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建方坐在上首,嘴裏嚼著牛肉目光還看著這位從小勃律的使者,神色中沒太多的善意。


    在場的諸多將領都沉默地吃著肉與餅。


    若小勃律國能來相助,自然是好的,可梁建方總覺得心裏不太爽利,仔細一想,再看眼前這使者穿著一身斑斕的衣衫,尤其是想到他的身份,在此之前應該有個前提,他們聽從唐軍將領是應該的必要的,這是自覺而不是要求。


    這些細枝末節的事,自然不是梁建方所關心。


    他關心的是建功封侯,位列淩煙閣,任何想要阻撓他登上淩煙閣的人,都要鏟除。


    包括這位小勃律國的使者,哪怕他說得再好聽,到了戰場上會不會聽唐軍的話,還是兩回事。


    一方麵,梁建方作為這裏的行軍主管,他要看好這些將領,一方麵梁建方還要巴結好太子。


    再者說,他梁建方也可以背著太子登一次泰山,泰山而已!


    再說得現實一些,裴行儉,薛仁貴,程處默,李景恒這些年輕人,將來都是朝中的將領。


    本就比他們年長一輩的梁建方心中有著莫大的壓力,更不要說太子身邊的薛萬備,人家一門三兄弟都為李唐效命至今。


    還有狄仁傑與裴炎都是不容小覷的。


    這個時候若不能立下大功,位列淩煙閣,梁建方就覺得自己這輩子算是到頭了,這是他這輩子最後一次拚搏的機會。


    而眼前的小勃律使者的三萬兵馬,梁建方沒有放在眼裏,依舊吃著餅撕咬著牛肉沒有理會。


    聽從大將軍號令?想聽從唐軍號令的人太多了,不缺小勃律國一個,也不想分給他們太多的功勞。


    這些人能跟在唐軍後方,撿一些剩下的功勞就足夠了。


    “報!”有士兵快步而來,行禮道:“大將軍,英公有令!”


    聞言,梁建方如條件反射般站起身,擦了手之後,接過書信,眯著眼看了片刻,舉著英公的書信,大聲道:“英公有令!大食人猖獗,蔥嶺之事涉及伊犁河安寧,涉及伊犁河乃至天山南北數十萬人的安居!”


    “為保天山安寧,為保伊犁河,為了數十萬大唐子民的安居,為了他們的安寧,我大唐折衝府絕不退讓半步,傳令!”


    話音落下所有人站起身。


    梁建方大聲道:“薛萬備,裴行儉領一萬兵馬責令三天之內,拿下大宛王城與周邊二十裏的所有部族。”


    薛萬備朗聲道:“喏。”


    再看眼前眾人,梁建方道:“待婁禦史,劉府尹到怛邏斯城,再行西進!”


    “喏!”


    眾將齊齊應聲。


    既然薛萬備要去大宛城,太子勢必也要一起去攻打大宛。


    英公的軍令是婁師德送來的,這位禦史還在來怛邏斯城的路上,從腳程來推斷,現在應該是出了碎葉城,正在往怛邏斯城趕來。


    再看眼前的眾人,大致上,這一次攻打大食的將領悉數都在了,此戰究竟要打到什麽地步誰也不清楚。


    總之,梁建方,裴行儉,包括西域守備將軍白方,都做好了立大功的準備。


    五萬唐軍在怛邏斯城已夠擁擠了,劉仁軌還帶來了三千安西軍,也不知道安西都護府之後會不會再派人過來。


    反正碎葉城內有吃不完的糧食,怛邏斯城的糧食也充足,人吃馬嚼之下,在夏季之前不會缺糧食。


    本就擁擠的怛邏斯城容不下三萬小勃律人,隻能讓他們與薛萬備先去攻打大宛,唐軍占據了大宛與怛邏斯城,之後的戰略布局就更清晰了,可以分兩路大軍進攻。


    即便退守,也可以讓怛邏斯城與大宛城呈掎角之勢,相互照應。


    梁建方對他自己作出的安排很滿意,不論進退都尚可,進可攻打蔥嶺以西的諸國,退可固守怛邏斯城與大宛。


    太子與薛萬備,裴行儉已離開,城樓下傳來了戰馬的嘶鳴聲。


    梁建方看著眼前這個巨大的沙盤,戰前的最後一個準備,拿下大宛,隻待萬事俱備,西進攻打大食人。


    既然大食人不甘心,大唐十分樂意與他們再較量一番。


    看著薛萬輩與裴行儉,帶著太子以及大軍離開了怛邏斯城,白方神色振奮。


    張大安遞給他一個水囊。


    白方揭開水囊上的木塞,仔細聞了聞道:“這是關中酒水?”


