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一點半,秦雲東正在電腦前處理電子郵件,手機忽然響起來。


    “雲東,中午別安排了,到我家一起吃飯,我親自下廚炒兩個菜。”


    電話在掛掉之前,秦雲東聽到了菜入鍋的嘶啦聲。


    看來魏郡上午沒上班。


    不過也可以理解,昨天開會持續了將近十個小時,絕對是對精力和體力極大考驗,魏郡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需要好好調整才能恢複。


    魏郡有心思炒菜,大概他的心情還不錯吧。


    但是魏郡很少會讓同事到家裏,這一次不但讓秦雲東來,而且還親自炒菜,那就不是單純吃飯那麽簡單了。


    等秦雲東到了魏郡的家,餐桌上已經擺了兩個涼菜、四個菜一個湯。


    魏郡還把舍不得喝的五糧液拿出來擺在桌子上。


    “吃得挺豐盛啊,家裏人呢?”


    “我閨女半年前生了個娃,她媽就住她家帶外孫子,家裏隻剩下我一個人,難得清淨了。”


    魏郡拿起酒瓶就要給秦雲東倒酒。


    秦雲東連忙搶過來,先給魏郡倒滿一杯。


    “我下午還要上班,喝酒影響不好……”


    “不礙事。隻要喝酒是為了工作,那就沒什麽問題。”


    魏郡指了指秦雲東的小酒盅。


    秦雲東猜對了,魏郡果然有事,估計事情還不會小。


    他隻好為自己也倒了酒。


    “您有什麽指示先說,我喝多了說過什麽話都不算數。”


    “嗬嗬,雲東,別那麽緊繃著,我們隻是私下裏聊天交流工作,談不上指示。來,先走一個。”


    兩人碰了酒盅,都一飲而盡。


    “好酒啊,還是藏酒好喝。老魏,這酒你藏了多久?”


    “這還是我做城關鄉的鄉長,第一次榮獲全省先進工作者時候的酒,算下來已經快二十年了。”


    “那可太珍貴了,你怎麽舍得拿出來?”


    “因為我看好你,無論學曆、理論、履曆、能力、手腕,都相當突出,遍及整個中山市也找不出第二個。扶搖直上九萬裏的時候,你早就忘了老魏是誰,所以要讓你加深印象。”


    “哈哈,老魏,你可真會哄人開心,我從來沒想過那麽遙遠的事,能把眼前的工作做好就不容易了。”


    “有這樣的心態就很好,不好高騖遠,紮紮實實做事,行穩致遠,則無咎。”


    “今兒您是怎麽了,不但讓我喝好酒,還一直給我灌迷魂酒,我已經上頭了。”


    魏郡不是一個喜歡誇人的領導,他的溢美之詞,讓秦雲東更加警惕,真不知道魏郡要說的事到底有多大。


    “我已經聽說古安江到你辦公室鬧,被你三言兩句製住,乖乖地填表同意去支邊。我很奇怪,你到底用了什麽辦法讓那個刺頭服服帖帖的?”


    “其實古安江同誌本質是好的,隻不過心胸窄了點兒,隻要給他講清楚道理,他是能夠理解接受的。”


    魏郡察覺秦雲東一定是隱藏了真實原因,但他也沒有再問下去。


    隻要和他關心的主線無關的事,他也不想浪費精力探查究竟。


    兩人東拉西扯又說了十多分鍾,喝了三次酒。


    “聽說你接到了關於劉寶祿的舉報?”


    魏郡似乎很隨意地問了一句。


    但秦雲東馬上就懂了。


    這才是魏郡這次請客吃飯的真實原因。


    “是有這麽回事,我已經交給老田處理了。”


    秦雲東津津有味啃著醬骨頭,也似乎是很隨意地說。


    “是匿名舉報,還是實名舉報?”


    “是匿名舉報。”


    “雲東,這個時候我們要保持清醒的頭腦,劉寶祿是全縣鄉幹部的典型,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匿名舉報總是少不了的。”


    “你說的有道理,不過,從內容分析,不像是空穴來風。督察一室正在初步核實。”


    “咱應該辯證地看待舉報的問題,可不能讓幹活的同誌中箭落馬,對於我們樹立的典型,該批評要批評,但是要多一些幫助,尤其是對待像劉寶祿這樣的同誌。”


    魏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發現茶味已淡,他拿著自己和秦雲東的茶杯去換茶葉。


    秦雲東震驚了。


    魏郡有個綽號叫不粘鍋,所有可能違紀的事,他都躲得遠遠的,這種公然違反原則替人說情的事,他肯定是碰都不碰。


    今天他是怎麽了,這麽明確要保劉寶祿?


    魏郡端著茶杯回來,遞給秦雲東。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向來不幹涉紀委的工作,今天為什麽要替劉寶祿說話。”


    秦雲東沒有回答,隻是輕輕點頭。


    “劉寶祿被舉報的事已經傳播開,鑫九天公司正在大規模撤離,原來說好的投資也停止撥付,縣裏原本指望的資金斷了,眼看這個月就揭不開鍋了。”


    魏郡說著深深歎口氣。


    秦雲東很詫異,他知道浠水縣經濟不好,但沒想到會如此糟糕?


    “不當家不知道當家的難。我的前任搞了一次省農村運動會,大搞基礎建設,借債借到連利息都付不起。他留下爛攤子升遷走了,但五年過去,到現在也緩不過這口氣。”


    魏郡喝了一口酒,苦笑著搖搖頭。


    浠水縣每年財政有一半都要用於支付貸款利息,導致民生支出的窟窿很大,醫療、教育、交通、文化、水電氣等等都是寅吃卯糧,每月拆東牆補西牆湊合著過日子。


    “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麽一直硬頂趙祥國的酒文化的項目吧,如果任由他再胡搞一氣,浠水就徹底沒指望了。”


    “我明白魏書記的難處了。雖然浠水縣很困難,但外部環境非常好。國家蒸蒸日上,今年肯定能進wto,浠水縣可以借助千載難逢的大勢擺脫困局,未來還是大有可為的。”


    “富不過三代,窮不過三代,我相信浠水以後有翻身的一天。但一代人說一代人的事,我就是個爛房子的裱糊匠。現在隻能努力維持,不讓房倒屋塌。”


    魏郡不像秦雲東那麽樂觀。


    他距離退休年齡沒幾年了,以後浠水成什麽樣子,不是他關心的事。


    魏郡隻希望能維持住目前的局麵,不要讓浠水財政徹底崩盤,他就算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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