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色薩利城外。


    一追一逃的兩道身影在密林中高速穿梭,強勁的風壓撕裂周圍的空氣,形成尖銳的呼嘯。


    “停下!”


    伴隨著低沉的暴喝,稍稍落後的赫拉克勒斯抓住機會,借著腰胯旋轉的力量,甩手投擲出身上的無名斧劍。


    頓時,石質劍刃在半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一舉斫斷周圍的數棵大樹。


    一棵棵數人合抱的巨木轟然倒下,在彌漫的煙塵中將逃亡者的前路堵死。


    “你是誰?深夜闖入色薩利王宮有何目的?”


    赫拉克勒斯一邊冷聲詢問,一邊走上前,試圖拔起那把釘在地上的無名斧劍。


    然而,在他伸手即將觸碰到劍柄的刹那,刺耳的破空聲在四周響起。


    隨著心中生出強烈的警兆,赫拉克勒斯本能地狠踏地麵,借力抽身而退。


    “噗噗噗噗!”


    與此同時,四柄呼嘯而來的青銅投槍射入大地和赫拉克勒斯周圍的樹樁中。


    偏了?


    看著投槍預料之外的軌跡,赫拉克勒斯微微一愣,隨即感應到空氣中瘋狂聚集的以太魔力,臉色微變。


    此刻,四柄投槍之上光紋浮動,一道道蒼銀色的雷光從中激射,朝著中央的赫拉克勒斯接連劈擊,如同一隻雷霆化作的囚籠。


    在一陣濃重的焦糊味和滾滾的熱浪中,沉悶的暴喝從正在縮小的雷電囚籠中傳來。


    沐浴在雷光下的神性之軀,揮拳狠砸向地麵。


    “轟隆!”


    瞬間,大地轟鳴,紅黑色的以太洪流激射向四麵八方,將地塊層層揭起,樹木一棵棵震為齏粉。


    原本釘在地麵和樹幹上的四柄青銅投槍,也隨著一聲聲哀鳴,叮當掉在地上,逐漸失去了光澤。


    而彌漫的煙塵中,赫拉克勒斯的上衣已經被震碎,一身虯結的腱子肉如鋼鐵澆築般堅不可摧,紅黑色的神氣化作條條蠕行的蛇蟒環繞在四周,一雙血色狂瞳中漸漸泛起一抹略帶興奮的暴戾。


    還不賴,值得我用出全力!


    赫拉克勒斯對於這次遇到的對手,暗暗做出中肯的評價,赤足跨過焦黑滾燙的地麵,上前抓向自己的那柄無名斧劍。


    然而剛邁出兩步,某種冰冷的金屬觸感便劃過他的臉頰,一股溫熱的液體瞬間從傷口中湧出。


    赫拉克勒斯伸手一抹,凝視著掌心那抹金紅色的血跡,瞳孔不由縮了縮。


    空氣中有東西,而且能攻破他的防禦!


    隨即,他止步望向四周,這才通過月色的映照,從無形的空氣中看到一條條顏色透明的銀色鎖鏈。


    這些東西不知何時分布在了附近,尾端連著一枚枚錐刃,如同吐信的毒蛇般,在樹幹和地麵蜿蜒遊走。


    剛才,就是這玩意咬了他一口。


    然而,鎖定了眼前的凶器後,赫拉克勒斯不僅沒有動怒,粗獷的臉上反倒流露出來一抹爽朗的笑容。


    “老師,您怎麽來了?”


    月色下,那身穿黑色鬥篷的逃亡者從一棵樹後走出,拉下兜帽,露出了一頭紫色碎發和那張俊美沉靜的臉頰。


    來人,正是英仙座的化身,養育並教導赫拉克勒斯的大英雄珀爾修斯。


    “你的反應和警覺性下降了不少。”


    珀爾修斯審視著自己的學生,答非所問。


    “最近找我喝酒的人太多,有點忙於應付,的確疏於訓練了。”赫拉克勒斯大大方方地承認,無奈地撓了撓頭。


    珀爾修斯點了點頭,對這個理由不置可否,隻是淡淡地沉吟道:“你在色薩利逗留的時間已經夠久了,跟我回去吧。”


