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q連夜走了。


    得罪狠了土皇帝趙太爺,未莊多待一分鍾都是禍。


    夜航船後半夜過未莊河埠頭。


    大南山上下來的船家,載客載貨都在一條船上,沒有貨艙客艙的分別,人叢裏堆著時蔬野味幹貨土產,貨堆裏眠著睡客。


    若耶溪奔流到未莊河段,沿途匯入大小溪流數十,已然汪洋大水。


    正是春洪時節,水勢浩大,流速甚急,風吹浪打,六七丈長的帆船像一片落葉漂零水上,搖搖晃晃。


    阿q上了船。


    一同上船的還有幾個賣菜賣魚的同村人。


    他們看著阿q直笑,有人就開口道:“阿q,怎地臉上又添了新傷了?是王胡,小d,還是被吳媽抓傷的?”


    有人就揶揄道:“吳媽那個小寡婦,委實太水靈,阿q被抓一把,隻怕臉上都香噴噴地唦!”


    又有人說:“阿q你是真作死。吳媽一個月工錢開一千,趕得上一個壯漢,你以為趙家的錢不是錢,吳媽是你能日弄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回折了大牙了罷!”


    阿q閉目養神,懶得理會。


    竹筐裏幾條魚跳出來,幾個忙活了一陣,逮回去,蓋緊了蓋子,又回到話題上來。


    “阿q,你既被趙太爺奪了飯碗,還怎麽掙口糧?莫如剃了發辮,去姑子庵裏和尼姑一道,老的小的都是你的,趙家人也不打你。”


    幾個就都笑起來,快活得很。


    阿q也笑道:“怎麽我就沒想到,我如今進城去,怕是沒了機會,哥幾個有這想法,不妨去剃度了,做個男姑子罷,也省得風裏雨裏埋汰。”


    眾人扯淡一回,見上城的阿q果然就有些氣度,不複往昔猥瑣,都不由暗暗有些驚奇。


    內中王胡他爹就抱歉似的道:“阿q,昨天這事,也怪我。若不是我送穀子彈後院,不巧撞了你的好事,沒準吳媽就應承你了,至少也不至鬧將起來,畢竟這種事,鬧大了女人吃虧一輩子。——害你吃許多曲折!”


    他說著,就筐內拿出幾條魚幹,給阿q賠禮。


    阿q哪裏肯要。


    他香噴噴的臘肉吃飽了,腥臭的魚幹看不上了。


    旁邊人竟然就有些激動起來。


    鄉下人眼裏,魚幹是貴重的食材,通常拿進城裏賣,自己都舍不得吃。


    白送的好東西,阿q竟然堅拒不收,這可就不是一般人性。


    話題就轉到阿q進城上來。


    趙白眼也在其中,他一向巴結趙太爺,對阿q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這時也熱絡起來,聽說阿q進城要治療癩痢頭,就介紹道:“西醫房還數會稽,不要去山陰,山陰西醫房是丁舉人開的。”


    他沒多說,旁人一聽就明白,丁舉人是紹興首望,士紳招牌,知府知縣到任,先就要問政山陰大街丁府,否則事事難為。


    但其人蠻橫不地道,民間頗有微詞,當然,僅僅微詞而已,誰也不敢跟他放對。


    他家的生意,好相與的麽?


    阿q朝著趙白眼點點頭,示意記住了。


    這人雖然人品不行,一慣的見風使舵,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倒卻也是個機靈的,比如此時一開口,就讓人生出好感,因為話說在點子上。


    地保的兄弟趙初五出主意道:“治癩痢頭要好幾天,住店費錢,橋洞街角扯濕氣,又不穩當,阿q不如你往府山土穀祠去,三個大錢的通鋪,早上還有免費的紫丁蛋花湯,管夠!”


    要在以前的阿q,這自然是極好的注意,阿q也誠懇謝過,雖然如今他腰纏幾十筒銀元,足以買下整個土穀祠。


    王胡的弟弟王漁跟著老爹送魚獲,見阿q並不在意哥哥王胡是他的死對頭,也湊過來搭話:“q哥,仔細山陰街的巡警,那裏女巡官毒辣,但有穿得邋遢些的,就抓走了,抓進遷善所做苦力,死不得活不得。”


    阿q隻穿個破牛鼻褲,光著一身黑皮排骨,頂著一頭癩痢亂發,撞到就是個大麻煩。


    阿q也偶爾撐船送貨,到過幾回紹興府城,聽說起過這個女魔王,據說整個山陰城都被她肆虐。


    鄒七嬸的兒子吳仁才十幾歲,小小年紀就撐持家業,也在賣菜人群中,他受母親的影響,本又是吳媽的遠親,就深惡痛嫉阿q這個流氓敗類,本不想插嘴,但說起女魔王,他也忍不住道:


    “黑是真黑!我舊年賣過年鴨子,因為掉落了鴨糞在街上,硬是被伊罰去十個銅板!鴨子自要拉屎,與我何幹?真是,真是……”


    他氣憤得說不出話來。


    就有旁人插話道:“可不是!這人一旦留了洋,受了邪崇魅惑,就變了性,無君無父,無法無天。這山陰巡警載怡,和大通學堂秋閨瑾,便是樣範。


    載怡不過嚴厲些,秋閨瑾更是連父母給的名字都改了,還要休夫,簡直不知人倫!”


    這人是南麵來的,月窗朦朧中,是個肥頭肥臉的長衫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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