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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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條通道一直相當昏暗,彎彎曲曲,有些地方還狹窄到讓人懷疑前方是不是已經無路可走,因此油燈的光線僅能照亮極短的距離。左右兩側偶爾用手觸碰到的岩石表麵,和腳底傳來的觸感,都給人非常堅硬而且凹凸不平的感覺。


    越往前進,希望之火隻是越來越微弱,簡直到了輕輕吹氣就能將之熄滅的地步。繼續像這樣步步為營,持續跨出步伐向前邁進,最終能夠獲得回報嗎?這個選擇是正確的嗎?這該不會是一個天大的錯誤吧?


    當初剛進入此處時明明那麽炙熱,不過從許久之前開始,空氣已變得冰涼。雖然沒有水氣而顯得幹燥,但不知為何有股像是身處沼澤地般的味道。


    「喂,帕爾匹洛……」


    「幹嘛,藍德羅之助。」


    「你這家夥,別在本大爺響亮的名字上亂加一些奇怪的東西,揍你喔。」


    「如果你不再隨便亂改我的名字,我是可以考慮看看。」


    「區區帕爾匹洛霖,膽敢侵犯本大爺的固有權利。話說回來……我們現在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沒問題啊。」哈爾希洛立即回答後,輕咬了下唇。


    能夠這麽斷言嗎?有十足的把握嗎?


    沒有。


    怎麽可能會有把握。


    誰知道會不會有問題,最好是會知道啦。


    這條通道連結著達倫格迦爾和格林姆迦爾。會這麽說當然是有憑有據,那就是文喬先生的證詞。


    他是在舊納南卡王國和舊伊蘇瑪珥王國邊界一帶,闖入一處濃霧籠罩的場所,穿過某個洞窟後去到了達倫格迦爾。文喬先生原本也是義勇兵,對哈爾希洛一行人而言,可說是大前輩,這樣的人物不像是會刻意撒謊的人,他是名可以信賴的男子。


    文喬先生即使沒有說謊,但也有可能是記錯了;他即使實話實說,卻也無法保證先前可疑的洞窟和此條通道是完全相同的地方吧?


    這裏真的是通道嗎?


    如果不是的話——等等,話說回來,要怎麽判斷是還不是?


    假如前方沒路可走,無法繼續前進時,就隻能承認自己搞錯了。


    沒錯,現在就隻能走多少算多少了。


    真的是這樣嗎?


    畢竟,就這樣走到筋疲力竭,盡頭卻是死路的話,該如何是好?是不是要在無力折返之前,適時找個停損點會比較好?不過,所謂的適時,具體而言又是何時?究竟要在怎樣的時間點上付諸行動才好……?


    哈爾希洛突然注意到一件事,他抬頭仰望,高舉油燈察看。上方看不見頂部,感覺自己像是身在深深的裂縫底端。


    他心想,不對。


    無論是連結格林姆迦爾驚奇洞穴【wonder hole】和黃昏世界的通道,還是從黃昏世界前來達倫格迦爾時穿過的地方,此處的景象和這兩者大不相同。


    說起來,這裏根本沒有格雷姆林。拉拉曾經說過,格雷姆林擁有從某個世界移動到另一個世界的力量,或是有能力找出不同世界之間的連接處。這條通道裏,沒有她口中的格雷姆林。


    由此看來,這裏果然不是「通道」?


    或許正是如此。


    也可能不是如此。


    沒人知道答案為何。


    踏入這條通道後,時間究竟過了多久?對於時間的感受豈止是模糊不清,而是幾近喪失。在達倫格迦爾度過的日子已經猶如久遠往事,更遑論格林姆迦爾了,自己這些人甚至懷疑起是否真的待過那個地方?名為格林姆迦爾的地方是否真的存在?還是隻覺得好像有這個地方而已?


