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就這樣在緊張忙碌中接近了尾聲,課業很繁重,在學校幾乎見不到海洋哥的影子。馬上要期末考試了,為了能和海洋哥差距小點兒,我一放學就泡在他們家,每天吃王阿姨做的飯,竟然覺得比我老媽做的好吃多了。


    高中開始的4本數學書,海洋哥帶著我紮紮實實地複習了一遍,一些典型的例題,他給我講了很多不同的做法。我一直納悶,文理科的數學書不太一樣,他為什麽都能輕鬆切換呢?


    有一天晚上,我倆正在做一套模擬題,填空題的最後一道我一點思路也沒有,索性趴在桌子上,拿筆在草稿紙上畫圈圈。一抬頭,突然看到海洋哥的側臉,長長的睫毛,高挺的鼻子,劍一般的眉毛斜斜飛入鬢角落下的幾縷烏發中,他的眼睛清澈的像一汪湖水。我的心突然撲通撲通地跳起來,我趕忙將目光看向別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你的臉怎麽那麽紅?”


    “沒,沒有啊?”


    “很熱嗎?要不要讓我媽端一盤西瓜過來?”


    “好啦,快做題,這份模擬卷做完再吃。”


    “我已經做完了!”


    “怎麽可能?我才做到填空題。”


    “你怎麽這麽慢?小信鴿一般都飛的很快的。”


    “我不是小信鴿。我不當小信鴿。”


    “快點做,做完我給你講。”


    “哦!嗯。”


    ……


    第二天,我照舊放學直接回了海洋哥家。我媽大老遠站在門口無奈地搖頭,衝著王阿姨喊:“王姐,這整天的麻煩你。這丫頭幹脆給你當女兒算了。”我朝著老媽吐了吐舌頭,拉著海洋哥迅速的進了屋。我們倆互相考英語單詞,誰輸了就在臉上貼個紙條。王阿姨進屋的時候被我嚇了一跳,“哎喲我的小祖宗,這麽漂亮的臉蛋上貼這些個勞什子做什麽呀?”我倆把眼睛前麵的紙條撥開,衝著王阿姨哈哈大笑。


    “這倆孩子!用功歸用功,也不用這麽賣力吧!今天想吃什麽?”


    “王姨,您做的飯我都愛吃,比我媽做的好吃多了。”


    “阿姨給你做你最愛吃的糖醋魚!”


    “啊!王姨我愛死你了!謝謝王姨!那我就不客氣啦!”


    “你什麽時候客氣過?”海洋哥一邊朝我做鬼臉一邊擠兌我。


    “要你管!王姨最疼我了。嘻嘻!”


    “就是,別管他!”


    “媽,我才是你親生的。”


    “你媽我呀,一直想要個閨女,可惜啊,生了你個幹頭蛋!”


    “那我做您閨女呀!嘿嘿……”


    ……


    期末考試最後一個科目的交卷鈴聲響起,我伸了個懶腰,交完卷,收拾好文具,感覺渾身輕鬆。班裏的幾個同學正湊到一起對答案,還有兩個數學較差的小女生眼看著就要哭了,很慶幸海洋哥的惡補,我這回雖然不能躋身前五,但又可以憑借小聰明在第十名左右晃蕩了。用我媽的話來說:“你就不能把你那玩兒勁的十分之一分給學習,也像人家海洋一樣,考個年級第一回來?”


    “媽,你那麽喜歡海洋哥,要不你跟王姨把我倆換了?”


    “死丫頭,靜說胡話。”


    我才不要考年級第一呢,我又不傻,我要是考年級第一,海洋哥就不能給我補習功課了,那我的如意小算盤不就打錯了嘛!我媽她就不知道我這點心思,天天嘮叨我。


    我走出教室,把什麽數學公式、英語單詞、還有地理坐標曆史人物什麽的,統統從大腦中清空了,搖了搖瞬間變得輕鬆不少的腦袋,趴在樓道的欄杆上向下看:


    偌大的操場上一個人也沒有,天空中飄著幾朵雲,太陽已經不像大中午時那麽耀眼了,但還是曬的人一點力氣都沒有,幾隻知了不知疲倦地在樹上聒噪著,校門口來來往往的車載著匆匆忙忙的人們,他們都在為各自的生活奔波忙碌著。想想即將到來的暑假,我又可以借故天天跟海洋哥在一塊了,心裏就美滋滋的。要是爸媽同意,我就和海洋哥出去旅遊,反正我媽每次看海洋哥的眼神,那都是一副這是我家未來的女婿,你們都別搶的得意樣。


    正美滋滋地想得出神,突然,我看見一個紅色的身影正穿過操場,迅速地朝學校門口跑去。夏天的操場熱的出奇,沒人願意在操場上溜達,所以紅色的身影就特別的顯眼,而且,她時不時左顧右盼,生怕別人看見的樣子奇怪極了。


