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現在的吐蕃與大唐的關係雖說有些僵持,至少這位堂妹也還未嫁出去。


    李承乾低聲詢問道:“景恒,平日裏不見你出來走動。”


    李景恒回道:“回殿下,家父管束嚴格,平日裏鮮有走動。”


    “你應該多出來走走的,如果不知去何處,想要交一些朋友,你可以去找崇義。”


    李景恒恭敬回道:“其實崇義兄也很忙,是宗正寺少卿,要忙著管宗室上下的事。”


    李崇義尷尬一笑道:“得了空閑,便帶著景恒出去走動。”


    李泰道:“景恒兄可以來文學館,幫助青雀整理書卷。”


    如此,李景恒這才點頭道:“既然是魏王殿下所請,在下自然不敢推托。”


    幾人說著話,餘下的堂兄弟都是沉默,有些人也放鬆了下來,紛紛討論起了近來長安的事。


    隻不過這裏的氣氛還算不錯,卻聽到了前方水榭中的動靜。


    李承乾轉頭看去,見到父皇正在與幾個叔叔爭執。


    李崇義道:“多半是因泰山封禪的事。”


    “泰山封禪?”


    李崇義頷首道:“記得陛下登基之初,就有人說起了這件事,不過礙於當初與突厥的戰事,隻好作罷。”


    李承乾遲疑地放下手中的茶碗。


    這便使少年人紛紛沒了飲酒的心思,而是看向了另一處陷入爭執的水榭。


    李泰小聲道:“上一次說起泰山封禪,應該是五年前了,被父皇拒絕了。”


    現在又提起了泰山封禪,而且還是兄弟之間請皇帝封禪。


    泰山封禪是對一個皇帝最高的表彰,如在泰山封禪的始皇帝,漢武帝。


    崇義低聲道:“如今收複了河西四郡,征討吐穀渾,這才有人說起了泰山封禪,此事若是傳入朝中,想必是太極殿上又要有一場爭論了。”


    看著父皇掃心地揮袖離開曲江池,母後也跟著離開了,李承乾齊身道:“諸位自便。”


    有幾滴雨水帶著冰粒落下。


    本來的好心情消散殆盡,今天的宴席是不了了之。


    李承乾從這群人眼前離開,又麵無表情地從一群叔叔的目光走過。


    來到一處台階前,見到了與姑姑們正說笑的爺爺身邊。


    李淵笑道:“伱怎麽來了?”


    李承乾站在一旁,道:“孤來請爺爺回宮,父皇與母後已回去了,這天也要下凍雨了。”


    李淵這才回過神,對這些女兒道:“你們也早些回去吧,這些孩子真是,怎麽能提泰山的事。”


    李承乾走在爺爺身邊,問道:“父皇不想泰山封禪嗎?”


    李淵走向來時的馬車,道:“你父皇當然想泰山封禪了,你想想若是輕易在泰山封禪,當世人怎麽看待你父皇。”


    扶著爺爺上了馬車,李承乾道:“大將軍回宮吧。”


    李績抱拳道:“喏。”


    馬車內,李淵有些痛心疾首道:“你的那些叔叔,心思都太重了,想讓你父皇封禪,他們也想要提升位分,你父皇當年拒絕之後,現在好不容易好過了幾年,又有人提及,二郎是不會答應的。”


    李承乾坐在馬車內,看著車簾被風吹起,雨幕下見到不少人從曲江池走了出來,各自都上了各家的馬車。


    李承乾見到景恒兄妹與河間皇叔上了回家的馬車,疑惑道:“今天怎麽沒見河間皇叔?”


