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好翠禽在外麵喚:“主子,請夏侯府兩位姑娘的帖子已經寫好了,您過目了,明兒就送過去。”


    陸慎低頭,這是非常之時,請夏侯府的姑娘,不大好。


    林容怕他不許,道:“我在府裏悶得很,想請她們進來說說話,行嗎?”


    婦人水光瀲灩的眸子還從沒有像這樣望著自己過,有點忐忑又有點討好,似乎還有一點妻子對丈夫的那種嬌喃,陸慎改了主意:“可以!”


    林容笑,披上衣裳,從妝台上跳下來,語氣也輕快了許多:“那我出去瞧瞧丫鬟們寫的帖子?”說罷,便一溜煙兒的跑了。


    陸慎還沒反應過來,指尖還留著那婦人的體香,人卻已經跑了。


    林容在書房磨蹭了許久,聽丫頭稟告裏麵陸慎已經沐浴歇下了,這才悄聲進來。在床前站了會兒,果見陸慎呼吸均勻,這才微微歎氣,也並不吹燈,靠在床尾慢慢脫了軟鞋,躡手躡腳往床裏麵爬去。


    不料才剛剛躺下,便聽得陸慎悶哼一聲,問:“做什麽去了?”


    林容隻當他半醒未醒:“瞧帖子去了,我不大會寫。”


    這聲音分明小意溫柔,陸慎卻聽出幾分不耐來,轉身瞧著紗帳上的倩影,耳邊是如有若無的胭脂香,他忽想起昨夜婦人的玉背,喔了一聲,掀開那婦人的薄衾,靠得近些,慢慢貼了上去。


    林容大驚:“才剛上了藥……”剛說了半句話,便叫陸慎含住櫻唇,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來。


    不多時,那雞翅木浮雕拔步床叫弄得咯吱作響,藕合色花帳也隨風亂舞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林容春眉緊蹙,隻覺神思渺渺,恍惚間竟不知身在何處。陸慎撫著她的玉背,好一會兒才叫她緩過來。


    林容坐起來,隻覺渾身酸疼,甩開他的手,掀開床帳,冷著臉吩咐:“翠禽,端水進來,放在外間就是。”


    陸慎有些訕訕,撈起一件外裳披在那婦人身上:“做什麽又洗一遍?”


    林容理也不理,掀開簾子往淨室而去。


    陸慎等了許久,都不見那婦人回來,披了一件外裳,往淨室而去,掀開竹簾,見那婦人正坐在春凳上,衣衫盡褪,露出一片絕美的玉背,正彎腰擦拭頭發。


    他緩緩過去,握住婦人肩頭,問:“頭發上也弄到了?”


    林容正想諷刺他明知故問,便聽得外麵一陣拍門聲,不過一會兒,有人在門邊稟告:“君侯,夏侯家的老太爺得了急病,暴斃而亡了。”


    陸慎聞言冷哼一聲,一隻手在那玉背上輕輕劃過,惹得婦人一陣冷栗,終是無言,轉身推門而去。


    第33章


    夏侯府的老太爺暴斃而亡了那夏侯府的那兩位姑娘恐怕也不能出來了……


    林容聞言也是一怔,坐在春凳上好一會兒,這才把銅盆裏絹布擰起來隻是不管怎麽擦拭那發梢似乎總有一股子腥味兒。


    翠禽在門簾處問:“主子可要再抬些熱水進來?”


    林容應了一聲:“不用了,去睡吧。”


    林容靜靜躺在床上,鼻間縈繞著全是陸慎的氣息,同他本人一樣強勢又桀驁久久不散。


    她失神望著帳頂聞著這樣的味道,一時忍受不得,忽有些悶得作嘔。忙坐起來掀開帳子散了散味道卻什麽也嘔不出來。又忽然驚覺和陸慎雖不過才幾晚,但他一向不知節製,要得又狠又多,要說懷孕也不是沒可能,懷孕?這個念頭一起後背頓時生出一層毛汗來。


    一時坐立不安,忙喚了丫頭進來點燈磨墨,回想有哪些藥方子既安全無毒性,又能夠有效避孕的。隻可惜這是難以兩全的,斟酌了許久這才蘸墨寫出幾張藥方子來。


    交給翠禽:“這幾個方子,你去配幾副藥來。不要走府裏的賬一個人悄悄去。明兒一早叫個口緊的小丫頭熬了端來,對外,就說我月信有些不好,是慣常用的江州調理的方子。”


    翠禽是個玲瓏心,林容這些日子的態度,略一想便明白了,卻也不勸,隻道:“縣主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瞧瞧,隻怕方子沒用,又傷身子。”


