


    “叔叔?”


    李治這才回了神道:“要說這世間兵法最鼎盛之人便是李衛公。”


    小於菟重重點頭,“那叔叔呢?”


    李治神色犯難,且不說自己擅長什麽,眼下最頭疼的便是自立的問題,自己的事業還沒有頭緒呢。


    李慎道:“於菟啊。”


    小於菟乖巧點頭,“嗯。”


    李慎一臉微笑地道:“這世上從未有人自認他的學識乃當世頂尖,因學無止境,所以要保持謙虛,敬畏學識。”


    “嗯,侄兒明白了。”


    李慎又道:“你先從最根本的識字開始。”


    “嗯,侄兒這就去識字。”


    見慎弟終於哄走了侄兒,李治也是長出一口氣,道:“還是你有辦法。”


    李慎道:“辦法總比困難多的。”


    四人再一次重新坐在一起,張柬之躺在一塊石頭上,正在休息。


    狄仁傑道:“我去見見李禦史。”


    李治不解道:“去見他做什麽?”


    “想問一些事。”


    皇帝的車駕隊伍後方,一群文臣正坐在一起。


    上官儀將一些卷宗都放入箱子內,安排人手送去長安。


    狄仁傑這個孩子他認識,這孩子時常與晉王,紀王為伴,便撫須笑道:“仁傑?”


    “小子見過上官禦史。”


    上官儀道:“你來做什麽?”


    狄仁傑回道:“小子想見見李禦史,有些疑惑,想問。”


    上官儀朝著隊伍看去。


    狄仁傑也抬頭張望,見到了許多官吏三三兩兩而坐,卻不見其人。


    “依照太子殿下的吩咐,李義府需要去忙一些事,這些天恐怕都不會在隊伍中。”


    言罷,見狄仁傑還有失落,上官儀本就十分賞識這個少年人,便詢問道:“找李義府是有何事?”


    狄仁傑行禮回道:“小子與晉王看過博州的案卷,在案卷上有記錄,那位啞巴在去年就見過李禦史,此人說要報複崔仁師,既然他也在尋找崔仁師。”


    上官儀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狄仁傑又道:“當江左人士找到崔仁師,之後他就死了,小子總覺得……”


    “行了。”上官儀打斷他的話,看了看四下又道:“看過案卷的事不要與外人說。”


    狄仁傑連忙道:“小子明白。”


    上官儀道:“好了,你且回去吧。”


    “喏。”


    其實這些事朝中都明白,可博州的事,又豈止是狄仁傑所想到的這些。


    上官儀又覺得自己很佩服李義府,他總能在必要的時候挺身而出,不管是那個啞巴對他的影響也好,還是因為他向來仇視世家子弟也罷。


    這一次李義府又挺身而出了。


    回到車駕內的小於菟許久沒有動靜了,小鵲兒穿著紅色的漂亮衣裙,在小福的攙扶下,她吃力地爬上車轅,走入車駕內,就見到了兄長果然趴在書卷上睡著了。


    前後不到一刻工夫,小鵲兒站在車轅上,她雙手叉腰道:“兄,果然吃完就睡了。”


    小福笑道:“小殿下從小就是這樣的。”


    在宮裏,小福是看著這兩個孩子長大,早在小於菟還在牙牙學語的時候,就已是一個吃了就睡的孩子。


    別看小殿下年幼,分量可一點都不輕,說不上太胖,但很壯實。


    “福姨,鵲兒想踢毽子玩。”


    “好呀。”


    現在的小福是宮中辦事的好手,掌管宮裏上上下下的起居生活。


    因此在對待宮裏的事上,她很嚴厲,依舊如當年一樣,會大吼大叫,不過小福也是個賞罰分明的人,蘇妃與寧妃也十分器重。


    聲音漸行漸遠,小於菟還在車駕內睡著。


    隊伍的另一頭,李承乾坐在父皇身側,眼前是於誌寧與褚遂良在稟報著事宜。


    自李唐立國之後,武德年間就劃定了河東道,並且在山西建設四府十七州。


    當年晉陽起兵之後,爺爺就對山西有著別樣的感情。


    等褚遂良稟奏完,李承乾看著奏章。


    李世民道:“地方官府還看著這些煤礦?”