    “他啊,他昨晚就與你的叔叔們爭吵了,本來他們想請孝恭一起來勸諫你父皇封禪。”


    說著話,見到爺爺的手掌放在了自己手背上,李承乾拍著爺爺粗糙的手背,神色冷峻地道:“爺爺放心,孫兒不會與這些叔叔一樣的。”


    李淵低聲道:“倘若中原平定,收複西域,平定遼東之後,再論封禪也不遲,你父皇是敬重封禪的,不敢輕言。”


    “孫兒明白。”


    一場宴席因一句泰山封禪而草草結束,也因為這場雨,讓宴席中的眾人都有些狼狽。


    聽著雨水落在馬車上的聲音,爺孫又沉默了下來。


    回了宮,李承乾在崇文殿前,看著爺爺在麗質的陪同下回去休息。


    “孤去看看父皇。”


    寧兒遞上一把傘道:“殿下小心著涼,這季節的雨水很冷。”


    李承乾接過傘,雨水帶著冰粒子落在傘上,很快冰粒都快比雨水多了。


    李承乾獨自一個人走在宮中,空曠的皇宮中一時間看不見人影。


    沿途走過武德殿與立政殿,再走過太極殿。


    李家的親眷很多,人一旦多了,聚在一起就會有些不和諧的聲音,說多了就是一地雞毛。


    走到甘露殿外,李承乾向內看去,見到了喝著悶酒的父皇。


    “進來。”


    聽到父皇的話語,李承乾將雨傘交給一旁的太監邁步走入殿內。


    李世民望著這個兒子,道:“你母後做的新衣裳很合身。”


    李承乾拿過酒壺,放在桌案的另一頭,“父皇,喝悶酒傷身。”


    拿過一旁太監遞來的熱巾,李世民用熱乎的布巾擦了擦臉,酒意就消去了大半。


    “你爺爺回來了?”


    “兒臣把爺爺接回來了。”


    李世民深吸一口氣,言道:“嗬嗬,我們李家雖說兄弟姐妹眾多,可人心也複雜。”


    李承乾揣手站在一旁,看著外麵的雨景,“兒臣在想父皇昨晚說過的問題。”


    “你說。”


    “要收服西域就要顧及吐蕃,而且西域還有一個高昌。”


    李世民頷首。


    “高昌王父子是個膽小怕事的人沒錯,可大唐一旦出兵攻打,勢必要麵對高昌與西域諸國的聯合,還有伊犁河附近的部族。”


    李世民示意這個兒子繼續說。


    “父皇可還記得西域小國於闐?”


    “朕當然記得。”


    “於闐欠兒臣一個天大的人情,父皇可以借此命他們重建安西四鎮,遠交近攻嘛,這就是父皇當初對付頡利的手段嗎?”


    李世民看著這個兒子,有些事不與他說還好,一旦與他說了,這小子的成長速度非常快,分析利弊,從以往的那些事中找到端倪,還能加入一些新奇的做法。


    當說起增加市稅的時候,父子倆又起了爭執。


    “母後,不入殿嗎?皇兄也在呀。”小兕子很懂事地沒有驚擾殿內的談話,而是小聲問著。


    本來想著丈夫多半很不高興,想讓兕子一起來安慰丈夫。


    現在看這個情形,長孫皇後覺得自己的擔憂是多餘的,父子倆因國事開始討論起來,很快就從曲江池的煩悶情緒中脫離了出來。


    她又抱起小女兒道:“走吧,與母後一起去東宮用飯。”


    甘露殿的談話依舊,已經有太監送來的飯菜。


    李世民的心情好了不少,正吃著飯菜。


    李承乾咬著一根雞翅,接著道:“父皇,就不該在太極殿擺宴,讓他們三三兩兩各自來覲見就好。”


    李世民沉聲道:“往後遼東與西域未收服,就別輕易言泰山之事。”


    “嗯,兒臣答應父皇,大業不成,不談泰山。”


    父子倆吃著飯,就做了這麽一個約定。


    泰山封禪是一個表率,是一個當皇帝功績要達標的職業成就。


    “朕想著要不要讓溫老先生告老還鄉,頤養天年。”


    “他老人家一把年紀了,不能奔波,就留在長安。”


    “聽說他的門生很多,你不想利用嗎?”


