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時嶼卻說。段京淮隨手拉過旁邊的椅子坐下,又離他更近了些。電筒的燈光將教室照亮,光束間盈著細小的灰塵。感受到身旁人起伏的呼吸,時嶼莫名感覺鼻端染上一股酸意,他揪著紙張開口:“你…”“女朋友”三個字他怎麽都說不出口,嗓子口像是撒了把沙,他悶悶道,“不送人嗎?”“這不是準備送你?”“……”“我是問”話頭哽住,他有些說不下去。他垂下眼睫,指縫扒著書本邊緣煩躁地翻著。漸漸地,視線變得有些模糊不清。他胸腔略微起伏,有衝湧的暖意從眼眶裏滲出來,“啪嗒”一下砸在書本上。與窗外傾盆的雨勢相融。段京淮伸出手來抓住他的手腕,他眼神裏有幾分愕然,緊張地問:“你哭什麽?”時嶼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麽,他就是覺得委屈,難受。他一把甩開段京淮的手,抓過桌上的課本來,一本本地往他身上摔:“你走開,我不想看到你。”看見他就煩。看見他心裏就莫名的空了一塊。看見他就覺得自己所有的情緒都不受控製。好煩。這人真的是太討厭了。段京淮從生下來就是不讓他痛快的。書本砸到段京淮身上的力道並不重,但看見時嶼那雙努力遮掩淚意的眸子,他的心好像也跟著停跳了一瞬。他就這麽沉默著,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等他把最後一本書扔完,人瞪著他,眼角染著薄紅,表情看上去倔強又易碎。段京淮低斂著眉垂下眼去,將地下的書都撿起來,一言不發地整理好。抬眸,他唇線繃直,墨深的眸子直直地看到他的眼底:“還生氣嗎?”時嶼剜著他,憤憤咬牙道:“氣,我氣死了。”段京淮擼起袖子,手臂伸過去。他的小臂線條流暢,皮膚下有淡青色的血管虯盤著。時嶼想也沒想,抓過他的手腕朝著手臂的肌理咬了上去。他咬的力道很大,牙印和皮膚咬合的邊緣都有些青白。段京淮緊皺著眉,沒躲,也沒發出一絲聲響。鬆了口,時嶼吸了吸有些發紅的鼻端,垂眸,看到段京淮的小臂處留下一道明顯的牙印,邊緣滲出一圈紫紅的淤血。“……”時嶼低垂著眼睛,纖細濃長的睫毛輕掃過眼瞼,乖順的鋪落著。他眼底劃過好多情緒,段京淮沒能明確捕捉到。胸腔裏的心跳有些猛烈。窗外暴雨如注。喧囂雨聲中,時嶼的聲音像是隔了很遠的地方傳來,並不清晰:“你能不能……”他抬眸:“能不能什麽?”時嶼張了張嘴,喉間一陣發澀,理智在瘋狂撕扯。段京淮眸光顫了顫,他感覺心口有什麽東西要湧出來,說不清道不明的。他連忙抓住他的手腕,認真的看著他:“時嶼,你說,能不能什麽?”時嶼薄唇翕合著,兩人對視。沉默了將近十秒,他最終還是被理智打敗。“……沒什麽。”他將手腕抽了出來,眼神歸於冷靜。“……”段京淮亂跳的思緒也驀然中斷,他遲疑了片刻,眼睛裏的光逐漸黯淡,將手緩緩收回來。半晌,他說:“別生氣了。”時嶼沒說話。他沉默著從書桌裏翻出兩個創可貼來,拉過段京淮的手臂,撕開,給他貼上。窗外雨勢逐漸停歇。之後,段京淮再也沒出現在三班的門口。然而,時嶼不知道的是,某天黃昏,他麵色如常的穿過走廊時,校花側眸看了他一眼。等他消失在拐角,班花睨著段京淮的眸子,問道:“你是不是喜歡他啊?”段京淮薄唇抿了抿,雙眸眯起,微微側了下頭。“每次他在我們身邊經過,你都緊張的不得了。”夜幕濃稠的密不透風,川流不息的車輛在蜿蜒的燈河裏震動。“知年哥,我好喜歡段京淮。”“喜歡到,連自己都快要沒有了。”時嶼的嗓音清澈沉緩,眼眸裏靜靜懸著一鐮皎光,那光芒稀薄,沒了往常的明亮。眸底勾的那抹薄紅緩緩散開,淚水幹涸在臉頰。心像破了一個洞。層層濃雲翻滾,車廂裏也悶熱的喘不過氣。沈知年嗓子像是被人扼住,耳邊一片嗡鳴。他崩潰地閉了閉眼。接二連三的陳述將他心口最後那絲幻想也全然撕碎了。他想過自己跟時嶼的很多結局,可從未想過,不食人間煙火的時嶼,心牆高築,是因為早就有了歸屬。這種情感,他要怎麽去打破。可他見不得時嶼難過。沈知年翳了翳唇,他望著時嶼痛苦到平靜的眼底,從喉嚨裏艱難的發出了一句:“時嶼,跟我一起回美國吧。”[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後麵這句話,他動唇了幾次,最終還是留在了心底。“……”時嶼愣了片刻。回美國……?高三那年離開這裏,是被迫無奈,而現在……時嶼垂著眸,情緒晦澀不明。餐廳燈火交錯重疊,橘黃色的光如散開的霧一般鋪落在桌麵。段京淮抬手看了眼腕間的名表,八點多。這時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掏出來,看到是謝景廷的電話,眉蹙起。他心頭總有種不安的感覺隱隱籠罩著。“喂。”謝景廷的嗓音傳出來:“在做什麽?”段京淮冷嗤一聲,輕蔑道:“被你猜中了,是個陷阱。”“那你就這麽從了?”他疲憊的揉了揉眉心:“老太太安排了餐廳服務生做眼線,隨時匯報,我等人吃塊蛋糕再走,不然回去之後她又要鬧。”關佳苒咬著勺子插話道:“你走就行,這裏我會幫你擺平的。”謝景廷淺道:“有個事我得跟你說。”“嗯?”“剛才我朋友跟我說,r&e那邊好像要把時嶼調回美國,估計就這幾天的事了。”“?”段京淮愣了愣,摩挲著紅酒杯的指尖頓住。思緒仿佛被截斷,他臉上閃過一瞬間的茫然。調回美國。謝景廷的聲音還在耳邊響起,嗡亂地聽不真切:“話我帶到了,你自己看著辦吧。”電話掛斷,段京淮感覺腳下像是多了一個漩渦,將他所有的思緒都席卷進深濃的虛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