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q想都沒想,奔到月門,翻牆入中院,幾個縱越,潛身形來到東廂房窗下。


    屋子裏傳出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繼而吧嗒吧嗒好像老鼠偷油,就有風箱扯氣聲,中間夾雜著女子的埋怨聲音:“輕點……你……弄疼我了……”


    男聲道:“半拉月沒吃了,可不稀罕……”


    女聲道:“你要弄就快些罷,仔細他回來!”


    男聲道:“他舍得回來?說是去錢家打麻雀牌,人就進了吳家側屋,他舍得回來!這個畜牲!”


    床榻也就響起來,老木架子床,咿呀咿呀亂噪,像夏天屋角裏的大群老鼠在打架。


    阿q就覺得身上累累贅贅的一部分倏地充實起來,“啪”的一聲碰在牆壁上,像根鐵條。


    屋內聽到聲響,不再老鼠打架。


    女聲道:“有聲音……外麵!”


    男聲過了一會兒道:“哪有?貓兒罷!”


    阿q差點露了行狀,急忙學一聲老貓叫:“喵嗚!”


    屋內有嘈雜起來,繼而大聲起來,嗚嗚如野狗低嚎。


    阿q再也忍耐不住,推門入內。


    兩條大白蟲還兀自在月光影子裏糾纏,阿q早已經將春凳上一堆衣褲搶到手上。


    翁媳兩人的外套褻褲都在,一件也不少。


    ……


    女人鎖在被子裏瑟瑟發抖。


    鎮定下來的趙太爺並不驚慌:“老q,日裏的事是有些過了,這樣,小d就算了,今後雇工還是雇你阿q,一切照舊。”


    阿q搖頭。


    “典出去的鋪蓋物事都還你,再補你五百錢!”


    阿q搖頭。


    “工錢加三成,土穀祠由你管,香燈油都歸你!”


    阿q還是搖頭。


    趙太爺叮囑自己穩住,一個小癟三,還能翻天了,哪怕鬧到官府,左右幾個錢的事。


    隻要不是打革命黨,就沒有事情錢不能擺平的。


    趙太爺一看,這阿q就是心底沒主張嘛,傻缺小兒,嚇老爺一跳!


    他就從容地回到被窩裏,一手撫摸著兒媳婦趙錢氏細膩白皙的脊背,一邊笑對阿q道:“那你說,想要什麽?”


    阿q脫口而出道:“我不要癩痢頭,我要治病!”


    這其實不是阿q想說的,阿q對於癩痢頭已經習慣了,前麵趙太爺給的條件哪個都比治癩痢頭更吸引阿q,但腦子裏那個鬼能管控阿q,關鍵時候他就跳出來。


    趙太爺一愣,這畫風讓他有點懵懂。


    阿q赤貧,吃飯都成問題,還治什麽癩痢頭?


    癩痢頭不好治,紹興城裏西藥房倒是可以根治,但聽說要十幾個大洋呢!


    見趙太爺不爽利,阿q抱了衣褲就走。


    趙太爺急了,赤條條跳下床拉住道:“好說,好說!老q儂勿急,不就是十幾塊洋錢唦,我給了!”


    阿q笑嘻嘻道:“太爺,還有船錢、飯錢、衣裝錢、住店錢,都一發賞了吧!”


    趙太爺想想,都是小錢嘛,就點頭應承。


    阿q掰起指頭來算。


    治病十五個大洋。


    船票三十錢,治療十天,住店一千錢,吃飯一千錢,裏外衣褲兩身三千錢,折合大洋十二元。


    共計承惠大洋二十七元。


    趙太爺有點心痛,這都一萬多錢了。


    好在他家大業大,正屋床底地下銀子都埋了幾千兩,二十幾個大洋折合十幾兩銀子,毛毛雨而已,隻是被被這下賤小人勒索了,心底到底憤憤。


    趙太爺回屋裏取來銀錢,三封光洋,遞給阿q道:“看q,多出的三個大洋,買你嘴穩,若有半點風聲出去……”


    阿q隻顧拆開銀元來一一驗貨,罷了,收拾好了,拿回三個銀元道:“太爺,這多餘下的我就不要了,這事今晚算過去了。”


    趙太爺狐疑道:“今晚……那今後呢?”


    阿q正色道:“今後的事,誰知道?我心裏憋著這麽大一個隱秘,又不讓說出來,也是很辛苦的;況且我好酒,也許多喝了幾杯就吐出來也未必,我要死守秘密,是酒都要戒掉,真心難,太不容易!”


    趙太爺傻了,這好像是挺難為?


    “那依你說怎麽才行?”


    阿q想了一陣,說:“太爺是大人物,一方耆首,斷不能壞了名頭,我既然不幸撞破好事,隻得沒奈何忍受。太爺賞我一千現大洋罷,我且一輩子憋住罷了!”


    趙太爺嚇一跳,一千個現大洋,開得好大口!


    趙太爺拿起兒媳婦案子上裁布剪子,遞給阿q,閉眼道:“老q,不如你取走我性命吧!”


    阿q大驚道:“太爺何故如此?我也不知道人憋屈一輩子是個什麽價,要不你老看著給罷?”


    兩個人糾纏一回,趙太爺到底擔心著兒子快要回來,於是三百塊大洋成交。


    阿q背著幾十筒大洋離去了,留下小媳婦嚶嚶啼哭和趙太爺咬牙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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