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有一陣風吹入,油燈的燈火隨著風搖曳,有些忽明忽暗。


    李世民坐在中書省內,聽著一老一少的話語,坐在一旁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再說下去,恐怕舅父要說起陵寢的造式了。


    李世民沉聲道:“朕聽聞你這些天一直都在修繕東宮,如今可修繕好了?”


    李承乾歎道:“還挺麻煩的,要重新建設一間屋子,兒臣時常會看一些工部的書卷,與弟弟妹妹討論。”


    “還要與她們討論?”


    “嗯。”


    “天色不早了,朕送舅父早點回去。”


    高士廉又朝著大外孫笑了笑,慈眉道:“等有了空閑,太子殿下可以來老朽那兒走動。”


    李承乾也起身道:“孫兒得了空閑就來。”


    “陛下不用送了,高林就在外麵等著。”


    高士廉帶著笑容言道,邁著還算穩健的腳步離開。


    父子倆站在中書省門外送別了這位老人家。


    看著人走遠,李世民問道:“如果你平日裏有困惑,可以多去問問他老人家。”


    李承乾關好中書省的門,道:“舅爺已經教會孤很多了。”


    “溫老先生還有再言東征的事嗎?”


    “兒臣最近很少去崇文館走動。”李承乾神色凝重,道:“父皇覺得這個老人家該如何安排。”


    李世民看著兒子,道:“朕本覺得他在崇文館養老挺好的,還是當初玄齡向朕引薦的。”


    父子倆走下台階,一前一後走著,偶爾並肩。


    李承乾揣著手道:“老師的用心是好的。”


    “朕自然清楚。”李世民放緩腳步,低聲道:“隻是現在朕又想過了,如果你十分信重這位老先生,而他老人家心中牽掛東征,對伱會有影響。”


    “父皇多慮了,兒臣忙著關中的事,都已是心力交瘁。”


    李世民道:“你舅舅說過,你的專注力與心力都很厲害。”


    “是嗎?”李承乾有些詫異道:“原來舅舅還背地裏這麽誇兒臣。”


    李世民冷哼道:“你要清楚,有人會說你的好話,也會有人記恨你的。”


    言至此處,又有些糾結,糾結的是這個世道的人有好有壞。


    李承乾道:“就讓溫老先生在崇文館安養,東征的事暫且放在一旁,父皇以為如何?”


    夕陽下,父子倆的背影被拉得很長。


    兩個太監跟著皇帝與太子的身後,低著頭而走。


    李世民一手背負,一手撫須道:“朕何嚐沒有想過東征,當年中原多少將士東征,有多少將士埋骨遼東,這些屍骨至今還未收回來。”


    對此,李承乾還是很認同的,言道:“東征的事可以暫且擱在一邊,但這又是必須要做的,我們李家是帝王家,當初隋煬帝東征導致民心離散,許多因當年東征失去至親的人家,都還在世。”


    “假設東征順利,將這些屍骨帶回來了,我們李家可以得到的民心也就更多了,兒臣覺得這關乎皇帝的信譽。”


    皇帝與太子商量著治國對外戰爭的必要性,以及得失。


    李世民在東宮門前停下腳步。


    李承乾揣著手,也又停在原地。


    父子倆有著一樣的愁容,這天下多少大事,需要統治數千上百萬的人口,自然要想周全的。


    李世民沉聲道:“溫老先生是個固執的人,他或許年邁,考慮得沒有這麽周全,東征從來不是簡單一句話,更不是朕一聲令下千軍萬馬奔赴遼東,此間沒有數年的準備,不能輕動。”


    “承乾你是太子,你應該更需明白其中利害,想要東征先要控製突厥,蕩平漠北,才能東進,否則一旦漠北的騎兵打入後方,戰況便會更複雜。”


    李承乾聞著東宮內的飯菜香味,問道:“因此,東征並不是簡簡單單地單獨一場戰爭,論起來其實是兩場大戰,三方糾紛。”


    李世民點頭。


    其實這也很好理解,東征之前需要將野地蕩平,如果沿途出現第三方勢力襲擾,對大軍來說會造成很大的負擔。


    考驗國力,更考驗治理能力。


    現在的父皇手中不是沒有兵馬,而是社稷還不穩定。


    突厥現在老實,阿史那杜爾為一己私怨,攻打漠北。


    雖說這場戰爭不應該,但也為大唐探路了,現在的漠北確實有實力。


    而且還需要考慮到兩場戰爭,成本就更大了,兩場戰爭的糧草兵馬消耗就不是小數目了。


    如今李家的家底還是不夠殷實,缺錢。


    見父皇走向了立政殿方向,不想多做解釋。


    李承乾朗聲問道:“今天不在東宮用飯嗎?”