    張大安解釋道:“關中的新豐酒,留得不多了。”


    白方仰頭痛飲而下,將水囊中的酒水一口氣飲幹,高高拿起水囊,連剩下的幾滴都不放過。


    張大安道:“還想再喝,就要等這一仗打完了。”


    白方道:“我很喜歡英公的話。”


    “是嗎?”張大安從他手中拿回水囊,問道:“英公的哪句話?”


    “英公說我們這一仗是為了數十萬西域子民,西域人也是天可汗的子民,我們是為了數十萬西域子民而戰。”


    “的確。”張大安覺得白方已觸及到了朝政方麵的智慧。


    其實白方是個很有天賦的人,隻不過他自小沒人教他。


    張大安聽著白方的話語,也望著遠去的大軍。


    白方道:“當年我在龜茲見到了玄奘,那時候我覺得玄奘是這個世上最有智慧的人,玄奘在龜茲與上千僧人辯論,他贏了。”


    張大安頷首,道:“聽說過。”


    白方又道:“以前我覺得跟著玄奘,我就可以成為像他那樣的人。”


    張大安撫須思量片刻,笑道:“聽說你背棄了玄奘?”


    白方道:“玄奘是玄奘,我是我,我不想成為玄奘那樣的人,也不想成為佛,我看崇文館的文章才知道,人該自愛,我是個活在現世的人,人就該是活生生的。”


    夜裏的蔥嶺依舊是嚴寒的,風聲呼嘯而過,吹過一片戰火的大宛城。


    大唐向大宛城發起了攻城,戰火吞沒了城門,在被攻破的城門前,還有大隊的唐軍立在城外,將這座城團團包圍。


    而城內,還有裴行儉帶著三千唐軍殺入了大宛城。


    大宛失去了戰馬之後的第三天,唐軍向大宛城發動了進攻,城內四處可見廝殺的場麵。


    安延偃爬到一處雪山的山坡,在嚴寒的寒風中他的眉眼上結著一些冰晶,大口出著氣,回頭看去,見到了大宛城內已是火光點點。


    或許再過幾天,大宛城就會隻剩下唐軍,唐軍會帶走城內的所有人以及牲畜,財寶。


    安延偃隻能繼續西逃,大宛城遲早是守不住的。


    他翻過這片山坡,一路走下雪山,就見到了一隊人正舉著火把而來。


    當對方到了眼前,安延偃躬身行禮。


    來人正是黑衣的大食,這些大食人拿過安延偃遞來的一袋金沙,確認之後將人帶走了。


    夜風呼號下,這片雪山又恢複了寧靜。


    而大宛城內,發了瘋的大宛王提著刀向唐軍衝去,他跑了一段路,卻被地上的屍體絆倒在地。


    狀似癲狂的大宛王,須發散亂,他剛要站起身又被唐軍押倒在地,等再看清眼前的景象,卻聽到了後方傳來馬蹄聲。


    馬蹄聲由遠而近,越來越密集。


    也不知道是因眼睛是紅的,還是夜空被火光染紅了,幾片飛灰從眼前飄過,大宛王見到了從火光走來的唐軍。


    唐軍的大將軍裴行儉坐在馬背上,一手提著韁繩,一手提著馬槊,目光睥睨。


    馬兒走得並不快,他們的戰馬上,甲胄上都沾著血跡。


    隻用兩個時辰,唐軍就攻下了大宛的城牆,又用了一個時辰平定城中的亂象,所有大宛人都拜服在地上。


    令大宛人感到絕望的是城外情形,在大宛城外還有三萬多大軍沒有進城,而唐軍隻是用三千人,就攻下了大宛城。


    唐人跋涉一天一夜,甚至沒有休息,就開始攻城。


    大宛王派人出去求援,求援的人甚至剛離開不到半天,大宛的城門就破了。


    現在隨著源源不斷的唐軍進入大宛城,大宛城的城牆以及各個要道都由唐軍把持,這座城就此易主了。


    於菟拉住韁繩,他一手拿著弓,目光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大宛王,道:“裴將軍,此人如何處置?”


