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京淮如獵豹匍匐進攻般伏低身子,身體壓成一條直線,手中的球杆快速出擊,沒一會兒,就把桌麵上的台球盡數擊落進袋內,壓根沒跟謝景廷上場機會。謝景廷倚著球台眯了眯眼,捏著酒杯抿了口,淡道:“你要是鬱悶,就直接找人表白,在這裏跟台球較什麽勁。”話音剛落,段京淮抵著桌麵的手有那麽一瞬間的輕顫。明顯帶著怒意的白球“砰”的一聲撞擊到紅球,紅球沿著兩側的桌壁來回撞擊了好幾次,最後一次擦過桌沿,球身慢慢向前滾動,摩擦力使然,緩慢的停到了洞口。段京淮咬著煙斜睨了他一眼:“你打球太廢物就別給自己找借口。”謝景廷勾唇揚眉,坐在桌角挑了個角度彎折著身子伏低,球杆快速退出:“起碼我敢愛敢恨啊,不像某些人,又是送醫院又是辛勤煮粥,趙麟一個扣子都沒碰到就把人揍了個半死,還調監控把人送到局子蹲個十天半月。”“噠”的一聲脆響,紅球落袋。他挑眉笑笑,慵懶地撐著球杆調侃道:“說到這個,我還不知道段公子竟然還會做飯呢。”段京淮:“……”他眸光低沉,端起酒杯來將杯底的烈酒一飲而盡,辛辣順著喉嚨衝湧進去。“認識你這麽多年,難得看見你因為感情失魂落魄,”謝景廷繼續擊球,嗓音上揚著,“當個啞巴有用什麽用,白癡才在這裏猜來猜去,喜歡就表白,他如果不答應你就死皮賴臉的追,多簡單。”段京淮輕嗤一聲:“你如果很閑,不妨去處理一下你手裏壓箱底的那幾個工程。”謝景廷沒理會他,摸過手機來看了眼短信:“沈知年說時嶼醒了,明天就可以出院。”段京淮斜靠在著桌球台旁,眼瞼懶懶地耷攏著,沒什麽表示。嫋嫋升起的煙霧將他俊朗的輪廓盡數掩蓋。就在這時,一旁桌麵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段京淮漆黑的眸子忽然亮了一瞬,他飛快地將視線投放到手機屏幕上。然而,來電顯示是家裏的長輩,他微蹙起眉,那雙桃花眼裏的情緒又掉了下來。謝景廷勾著唇角笑他。男人低垂著睫,夾著煙頭湊到嘴邊深吸了一口,邊吐息著煙霧邊將電話接起,嗓音被嗆的些許沙啞:“喂,奶奶”對麵不知道跟他說了些什麽,他耐心的聽著,眉間的神情鬆懈下來,夾著煙的那隻手在桌麵輕叩。“好,您早點休息,明天見。”謝景廷好奇問道:“老人家什麽事?”“要約我吃飯,”段京淮見謝景廷脫杆,便拎著球杆上前,“in join……西餐廳?”謝景廷看他:“老人家不是一向喜歡中式餐點嗎?該不是要給你安排什麽訂婚對象吧。”段京淮拿著巧粉擦了下球杆,抬眼道:“她才沒那麽無聊。”第35章 到此為止月光皎潔, 醫院被深沉的夜色所籠罩。深夜的走廊闃靜到落針可聞,光影略顯昏暗,連風都疲倦的歇了腳。片刻,有輕微清脆的腳步聲在廊角響起, 一雙纖塵不染的牛津皮鞋步履緩慢地落在地麵, 昂貴的西裝褲熨帖筆直。腳步一直邁到走廊盡頭, 停在左手邊那間病房前。段京淮的西裝隨意搭在手腕上,襯衫鎖骨處的扣子解開了兩顆,姿態慵頹散漫地靠在牆邊,微蹙眉目的模樣透著幾分痞氣。月光將他下頜線和眉眼浸泡的虛幻。病房門沿上嵌著一扇玻璃窗, 借著月色, 透過剔透的窗戶,他清晰地看到屋內躺在病床上的時嶼。昨晚發生的一切還曆曆在目。那藥勁太過,時嶼身上又一直燙的要命,他隻能抱著他去遊泳池裏。池水有些涼, 時嶼意識仍舊昏沉著,在接觸到水的起初還瑟縮了一下身子,摟緊他的肩膀不鬆開。後來他哄了幾句, 人就鬆懈下來, 任由他弄。藥勁褪的時候天色已經蒙蒙亮,段京淮給他洗完澡之後, 時嶼立馬就睡了過去, 他輕手輕腳地把人抱回到床上,掖緊被角。怕這藥會產生什麽副作用, 段京淮整夜都不敢睡, 守在旁側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視線細細的臨摹他眉眼的輪廓, 生怕有什麽差池。時嶼一直窩在他的懷裏睡得很香,整個人毫無防備,纖長的睫翼安靜地垂著,肉感的鼻頭染著薄粉,柔軟的唇在燈光下透著潤澤。這般擁抱和契合,讓段京淮產生了一種,時嶼很依賴他的錯覺。依賴。腦海裏蹦出這個詞之後,又把他譏嘲著低笑抹去。怎麽可能。