    林容放下帳子,想了想道:“沒事,你去吧。這是從前在江州時,那些侍妾常用的。”


    翠禽點點頭:“是,奴婢一早便去,回來了,親自熬藥,不過旁人的手。”


    林容閉眼好半晌睡不著,來這裏本是為了尋師兄的線索,雖然並不如人意,也勉強算得上達成預期。要是像剛來那樣,僻靜幽居,倒不是不可以在這裏繼續鹹魚下去。隻是現在這副情形,陸慎他……還是要早作打算。


    她輾轉反側,竟覺得身上無一處不酸疼,心裏哀歎:縱使陸慎長得再好,以色侍人,也是一件頗為折磨的事。


    第二日,林容心中越發清明,開了單子,命翠禽、鳳簫去預備東西。翠禽拿著一一念了一遍,同鳳簫嘀咕:“這藥材要些也是常有的事,這銀針要來做什麽?還有這形製奇怪的小刀?”隻她向來唯命是從,心裏再疑惑,辦事卻不打折扣。


    隻縱林容下定決心,卻也不盡如人意。


    晌午,翠禽匆匆回來:“縣主,單子上東西已經稟了杭卿姑娘,隻那幾柄小刀,我怕匠人看不懂圖紙,跟著去瞧了瞧。回府的時候,見城門已經叫關了,說是沒有君侯的令牌任何人不得出入。”


    林容正在拿著一張地圖,聞言抬頭:“出什麽事了?好端端的怎麽不讓出城了?”


    正說著話,鳳簫闖進來,拍拍胸口:“二門處守衛的軍士增加了一倍有多,連園子各處也有軍士巡邏。奴婢領著人去廚房取東西,跟那群軍士碰了個正麵,個個凶神惡煞的,躲也躲不及,真真嚇死個人。”


    又恨恨跺腳:“冷不防闖到內院來,又沒個通傳,碰著我們這些奴婢倒沒什麽,要是縣主剛在外麵,衝撞了,像什麽樣子?”


    晌午,林容正在敞軒裏整理有關師兄的文集、邸報,杭卿便過來了,屏退了小丫頭,從大紅油漆盒端出來一碗黑漆漆的湯藥來:“君侯今兒早上吩咐,命奴婢熬好藥來,叫夫人服下。還說,倘若夫人身子有什麽不舒服,再請大夫來瞧瞧?”


    林容命人接過來,腦子還沒轉過來,問:“這是什麽藥?聞著味道,似乎有水銀,朱砂之類的?我身子還好,沒什麽病?”


    杭卿臉上有些訕訕,欲言又止,終是開口小聲道:“夫人,這是君侯前日命人往道濟天師處開的避子湯,裏麵好些藥材難尋,一味藥引子也是難得,今兒湊齊了,便立刻熬好了給夫人送來。想來是君侯念在夫人年紀尚小,不想叫您受生育之苦。”


    林容本也沒想生,可聽得這話,不知怎的,氣衝於頂,臉色發青,恨不得當場把拿碗藥給幹了,好半晌才咬著牙問道:“都是些什麽藥材,這樣難得?”


    旁的什麽大夫開的方子,也就算了,道士開的方子,又加了水銀、朱砂這種毒性大的東西,林容哪裏敢喝這藥呢?避孕是能夠避孕,這具身體卻不知受不受得了。


    杭卿似乎知道林容要問,從袖子裏抽出一張藥方來,雙手呈遞:“奴婢也不懂這些,好些藥材都沒聽過,藏紅花、飛燕草、馬兜鈴這些好找,水銀、朱砂都是從道觀裏帶回來的。隻那味藥引子,要辰時的無根之水三大甕,這幾日下雨都是入夜時分,十分難得呢?”


    林容細瞧了一遍,越看越驚心,道:“先放這兒吧,今日胃裏燒得慌,等待會兒吃幾塊兒棗泥糕墊一墊,再服藥。”


    服藥自然是將就溫熱時服下,放涼了藥性自然也就弱了。


    杭卿卻也不反駁,道:“是,這藥也傷腸胃,墊些好克化的糕點也好。”


    又道:“近來城裏不太平,府裏多加了幾倍的守衛,連著內院也時有巡視。我想著,這些年輕的丫頭,臉皮薄,出去走動也不好。這幾日,夫人打發人取東西,盡管叫那些婆子去就是。還有就是,叫丫頭們衣裳裙子也別亂晾,出入小心些。總之,這幾日難免要受些委屈了。”


    林容垂眉,心裏已經猜到,卻還是問:“城裏出了什麽事?”