    裴行儉淡淡道:“押送長安。”


    於菟笑道:“好!裝入囚車,押送長安。”


    裴行儉又覺得這個大宛王多半會死在押送長安城的路上,這老人家已經瘋了。


    於菟帶著兵馬走入了大宛的王宮,這裏的皇宮並不大,於菟覺得這裏有些低矮。


    接下來隨著薛萬備進入城中,這座城內一切資源,包括人口,牲畜都被歸類。


    薛萬備道:“告知梁大將軍,老夫已拿下大宛城。”


    “喏!”傳令作揖回應,翻身上馬,駕著馬匹離開。


    裴行儉見薛萬備也進入了王宮,他拍了拍馬匹的馬脖子,道:“血汗馬很好,可惜了。”


    薛萬備看了眼正在讓人搬著金子的太子。


    他收回目光道:“可惜什麽?”


    汗血馬在水池邊正在飲水,裴行儉聽著馬匹的飲水聲,道:“可惜即便是在大宛,這樣的好馬隻有三百匹,其餘的戰馬雖好,卻不是汗血馬。”


    薛萬備道:“汗血馬不是最好的。”


    裴行儉道:“大宛王擁有戰馬,卻不會養戰馬,換作別人該能夠養出更多的汗血馬,他坐擁如此好的地界,卻不加以利用,享受著如此多的富貴,卻不想著壯大自己。”


    大宛王不值得可惜,會有如此結局也不會有人去同情他。


    在這個野蠻的蔥嶺,即便不是唐軍,也會有別人去吞並他們。


    直到所有唐軍都進入城內了,才讓小勃律國的三萬大軍進入大宛城,這就是唐軍的規矩,小勃律國可以在邊上或者後方撿一些功勞。


    而這些功勞是大是小,還要由安西都護府說了算。


    至此,當劉仁軌與婁師德來到怛邏斯城,四萬唐軍駐守在怛邏斯城,而在大宛城有裴行儉與薛萬備所領的一萬唐軍與三萬小勃律國援軍。


    唐軍占據兩城,兵馬八萬。


    在這個蔥嶺地界,唐軍已成了最大的勢力,目前為止也不知道大食人布置了多少兵馬。


    不過對如今的唐軍來說,隻要大食人不大舉進攻,唐軍拿下石國,東曹該是勢在必得。


    唐人拿下了大宛,隻用了一夜,在蔥嶺一些胡商的傳聞中,一夜之間大宛就換了主人。


    怛邏斯城內,梁建方聽著劉仁軌與婁師德的話語聲。


    劉仁軌道:“李義琰將軍與都護李奉誡帶著兩萬兵馬已到了碎葉城。”


    在他們動身前往怛邏斯城時,守備將軍與安西都護的都護後腳就到了碎葉城,大唐的西北防線一直延伸到了碎葉城以西。


    婁師德詢問道:“太子何在?”


    梁建方道:“去大宛城了,婁禦史放心,太子身邊有裴行儉與薛萬備。”


    聽著梁建方不鹹不淡的話語,婁師德一臉的憤怒,拍案道:“你明知道老夫此來是要尋太子殿下,你還讓太子前往大宛?”


    劉仁軌道:“老夫看過軍令了,去大宛是太子的決定,梁建方隻讓薛萬備與裴行儉去了。”


    換言之,梁建方不能命令太子,太子去哪裏隻有太子自己決定。


    盡管婁師德覺得梁建方是刻意為之,也找不出什麽毛病。


    婁師德道:“給老夫一匹快馬,這就趕去大宛,老夫身上有陛下旨意。”


    梁建方給身邊的裨將遞去一個眼神,又對婁師德道:“自便。”


    劉仁貴看著這位禦史快步離開,又道:“張大安呢?”


    “張少尹在整理城中輜重,我們就要開拔了,後方糧草籌備需要他來調度。”


    怛邏斯城的所有將領包括京兆府與安西都護府的官吏,都有要事在身,沒有一個是閑著的,包括崔玄暐每天都要盤算軍中用度。


    劉仁軌作揖離開,就去城內尋找張大安。


    石國距離怛邏斯城並不遠,唐軍決定休整兩天,便要開拔攻打石國,如今城內比往常還安靜許多,城內的將士們也不再喧嘩,而是積極準備著要用的幹糧,或者兵器,以及可以藏在身上的匕首,或者縫好甲胄。


    還有的正在不停地往嘴裏塞著吃食,直到吃飽也塞不下了才停下,還有人幹脆就這麽睡著,到了大軍開拔那天才會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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