時嶼每次見到他,都恨不得把自己包裹成刺蝟,永遠都是高高在上的模樣,無論是摟過,吻過,還是更親密的舉動,那柔軟總是戛然而止。站在醫院門外,段京淮在心底輕歎了口氣,仰頭看著走廊上稀薄的燈光出神。天亮之後,時嶼開始發燒,他怕時嶼不想見自己,便讓謝景廷通知了沈知年來照顧他。而現在,卻又因為太想見他,大半夜抱著急切的念頭開車趕到醫院。“安全出口”的指示牌正發著幽綠的光,他低緩著吐出一口氣,輕輕推開病房的門,放低腳步和呼吸聲,借著月色,走到時嶼的病床前。怕自己的身上攜帶的涼氣會讓他不適,段京淮站的有些遠。時嶼正安靜地睡著,呼吸輕淺綿長,濃密的睫毛乖巧地鋪落在眼瞼上,不像清醒時那般清冽遙遠。時嶼高中的時候也發過一次高燒,在一次期中考的考場裏。那時候段京淮也跟他在一個考場,兩人坐斜對角。考試之前,他就隱約察覺時嶼的狀態有些不太對勁。恰逢降溫,時嶼咳嗽了好幾天也不見好轉,今早在考場外找準考證時也是一副昏沉的模樣,連段京淮站到他麵前都沒注意。他埋著頭在書本裏翻找,人步履緩慢地往前走著,稍不注意,頭撞到了一個堅實又軟的物體上,書本掉在了地上。時嶼茫然地抬起眼睫,漆黑的眸子裏泛著霧氣,眼尾也掛著一抹薄紅。段京淮微微皺了下眉,眸裏沉下些不明的情緒。他看他一眼,深吸口氣,有些無奈地微蹲下身撿起地上的書本,又將手背探到他的額頭上試了試。“有點燙。”段京淮垂著眼,神情有些不悅。時嶼將書本從他手裏抽出來,鼻音有些悶悶地:“我吃過藥了。”他眉心擰著,接著問:“吃的什麽?”“……”時嶼挪開跟他對視的視線,瞥了眼考場門口,垂下眼睫,想要從段京淮旁側穿過,“我要進去了。”段京淮冷著臉,伸手拽住時嶼的手腕,把他拉了回來,稍側腦袋,眉眼裏露出強勢的神色。腕骨圈了層熱意,時嶼垂眸掃了眼他攥住自己的手,鼻端略皺:“你凶什麽?”他嗓音本就有些糯,這會兒又因為感冒帶了鼻音,自然就帶了幾分委屈。段京淮一怔,也有些擔心剛才自己是不是關心則亂嚇到他了,站直身子,喉嚨有些幹地反駁:“我哪裏凶?”時嶼抿著唇輕“哼”了一聲,從口袋裏翻出一板藥,塞到他手裏,段京淮垂眸。布洛芬。他攥緊藥,跟在他身後進了考場。整場考試,段京淮幾乎沒有靜下心來答題,寫兩句,他就要抬頭朝時嶼的方向看兩眼,見他沒什麽問題後才安心下來。然而時嶼還是病倒了,燒到三十九度多,昏倒在考場的課桌上。段京淮幾乎是在他倒下的頃刻,從位置上站起來,抱住他,把他送到了醫院。那藥過期了兩天,他當時吃下去的時候已經意識昏沉,沒能分辨清。段京淮也在醫院照顧了他一整天,直到他高燒褪去。回到現實,鼻端漂浮著醫院裏淺淡的消毒水味,和雛菊的清香。月色涼薄,時嶼的臉龐泛著朦朧的光。段京淮在心底歎了口氣。分明是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人,怎麽就能跟別人去那麽遠的地方。他伸出手,指節微微顫著,懸空在時嶼眉眼上空徘徊了片刻,然後輕輕地撩撥了一下時嶼額前的軟發。怕弄醒他,指尖在接觸到發絲三秒後,他就堪堪收回了手,垂下的指腹攥進掌心裏。似有燙意從指尖蔓延到心口。又盯著看了一會兒,直到雙腿站的有些t麻木,段京淮才不舍得收回視線,安靜地抬腳。他默不作聲地轉身離開,像是從未來過。傍晚。in join是商圈赫赫有名的精致法式餐廳,內部裝潢恢弘華麗,半敞開的包廂接連成海浪的設計感,現場演繹的薩克斯婉轉悠揚,燈火斑駁葳蕤。段京淮忙完工作就趕了過來,剛進門,便有侍者在門口攔住他:“請問是段先生嗎?”他沉聲:“嗯。”對方略一彎腰:“您這邊請。”剛走到裏麵,他就看到靠窗的位置坐了一個嫋娜的身影,見到他來之後,托著下巴麵露無奈地衝他挑了下眉。就在這時,奶奶的短信發了過來,他摸出手機來瞥了眼【奶奶:京淮啊,奶奶本來約了你跟佳苒一起吃飯,但是你爺爺又鬧著要我陪他看戲,所以你替奶奶跟佳苒賠個不是吧,今天是她的生日。】【奶奶:小貓拜托了.jpg】“……”還真他媽讓謝景廷說中了。段京淮翳了翳唇,抬腿想走,但是又擔心之後沒法跟老人家交代,一想到老人家那被全家人慣壞的脾氣……段京淮擰眉思索片刻,還是信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