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自信的卡文迪什,料想環數不會太低。


    而當蘭道夫打聽時,她也的確符合羅蘭一路來對她的判斷:十分驕傲地告訴自己的‘未婚夫’——她已經成為正式儀式者了。


    “…什麽?”


    蘭道夫沒聽清。


    “我說,正式儀式者,泰勒先生。”她抿了抿嘴,兩根修過卻依然豐茂的細眉向眉心湊了湊——她有些懊惱自己不該在這個場合講出來,應當等個晚餐,喝上幾杯酒,談興正酣時,那個男仆巴頓在場的時候講。


    那時,自己的未婚夫就該明白,一位正式儀式者意味什麽了。


    意味著一種或許無限的可能。


    以她這樣的年紀,成為一環儀式者的確值得驕傲。


    儀式者可不常見。


    “我想您還不大清楚…哦,我能叫你蘭道夫嗎?”


    蘭道夫僵僵一笑:“為什麽不呢,哈揚。”


    “太好了,”女人頗為矜持地頷首,掃了一眼隔壁正對牡蠣發瘋的窮腿子,聲音平穩:“凡人和儀式者的界限,就像窮人和你我的界限,蘭道夫。其間有一條不可跨越的鴻溝…”


    “恕我傲慢,但這的確無法用言語表達——若真有天,你也成了儀式者,就能明白我說的是什麽意思了。”


    保守穩重的眸子裏閃過飛揚的神采。


    “那是一個前所未有的神奇領域,我們用眼睛看見了無形之物,用蔓延出的肢體接觸到了另一個層麵的‘世界’——真正的世界。那是凡人窮盡一生都無法觸及的背麵…虛假世界的背麵。”


    她像念長詩一樣說話,帽頂上的鳥兒和絲帶隨人擺動震顫。


    “我們總有天會抵達真正的…真實。”


    蘭道夫認真聽完,輕聲感歎了一句:“那太可惜了。”


    他說。


    “我沒有這樣的機會,哈揚。如果我有,恐怕要不顧一切,見識一番你口中的‘真實’。”


    “是啊,但有些人總願意找儀式者相伴,正因他們意識到了這一點,要為自己的後代博得一個機會…”哈揚暗示什麽不言而喻。


    她輕飄飄帶過,在發現蘭道夫笑容更濃後,更‘指點’起了這位在倫敦商界叱吒風雲的男人。


    “我不清楚那些煙草能為泰勒家帶來了多少榮耀,蘭道夫。我們更應該注重傳統,延續卡文迪什的血脈,複興昔日‘原始之民’的榮光——這才是真該為之奮鬥一生的東西。”


    原始之民?


    蘭道夫一愣。


    “什麽‘原始之民’,哈揚?”


    克勞迪婭·哈揚·卡文迪什沒有解釋。


    她隻是朝蘭道夫笑了一下,輕飄飄岔開話題:“我上過學,會講三國語言,三年前就開始管理老宅的仆人。不提俗常的縫紉,倘若你要和我聊繪畫、文學、音樂,乃至雕塑——我對這些都十分感興趣,最近還開始閱讀有關煙草的書籍…”


    蘭道夫眯了眯眼:“你一定是個好妻子。”


    哈揚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羞澀’:“那要看我的丈夫是誰了。”


    實際上。


    真正的貴小姐不會親口講出這些話。


    羅蘭不清楚,蘭道夫可見過不少——通常來說,你很難和這些未嫁的姑娘談這種‘逾矩’的話題:在此之前,就會被一旁虎視眈眈的仆人用眼神或言語惡狠狠掐斷話頭。


    她們各自有各自的能耐,卻從不親自講給人聽,出行也都有仆人服侍。


    她們也許私下裏讀詩,寫詩,射箭,騎馬…鑽井,挖礦,擲鐵餅——總之,在沒徹底擁有前,你無法知道盒子裏裝的姑娘究竟身負何等‘絕技’——


    而這些絕技,也會在婚姻中逐漸發揚光大…或徹底消失。


    這取決於丈夫,以及她自己的想法。


    沒有一個真正得體的、受過良好教育的姑娘會跑到心愛的男人麵前說:我會三國語言,還能管理仆人,上過學,喜歡繪畫和文學。


    除非她要和你私奔。


    如果這樣,男人就隻要考慮一件事了。


    你最好祈禱她的愛好不是擲鐵餅,同時手裏也不要有金屬製品——否則當她拋棄家族、父母、兄弟姐妹,通過一番艱難的運作逃出來後,卻要麵對一個‘抱歉’的答案…


    很難說人類的血肉是否硬的過金屬。


    不一定。


    但沒傻子去試。


    當然不是沒有這樣的案例。


    譬如蘭道夫就曾在宴會上聽說過,有個好人家的姑娘,被早已定下婚嫁時間的未婚夫退了婚,讓她在圈子裏丟盡了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男人願意再來接觸這戶‘一定有哪些地方出了毛病’的姑娘…


    然後。


    她就找了個秋獵的時機,在獵場上和那瀟灑的先生相遇,並且‘不小心’地走了火,兩發子彈打中了他的後腦勺。


    事實證明,人類的血肉硬不過金屬,而比擲鐵餅更危險的愛好也有不少。


    比如打獵,比如說話不算話。


    所以。


    他的這位表親實在有些可笑。


    卡文迪什家族想要推出來個最好的,在他麵前展現‘高貴’和‘優雅’——蘭道夫隻能說,這個做法實在大錯特錯。


    鄉下人。


    這是他對卡文迪什家族的判斷。


    即便他們曾經有錢極了,在波爾蒂港無人不知。


    依然是鄉下人。


    羅蘭比她的年紀要小,就已經是審判庭的執行官。他的朋友看起來更年輕,也早是一位半夜可以悄無聲息翻牆入戶的儀式者了——


    雖然他不喜歡蘿絲這樣幹,也不喜歡再他說‘你不能這樣,容易受傷’之後,對方回一句‘你對勃朗特小姐也用這樣的說法嗎’…


    羅蘭的毛病有極強的傳染性。


    哦。


    說起羅蘭…


    羅蘭…


    羅蘭呢?!


    蘭道夫這才忙扭過身。


    人潮裏早已沒有黑發青年的蹤跡。


    很快。


    三個人的‘約會’,就變成了‘合理的、兩個人的約會’——然後又在蘭道夫發現羅蘭的失蹤後,變成了‘我和鄉下姑娘尋找我的白癡朋友’…


    花了十來分鍾。


    蘭道夫終於在一條巷子裏找到了他的白癡朋友。


    對方買了一袋新的‘特產’:黃油煎長蝦,捧著油紙卷成的條,時不時抽出來一根放進嘴巴裏,咯吱咯吱咀嚼。


    他正在看一群孩子。


    也許是租戶們、船工或商販們無暇照看的孩子,一個個捋著袖子,扣著最便宜的格子呢帽,腳下蹬著大了兩號的鞋,叫著嚷著,圍著一隻奄奄一息的、奇怪的花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怪物們的密教準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燈蛾x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燈蛾x並收藏怪物們的密教準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