    李承乾吃著餃子,蹙眉道:“現在長安城內的人口越來越多,何況整個關中上百萬人口,治理好這片地,難道不是一件意義重大的事嗎?兒臣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有多大的價值。”


    李世民重重拍了拍這個兒子的肩膀,笑道:“有朝一日,朕是不是還要仰仗你。”


    李承乾遲疑道:“父皇往後不要再這麽大擺宴席了,兒臣在休沐前就主張還要繼續節儉,這一次是兒臣疏忽,下一次兒臣會與母後說的。”


    “你……”


    “兒臣絕無指責父皇的意思,這是勸諫。”


    一頓飯用完,李世民看著這個已長高的兒子,想要數落他又不知道話從何起,隻能道:“朕乏了,你回去吧。”


    “兒臣告退。”


    曲江池的宴席並不愉快,第二天就有消息從宮中傳出來,東宮太子勸諫當今陛下不要再大擺宴席,此風不可長。


    太子的賢明之風,朝野一時間稱頌。


    李道宗沒有去那場宴席,昨天還在京兆府忙著公事。


    凍雨到了昨夜就停下了,今天的長安下著細雪。


    李道宗早早來到京兆府,看到狄知遜往一碗黍米粥中倒入一些醬油,十分享受地喝著粥。


    “現在是不論吃什麽都要加醬油了,是嗎?”


    狄知遜端著碗解釋道:“府尹有所不知,現在的長安坊民多數人家勤儉,他們用飯食往粥中滴入一些醬油,就能讓一碗粥變得十分美味,府尹要不要也嚐嚐?”


    說著話,他就讓兒子狄仁傑也給府尹盛了一碗粥。


    李道宗學著樣子,往碗中倒入幾滴醬油,而後用筷子攪和一番,喝下一口粥細細回味著。


    狄知遜又道:“醬油便宜,隻需四十錢一壺,一壺醬油足夠一戶人家用一個月,還能省去鹽。”


    李道宗大口喝著粥,心中想著這種吃法帶來的好處。


    醬油是蘸料,可它同時還能給人們帶去鹹味。


    記得涇陽剛剛釀出來的醬油很鹹,李道宗是嚐過的,幾次調整配方之後味道才更好。


    醬油滴入水中,隻需三兩滴,一碗湯也能具有鹹鮮味。


    狄知遜又道:“這是現在鄉野村頭,人們用飯時的一件美事,讓食物更好吃,這又何嚐不是造福人間?”


    狄仁傑小小的人,也坐在一旁喝著粥,他說:“小子聽晉王與紀王說過,吃飯是頭等大事。”


    太原地界,自大唐立國之初,武德年間,李淵將太原分為七州。


    世家大族中,太原王氏又分祁與晉陽兩支,互不幹涉。


    祁縣,一個中年看著看著眼前屍首分離的屍身,瞪著大眼良久不語。


    崔仁師道:“在下盡力了。”


    王崇推開眼前這個道貌岸然的崔仁師,上前就抱住了屍身,他哭喊道:“兒啊!是為父害了你。”


    崔仁師神色平靜,冷眼旁觀這一幕。


    剛剛經曆過大婚,聽聞了這等噩耗,換作是誰此刻心中都難以接受。


    當然了娶崔氏女的並不是他們家,而是另一家。


    隻不過是親族,自然也是同氣連枝的。


    “為父當初就不該讓你去洛陽為官,不該呀!”


    本來這個忙崔仁師是不想幫的,畢竟王崇一家已落魄至今,要拿回屍首前後也動用了不少人脈。


    人到了四十歲就不該哭了,因為哭起來的樣子實在是不忍去看。


    中年喪子的王崇將兒子的屍首埋葬。


    崔仁師問道:“你恨李家嗎?”


    王崇看著兒子的墓碑,此刻又異常的平靜,他蹲下身,看著碑上的字,道:“其實早料他會有今日的,這個孩子總是什麽都想要,他得不到的,就要想盡辦法,用盡手段去得到,都是老夫的錯,教壞了這個孩子,他這樣的性情害了他自己。”


    崔仁師站在雪中,又道:“您節哀。”


    王崇顫巍巍地手撫著墓碑。


    崔仁師走了,獨自一人走在風雪中,此間事了,也該離開了。


    一個弟子站在馬車邊問道:“先生要前往何處?”


    崔仁師走入馬車中,道:“範陽。”


    “不帶上王先生嗎?”


    “不用了。”


    馬車緩緩駛動,王崇一脈已經落魄到這種境地,早已沒有價值了。


    “讓人將屍首帶來回鄉埋葬,此事壞了規矩吧。”


    “帝王家還有一堆麻煩事,他們顧不上老夫的。”崔仁師從容的話語從馬車內傳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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