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記得我,也不記得許菁,甚至連我們一起玩鬧過的那些事情也全然沒有印象,就好像那段過往對她來說根本不曾存在過。”


    錢綺月最初還氣惱棠寧,可這會兒就算再蠢也察覺到不對勁。


    宋棠寧小時候就極為早慧,背詩學字比她和許菁都要快,她怎麽可能半點都不記事,就算那時年歲太小真的記憶模糊,也不可能完全沒有半點印象,可宋棠寧表現出來的卻像是那一段記憶全是空白。


    蕭厭看著那木箱裏的東西眉心一點點皺了起來,那些已經上了年頭陳舊的孩童之物,都在證明錢綺月說的不是假的,而且錢綺月這番話也解釋了她為何會對棠寧另眼相待,為著替棠寧出頭連她父親都能糊弄。


    可是一個人怎麽會突然沒了一段記憶?


    錢寶坤在旁突然有些遲疑地開口:“我記得,宋家二房那夫婦倆,好像是永和二年春日裏出的事。”


    蕭厭眉心一跳,猛地看向錢寶坤。


    錢夫人臉上也是露出驚愕之色:“綺月是陛下登基那一年回的嶺南,也就是永和元年,這麽算下來,她跟宋小娘子斷了聯係時,就是永和二年春……你有沒有記錯?”


    “這我哪能記錯。”


    錢寶坤低聲道:“當年宋家二房夫婦同時出事,屍身被抬回宋家的時候血淋淋的沒一塊好肉,二人同時出殯,宋、榮兩家都掛滿了白幡,榮太傅更是一夜白頭,因著此事大病一場險些沒扛過去,後來纏綿病榻沒過兩年也跟著去了。”


    在場幾人聽著錢寶坤的話都是安靜了下來。


    錢綺月想說什麽,被錢夫人按住手沒讓開口。


    吱呀——


    裏間傳來輕微聲響,卻是錢家那府醫施針結束走了出來,蕭厭腳下上前:“她如何?”


    那大夫說道:“已經平緩下來了,休息個一個時辰,應該就能醒來。”


    “多謝大夫。”


    “蕭督主客氣。”


    那大夫做完該做的事情就沒再久留,隻行禮之後就先行離開。


    等人走後蕭厭才看向錢家幾人說道:“棠寧突然暈厥,不好繼續叨擾伯父,我便先帶她回府。”


    錢寶坤道:“不如等宋小娘子醒來……”


    “不用,我有些不放心她,這幾日秦娘子還在京城,我想請她替棠寧看看。”


    蕭厭並沒隱瞞自己不放心錢家府醫醫術的事情,言語間也十分坦然,而錢夫人他們聽到“秦娘子”三字絲毫沒覺得蕭厭這般做有什麽不對,畢竟這京中誰能不知蜀中醫仙的名號,那可是宮中都要費心延請聖手。


    宋棠寧突然暈厥,他們府中府醫雖說沒事,可蕭厭擔心也在情理之中。


    蕭厭抬頭說道:“陸家的事情暫且先按我們剛才說的辦,能借的助力不必放過,也得防著陸崇遠一些,還有崔家的事,錢伯父暫且瞞著宋瑾修那邊,免得出了差錯。”


    錢寶坤連忙道:“這你放心,我知道。”


    蕭厭看向錢綺月:“錢小娘子,棠寧寫給你的那幾封信可能暫且借我一用?”


    錢綺月連忙取了出來:“蕭督主盡管拿去。”


    蕭厭伸手接過那些信紙,將其仔細折了起來貼身收好之後,就見外間縉雲已經撐著傘過來:“督主,馬車備好了。”


    蕭厭轉身回了房中,不過片刻便見他抱著宋棠寧從屋中出來,小姑娘靠在他身前,有些蒼白的臉顯得越發嬌小。


    蕭厭攏著她低聲與錢寶坤幾人告辭了一句,就讓縉雲撐著傘大步朝著廊外走去。


    “棠寧…”


    錢綺月抬腳就想跟過去,卻被錢夫人一把拉住,她扭頭:“阿娘,我去送棠寧她們…”


    “這麽大的雨,你別去添亂了。”


    “娘……”


    “聽話,你先進去,我等下有事問你。”


    錢夫人沒給錢綺月爭辯的機會,直接推攘著錢綺月就進了房門,這才又轉頭看了眼雨幕裏已經走遠的蕭厭主仆。


    那大雨之重,縉雲將傘傾斜在蕭厭頭頂,卻大半都籠在宋棠寧身上。


    那頎長人影小心護著懷中之人,幾乎將她整個都圈在身前,自己大半個身子都露在雨中,片刻就淋濕了大半。


    蕭厭抱著宋棠寧消失在了月牙門前,錢夫人想著之前蕭厭得知棠寧昏迷後趕過來時的神態,心中有一瞬間的古怪。


    這位蕭督主,對宋棠寧是不是太過在意了些?


    錢寶坤站她身旁:“想什麽呢?”


    錢夫人抿抿唇:“沒什麽,我隻是在想,宋小娘子不記得過往,會不會跟她父母之死有關……”


    錢寶坤皺眉遲疑:“說不準。”


    畢竟這世上哪有那麽多湊巧的事情,而且宋家二房那夫婦二人當年死的也當真是淒慘,那時候榮太傅是曾疑心並非意外,可最後不知為何又不了了之。


    想起外間還有個宋家人在等著他,錢寶坤就忍不住嘀咕:“這宋國公府往日看著清正無雙,可內裏卻是一窩子爛泥,裏頭還不知道藏著多少齷齪,我等下還得去應付一下那個宋家大郎,想想都覺得頭疼。”


    錢夫人聞言就皺眉:“宋瑾修?他來幹什麽?”


    “還不是為著漕糧貪汙的事。”錢寶坤說道。


    錢夫人頓時不喜:“那宋家就是個無恥之地,從上到下就沒一個好的,也不知道陛下是怎麽想的,居然讓這等品性的人重入朝堂,還去查那貪汙的案子。”


    他很是不喜歡宋瑾修,朝著錢寶坤說道:“你可小心著些,別在他身上栽了跟頭。”


    錢寶坤頓笑:“那不能。”


    蕭厭已經叮囑過了,他也會防著宋瑾修,要是再栽了跟頭,那他這些年當真是白活了。


    他朝著錢夫人道:“行了,你別操心了,一個毛頭小子,我自會應付,你不是有事要跟阿月說,快進去吧,別著了風雨。”


    錢夫人“嗯”了聲:“那你也早些將人打發了,別說的太晚。”


    錢寶坤笑著握了握她的手應了聲好。


    ……


    宋瑾修在錢家前廳裏等著錢寶坤見他,錢家下人未曾在明麵上怠慢他,身邊的茶水已換過三巡,隻是錢寶坤一直未曾命人來喚他,後來錢家突然亂了,後院隱約聽到些動靜。


    宋瑾修有些疑惑地起身,站在廳前就瞧見一道眼熟之人匆匆出了錢府,他認了出來,那是蕭厭身邊的隨扈,也是先前去铖王府捉拿他下獄時,砍了铖王府好幾位護衛的人。


    好像是叫滄浪?


    宋瑾修麵上微凝,蕭厭那廝出事了?


    片刻後,廊後有人踩著雨聲過來,宋瑾修原隻是隨意一瞥,哪想下一瞬臉色就變了。


    “棠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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