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伊妮德·茱提亞大人的‘不作為’,曾有許多執行官表示不滿——我們明明在審判邪惡,為何會受到世俗的阻撓?”


    “但,我們該怎樣指責一位高環,一位審判長?”


    “我們總不能真指望她和真理議會,和藍血貴胄,和修道院——甚至整個聖十字開戰。”


    “我們甚至都不知道,敵人來自哪兒。”


    費南德斯歎息。


    “於是,自克什亥的事情發生後,漸漸的…”


    漸漸,執行官處理案件的方式,就有所改變了。


    他們不在強硬,眼神會分辨人物,言辭上學著打彎,彬彬有禮。


    學會保護自己。


    就像烏鴉說的。


    是伊妮德·茱提亞‘教’的。


    不作為,比什麽都可怕。


    “你為什麽留在審判庭。”羅蘭突然問道,“四環儀式者,去任何地方都能得到禮遇。”


    費南德斯垂眸:“伊妮德大人救過我的命。”


    “不管審判庭如何。”


    “我都願和它走到最後。”


    實際上,費南德斯還有許多沒和羅蘭說。


    ‘不知道敵人在哪’。


    這句話並不完全正確。


    同時,這也是他比起烏鴉,更能理解伊妮德大人的地方——他不像烏鴉。


    他毫無怨言。


    因為伊妮德大人要麵對的,可不僅僅是真理議會。


    ——議會隻是想要讓審判庭‘聽話’,並且,上交部分繳獲的密傳、遺骸,以及有價值的素材,同時,作為一頭‘幹髒活’的狗,為議會左右。


    教會和修道院卻不在意這些。


    他們隻想收回審判庭的權柄,收回‘審判’,將那焚燒之權歸於己身。


    永寂之環和大漩渦樂於見到這樣的事。


    審判庭的消亡,意味著聖十字的收縮——這有利於他們傳播教義。


    藍血貴胄和那些信奉喧囂繁忙之女的豪商更是如此。


    因為比起監察局的警探,顯然這些留下來的執行官們更不好打交道——誰會喜歡動不動就把人活活燒死的‘警察’?


    至於說血肉搖籃…


    他們當然盼望追逐自己的獵犬被割斷喉嚨,掛在鉤子上放血。


    這就是審判庭的境地。


    一大堆理不清的麻煩,一大堆盼望他們倒塌的‘敵人’。


    如果不是伊妮德大人和一些人交好,包括藍血貴胄內部、國家議院中也有為審判庭說話的人士——他們的日子會過的更加艱難。


    伊妮德大人已經為此付出了努力。


    所以,他不喜歡烏鴉對大人的態度。


    他懂個屁。


    玩幽魂的髒佬。


    而另一邊的羅蘭,光是聽到這些,就感到一股莫大的壓力迎麵而來。


    審判庭…


    “情況不太好,是不是?”費南德斯看出羅蘭的沉重,勉強笑了笑:


    “教會內部並非一團和氣,反而,我們之間的關係很複雜。有人愛我們,也有人恨我們。如果不是伊妮德大人位於八環,我們早就不複存在了。但同時,伊妮德大人,也隻是‘一個’八環而已。”


    伊妮德·茱提亞,就像一把隻裝了一發子彈的槍。


    沒人願意自己挨那槍子兒,然後給其他人留下好處。


    雖然他們清楚,槍裏隻有一發子彈。


    那麽…


    挨子彈的那個…


    就請——血肉搖籃登場?


    血肉搖籃也不傻。


    “伊妮德大人很聰明,她了解這些人。越高環,越怕死。不到一定程度,絕不敢輕易翻臉。所以,她拉攏了一些,說服了一些,拿出了部分利益——我們可從邪教徒和異種那兒繳了不少好東西。”


    “同時,我們也從來不選邊。”


    “我們隻盯著邪教和異種,很少摻和政治和貴族商人們的利益紛爭,那麽,他們也沒理由找我們麻煩。”


    “可是…”


    可是最近。


    他不清楚,伊妮德大人最近是怎麽了。


    一旦站到女王身側,他們必然失去部分人的支持——踏入漩渦後,有些衝突,就沒有緩和的餘地了。


    那必然是尖銳的,你死我活的。


    也必然會有一大批人離開。


    他們本來人數就不多了。


    在訓練場時,費南德斯和烏鴉都就此詢問過伊妮德。


    伊妮德的答案很簡單。


    ‘我們能永遠中立嗎?’


    ‘交戰時,最先被消滅的,就是中立者。’


    但是。


    但是啊。


    伊妮德大人,您為何不更早決定?


    如果再早一點,克什亥…和那些兄弟姐妹們…


    或許就不會離開了。


    女士是這樣回複他的,就像之前在辦公室裏那樣:


    ‘我要維持審判庭的「存在」。’


    那現在怎麽——


    ‘現在,我已經等到我要的了。’‘我不必再為此擔憂。’


    ‘做我該做的,也做你們該做的。費南德斯。’


    等到…


    想要的?


