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連城剛出臥室,梁朝肅正巧從外回來。


    老小區樓間距大,陽光充足,他跨出玄關,澄靜的光影中,少見穿了全套米白運動服,胡茬也刮了,整個人眉舒目展,神采奕奕。


    連城疑惑,“你不是去上班?”


    梁朝肅走向餐桌,連城才看到他手上食盒。


    “早起遛彎,給你帶了早餐。”


    連城聽蕭達提過,心髒手術三個月後,才能逐漸恢複生活常態,梁朝肅不能健身跑步。


    遛彎不算。


    “我上午隻能空出三個小時。”他揭開蓋子,紅棗味濃鬱又霸道,侵襲過來,連同他的聲音。


    “為了不在門店周轉浪費時間,選款地點定在梁家,那幾個品牌已經準備好,你吃完,我們就出發。”


    連城走過去,與昨日別無二致的紅棗豆漿,蛋餃,雞鳴湯包。


    “我吃不下。”


    連城是真的吃不下,昨晚她一夜未睡,全程眼見網上風浪高漲到全民狂歡,梁氏從上到下,從裏到外被扒遍了。


    後半夜,劉李村村民集體發布視頻,人人拿著身份證,實名舉報梁氏背景深厚,毀壞水源,唆使保鏢毆打村民。


    輿論從個人私德上升到掃黑除惡,齊省公安部淩晨三點發布通告,開展調查。


    之前他結婚誘餌是梁氏顛覆,連城半信半疑,如今這聲勢,但凡知曉微末利害關係的,都明白麻煩有多大。


    梁朝肅下頜繃緊,有寒氣,“吃不下,還是後悔嫁?”


    他臉一冷,高眉深目更加淩厲,顯得周身氣場強勢,攻擊性的壓迫。


    連城沒吭聲,靜靜注視他。


    無法形容的感受,她很明確不原諒,被他強壓,心底卻沒有以前的驚恐不安。


    這很奇怪。


    倘若是知道他心思,有恃無恐,那她分明清楚梁朝肅的危險性。


    她隻要不想接受,梁朝肅遲早還會鎖住她。


    “婚約——”


    “婚約,你沒有後悔的選項。”梁朝肅強橫截斷,摁她坐下,筷子,勺子塞進她兩隻手。


    “我們結婚消息傳遍網絡,明天你生日,在清溪穀召開發布會,當眾承認。”


    連城擰眉。


    風口浪尖,他一步不退。


    一個手段精明的商人,不會算不清得失,他非得自毀長城,所圖隻會遠超付出。


    “你到底圖什麽?”


    男人狀態放鬆了,“圖你。”


    他不經意的,像隨口一說,又像本來如此,所以輕描淡寫。


    連城莫名慌亂。


    忍不住把她恨仇,樁樁件件翻出來,香江那時算好,一刀抵她精神迫害,強迫他自願伏法。


    那剩下孩子,責任一人一半,再加上他阻擋認親,威逼利誘結婚,零零碎碎累計到一塊兒,夠抵輝煌赫赫的梁氏破產嗎?


    他這是改變策略,買她良心歉疚?


    ……………………


    連城少女心最重的時候,偷偷試過婚紗。


    仙係直筒,妖嬈魚尾,公主大拖尾,黑紅色係,她都穿過。


    那會兒,沈黎川還是未婚夫,品牌設計師力薦他試一款白色新郎服。


    袖扣,胸針是權杖劍柄的紅寶石徽章,戴平光眼鏡,和他平常溫潤毓秀相差甚大。


    斯文,靡豔,眉目英俊的生邪氣,像島國一部校院吸血鬼動漫男主。


    當時留了照片,三年前她偶然翻出來,之後再不見蹤影。


    一直有懷疑,是梁朝肅發現了。


    但她不敢問。


    此時,他從三樓下來,雙排扣白西裝,寬大戧駁領,胸口別豔紅玫瑰,領結是絲絨紅。


    頭發也留長了,打了發蠟梳向腦後,他平時黑漆漆,不算打扮,風度就折煞人。


    刻意裝扮了,身量寬闊挺拔,一步步從樓梯上邁下來,水晶吊燈珠串折射的五光十色,他整個人的氣場英貴肅穆,位高權重,難以企及。


    格外引人矚目,憧憬,忍不住想測測他厚重有多深刻,沾染他的獨特與偉岸。


    連城暗自抽一口氣,破案了,真是他。


    “定款了嗎?”


    他人冷,聲音也沉,品牌服務一激靈,猛然回神,“還沒有,梁夫人認為大拖尾太重,接下來試直筒的款式。”


    梁朝肅走下最後一階樓梯,目光從連城高盤的發髻,到細膩白皙的肩頸,再到束緊不值盈握的腰,炯炯灼灼掃下來。


    裙擺繁複,流光溢彩的珠鑽,潔白浮光的長頭紗,都不及薄施粉黛的她。


    神聖,剔透,寧靜又明亮。


    隻站在那兒,泠泠望他,便是細水長流,無限安穩。


    “大拖尾重嗎?”


    他神色好,語氣中微不可察的不善。


    連城聽出來了,不願他公然翻舊賬。


    “不比當時年輕,幾千顆碎鑽珍珠,帶裙擺三十九斤,還有頭紗。這尾,孔雀大明王來了也拖不動。”


    梁朝肅沉默睨她,視線駐留許久,問品牌服務,“裝飾拆一半,能減重多少?”


    品牌服務錯愕瞪大眼,見梁朝肅一臉正色,不開玩笑。


    “抱歉梁董。”他斟酌再斟酌,“梁夫人試穿這件主紗,全球限定隻有五件,曾經有三位客戶提出改造,一般針對珠鑽鑲嵌款式,圖案。去掉珠鑽設計的情況,我們未曾有過嚐試,具體數值恐怕無法準確答複您。”


    旋即委婉再委婉,“梁夫人身高足,纖瘦婀娜,如果婚禮舉行場地非常盛大,大拖尾確實勞累疲憊。直筒款式雖然簡約,但設計上更具靈透特色,很襯梁夫人氣質和韻味。”


    頭紗至少三米以上,鑽石發卡別著,墜得頭皮疼,連城撫弄摘掉。


    “直筒紗擺一層層也麻煩,有沒有更簡約的?”


    下一刻,梁朝肅握住她手腕,頭紗跌落他臂彎,精壯遒勁與柔弱無骨,他仔細整理收攏,妥善安放薄紗。


    又十指相扣,箍緊她腰,將她整個身體置於高大體魄之下,像妥善收藏她。


    “為什麽簡約,當年你嫁——”


    連城捂他嘴。


    沈黎川和沈氏剛從漩渦裏脫身,固然有人順藤摸瓜扒到他身上。


    但他不是主角,沈氏宣傳部門也不是吃素的,及時引導,他不受影響。


    真叫梁朝肅眾目睽睽點出他,除非下死封口令,否則品牌工作人員,踏出梁家大門,網絡爆料可以想見再填一筆。


    “你為什麽又糾纏他。”連城從牙縫裏擠字,“我單純審美變了,以前公主風,現在成熟了,去繁就簡,返璞歸真。”


    梁朝肅俯首注視她,眼底冷意積結,扯下她手。


    “你是簡約,還是糊弄,是我糾纏不休,還是你偏護他?”


    他音量不算高,也不低,幾步外的品牌服務聽到了,客廳另一邊,剩餘品牌工作人員聽得模糊,也在探望。


    連城慪火。


    這時,管家急三火四繞過玄關屏風,“梁先生,梁文菲大小姐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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