    人當然回不去一個連存不存在都無法確定的地方。


    因此,無論是前進,還是折返,結果都會相同。


    一行人已經無法走出這個地方了。


    隻能於此持續徘徊,直到精疲力盡為止。


    講什麽「沒問題啊」,怎麽可能沒問題。哈爾希洛撒了謊。


    他騙人。


    他欺騙了同伴。


    也欺騙了自己。


    悔恨、自我厭惡、自責的念頭、無力感和絕望輪番上陣,甚至是混在一塊蜂擁而至,壓在哈爾希洛的背上,勒住他的脖子,拉扯他的腳。他明明很痛苦,負擔很重,但不知為何卻忍著繼續前進?為何沒打算停下腳步?


    明明大家都在,感覺卻像孤身一人;明明有照亮腳邊的光線,卻什麽也看不見,仿佛單獨被遺留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


    到此為止好了?


    不幹了。


    畢竟太不公平了——為什麽隻有我在承擔?


    特別是藍德那種人,想講什麽就講什麽,無時無刻都在抱怨,還真是輕鬆寫意。不滿的話,就全部交給你決定啊,要好好負責喔,你就來扛看看這個重擔啊。再說,原本我也不是想當才當上隊長的,能夠不當,當然也不想當啊。這不是在開玩笑,真的是受夠了,誰都可以,趕快來替換掉我啊。


    「那樣做真的好嗎?」此時傳來這句說話聲,哈爾希洛回過了頭。


    他與梅莉對到了眼。「……怎麽了嗎?」


    「剛剛你有……」他將到嘴邊的問題又吞了回去。


    方才,沒有任何人說過半句話,那是幻聽,好像是聽見了應該無法聽到的聲音。那是理所當然的,怎麽可能有人聽得到。


    因為,那是馬納多的聲音。


    畢竟,馬納多已經不在了。不存在於任何地方,隻留在哈爾希洛一行人的記憶之中。


    但是,剛剛如果真的是馬納多提問……


    ——那樣做真的好嗎?


    假使馬納多真的拋出這樣的問題,哈爾希洛又會如何回答?


    對方是馬納多的話,或許不禁會想要依賴他。拜托啦,懇求你回來替換我啦。


    不過,馬納多應該會露出些微困擾的表情,微笑著說:「就算我想代替你,可是我辦不到啊。你應該很清楚吧,哈爾希洛。」


    「雖然我說不出什麽了不起的話……」


    怪了。


    真的好奇怪。


    現在居然連莫古索的聲音都聽得見了。


    「你如果那麽厭惡隊長的職務……真的那麽痛苦的話,放棄不做也是可以的啊。好好跟大家解釋,他們應該會了解你的苦衷。但是……」


    「哈爾希洛,那樣做真的好嗎?」馬納多又再問了一次相同的問題。


    「……你如果累了……」哈爾希洛聽到席赫露的聲音,心想自己的精神或許還沒失常。


    雙腳還勉強持續走動。


    哈爾希洛輕輕搖了搖頭,回了句「不,我還不累喔」後,開始思考「不知道大家會不會累」。看樣子頭腦也還正常運作中。


    那樣做真的好嗎?


    究竟是好還是不好?可能……會不太好吧?其他人又做何感想?


    如果其他人突然被告知「這隊長我不幹了,那個誰誰誰,就拜托你了」,應該會很困擾吧。總覺得最後會以「別鬧了,你就繼續當啦」之類的收場。


    算了,還是繼續當好了,反正也沒有人想要當吧。所以還是硬著頭皮當下去好了。


    隻是,我可不知道這樣當下去會發生什麽事喔?


