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清那人,眾人皆收了劍。那人正立在石階之前,一身雪白,發色呈青灰之色,半挽著垂在肩上,仿佛一個飽經風霜的老者。而她側過臉來,確又非常年輕,額間上畫了個紅色玄紋襯的臉色更為淨白,倒有些不分性別的顏色。


    有人喊了一句“穆晚”


    那位被喚文彥的青年仿佛被這二字喚醒了一般,扔下手中的酒,顫顫巍巍的爬了起來,朝著穆晚奔來,一副欣喜不能的表情。可能是他太過滄桑,這樣的表情也不怎麽好看,而他覆上去的動作,更似一個乞者攀附在一個富人身上乞討錢財的模樣。


    不知為何教許鳶看著有些不忍。


    他拽住穆晚的衣擺,穆晚不語也沒有推開他。


    倒是一旁的人看熱鬧不嫌事大“你可放手吧,也不怕髒了人家的衣裳!”


    文彥似是真怕髒了他的衣服一般,轉而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終於道:“阿晚,阿晚都是我的錯,你不要離開,別走。”他說著說著,兩行熱淚滾滾而下。


    許鳶初道:“男兒有淚不輕彈。”


    眾人道:“隻是未道傷心處。”


    許鳶搖了搖頭再去看穆晚,她的臉色不變,姿勢不變,仍然是這樣立著,不發一語。


    而文彥也不在痛哭流涕了,就這樣望著她,兩人石化相對,旁人也覺得無聊之極,紛紛散開。


    許鳶自然也被蕭即初拖走。他們剛遠離了那兩人,一人就跟了過來,正是剛才話沒說完的那位,他道:“公子,你們想不想聽完這個故事?”


    蕭即初道:“不想”


    許鳶道:“想”


    那人聞言笑嘻嘻的把許鳶拽了過去。


    許鳶被人拉到了一邊,那人就開始跟他吐槽:“那個小子臉這麽臭,姑娘你是怎麽忍受的。”


    許鳶嗬嗬的笑了一聲,心道,就硬忍唄,卻和他說:“還好,還好”


    那人笑說:“姑娘真是過分善良了,不過也是我願意和你分享的原因,嘿嘿。”


    許鳶:“.......你且說吧”


    那人道:“嗯,我上次說到哪兒呢?”


    許鳶道:“他遇見...”


    那人一拍腦袋道:“是我記錯了,他們原是在戰場上認識的,穆晚是一國的女將軍,文彥是另一國的神將,兩人一個比一個的神武,打了十幾場也難分勝負,想必是亦敵亦友…”說到這,他也不禁感歎。


    許鳶聽的認真,評價道:“倒是傳奇佳話。”


    那人道:“可不是嗎?隻可惜後女將軍的國家破了,不戰而敗。後來戰事也漸漸平複,百姓安居樂業,也沒人想打仗了,這兩位曾經保家衛國的戰神也被世人慢慢淡忘了。而後修真盛行,兩人再次為人所知,竟是因其不恥之事。”


    他話鋒一轉,許鳶疑惑問:“何事不恥?”


    那人顯得有些難言道:“不就是那些事嘛!”


    許鳶又不傻,即使不知道他什麽意思,也在他神態中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那人又道:“這就是悲劇之初了。”


    許鳶問:“怎麽講?”


    那人道:“那女將軍其實早已嫁為人婦,但郎婿早死,她與那文將軍便勾搭上了..”


    許鳶說:“這不是挺正常的嗎?”


    那人歎了口氣“什麽正常,她家老丈人還沒死呢!怎麽看得她敗壞門風?於是將她溺死了。”


    許鳶恨道:“什麽狗屁門風。”


    那人有些詫異,換了個思路繼續道:“誰知她還有一口氣,靠著魔功吊了命,如此便是歪魔邪道了。而且對於修者而言練魔功也是極為痛苦的,說是摘膽剜心也不為過。不知他們是怎麽找到這個法子的?這到底是逆道而行,反噬極大,前無成功的經驗,後無穩妥退路。他們鋌而走險一試,終是走火入魔了。”


    許鳶卻可惜道“這兩人也算是矢誌不渝了。”


    那人沒想到她的想法與自己不一樣,不是罵其不恥,而是讚其情深,愣了一下,換了個說法:“不過,穆晚最後還是被城主救了下來,好歹是留了半條命。但至此也是與他生離了。”


    許鳶也不知說什麽了,除了可惜,她做不了任何評價。


    此時,她望了一下遠處,蕭即初正背著手朝她走了過了。她向旁邊人欠了欠身子告辭,與蕭即初的相向而行。


    蕭即初問:“聽完了?”


    許鳶點頭“嗯”又搖頭“不是什麽好故事。”


    蕭即初哼笑了一聲道:“不可當真。”


    許鳶撩了一把頭發,道:“出去吧,不想待這兒了。”


    蕭即初道:“那就走。”


    許鳶道:“這裏的人離不開吧?”


    蕭即初道:“他們隻能自救。”


    二人話語間已經走出了方才集聚的地方,來到了新街,不過這新街與剛才那街並無什麽不同,同樣的建築,同樣的永晝,唯一不同的是,此處的人都是各幹各的事,各走各的路。


    突然間,一位棕衣老道駐足在他們麵前。


    蕭即初蹙眉視他。


    那人確是看著許鳶。


    許鳶被他這麽一盯,一時有些不自在。


    沒想道他反而道:“這位姑娘看著十分不自在,可有需要幫忙的?”