    父皇沒有回話。


    不知道什麽時候,妹妹就站在了一旁,李承乾邊走邊解釋道:“父皇他多半是還有事要應付,我們自己吃吧。”


    “嗯。”李麗質跟上腳步又問道:“皇兄,母後說明天還要擺宴。”


    “父皇說過了,讓孤去一趟。”


    “弟弟妹妹都不想去。”


    李承乾笑了笑,“無礙,你們都留在東宮吧,皇兄一個人去就可以了。”


    李麗質這才又有了笑容。


    翌日,皇帝要在曲江擺宴席,李承乾早早睡醒,晨練之後母後便讓人將新衣裳送來了。


    弟弟姐妹人手一件新衣,隻不過她們不去曲江池赴宴。


    李承乾讓寧兒幫著自己將外衣穿上,衣裳是一件黑色的圓領衣袍,點綴著一些淡藍色的花紋。


    寧兒幫著殿下收緊腰帶,打量著一番道:“果然還是黑色的衣袍更適合太子。”


    李承乾看著銅鏡中的自己,道:“穿這一身黑,看起來更像生人勿進了。”


    寧兒忽然一笑,又連忙忍住笑意,給殿下的腰間掛上玉佩,再將小福準備的一張餅放入殿下的懷中,道:“這是小福安排的,她擔心殿下餓著。”


    已經習慣了小福的這種安排,東宮的皇子公主出門都是需要自己帶幹糧的。


    李承乾走到東宮前殿,李麗質正帶著弟弟妹妹在晨練跑步,又與寧兒叮囑道:“記得今天讓她們考試,孤回來時親自批閱。”


    “喏。”


    言罷,李承乾走到門外,與爺爺一起離開東宮前往曲江池。


    李承乾頷首道:“本來孫兒是想看兵書的,可曆代兵書記錄不僅僅是理論上的講述,更需要實戰的經驗,而經驗方麵既有天象相關,還有地勢相關,孫兒沒有經驗,隻好從往年的記錄尋找一些端倪。”


    李淵笑著坐在一旁,這個孫兒是個好學的,不僅僅是好學,而且辦事向來是心無旁騖且專注。


    馬車緩緩停下,李淵率先走出了馬車,入眼便是曲江池兩側河岸,有著不少親眷。


    眾人紛紛看過來,行禮。


    馬車停在原地良久,等李淵走了一段路之後,李承乾這才從馬車中走下來。


    因為許多人的目光都在李家的老爺子身上,李承乾走下馬車時沒有太多人關注。


    他將手中的書卷交給李績,道:“大將軍幫忙照看。”


    李績回道:“殿下放心,末將就等著這裏。”


    李承乾走入曲江池,一旁就有兩個宮中的內侍太監很自然地跟在後頭,還有兩個帶刀的侍衛跟在兩側,保護著這位太子的安全。


    其實李家的親眷有很多,有堂兄弟的各路郡王,還有爺爺的其他兒子,比如說徐王李元嘉,或者是鄭王李元禮,彭王李元則……


    這些人李承乾一概不認識。


    除了各路郡王,還有宗室中人,以及外嫁的諸位公主。


    上至各地的諸王,郡王,下至更小的縣主。


    能來的也都來了。


    “皇兄。”李泰上前道:“父皇與母後早就等候多時了。”


    李承乾望了望眾人的目光,已有不少人瞧著這裏低聲議論,目光紛紛打量。


    其實不用多想,光是這副麵容。


    並且能夠讓李泰也落後一步跟著,自然能夠看出其人的身份,這位少年人就是如今的太子。


    想起了李元昌與長廣公主的遭遇,其實在場的親眷對這位並不是多麽親近的太子,還是有些疏遠的,眾人不敢多張望。


    在曲江池的水榭內,在場的親眷賓客也有不少。


    而且這些人中有的年紀與父皇相仿,還有的與自己和李泰年齡相仿,其中就有幾位小叔叔。


    李泰小聲道:“諸位叔叔與父皇坐一起,皇兄與青雀去後方水榭坐。”


