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皇子排行最末,母親又是平民出身——我的處境實在太完美了。


    不論偏重出生順序,抑或談及血統,皇位繼承權都和我八竿子打不著。


    如此一來,我既可以恰到好處地享受皇子身份帶來的好處,又不必衝鋒在前扛起整個國家。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沒有比這更棒的享受了。


    雖然還有一種情況會輪到我當皇帝,但那僅限我的兩位皇兄和一位皇姐全都不幸罹難。他們三位都是舉世無雙的英傑,一般人被殺就會死,他們三個不在此列,完全不用擔心。


    我曾是這樣想的——


    「四玄喲,朕希望由你來繼承朕的皇位」


    父皇這一句話打亂了我全部的節奏。


    我完全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請四玄大人立刻前往謁見之間,陛下有要事相告」我一大早被父皇的心腹宣進宮中,一上來聽到這麽一句話,整個人都懵了。


    我茫然地跪在王座正前方不知所措。突然,我想到了某種可能性,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您突然這樣說,難道是兄長他們出了什麽事嗎?」


    「你覺得他們會死嗎?」


    「不會,他們就算遇刺也不會死的。哪怕這座「安都城」被蠻族燒殺搶掠殆盡,他們三人也定會從容不迫地逃出生天,我對此深信不疑」


    「隻要朕一天在世,那種事就決不會發生。你說得沒錯,他們三人安然無恙」


    雖然這是個好消息,但父皇的表情和語氣卻有幾分憂慮。


    「既然如此,您為何要選擇我呢。不論從長幼次序還是血統貴賤來看,都是兄長他們更適合當皇帝。不對,難道說——」


    說到這裏,我突然停了下來。


    我國的外部環境並不安寧。為了震懾周邊蠻族,皇帝需要擁有絕對強大的武力,這也是我國皇帝最迫切需要的能力。


    我的父皇正是這樣。傳說他曾禦駕親征衝鋒在前,單人獨騎陣斬一千餘人。


    我正好對自己的武功有些自信,哪怕所有蠻族一同發難,我也有充足的把握憑借一身本領殺出生天。


    「您的意思是我的武功比兄長他們高嗎?承蒙父皇誇獎,但說來有些慚愧,我這個人極其不擅修行。哪怕天賦再怎麽高,我也贏不過日積月累苦學精進的兄長們。哎呀真可惜,白瞎了我這麽天賦異稟一個人」