    好奇害死貓,我趕緊從樓上一路小跑,站在了離學校門口不遠的位置,有一種偷窺別人做賊心虛的感覺。


    這時,我看見一個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正站在校門口焦急的等待著什麽。那男子的頭發梳的鋥光瓦亮的,好像還抹了發膠,兩隻手一直揣在褲兜裏。看見紅梅,他的臉上露出很奇怪的笑容,兩隻眯縫眼突然睜大了一點,賊溜溜的看著紅梅。


    紅梅慢慢靠近那個男的,左右看了看,確定沒有人,然後迅速地從兜裏掏出了一個信封交給了他。正當紅梅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那男的伸出手,在紅梅的漂亮臉蛋上摸了一下,紅梅似乎很反感這樣,她甩開男子的手,迅速的轉身跑開了。那男子把信封放在手上掂了掂,滿意的點點頭,慢悠悠地裝進褲兜裏,又從褲兜裏摸出來一根紅塔山,點著煙,吐出一個煙圈,搖搖晃晃的離開了。


    他們在做什麽?那個男人是她的什麽人?那個信封裏裝的是什麽東西?他們為什麽要避開大家?那個男人怎麽還摸了紅梅的臉?紅梅怎麽給人感覺偷偷摸摸的?為什麽……我正想得出神,突然有人拍我的肩。本來我感覺這件事千頭萬緒的,一時理不清思路,結果被人一拍,嚇了一大跳,正要發火,就聽見海洋哥好奇地問:


    “小鴿子,想什麽呢?想得這麽入神!不會是最後那道16分的大題又沒答上吧?”


    “海洋哥,你知不知道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我沒好氣的說,“還有,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熱衷於研究那個16分的大題。我可沒興趣。對了,你猜我剛剛看見誰了?”


    “我就說你偷偷摸摸在這幹什麽呢?快說,看見誰了?”


    “我剛剛看見紅梅了!”


    “紅梅?”


    “嗯,她剛剛在那神神秘秘地見了一個中年胡渣男,還給了他一個信封,但是我不知道信封裏裝的是什麽,她好像也不願意讓人看見,偷偷摸摸的,而且那男的看著不像好人,還摸紅梅臉呢。你說她不會是——”


    海洋哥還沒聽完我說的話,眉頭一皺,丟下一句“今天你自己回家”,急匆匆地跑了。


    “什麽嘛!我話還沒說完呢!”我有些後悔跟他說這些事了,我這個大嘴巴心裏永遠都藏不住事兒。這下好了,白鴿啊白鴿,你長點心吧,你再這樣下去,你的海洋哥就變成了別人的海洋哥了,就不是你的了!


    海洋在校園裏焦急地尋找著那個紅色的身影,他很想知道在她身上發生的一切。他急切的想知道那個中年男子是誰,以及裝在信封裏的秘密。天太熱了,他滿頭大汗,後背也被汗濕透了,黏在身上難受極了。比這更難受的是,他怎麽也找不到紅梅,他煩躁地找遍了校園裏的每一個角落,甚至學校周邊一些學生常去的小商店他也找了,但結果依然是一無所獲。


    直到傍晚時分,他依然沒有看見那個陌生而熟悉的身影。太陽已漸漸西斜,映的西邊的天上一片紅彤彤,就像熊熊燃燒的火焰,燒的海洋更加心神不寧。他煩躁地掀起t恤的衣角,擦了擦頭上的汗。正在沮喪之際,海洋突然想到了麻辣燙店。對!麻辣燙店,他怎麽把這麽重要的地方忘記了,如果她在那裏打工,那就一定能遇到。


    海洋匆匆忙忙趕到麻辣燙店,正趕上店裏生意最忙的時候,海洋一眼就瞥見了那個忙碌的紅色身影,她依舊穿著一件紅色的棉布襯衫,襯衫已經很舊了,洗的有些泛白,但很幹淨,她的頭發隨意地挽了發髻,一些散碎的頭發有些淘氣地粘在麵頰上。她的手腳很麻利,無論是點餐還是收餐都有條不紊,店裏雖然忙碌,但秩序井然。海洋幾乎是看呆了,他很想進去幫忙,可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猶猶豫豫地過了好久,還一直在門口徘徊。


    直到店裏快打烊了,疲倦的紅梅才從店裏走了出來。她的小臉比上次見愈發蒼白了,身形也愈發消瘦,她用手攏了攏隨意散落的碎發,準備回家。


    “hi,紅梅!”海洋有點扭捏地清了清嗓子,喊了一聲。


    “你——找我?”


    “嗯。我叫海洋,是2班的,你還記得我嗎?我們上次見過。”


    “哦,你找我有事嗎?”


    “我們能邊走邊說嗎?”


    紅梅沒有說話,算是同意了。海洋快步跟到她身邊,關切地問:“你怎麽在這打工?是勤工儉學嗎?”