    杭卿道:“城裏倒還好,隻是夏侯璋、董諱反了。夏侯府,就是前幾日夫人赴宴的那一家。不過夫人也不必擔心,君侯已經命人平叛去了。”


    等杭卿走後,林容瞧著那晚黑乎乎的避子湯,一股鬱氣梗在心口,坐了好久這才略緩了些,照舊在敞軒裏整理書畫,把那些言及師兄的隻言片語,挑揀出來。那夜沒關窗戶,好些叫雨淋濕了,這活坐起來很費時間。


    不多會兒,翠禽悄聲推門進來,手上拿著幾包藥材:“今兒上街上置辦東西,奴婢把鳳簫支開,一個人去買的,隻有好幾味藥,夥計、掌櫃都說沒聽過,您瞧瞧,可還湊得齊一副藥。”


    林容這才想起來,她寫的那個藥方,好幾味藥材,是要明代才入藥典的,這時候這怕還沒聽說過,也並不知道可以用來做藥材。她略翻撿一番,挑了出來,堪堪湊得齊一副藥,吩咐:“先用冷水浸泡兩刻鍾,再用小陶罐裝了,文火煎一個時辰即可。”


    翠禽應了,趕忙出去熬藥去了。


    林容吩咐一通,又想著那幾味藥材,還是要尋到才是。坐在書案前,憑著記憶,提筆描畫其形狀來,隻她不會工筆,選的紙不好,畫出來便是一團模糊的黑跡來,泄氣地揉成一團。


    一旁博古架最上麵放著一疊雪浪紙,想起往日在江州,六姐姐說過,這是專用來作畫的紙,很是托墨,墊了凳子取下來。不妨碰掉一個漆木大黑盒匣子,砸在膝蓋上,頓時疼得直不起腰,幾欲泛出淚來。


    ……


    夏侯璋、董諱二部之亂,本在陸慎預料之中,早已布置了重兵在四周。在中軍大帳商議到入夜時分,本是不必回節度使府邸的。隻早上杭卿回話,說避子湯藥方已經得了,隻怕這時候已經給那婦人端去了。


    這樣一想,不知怎的,出了軍帳,開口便是吩咐沉硯:“回節度使府!”


    陸慎治軍之嚴,每逢大軍開拔,任何人不得離開軍營,便是他自己也從無例外,今日他這樣一吩咐,不獨沉硯,便是隨侍其左右的武將皆是目露驚愕之態。


    獨德公搖著羽毛扇,淡笑不語,一副盡知機鋒的模樣。


    一路快馬,陸慎到那婦人院子的時候,還不算太晚,廊下幾個丫頭婆子正提了食盒擺膳,見著他齊齊福身行禮:“君侯!”


    這些丫頭向來怕他,多餘的話是不敢說的,獨一個綠衫子的丫頭回話:“君侯,夫人在敞軒裏整理書畫。”


    湖邊敞軒大門敞開著,茜紗窗裏映著個朦朧的倩影,他緩步過去,見那婦人一身雨過天青色軟羅,發鬢上隻簡單插著一支芙蓉堆紗宮花,粉頸處一二曖昧的紅痕,反添了一段美婦人的嫵媚之態。


    隻不知為何,她春眉微蹙,扶著桌沿,仿佛站不穩似的。陸慎再走近些,這才瞧見那書案上放著一碗黑漆漆的湯藥。


    林容叫那漆木匣子砸得狠了,並沒注意外間的丫頭婆子,等陸慎的腳步聲到了眼前,這才抬頭,瞥見案上他命人送來的避子湯還沒倒掉,又見他陰沉著一張臉,心裏忐忑起來:“我……我想放涼些再喝的,誰知一時看書忘了時辰……”


    陸慎見她一雙秋水目盈盈含淚,語氣也是柔柔弱弱、含懼帶怯,他往日是最不喜歡這樣嬌柔無力的女子的,他一素欣賞的是像姑祖母那樣的人,此時卻覺,天生萬物,一人自有一人的風格體態,崔十一娘這樣的女子也自有她的可心之處。


    他不置可否,淡淡嗯了一聲,繞到書案後,見上麵展著一大卷雪浪紙,畫著不知名的花草,用筆粗糙,枝蔓毫無意境可言,捉了她的手,提筆蘸墨,不過寥寥幾筆,便大變了樣子。


    林容叫他圈在懷裏,抵在案沿上,一動不敢動,低沉醇厚的聲音幾乎靠在耳邊傳來:“草木的工筆,也要該減的地方減,不能統統都畫出來。”


    林容身子僵直,輕輕嗯了一聲,便叫他低頭含住耳垂,一隻手也探到衣襟裏,含糊道:“兩個時辰之後大軍就要開拔了……”


    第34章


    林容恨恨地想兩個時辰之後大軍就要開拔,那你還回來做什麽,專程回來找我泄欲麽?