    如果產生什麽嚴重的後果,那麽也是你們的錯,誰叫你們一直讓這種家夥擔任隊長。


    然而隊伍中不僅有隊長。


    哈爾希洛並非孤身一人。


    假使身為隊長的他在什麽事


    情上失敗了,那也是全隊的過失。


    「……哈爾希洛,那是你的真心話嗎?」


    是的,莫古索,本人肯定就隻有這種程度而已,根本沒有做好覺悟。自馬納多先走一步之後,明明有很多時間下定決心,結果甚至連自己沒做好心理準備這種事情都毫無自覺。這一路來,隻是被當下的狀況牽著鼻子走,迫於必要,所以才想盡辦法解決那些堆積在眼前、不得不處理的事。僅是如此罷了。


    然而,馬納多就不一樣了。雖然隻和他共事過一小段時間,但是總覺得如果跟他一起行動,就能達成某種目標。那種感覺就是,馬納多會把人拉抬、引領至一個比當下更好的境地。


    馬納多曾說:「我們的隊伍越來越好了。」


    如今想想,當時的馬納多究竟看見了什麽,是看見接下來該要沿著前進的路徑嗎?那個時候的他在腦裏描繪著未來景色,站在前頭,比誰都看得還要遠,視線抬得比水平方向還要高。


    然而哈爾希洛什麽也沒看見,其實他根本連看都不想看,壓根兒無法思考未來的事情。畢竟哈爾希洛,不,是沒有任何人能夠知道明天,不對,是今天此時此刻的下一秒,情況會變得如何?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他不想期待,不想抱持無謂的希望。


    不想灰心沮喪。


    不想受到嚴厲的打擊。


    把目標設定得很低,衷心期盼全都是些能力可及的事情就好。


    如果無法順利達成目標,到時候再說便可,反正最後的最後,隻要拋下責任,置之不理就好。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啊,誰叫自己不是當隊長的料。


    「那樣做真的好嗎?」馬納多重複詢問——等等。


    不對,事情不是這樣。


    馬納多已經不會再說半句話了,因為他就算想說,也無法言語。馬納多不會替這些人指引前進的方向了;莫古索也不會站到第一線替這些人揮劍殺敵了。兩人更不會鼓舞、激勵哈爾希洛。


    因為他們倆都不在這裏。


    因為他們倆都已死去。


    哈爾希洛一停下腳步,同伴們也跟著駐足不前。他做了個深呼吸,心想雖然很難解釋,但是相較於先前,周遭目前的氣味聞起來已有微妙的差異,空氣顯得潮濕。


    「人活著的時候啊,總會遇到無法克服的事。就是有那種用盡辦法也無法解決、令人感到無可奈何的障礙吧。問題肯定會迎刃而解——這種話我說不出口。」


    哈爾希洛當然無法成為馬納多般的存在,即使如此,他還是想和大家一起見識沒有看過的景色;還是想和馬納多一樣,把大夥帶往某個境地。由於這並非迫於無奈,而是哈爾希洛本身的冀望,因此他要用他自己的方式加以實現。


    所以要一步一步來。


    無論發生任何事情都不能逃避;都不能撇下隊長這個職務和立場。首先下定決心做到這兩樣事吧。


    「但是啊,我們可以克服目前的問題,畢竟我們也經曆過大大小小的事,現在的問題根本都還稱不上難關,而且大家也在一塊,所以我完全沒在擔心喔。」


    「很會講嘛,說得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藍德用鼻子「哼」一聲後笑了。「沒差,反正情況危急的話,還有本大爺在,肯定不會有事的啦。」


    「你分明是最讓人不安的因素……」席赫露小聲嘟囔。


    「你說什麽!?揉你喔!誰叫你有一對讓人想亂揉一把的胸部!」


    「……不管怎樣,你好歹也隱藏一下心裏的欲望吧。」


    「閉嘴,啪爾啵洛隆!講明白點,本大爺啊!積很久了!」


    「你也講得太露骨了吧,藍德……」


    「吵死了!那麽庫薩基、帕爾匹洛,你們咧!?身體健康的男孩子像這樣跟女孩子一起生活,本來不會囤積的東西,理所當然會積到快要爆炸;反而是在這種情況下,沒有這種問題的男孩子才是異常吧!?」


    「是……這麽一回事嗎?」梅莉一邊瞥看哈爾希洛和庫薩克,一邊拋出實在叫人難以回答的問題。


    「那個…」哈爾希洛望向庫薩克。庫薩克搖頭作為回應,然而他這個動作代表的意思卻含混不清。哈爾希洛看著下方,偏過了頭。「……其實我並沒有碰到那類問題,在這個部份上,是不是有所謂的個人差異?應該說,任何事都一樣,每個人的反應本來就會不同吧……」