    對此,赫拉克勒斯卻搖頭拒絕:“老師,很抱歉,我不能跟您走,因為我已經答應了阿德墨托斯,要和他一起守好色薩利,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你以為我在和你商量嗎?”珀爾修斯反問,金色的眸子幽幽看向自己的愛徒,“你抗命的事,父神已經知道了,他讓我帶你回去……”


    珀爾修斯微微勾動手指,纏繞在四周的銀色鎖鏈向內縮緊數公分。


    麵對逼迫,赫拉克勒斯有些不忿,抬手指向色薩利城中稀疏的燈光和隱隱傳來的哀哭,說出了直擊靈魂的詢問:“老師,看看這裏的人吧,他們虔誠地信仰著父神,祈求我們的幫助,難道身為英雄,我們不該做點什麽?”


    “赫拉克勒斯,凡人皆有一死……”


    “所以,他們就該被拿來作為父神爭奪神權的犧牲品?”赫拉克勒斯發泄式的反問,顯然已經將這個不滿憋在心中許久。


    隨即,他認真看向這個一手塑造了他的老師,肅然回應:“的確,凡人壽數有限,生命孱弱,但他們可以戰死,可以病死,卻絕不應該被故意拋棄,然後無意義地消耗在這場戰爭中!這不公平!”


    珀爾修斯沉默片刻,緩緩開口:“和我講這些沒用,這是父神的意思。想留下,需要說服他才行。”


    赫拉克勒斯聞言,想到宙斯的態度,心中先是一陣氣餒,隨即咬牙開口:“那如果,我非要留在色薩利呢?”


    “你還是那麽固執……”珀爾修斯幽幽歎了口氣,微微抬起的右手猛然縮緊。


    刹那間,數條鎖鏈如同一條條蒼銀色的巨龍,裹挾著淒烈的雷光,朝著被困在中央的赫拉克勒斯絞殺而來。


    赫拉克勒斯當即律動神力,曲指向前招引,而那柄插在地上的無名斧劍也在神力的牽引下,嗡鳴著飛入主人的手中。


    隨著武器回歸,他的氣息陡然變得鋒利而狂暴,如同一柄出鞘的長劍。


    九道由紅黑色神力凝聚而成的斬擊,撞向合圍的銀色鎖鏈,一舉劈碎上麵浮動的神紋和雷光,徑直朝著前方的珀爾修斯衝去。


    麵對昔日的老師,赫拉克勒斯一出手便是全力。


    作為堂堂的英仙座,深受父神宙斯寵愛之人,他自然清楚自己的這位引路人絕非泛泛之輩,想要贏過他,堅守自己的立場,就必須全力以赴。


    “當!!!”


    尖銳的金屬爆鳴在前方響起,赫拉克勒斯踉蹌後退,一縷金紅色的神血從崩裂的虎口中滲出。


    那是?


    看到煙塵中,珀爾修斯架在身前的一麵黃金神盾,赫拉克勒斯心頭一沉。


    “埃癸斯神盾?父神將這個賜給了你!”


    “隻是將力量注入其中的一次性消耗品而已,我手上隻有三枚。”


    珀爾修斯坦誠地解釋,同時以神力操縱鎖鏈,再度朝著赫拉克勒斯合圍。


    赫拉克勒斯沒有猶豫,激蕩起血脈中的神力,以無名斧劍撕開鎖鏈的包圍,又一次朝著老師珀爾修斯進攻。


    珀爾修斯見狀,不緊不慢地拿出一枚刻滿咒文的彈丸捏碎。


    頓時,金色的雷光從他掌中噴湧而出,凝聚為一麵熟悉的金色盾牌,輕鬆擋住了赫拉克勒斯砸下的斧劍。


    而強烈的反震,甚至讓赫拉克勒斯的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上次在阿德墨托斯墳前一戰,雖然打得酣暢淋漓,但自身也遭到了嚴重的消耗,【十二榮光】的天賦大多處於冷卻期,連神力都不足巔峰時期的七成。


    在麵對一身神具,正處於巔峰時期的老師,他難免有些力不從心。


    “如果你隻有這點能耐,那就等著被我抓回去請罪吧。”