    「並非如此。你們的天賦和能力並沒有拉開明顯差距,少自作多情了」


    帥不過三秒,我心態崩了。


    「那您是根據什麽選擇我的?」


    「要成為合格的皇帝,有一項能力比武學和才學更加重要」


    看到父皇如此鄭重其事,我突然悟了。


    「原來如此,我具備而兄長們不具備的能力——那就是人品了吧,您的意思是高風亮節虛懷若穀的我比兄長們更適合立於眾人之上嗎?」


    「如果按這個標準來選的話,你們四個從一開始就不在朕的考慮範圍之中。最重要的僅僅是幹勁而已」


    「幹勁?」


    是啊。父皇右手支在王座扶手上,單手握拳托住臉頰閉上了眼。


    「你的兄長們完全沒有半點幹勁,他們一個個都說當皇帝太麻煩,還是當皇子更開心,著實可悲」


    我深有同感。雖說我早知道我的三位皇兄皇姐和勤勉一詞可謂天各一方,但沒想到他們連當皇帝這種事都要猶豫。想到這裏我挺直了腰。


    「父皇且聽兒臣一言。對皇帝這份重任心懷不安情有可原,但那種風涼話您怎麽能當真呢。兒臣以為皇位應由血脈純正的年長者繼承,請父皇早斷。」


    「並不僅僅是風涼話那麽簡單。前些日子,朕對你的皇姐二朱就這樣說過」


    父皇的臉色陰了下來,打斷了我的話。


    「「蠻族的各位男性孔武有力的樣子真是魅力十足啊。啊啊,這樣一想,城破之後下嫁給他們也沒有那般令人難過呢」她聽後以和蠻族私通威脅朕打消念頭」


    「皇姐她還是一如既往地壞啊······但除了她還有其他人呢,比如說三龍如何?我覺得龍哥是不會那樣子威脅您的」


    「他自從接到朕的傳召後就一病不起。雖然病因不詳,本人氣色也很好,但他堅稱自己命不久矣」


    「這是在裝病啊」


    「唔姆」


    三龍這個人乍一看玉樹臨風彬彬有禮,但實際上為人既卑鄙又陰暗,皇宮裏無人不曉。裝病這種敷衍的手段很有他的風格。


    我小小地咋了咋舌。


    「還有一虎呢。虎哥又是長兄,武功又棒,皇位不傳給他傳給誰」


    「就數那小子最拉胯」


    父皇說得斬釘截鐵,但僅僅這種程度還阻止不了我。


    「我知道,虎哥也很沒幹勁對吧。但是父皇,沒有幹勁這點我們四個都是一樣的,因此我認為這種情況您應該選擇長子接鍋」


    「四玄,剛才那句話可連你自己都包進去了哦?」


    「當然,不然這皇位可就真要被扣到我頭上了」


    四名皇子都不願幹的話,這事最後十有八九要落到皇長子一虎頭上。更何況他年齡最長,很快就會外任做官,憑他那一身本事積攢功績不要太容易。綜上所述,皇位不給他給誰。


    父皇的眼神銳利了起來。


    「——正如你們三個所算計的,一虎本人對皇位落到自己頭上的風險也深感擔憂」


    父皇打了個響指。


    謁見之間大門敞開,一輛囚車推了進來。


    「這小子昨晚在花街喝得大醉,以如此不堪入目的姿態在街上橫衝直撞,還口出狂言侮蔑於朕」


    囚車內的犯人一頭白色短發,雙手被銬在身後,臉上卻露出了無畏的笑容。


    他正是我的長兄——第一皇子一虎。


    *


    徹底被擺了一道啊。


    我本以為不論發生什麽,皇位都輪不到我這個末子的。


    我小瞧了兄長們的負能量,沒想到他們不惜做到這一步也要避開皇位。雖然我的體內流淌著和他們相同的怠惰之血,但我實在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屑竟然如此不擇手段。


    囚車裏的一虎洋洋自得。


    「抱歉啊四玄······我要先你們一步退出這場爭奪了」


    「虎哥你太卑鄙了!你把第一皇子的名譽當什麽了!」


    「我對地位和名譽都毫無興趣啊,嘿嘿」


    「就算這樣好歹有點羞恥心啊你!」


    我一邊罵一邊暗自決定今晚我也來一次。


    不能再猶豫了。一虎的醜聞一旦被二朱和三龍知道,他們一定也會爭先恐後不擇手段地拉低自己的風評。為了我未來的安寧,一定不能被他們兩個搶在前麵。


    「模仿此人者將被剝奪皇子之位流放國外,朕決不允許同樣類型的事再度發生」


    我的企圖被父皇從源頭掐滅了。


    我決定老老實實收手。雖然我不想當皇帝,但如果因此搞到被流放那毫無疑問是本末倒置。


    「一虎喲,你也不要以為這樣就能從皇位候補中除名。倒不如說,你這份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豪膽朕很是中意」


    「喂喂,老爹你認真的嗎?當皇帝可不是隻會胡來就行啊······具體幹了什麽才重要哦?」


    行動力的化身一虎開始自我貶低。


    他的所作所為的確不像是走了腦子,按說這種時候應該對他當皇帝的資質產生質疑才對。雖然對他來說實在太不可能,但我希望我的這位兄長能夠像我一樣慎重行事。


    父皇看我和一虎的眼神像在看大型不可燃垃圾。


    「你們四個怠惰的本性不輸彼此這點朕已經非常清楚了。既然如此,朕隻好根據純粹的能力高低選定繼承人」


    幹勁沒有就算了,至少選一個能力最強的,這個判斷很妥當。但是——


    「也就是說,父皇您最後還是要選我嗎?」


    「四玄,朕之前就在想,你是不是很瞧不起自己的兄長們啊?」


    「老實說是有一點,尤其是輕而易舉做出如此醜行的這廝」


    我說著話指向了囚車裏隻穿一條兜襠布的一虎。


    「說啥蠢話呢四玄?誰輕而易舉了?你知道我苦惱了多久才選擇這樣做的嗎」


    「虎哥請你不要插嘴」


    皇帝望著眼前醜陋的兄弟爭吵歎了口氣。


    「四玄,在朕眼裏你們幾個的愚蠢程度相差無幾,倒不如說你毫無自覺這點比其他人更加惡劣——算了,後麵就讓朕親自判斷你們的能力優劣。朕命令你立刻前往演武場」


    皇帝的命令不容拒絕,我勉勉強強答應了。


    「一虎你也去。扮演罪人就到此為止吧,這種程度的鐵籠對你來說什麽都不算


    」


    「嘿呦」


    一虎毫不費力拽斷了手銬,接著又將囚車的鐵籠像抻麵條一樣扯開一個一人多寬的洞。就算這囚車再怎麽簡易,這也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二朱和三龍也一起去。朕命令你們四人用木刀決鬥,直到最後一人勝出為止。你們的武藝究竟到達了何種高度,就讓朕好好欣賞吧」