    李承乾頷首示意自己知道了,並且在一道道注視與打量的目光,神態自若地走到父皇與母後麵前。


    見到母後點頭,李承乾轉身麵向眾人,朗聲道:“得知諸位叔叔前來,承乾疏於禮數,還望諸位叔叔莫要見怪。”


    眾人紛紛一笑,拿起酒碗,也是行禮。


    眾人將酒碗中的酒水一飲而下。


    身為李家的主家,也就是帝王家,李承乾身為太子沒有拿酒碗,倒也不會有人說禮數不周。


    況且早有傳聞,東宮太子滴酒不沾。


    而後,李承乾與李泰走向了水榭的另一頭,水榭與水榭之間有棧道相連。


    寒冬時節,天空陰沉沉的,看來今天多半又要下雪了。


    因為前兩天的天氣短暫溫暖,陽光高照,今天卻格外寒冷。


    這一桌都是少年人,看著模樣也都是十五六歲的模樣。


    李承乾與李泰走入這處水榭坐下,眾人紛紛舉杯行禮道:“拜見太子殿下。”


    “不用多禮。”李承乾平淡的一句話,讓眾人頓時僵在原地。


    本來大家都已起身行禮了,可太子這麽一說,他們行禮到一半,躬著身子不知是站起身好,還是坐下來好。


    “坐吧。”


    聽到殿下又這麽說了一句話,眾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眼前這群少年人都是自己的同輩人,多數都是叔叔輩的孩子。


    李承乾回頭看去,見到母後與其他幾位婦人走在一起,似乎在議論著,時常還有婦人看向自己。


    也隻好把目光收了回來,她們與母後應該又在議論東宮的婚事了。


    隻是這件事八字還沒一撇,母後與親眷們談話也都是滴水不漏,講話周全的。


    她們並不能從母後的口中得到些許話語。


    也隻有母後陪著爺爺走動,還能讓爺爺看看他自己的女兒們。


    李泰低聲道:“爺爺年事已高,弟弟近來想給爺爺準備拐杖。”


    李承乾道:“不用急,爺爺還用不上。”


    “早晚要用的,弟弟讓人去尋上好的紫木了。”


    都是弟弟的孝心,作為皇兄也不好說什麽,麵向眾人,李承乾道:“恪弟在洛陽治水,不能來長安赴宴,孤代恪敬諸位。”


    一群少年人又是紛紛拿起酒碗。


    相比於叔叔輩的放鬆,子侄輩的人紛紛正襟危坐,坐得很板正。


    不是因他們的家教有多好,而是這位太子殿下的談吐言行太像一個大人,各家家父都叮囑過,這宗室之中,誰都可以得罪,唯獨不能得罪太子,至今為止得罪太子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又或者是因一種與生俱來的氣場,將這些孩子們壓製得死死,就連平日裏較為活潑的魏王李泰,在太子殿下身邊,還不是恭敬不言。


    子侄一輩中也就李崇義稍稍放鬆一些,他領著一個人而來,道:“殿下,這是景恒。”


    跟在後方還有一個女子,這個女子麵色端正,安靜地欠身行禮。


    李道宗的兒子李景恒介紹道:“太子殿下,這是在下的妹妹。”


    李承乾看了她一眼,笑道:“入座吧。”


    景恒行禮道:“是在下來晚了,特來請罪的。”


    李承乾擺手道:“都是自家兄弟,不用多禮,坐吧。”


    “謝殿下。”


    “在孤邊上安排座位。”


    “喏。”太監聞言當即命人搬來了矮桌,讓崇義公子與景恒兄妹坐在太子邊上。


    李承乾注意到景恒邊上的女子,應該說是自己的堂妹,而且這個堂妹有些特殊。


    如果輩分沒有錯的話,她就是史書上吐蕃與大唐幾次智謀與戰爭中較量中的那位女子,也就是曆史上的文成公主。


    看著也就十一二歲的年紀,倒是禮數很周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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