    紅梅並沒有回答他,她不經意地捏起一個衣角,邊走邊擺弄著。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讓人根本無法猜測她在想什麽。兩個人安靜地並排走在路上,氣氛頓時有點尷尬。


    “我聽說你今天考完試,給一個中年男人給了一個信封。你——是有什麽苦衷嗎?”海洋不死心,繼續追問道。


    紅梅猛地抬起頭,撞上海洋關切的眼神,她沉默著,天已經黑了,她的沉默讓空氣中有一種異常壓抑的感覺。突然,紅梅停下腳步,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屈辱,蹲在地上抽泣起來。她的肩膀劇烈的抖動著,因為太過用力,指甲都嵌進了胳膊的肉裏,她竟絲毫沒有察覺。她的哭聲並不大,但幾乎是絕望的,她蹲在那裏,像極了冬日裏枝頭上的最後一朵紅梅,孤獨、寂寞、無助、還有絕望。


    海洋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傻了,他有些不知所措。從小到大,他接觸過的女孩子並不多,白鴿每次哭基本都屬於沒事找事,隻要她想要什麽沒有得到滿足,她就一邊撒嬌一邊罵人,他隨便哄一哄那小妞就能破涕為笑。可是現在這個場景,他既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他一直在猶豫到底怎麽扶她起來。好在路上沒什麽人,也不用麵對路人火辣辣的眼光。“就讓她哭一會吧,看這樣子,她已經忍了很久很久了。”海洋自我安慰道。


    過了很久,紅梅才漸漸停止了抽泣,她許是有些難為情,依然埋著頭,一動不動地蹲在地上,隻有後背劇烈的起伏可以看出來她的悲傷。海洋終於忍不住了,他鼓起勇氣把她扶了起來,看著紅梅那張蒼白的掛著淚珠的小臉,海洋的心劇烈得抽搐了一下,他突然張開懷抱,把她緊緊地抱在了懷裏。他一邊用手輕輕地拍著她的背,一邊一遍又一遍在她耳邊輕聲安慰:“沒事了,有我在!沒事了,有我在!別怕。”


    紅梅沒有拒絕他,她靜靜地窩在海洋寬厚溫暖的懷抱裏,享受著這難得的一陣溫暖。過了好一會,紅梅變得平靜了下來。她尷尬地離開了海洋的懷抱,低著頭麵頰通紅,有些不知所措。她能感覺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劇烈地撞擊著她的胸口,她又一次抓起衣角擺弄起來。


    海洋卻並未感覺到尷尬,他的內心是雀躍的,他從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心髒就像小鹿一樣砰砰跳過,她的眼,美麗極了,隻看一眼,便足以讓人沉醉。所以,他打聽關於她的一切消息,她的喜怒哀樂他都看在眼裏。他很想讓她也認識自己,他想讓她和自己肩並肩一起走向未來。所以這一刻,海洋是滿足的。


    “這回好點了嗎?你有什麽困難,你可以跟我說,我會幫助你的!”


    紅梅有些害羞的低著頭,又一陣沉默。


    “如果你有什麽苦衷,你隨時都可以來找我。”


    紅梅小心翼翼地點點頭,依舊沒有說話。


    “如果你不想說,就不要說了。如果你想說,我便是你最忠實的聽眾。”


    紅梅低著的頭又輕輕地點了一下。然後,她抬起頭,對上海洋熱情的眼眸,她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我真的,可以向你傾訴嗎?”


    “如果你有什麽困難,你告訴我,讓我來幫你。”


    “嗯。”紅梅的聲音小得她自己都聽不見。


    紅梅大概自己也沒有想到,在這麽一個漆黑而無助的夜裏,所有的瑣事如潮水般湧來,她就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有這麽一個陽光燦爛的大男孩,願意聽她傾訴她的不幸,願意給她一個依靠的肩膀,一個溫暖的懷抱。


    他倆就這樣肩並肩走在回家的路上,紅梅並沒有向他傾訴,也沒有告訴他任何關於中年男子和信封的秘密,他們靜靜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誰也沒有再打破這份寧靜。


    不知道這樣走了多久,兩個各懷心事的年輕人,不知不覺走到了紅梅的住處。


    “你住在這裏嗎?”


    “嗯,這是我舅舅家,我在他家住,白天給一個小朋友補習功課,晚上在學仁麻辣燙店打工。”


    “你一個假期都不回去嗎?”


    “不了,我想多掙點錢……”紅梅還想說什麽,但她欲言又止,“謝謝你安慰我,謝謝!再見!”說完,紅梅扭身進了家門。厚重的大鐵門“框”的一聲關上了。


    “她很缺錢嗎?她一個假期打兩份工。”海洋回到家,翻出自己壓在床沿下麵的錢數了數,足足有1600元了。這都有他賣廢品和廢舊易拉罐攢下來的,也有他打籃球比賽和幫別人修摩托車掙的。海洋家的條件雖然不差,但這個小縣城的經濟卻並不發達,媽媽平時也是省吃簡用,所以海洋並沒有太多的零花錢。“如果她很缺錢,不知道她願不願意接受我給她的幫助。”海洋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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