    泄欲這個念頭一起林容撐著案沿的手微微用力指尖便隱隱泛青起來。


    陸慎見這婦人隻顧著低垂頭,並不回應,反露出一段光潔的粉頸,那聲音仿佛是自喉結間發出的一樣:“嗯?”


    林容僵著不動不過一瞬一抹羅紋滑落,頓時一片涼風襲來。陸慎是一向隻顧著自己痛快的,全無技巧可言除了醉酒那次林容每次都吃足了苦頭,毫無意趣可言,隻一味盼著他早些結束。


    陸慎把她放在書案上,隻陸慎高大,林容嬌小二人一立一坐,林容也不過堪堪齊著他的肩膀。


    叫陸慎的做法林容實在是難熬,還不如自己主動引導一下,也好受些。她深吸一口氣,心裏默念道就當是被狗咬了,就當是被狗咬了


    陸慎正待寬衣便見那婦人柔柔扯著自己的前襟,不過輕輕一點,卻叫他停了動作。


    雖是淺嚐輒止,陸慎覺得,這薄唇上的蜻蜓點水比往常快意十倍不止。


    一時窗外也忽下起雨來,初時不過淅淅瀝瀝,漸漸竟成湖邊花木蔥蘢,蓊蓊鬱鬱,透過蒙蒙雨幕,借著燭光望去,正是丁香花叢吐蕊,驟雨打落一片亂紅。


    ……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風雨越來越大,拍得窗戶嘩嘩作響,林容哼哼一聲,終是無力地靠在陸慎肩上。


    陸慎見那婦人,鬢亂釵斜,插的堆紗宮花也叫仍在一旁,一頭青絲散下來,一副快要厥過去的模樣,忙替她撫背順氣,這才見她緩緩醒來。


    陸慎輕輕撫著她的玉背,問:“可好受些了?”


    林容並不答話,好半晌才輕輕嗯了一聲,又想著他這時心情頗好,抬頭問:“我在府裏悶得難受,宣州也沒有相熟的人可以說話,能不能出去逛逛?也不走遠,城外有幾個有名的菊花花圃,算著日子,也該開了。”


    賞菊?城裏正在戒嚴,麾下文武、尋常百姓,是許進不許出的,這是他親自下的軍令,陸慎下意識便想否決,可見那婦人仰著一張粉麵,眉目間還遺留著春情,便無法開口了,心道,她是君侯夫人,自然不一樣,美人正該做些臨窗賞花的雅事。


    陸慎頓了頓,頷首:“別跑得太遠,叫杭卿吩咐人跟著,提前把花圃裏的人清幹淨。”末了又加了一句:“隻準賞花,不準往那道觀裏去。”道士堆兒裏,一堆臭烘烘的男人,有什麽好去的?


    想了想,又拿起一枚二指寬的白玉令牌來:“夏侯璋、董諱謀逆,我要領兵平叛,最少也要一月才回。這是我的私令,可調護衛一百,你好生收著。如遇不敬者,也可視之。”


    從前即便是拜了天地,也不過當她是可憎的崔氏女,恨不得遠遠仍在一邊,麾下文武倘若太恭敬,他反而不喜。現在嘛,有了肌膚之親,真正成為他的女人,旁人自然是不能不恭敬了。


    陸慎心裏默默道:給她令牌,並不是為了這婦人,這隻是為了君主的威信!免得有人折辱了她,自己臉上也無光。


    林容接過來,見那枚小小的玉牌上別無他物,隻刻著‘平章’二字,心裏疑惑,撐起身子去瞧陸慎的臉色,見他仍舊是淡淡的,瞧不出喜怒來,握在手裏,溫潤有加,語氣倒是誠懇了許多,道:“多謝君侯!”


    陸慎嗯了一聲,手指撫上婦人那嫣紅的櫻唇,眸色漸深,正想再來一次,便聽得外頭人回話:“君侯,拔營的時辰快到了,軍師派人來催了。”


    林容聽得那聲音怎麽如此清晰,心裏正奇怪,轉過頭來,赫然發現敞軒的門竟然沒有關,同外麵隻隔了一扇山水花鳥素絹屏風,遠遠望去,兩人糾纏的身影竟仿佛交疊在那素絹上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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