    感受到盾麵上有些乏力的震蕩,珀爾修斯皺眉開口,鎖鏈連接的數個鋒利錐頭呼嘯著刺向赫拉克勒斯的手臂、腳踝和背心。


    察覺身後襲來的風聲,赫拉克勒斯當即擰轉身體,手中的無名斧劍揮舞出一道密不透風的劍網,將一枚枚錐頭斬碎。


    看到赫拉克勒斯背對自己,珀爾修斯抓住機會,雙腳蹬地,身體騰空而起,隨即猶如一隻矯健的雄鷹般從空中猛撲下來,一柄紫紅色的鐮刀浮現在他的掌中,朝著赫拉克勒斯的右臂斬去。


    神器赫帕爾,其本身作為武器本身,硬度和鋒利度並不算多麽優秀,但卻擁有著被稱為“斬切不死”的能力,這是能將不死係生命的天賦無效化的神性權能,利用得當甚至能對神靈和主神產生威脅。


    而在這柄鐮刀的尾端,隱約分化出數百道銀色的光絲,和散布在密林中的鎖鏈相連,兩者顯然是互為一體的存在。


    這柄神具原屬於極速之神赫爾墨斯,他在鑄造赫帕爾之時,為其注入了【風】和【蛇】的特性,最適合在狹窄崎嶇的密林中使用。


    正因如此,珀爾修斯才會將自己這個學生特意引到這片密林,才選擇停下腳步,開誠布公。


    畢竟,他同樣清楚自己這位學生一旦認真起來,實力有多麽強大。


    看到半空中朝著自己斬擊而來的神器赫帕爾,赫拉克勒斯感受到隱隱的威脅,當即抽身後退,手中的無名斧劍在神力的轉化下,變作一柄漆黑的長弓,數隻青銅箭矢激射而出。


    隨著一陣光紋浮動,飛出的箭矢化作一隻隻青銅怪鳥,撲向半空中的珀爾修斯。


    珀爾修斯心念一動,最後一枚金色彈丸在身前爆開,源自埃癸斯神盾的權能律動開來,將一隻隻俯衝而來的青銅怪鳥震成逸散的以太因子。


    同時,赫帕爾的鋒刃在神盾之光掩護下,已經迫近赫拉克勒斯的手臂。


    然而,赫拉克勒斯麵對眼前的危機巋然不懼,果斷丟下手中的漆黑長弓,一拳砸向珀爾修斯的胸口。


    珀爾修斯的三枚一次性消耗品已經用完了,他有信心憑借這一擊,將老師製服。


    但剛一抬腿發力,赫拉克勒斯的腳下便猛地一滑,身體趔趄地栽倒向地麵。


    “我的神具,不是那麽好用的。”


    聽到耳畔低沉的耳語,赫拉克勒斯看向腳下那原本屬於老師珀爾修斯的羽翼飛鞋正微微閃爍著光紋,形成某種禁錮和阻力。


    你居然還留了一手,老師……


    赫拉克勒斯心頭一沉,正想全力掙脫腳下的束縛,身上另一件屬於珀爾修斯的隱形鬥篷也開始發難,如蛇般箍住他的四肢。


    此刻,神器赫帕爾的鋒刃已經近在眼前,赫拉克勒斯來不及多想,體內的神力如山崩海嘯般噴湧出,硬生生震碎了兩件神器,同時一手抓向鋒刃,一手揮拳向前,試圖來個以傷換命,逼迫老師珀爾修斯後退。


    然而,手掌中和拳頭上傳來的空虛感,讓赫拉克勒斯臉色劇變。


    ——幻影?


    與此同時,冰冷鋒利的鐮刀刀刃抵在了他的背心。


    身後的人影隻是微微用力,刀刃便已割破了赫拉克勒斯堅硬如鋼鐵的肌膚,帶去微微刺痛。


    “你輸了,赫拉克勒斯……”


    低沉的宣告中,珀爾修斯看向自己這位表現欠佳的愛徒,不甚滿意地搖了搖頭。


    善泅者溺於水,善戰者死於兵,往往越是擅長什麽,越有可能被這些長處蒙蔽,產生誤判,進而失手。


    赫拉克勒斯就是過分仰仗自己武力,總以為外人會和他光明正大的硬拚。


    殊不知,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頭腦也是武器的一種。


    “老師,未必吧?我建議您還是看看身後比較好。”沉聲的回應傳來,珀爾修斯下意識側目,赫然看到三顆碩大狗頭從一道灰黑色的魔法陣圖中探出,幾排森白的犬牙幾乎杵到了他的腦袋上。


    地獄三頭犬刻耳柏洛斯?赫拉克勒斯已經把這東西馴服了?