    許鳶心想這人還挺有意思的,明明是你把我盯得不自在麽。本來不想理他的,又發現不太合她現在的身份,遂拱手道:“無甚大事,不勞煩道長了。


    “那就是有些事了?”


    嘿—這人!我看你是想找事?許鳶眯眼假笑,朝他搖了搖頭。


    許久不言的蕭即初突然開嗓道:“這位道長,我們有事的話,你會怎麽幫忙?”


    道長笑著撫了撫拂塵:“知無不盡,言無不盡。”


    蕭即初道:“好,那請問道長此為何地?”


    道長答:“晝城。”


    蕭即初直接道:“永晝幻境。”


    道長眉間閃過一陣異色,轉而又笑道:“是也,看來兩位是有事而來。”


    能不能別聊了!這雞不生蛋,鳥不拉屎,她是一刻也呆不了了,許鳶急道:“誤入!我們還有事,先走一步!”


    說完她朝蕭即初使了使眼色,誰料對方不接茬。


    “哦?”那道長疑道,話音剛落,隨即斂了笑容。


    “隻可惜,誤入…”他甩下拂塵,隨即立起一個招式“難出!”


    許鳶感到鼻中一點塵味,眼入一片黑暗。隻聽的一陣刀刃相擊發出的清脆聲響,她隨著蕭即初在空中一個翻轉,然後穩穩的下落。眼中暗色漸逝,忽然一道詭異的藍光襲來,她頭一偏,藍光即從她耳邊閃過,落散四處,霹靂作響。好險!要不是她躲過,非殘即傷。


    她忍無可忍往,嘴中念決,手中化劍,指附靈力,生疏的使了個上官清的“落花飛雪”劍式,快準狠地朝那道人正中劈去。那道人眼急手快的躲過,拂塵格擋劍氣繞出一個盾形圓環,盡管如此,還是不受力的往後跌出了數米。


    許鳶收了劍,才發現蕭即初已經定勢看了她許久。


    那道人摔在地上,拂塵分離,隻手捂住胸口,嘴間滲出鮮血,眼神卻狠戾的盯著他們。


    許鳶欲走上前去,卻頓住了腳步,若她以前定要上前去扇他幾十個巴掌,她道:“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下狠手。”


    道長哼笑了一聲“這世上之人原本都是無冤無仇。”


    許鳶道:“你一入道之人,怎麽思想如此歹毒?歹毒就歹毒罷,功夫還這麽差,真給你道門丟臉!姑奶奶…咳…我今天就替天行道!”


    正當她揮掌即要扇去之時,蕭即初先她一步把人踢翻:“滾吧!”


    許鳶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我說要放過他了嗎?


    蕭即初卻繼續對道士道:“給人騰位置。”


    果然不出半秒,一陣旋風大刮。


    許鳶被迷了眼,不停的揉著眼睛,模糊中看到兩個全身籠罩著朦朧的霧氣的人從天而來,仿佛仙神下凡。


    待那繚繞的仙氣慢慢的消散開來,許鳶才逐漸看清了兩人的身形。一男一女,皆是高冠修服,麵容出色。


    她心下隻有一個念頭:“好特別的出場方式。”


    那男人先說了話:“兩位怎麽稱呼?”他言語淡淡,溫和之態,倒是旁邊的女人不苟言笑,立與他一旁,清清冷冷。


    許鳶欲回,蕭即初搶先一步道:“你還不配問我的名字,不如叫你們城主出來一見。”


    蕭即初看不起人是常態了,許鳶甚是了解。但這兩人不了解啊,那女子果真是被氣惱到了,劍一開竅,便朝著蕭即初襲來。許鳶眼巴巴等著看戲,隻可惜那女子被高冠男子嗬住了:“退下!”


    她憤憤的收起了劍。


    “別忘了我們所為何事。”


    他又轉向二人道:“在下是來送二位出城的。”


    許鳶眼睛一睜,這不比自己摸索強?興奮道:“當真?”


    高冠男子道:“自然。”


    蕭即初卻抵過身來“你怎知我們現下一定要出去?”


    高冠男子悠悠道:“我知道這位姑娘一定是想回去的”他看了許鳶一眼又道:“二位請!”


    一路跟著前人的步伐,他們出了白燈如晝的街市,經過一片鬱鬱蔥蔥的叢林,又來到一片廣袤的土地。這裏已臨界黑暗,抬頭不可望星月,低頭不可見五指,若非那女子挑著一盞明燈,他們四人就是在一片暗黑中摸索。許鳶下意識的拽了拽旁邊人的袖子。


    這時,高冠男子腳步一停,轉過了身。女子也隨即轉過身去,由於挑著的燈盞正好印在她那冷冰冰的臉上,顯得更為陰沉恐怖,許鳶瞬時寒毛豎起。


    男子道:“出了此地,便可出城,還望二位珍重。”


    話語間,他已經閉上了眼睛,雙手於空畫了一個陣決,那陣決憑空浮現出淡光,緩緩的向二人覆去。


    等她回過神,他們已經回到了原先的荊棘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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