    教士未對伊妮德略顯‘任性’的發言感到不適——在他看來,若沒有伊妮德庇護,他,以及許多被伊妮德大人拯救過的人,根本活不了這麽好。


    他們甚至都活不下來。


    他接受那些離開的…同事的選擇,但他自己絕不願離開審判庭。


    也不許誰詆毀她。


    但是吧…


    這個小子…


    他直勾勾盯著羅蘭,看得他發毛。


    “費南德斯?”


    “伱是不是和伊妮德大人以前就認識?”


    費南德斯狐疑。


    他總覺得,伊妮德大人話裏的那個‘等到’…


    “我?我過去隻在濟貧院生活,你不該很清楚麽。”


    羅蘭搖頭。


    費南德斯本人是無法接受自己這猜想的,見羅蘭反對,便也不再琢磨這個事兒:“我看,除了天賦,審判長也不會對你有什麽別的…”


    摟著小憩入夢…


    應該,不算什麽‘別的’吧。


    羅蘭稍稍偏了臉。


    “總之,審判庭的境地不太好。羅蘭·柯林斯,我不要求你和我一樣,因為報答救命之恩,和這艘船一同沉沒。但我要提醒你,一旦你做出選擇,就絕不能回頭。”


    “這不是跟你開玩笑,”他言語中多了些警告:“倘若有想法,你可以盡快選擇‘調離’,我想,伊妮德大人會批準的。”


    “這還需要批準嗎?”


    “當然。雖然也可以直接‘脫離’,但如果伊妮德大人上報叛教,脫離者後續就會有麻煩。”費南德斯有些煩躁地撓起頭:“…大人總是這樣,她從不阻攔想要離開的,反而還多付半個月工資。”


    羅蘭沉默片刻。


    “我的選擇和你一樣,費南德斯。”


    伊妮德女士救了他的命。


    況且…


    都摟過了…


    「你現在就像個什麽都沒經曆過的處男一樣愚蠢天真。」


    「哦,我不該用‘像’。」


    羅蘭沒搭理他。


    “自克什亥離開後,審判庭就再也沒像以前一樣處事了…”費南德斯有些感慨。


    說實話,他還高興的。


    他想不到,有一天,伊妮德大人真的願意改變。


    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麽。


    肯定不是因為羅蘭,對吧?


    “那個…克什亥,他還活著?”


    “當然。”費南德斯說:“他領了一批認可他極端思想的執行官離開,成立了「聖潔烈焰」——就像他之前做的一樣,任何與邪教有牽連的,必要全部受焚刑。”


    “他是大罪,也是異端。是所有正派儀式者的敵人。”


    “不過也正是如此,教會與我們的關係緩和了不少。”


    “他們需要審判庭對抗邪教,更要讓審判庭對抗「聖潔烈焰」。”費南德斯眼中浮現譏色:“我們得感謝克什亥了。”


    羅蘭:“我今天真是聽了不少秘密。”


    “你呆久了就知道,其實,這並不是秘密。”


    費南德斯說。


    “在我加入時,審判庭就是這樣了。”


    “聰明人,待不上太久就申請調離;狂信恩者與聖焰的,則甘願留在此地,為祂刀劍。”


    “一些類似克什亥的執行官,得罪了什麽人,或殺了誰。要麽上了法庭,要麽,變成罪犯,逃之夭夭,或某日死在什麽地方。”


    “所以,羅蘭。”


    “那一天,我讓你上樓,也是想要看看…”


    “麵對傲慢的臉,侮辱的嘴。”


    費南德斯眸光灼灼:


    “你會是我,還是克什亥。”


    「他是從二樓跳下來的崴腳貓貓人。」


    羅蘭掃了眼火焰,眉尖微揚:“我不能做什麽的,費南德斯。”


    “你當然可以。”費南德斯越過羅蘭,注視著牆壁上那枚閃閃發亮的十字,“你可以給凱特·帕塞蒂點顏色看。我會給你求情,伊妮德大人也許…也會幫你處理後續的麻煩。”


    “甚至你可以殺了凱特·帕塞蒂,殺了所有在場的仆人。如果你有能力,也可以殺了那個男爵:菲利普·錢德森。”


    “殺了所有對你不敬的。”


    “這沒什麽。”


    “但羅蘭。”


    “即便是邪教徒,也沒法殺死所有人。”


    “你明白嗎?”


    不僅是伊妮德大人的看重,費南德斯本人也很喜歡羅蘭這個有著痛苦過往的毒舌小混蛋——所以,他不希望,羅蘭變成克什亥。


    “我明白。”


    羅蘭點頭。


    但我也不需要殺死所有人,費南德斯。


    除了那些本就該死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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