    望著分別不懷好意瞄向他頭顱和兩條手臂的三顆狗頭,珀爾修斯搖了搖頭,伸手收回了神器赫帕爾。


    “看樣子,是我輸了。”


    “平手而已。”


    赫拉克勒斯轉過頭,誠懇地說著。


    “輸了就是輸了,不用替我開脫。”珀爾修斯擺了擺手,坦然地開口道,“趁你沒完全恢複的時候和你動手,我本就占了便宜,最後用上了所有的手段,都沒能將你拿下,這證明你已經超越了我。以後,無論在武藝,還是在心性上,我都沒什麽可以教你的了。”


    “您永遠是我的老師!”赫拉克勒斯認真回答,神色肅然。


    聽出了那話語之中真切的情感,珀爾修斯緊繃的表情展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


    “行了,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那您呢?”


    “當然是回去複命了。”


    “可是,萬一父神怪罪……”


    “該做的我都做了,但你已經超越了我,失手是情理之中。”珀爾修斯頓了頓,微笑著安慰,“想來,父神也不會因此降罪於我。”


    聽到老師的回答,赫拉克勒斯咬了咬牙,沉聲提議。


    “您不如和我留在色薩利,一起抵禦巨靈一族的入侵,等打完了這場仗,我會親自向父神請罪!”


    記憶中,他的這位老師是個很感性的人,甚至會因為不相幹的普通人受傷或死去難過。


    正是受了他的影響,赫拉克勒斯才不覺得神裔和人類有什麽不同,並一直致力於替弱者掃清禍患。


    珀爾修斯搖了搖頭,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和你不同……”


    隨即,珀爾修斯抬手拍了拍自家學生厚實的肩膀,目光閃爍一陣,壓低聲音告誡。


    “記住,千萬別死在戰場上,千萬不要以靈魂之身成就神業……”


    說完,珀爾修斯的身影便消失在晨曦的霧氣之中。


    獨自留在原地的赫拉克勒斯深深皺眉,口中喃喃自語。


    “不同?我和老師能有什麽不同?”


    “不同的是,你有得選,他沒得選……”


    低沉的聲音從霧氣中傳來,赫拉克勒斯順著身邊地獄三頭犬的視線交匯處,看向走出樹後的身影,忍不住皺眉詢問。


    “為什麽?”


    “因為,他是死後受恩封神,以靈魂之身成就了神業,很多事身不由己。”


    洛恩悠然回答,抬手托起霧間的一縷星光,意味深長地喃語。


    “照亮黑暗的【星辰】,終究不過是點綴【天空】的裝飾品,生死明滅全在【天空】的一念之間。”


    赫拉克勒斯聞言,心中頓時有些緊張“那老師就這樣回去,會不會有麻煩?”


    “麻煩是肯定的,但應該沒什麽大問題。”洛恩拍了拍赫拉克勒斯的肩膀,沉聲安慰道,“畢竟他該做的都做了,是真的沒辦法將你帶回去,那位神王陛下應該還不至於拿他怎樣吧……”


    聽到洛恩的分析,赫拉克勒斯略感安心。


    眼見赫拉克勒斯的情緒穩定了下來,洛恩看了眼某位紫發帥哥離去的方向,沉聲開口。


    “行了,跟我回王宮一趟,我剛好有些事,需要找你和阿德墨托斯商量。”


    斬切不死的神器、踏空而行的羽靴、一次性的埃癸斯神盾、還有赫拉克勒斯口口聲聲的老師……


    這麽多線索結合在一起,那位到訪者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了。


    ——英仙座珀爾修斯!


    既然他找到了色薩利,那就證明赫拉克勒斯的倒戈已經瞞不住宙斯了。


    保險起見,還是盡早為即將到來的巨靈之戰做好準備。


    “好!我這就帶您去!”


    聽到正事,赫拉克勒斯當即拋棄雜念,轉身朝向王宮大步跑去。


    而眼見地獄犬刻耳柏洛斯似乎不想回冥府,洛恩輕笑一聲,伸手為這隻圍著他轉圈的狗子加持了記憶神性的認知扭曲,帶著這頭頂級神怪,大搖大擺地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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