    褚遂良道:“正是,不過有些地方人士不太好對付,他們想要將煤礦占據為私有,上百人圍著煤礦,不讓官府動。”


    岑文本躬身行著禮沒有當即開口講話,等著殿下的吩咐。


    山西的煤礦確實很多,但是否由朝中看管,還需要擺平地方勢力。


    他們自家地界的東西,怎麽可能輕易交給朝中看管。


    如今河北的煤窯開展很順利,甚至為朝中帶來了源源不斷地錢,在河北以煤窯勞動的人也得到了銀錢,維持了生計,甚至再過幾年就能讓他們脫離貧苦。


    李承乾道:“褚侍郎,在煤礦地界內的村縣往後可以按需得到蜂窩煤,並且他們若是能夠進入煤窯勞作,朝中依舊給他們工錢,如居住,賦稅,或者是他們的孩子讀書就學。”


    “可……”


    眼看褚遂良還要再說什麽,李承乾又道:“能給予的就一定要給,盡可能團結鄉民,將領頭的人拎出來處置,千萬不要與鄉民動手,也不要與鄉民有衝突,找幾個辦事得力的人走一趟,最好是山西出身的官吏。”


    聞言,聽到要團結鄉民,褚遂良豁然開朗,便知道這件事要怎麽辦了。


    李承乾頷首示意他去安排。


    李世民看了看身邊的兒子,看他遇到麻煩事,又如此冷靜地應對,這孩子從小到大向來冷靜。


    李承乾在拿過岑文本的奏章,看著其中的內容。


    岑文本行禮道:“稟陛下,殿下,這都是近幾日來,朝臣與地方官吏對科舉的擔憂。”


    細細看著奏章上的內容,這上麵所言的無非就是人們對科舉的擔憂,官吏的位置始終是有限的,而且並不能一直靠建立官職來安排官吏。


    在各縣重新設置三司六監,這種手段可以一時間緩解官吏的冗餘,但位置隻有這些,總有一天會不夠用。


    哪怕一直開辟官職,也是用於一時。


    這是他們對科舉的擔憂,用當下的環境來與以往的經驗判斷未來形勢的一種方法,科舉不是一蹴而就的,一種新製度就會產生與水土不服相關的種種問題。


    “孤倒不是覺得他們說得不對,時代是在變化的,我們要根據形勢來改變決策,而不是一直用過去的眼光來看待。”


    李承乾說了這些,也不能解開這位新任中書令的憂愁,這話沒有說到點子上。


    放下手中的奏章,看著他又道:“當然了,到底還是位置的問題,往後朝中在每年科舉的前一年,布告天下說出一部分需要招錄官吏的方向與相關位置的人手,讓人們在科舉前有所準備。”


    岑文本又行禮道:“既然坊間知道收錄的官吏皆有用,世人也就沒有這麽多顧慮了,但也隻能與世人告知一部分。”


    “是啊。”李承乾道:“人們擔心的是滿腔的才華,得不到施展,但孤覺得朝中一定要給予他們施展能力的空間。”


    “喏。”


    又一件看起來十分頭疼的事被安排下去了。


    見岑文本還站在這裏,李承乾道:“其實往後數年內科舉會越來越難,錄用的學子一定會更優秀,當年如孤那般十五六歲的人現在也有一部分在準備科舉了吧,這又是一代人。”


    “科舉作為篩選人才的途徑,在篩選過程的優勝劣汰,其實也是一種創造價值的過程,孤這麽說或許太過現實,也太過殘酷了,但這就是未來的科舉,會更加地殘酷,淘汰的人會更高,更加的困難。”


    岑文本作揖行禮,而後去安排事宜。


    這兩件事就是今天需要安排的政事,本來出行在外全當是放假春遊了。


    “本想是國事暫時交由舅舅去安排,是兒臣疏忽了,舅舅就不是一個善做決斷的人。”


    李世民默不作聲地飲下一口茶水。


    車隊在平陰縣休整了兩日,再一次啟程,這一次的目標是泰山。


    回到車駕中見到兒子睡眼惺忪的樣子。


    小鵲兒道:“爹,兄又睡著了,是女兒叫醒的,擔心兄現在睡了,入夜之後又睡不著了。”


    小於菟目光呆滯地看著前方,還有些似醒未醒的樣子。


    李承乾遞給他一壺水,道:“喝點。”


    他伸手接過爹爹遞來的水,水一入口便猛然提神,睡意頓時全消,道:“冰水?”