    這一瞬間,我和一虎的視線對上了。


    同為怠惰者,我們瞬間看穿了彼此的想法。


    ——手段不論,一定要輸。


    我和一虎一路上沉默無語。


    眼下的氣氛和開戰前的緊張有些不同,我們都在竭盡全力構築必敗的法則。


    我的手搭上了自己的下顎。


    三位兄長都是萬萬大意不得的對手,不能給他們留下半點空隙。


    我一定要在決鬥開始的那一瞬間落敗。


    換言之,最恰當的舉動是在決鬥開始的瞬間就倒在地上翻白眼,然後將自己的舉動解釋為某人發出的高速斬擊所致——就是這樣。


    先挨刀後倒地已經過時了,在對方出招之前躺下這樣才能顯得對方刀法準,我的未來光明與否看的就是這一點點細節。


    我露出了健康的笑容。


    突然,一個瘦高的人影從我們麵前的拐角處悄然現身。


    隻見他一頭長發隨風飄舞,整體給人的印象仿若夜路上的幽靈一般毛骨悚然。


    「哦呀······一虎和四玄,你們也要去演武場嗎?父皇真是的,居然把我這個病人叫出來······而且還要戰鬥,真是隻能用一句豈有此理來形容了,咳咳······」


    麵前這個一邊強行弓腰眯眼一邊咳嗽的男人正是第三皇子三龍。別看他一副文官一般扶風弱柳的樣子,他也是父皇的嫡子,不可小覷的豪傑。


    順帶一提,一虎依然是除兜襠布外一絲不掛,他的兜襠布上龍飛鳳舞地寫著「一虎」二字,簡直絕了,國恥不過如此。


    這國恥居然還大言不慚地指摘三龍。


    「喂,三龍你別咳了,你裝病這事早露餡了」


    「裝病?你在說什麽呢一虎,我怎麽可能做出如此卑劣之事······啊啊,真是恨死了這副體弱多病的身體。如果我的壽命再長一些,我就可以放心地坐上皇位引領國家了······」


    「體弱多病?你丫大白天說個蛋的夢話。你要是識相就趕緊坦白從寬老老實實去當皇帝,我會站在你身後堅定地支持你」


    「請停止你們醜陋的爭吵,我們的命運都已經押在接下來的決鬥上了還吵個錘子啊」


    這倆憨批毫無營養的爭論把我的思緒都給打亂了。我必須爭分奪秒構思演技,從被砍中的悲鳴到毫無破綻的昏倒甚至還有翻白眼和口吐白沫,每一步都要完美無缺,力爭在父皇反應過來之前結束一切。


    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事證明我還是太嫩了。


    演技的比拚早已開始。


    「支持我······是嗎。啊啊,你說得對,能夠在大家的祝福下坐上皇位,我真的好幸福······」


    已經太遲了。


    三龍一邊發出回光返照般的聲音一邊口噴鮮血栽倒在地。僅僅數秒,他的上半身就已浸在血泊之中。


    「你大爺的!」


    「好算計啊!」


    我和一虎對他沒有半點擔憂。


    要說為什麽,此時三龍的雙眼熠熠生輝,亢奮程度前所未見。


    「嗬嗬嗬······如你所願坦白從寬,這就是我隱藏的底牌。我特製的血漿就連太醫都難辨真假!隻要這一幕出現在眾人麵前,我的不戰而敗就會塵埃落定······!根本就沒有戰鬥的必要!目擊者們快來吧!」


    三龍一邊大笑一邊從袖中摸出了鈴鐺。


    隻見他一邊將整個臉泡在血裏一邊瘋狂搖鈴。何等陰損,這也算是皇子嗎。


    該怎麽辦?


    要在這裏解決他嗎?


    不。哪怕再怎麽卑鄙,他也是擁有皇位繼承權的人物之一,殺了他意味著他將從這場皇位推脫戰中徹底退出,對我而言本利全無;我是一個冷靜的男人,不能因一時之快而失去一個重要的祭品候補。


    但有一個人不這樣想。


    「夠種啊三龍!你這麽想一病不起的話就讓爺送你一程!」


    我的長兄一虎一如既往辦事不走腦子,隻見他右腿高抬過頂,一記下劈斬向三龍後腦勺。


    三龍仿佛腦後生眼,一個側身堪堪回避。


    三龍左翻右滾不斷回避一虎的攻擊,一時間磚石碎裂滿地狼藉,血沫子濺得到處都是。


    我慌忙從背後架住了一虎。


    「虎哥你冷靜點,龍哥他也是貴重的繼承人候補,死在這我們一個都活不了。我們應該讓他活著贖自己的罪」


    「放開我四玄!卑劣至此的家夥哪有活下去的價值!我要鯊了他!」


    血泊中的三龍遊刃有餘。


    「嗬嗬······不要再做無謂的掙紮了,回避的本事沒人比得過我。不久之後毫無疑問會來很多人,這還多虧你們搞出這麽大的動靜啊。然後他們會將這副樣子的我送去太醫院,就讓我躺在病床上為新王的誕生獻上禮炮吧······」


    但什麽都沒有發生,我和一虎麵麵相覷。


    又是搖鈴鐺又是砸地板,這麽大響動連個水花都沒掀起來。


    平日裏多如牛毛的宮廷護衛都去了哪?為何誰都沒有來?


    造成這一切的元凶悄然出現在我們身後。


    「你們幾個要丟人現眼到什麽時候?還是說,你們打算通過裝瘋賣傻從皇位上抽身?」


    一邊慵懶地搖著折扇一邊嘲弄我們的正是我的皇姐二朱。


    她身材高挑姿容端麗,一身高開叉華服極盡煽情之能。假如她出現在花街,一定會引來數不清的富商巨賈爭先恐後為她散盡家財。


    但千萬不要被她華麗的外表騙到。她不僅得到了父皇對她強大戰鬥力的認可,甚至還擁有幾手不可小覷的絕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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