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


    怪不得主子突然發瘋,大老遠的避開眼線跑到大瑞來。


    原來他就是大瑞太子一直在找的二皇子。


    他娘的。


    他終於猜對了一次。


    狗腦子也不是白長的。


    還想再多試探點什麽,等挪開酒壇時,身邊已經沒了青年身影。


    戌狗擺爛。


    算了,愛咋地咋地。


    王權貴胄的大戲他不懂,他就一被拋棄的浪蕩孤兒。


    八年前主子在鬣狗嘴裏救下他,他的命從此就是主子的了。


    名字不知道,無所謂。


    身份不知道,無所謂。


    有錢沒錢有命沒命,無所謂。


    總之主子在哪他就在哪,主子指哪他就打哪。


    玉溪村裏。


    晏家客廳,百相捧著親手煮的茶,斟好恭恭敬敬遞給光頭老道。


    賈老道不敢接,警惕後仰,“無事獻殷勤,先說你想幹什麽來,我考慮考慮這杯茶能不能喝。”


    “師父——”


    小徒兒撒嬌。


    老道臭著臉把茶拿過來一口喝了,總覺得火氣上頭,蒲扇搖起飛快,“放。”


    “……”百相自動忽略那個放字,虛心請教,“一個人啞疾,可喉嚨發聲部位完好沒受過任何損傷,這是為何?”


    “不是外因病灶,自然就是內因了。要麽受過過大刺激導致失聲成了啞巴,要麽是心理有病不願意開口說話。”


    “明白了,師父,這茶是徒兒用老樁茶葉煮的,功效翻倍,您慢慢喝,我先走了!”


    “嗬,老道說什麽來?早知道你是這個德性,走走走,不樂意看你!”


    百相抿笑,離開前給老道扔了個袋子。


    賈老道等不孝徒兒走了,才收起不爽表情,喜滋滋將袋子打開。


    果然,他鼻子一聞就知道是好東西。


    一袋子尾指腹那麽大的百相珠!


    林家當年留了半畝地不采收,老苗整整養了十年,終於在半年前結出一粒粒晶瑩剔透的百相珠!


    顏色翠綠堪比最美的綠翡!


    表皮包裹著漿液,對著光看呈半透!


    好東西,好東西!


    十支百年人參都抵不上一粒百相珠!吊命神藥!


    去腐生肌,可肉白骨!可療百毒!


    他家好徒兒送他的這袋子,又是所有百相珠裏品相最上等的。


    不枉他在這裏磋磨十多年,值了!


    等他死那天,這些東西他要帶進棺材!


    賈半仙笑得見牙不見眼,喜滋滋回房。


    等明兒起來再去找乖徒兒,提前交代好遺囑!


    這袋子東西誰要敢給他順了去,他做鬼都不放過那人!


    醫館裏突然多了兩個生人,一個冷臉從不說話,一個跟話癆似的逢人就能叨叨。


    時間一長,工坊的工友們便習慣了,放工時還能吆喝一聲結伴到食堂搶飯去。


    而鷹部落蘭水王宮裏,王突然失蹤,一時亂了套。


    勤政殿裏,申猴接到下屬一封封來報,臉色陰冷,眼裏陰翳惱怒不作遮掩。


    “正是籌謀最後一擊的大好時機,他竟然不聲不響跑了!哪有當王的樣子!簡直荒唐!”


    手一揚,所有密信盡數被撕成粉碎灑在半空。


    來報的探子低頭噤聲不敢說話。


    “可查到王最後行跡出現在何處?”


    “回祭司大人,查不到,王是趁夜走的,避開了所有人——”


    “避開所有人?戌狗不是人?他得王提攜重用,這幾年一直是王身邊最親近的人,不思鞭笞王進取,反而跟著胡混!待他回來,依規矩重罰!”


    轉身重重坐在羊皮椅上,申猴沉喝,“退下!繼續探查!分兩撥人馬,一撥查王的行蹤,另一波密切注意晏長卿動向,隻要他出了南關境,立即來報!”


    探子領命退下。


    屏退伺候在左右的人,申猴從衣襟裏取出一封邊角微微卷曲發毛的密信展開。


    這封信他已經看過多次,每次打開來,依舊難抑激動。


    ——不計代價,誅殺晏長卿!


    大瑞皇室五位皇子,除了晏長卿才能出眾極具治國天資,另外四位能力皆有所長短。


    晏長卿更是大瑞洪景帝最看重及倚重的儲君!


    倘若鷹部落能夠成功殺掉晏長卿,大瑞必亂!


    趁亂,可攻!


    他在鷹部落十年,訓練出一批又一批勇武戰力,為的就是這一天!


    至於大瑞的反撲?


    終究有一戰,何懼!


    申猴緊捏密信,眼瞼縮了又縮,牙關翕動。


    在王身邊盡心盡力輔佐這麽多年,到最後他所得信任還比不上一個鬣狗群裏救下的乞兒!


    王既不信他,不肯倚重他,任他如何扶持都難上台麵,那就怪不得他陽奉陰違先斬後奏了!


    十一月狂風起。


    長京城淅淅簌簌已經飄起小雪。


    雪花在牆頭、瓦簷覆上一抹潔白。


    遠征伯府更顯蕭索,府中尋不到一絲鮮活氣。


    “咳咳……”遠征伯窩在暖閣裏,麵前一爐子燒得旺旺的炭火,手裏抱著暖手湯婆子,身上還披著厚實皮毛大氅,方能抵禦身體裏升起來的虛寒。


    他眯著老眼看向窗外,嗓音虛弱,“晏長卿離開長京了,是去玉溪村?”


    “是,他每年都要去玉溪村兩三回,多待個兩三日,少的隻有一日閑時。此次要去外域,想來是去玉溪村跟那邊的人道別。”


    “玉溪村的事還是探不到?”


    同在暖閣裏的黑衣人,聞言低頭,“朝中多位老臣全在玉溪村,以至村子方圓十公裏地域皆有人暗裏駐守,不易往裏查,否則容易驚動裏頭的人,露出破綻。”


    “那些老家夥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罷了……風雨將至,不必節外生枝,小心為上。”


    “是。”


    這聲應答過後,暖閣裏很久沒有聲音再響起。


    唯有炭火燃燒時濺起些許火星,發出滋啦滋啦聲。


    黑衣人抬起頭來小心往老者看去。


    老者眼皮耷拉,似閉似睜,躺在長椅上沒有動靜,已然睡著。


    這般虛弱模樣,與老蘭國公當年年邁體衰如出一撤。


    伯爺今年,也已六十多近七十了。


    不同於老蘭國公有神醫所開藥方將養,得保延年益壽,伯爺……真等得到那一天嗎?


    窗外雪簌簌,擊打在窗柩上傳來噠噠輕響。


    黑衣人透過窗柩往外看,入目是被雪漸漸掩蓋的,枯敗的園景。


    這座宅邸,處處都是腐朽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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