    李承乾頷首,“分給妹妹一些。”


    小於菟將水壺遞給妹妹,小鵲兒拿著比她臉還大的水壺,舉著喝下一口。


    “別喝太多了。”


    兄妹倆喝著水,聽著爹爹的話語,不住點頭。


    車駕搖搖晃晃,內部的空間還是很寬敞的,李承乾側躺吃著核桃。


    小於菟問道:“爺爺不是說出行在外沒有冰塊嗎?”


    李承乾解釋道:“是路上的大戶進獻的。”


    “嗷……”小於菟了然,拿著水壺又有些意猶未盡,“隻有這些嗎?”


    “隻留了這些,還想喝多少,還想肚子痛嗎?”


    聽到爹爹訓斥的話語,還有兄長耷拉著腦袋的樣子,小鵲兒便高興地笑了。


    她覺得兄長一直很笨,還很不乖。


    小於菟保持著他足智多謀的風采,又道:“待再來此地,他們一定還會獻上冰塊的。”


    李承乾沒理會孩子,而是看向了馬車窗外,自顧自剝著核桃吃著,越是靠近泰山一路上的官兵也越多。


    還有不少穿著儒生衣袍的文人遠遠站在官道邊行禮。


    距離泰山還有一日路程,車隊又停下了。


    趁著爹爹與爺爺要在此地先進行祭祀之後,才能去登泰山。


    小於菟就先一步在薛萬備將軍護送下爬上了一座小山。


    吃力地踩著疏鬆的山土,於菟在薛萬備的幫扶下,登上了這座矮山的山頭。


    他明亮的眼神眺望遠處,看到了巍峨的高山,欣喜道:“那就是泰山?”


    薛萬備了然點頭,道:“正是。”


    小於菟遠眺高山,道:“是洛陽的老君山高,還是泰山高?”


    聞言,薛萬備糾結道:“末將沒有爬過這兩座山。”


    身後的矮山下,香火正在升起,還有齊聲念誦經卷的聲音,那是陛下正在祭祀。


    薛萬備牽著於菟的手道:“待回去之後,再去看看老君山。”


    小於菟問道:“我也能爬泰山嗎?”


    “殿下還年幼,尚不夠登山。”


    “為何?”小於菟拿出了些許不容忤逆的態度。


    其實他也不用這樣表現,薛萬備又道:“末將可以背著小殿下登上泰山。”


    “當真?”


    “當真!”


    小於菟有些不服氣,看了看自己的短腿,又抬頭看看薛萬備的身高,道:“我想自己登泰山。”


    薛萬備笑著點頭。


    在登泰山前的祭祀很漫長,以來濟為首的文翰四賢正在書寫著帛書,還有人在準備登山的禮器與玉帛。


    從四月離開洛陽,現在已臨近七月了,這一路而來用了兩個多月。


    到了夜裏,進行了一整天的祭祀才結束,又是叩首又是下拜,李承乾扶著父皇坐下來,道:“登泰山的禮儀恐怕繁多。”


    李世民也覺得有些疲憊,道:“若是朕登不上泰山,就由你祭天封禪。”


    若這番話被岑文本或褚遂良那些文臣聽到,他們恐怕會說這世上哪有太子祭天封禪的。


    李承乾站在一旁不言道:“其實登山用來鍛煉身體也挺好。”


    “這一路走來朕想了很多,承乾啊。”


    “兒臣在。”


    “其實玄齡與鄭公的話語也不錯。”李世民看向站在不遠處的李績低聲道:“你向來與英公走得很近?”


    李承乾點頭。


    “李績是一個重信義的人。”說著話,李世民從懷中拿出黃布絹放入兒子的手中,吩咐道:“待你登基要有依仗,你有輔機還不夠,將來兵事上,可以讓他幫你。”


    李承乾拿著布絹明白了父皇的意思。


    無它,這黃絹上所寫的就是對英公的任命,讓英公幫助新帝統領天下兵馬的旨意。


    李承乾收好黃絹坐在父皇身邊,神色帶著笑意,看向周遭的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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