    「呣——」夢兒雙臂交叉,鼓著單邊的腮幫子。「那個那個,你們剛講的囤積,是什麽東西積在哪裏啊?」


    「欸——那、那個……」


    「還有啊,夢兒覺得啊,如果有什麽東西積到快要爆炸的話,把那個東西弄出來不就好了嗎?」


    「夢兒……」席赫露不知為何用一種看起來甚是悲傷的表情,拉了夢兒的衣袖。


    夢兒「唔喔?」一聲,看起來不像是在裝傻,而是真的感到非常困擾的樣子。


    梅莉垂下視線,是在沉思什麽嗎?還是覺得束手無策了?


    庫薩克則不知為何仰頭向上,像是想裝成一切和自己無關。這樣很狡猾喔。


    「嗬、嗬、嗬、嗬……」藍德開始發出令人心裏發毛的笑聲。「……喀、喀、喀,呼、呼、呼、呼!沒錯,夢兒,就如你所說的喔。積太多的話,弄出來就好!那個才是世上唯一的完美解決方法!」


    「對吧,就是那樣啊,夢兒剛剛不是講了。」


    「但——是!就算是弄出來就好,不過這東西……也不是隨隨便便就出得來。」


    「唔?是喔?」


    「嗯,是的。所以說現在……本大爺先用你來將就將就,誰叫你提議弄出來就好。快讓本大爺揉胸部吧,大爺我要邊揉你的胸部邊弄——」


    「達克……」席赫露呼喚名字後,它便像是從人類看不到的世界開了一扇門,穿過門扉現身眾人眼前。一條條漆黑的線以螺旋狀交錯成類似人類般的形體。


    元素·達克輕輕地坐到了席赫露的肩膀上。


    「……喂、喂。」藍德向後退去。「等、等一下。不要這樣子好不好?席赫露。」


    「不要用你那張嘴叫我的名字,太肮髒了……達克。」


    「等等等等等等等一下,我、我知道了。話、話說回來,那些都是誤解,隻隻隻隻隻隻隻是開玩笑,開個高雅的小玩笑而已!這點小事你應該懂吧。」


    「我不懂,也不想懂……!」


    「對不起……!」藍德以額頭撞擊地麵的態勢跪地磕頭。「真——的!很對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錯!我發誓,不會再犯了!請相信我!還請你大人不記小人過……!」


    藍德最好是能由衷感謝席赫露願意顧及這個隻有動作大張旗鼓的廉價下跪,收起攻勢。還有,希望他能深切地反省。不過他辦不到吧,嗯,應該是辦不到。


    先不管這些了,大概再走一下就會有好消息了。


    現下的空氣顯得潮濕,幅度雖然細微,但是確實有在波動,而且是從行進方向往他們這邊流動。雖然不想樂觀看待此事,但也無須太過悲觀。


    反正,再過不久答案就會揭曉。


    前進吧。


    往前邁進就會知道結果。


    「……起霧了。」梅莉嘀咕。


    「對耶。」藍德附和後,一行人繼續陷入沉默。「——喂喂喂喂喂喂喂!?為什麽沒有半個人說話啊!?是不會回一下『沒錯』、『真的耶』喔!再怎麽想,剛剛正是講這些話的時候吧!是在整大爺我嗎!?本大爺心裏也是會受傷的耶!?等等,好像不會耶。」


    「……原來是不會受傷喔。」哈爾希洛歎了一口氣,心中有些羨慕他的那份堅強。


    起霧了。


    行進的路徑


    上,確實開始飄散不知該稱為霧、靄還是霞的物質。這三種稱法好像是以視野的可視距離來區分,而霞這個字好像是指春天時飄散的霧氣。總而言之,四周懸浮著極為細小的水滴,看起來白茫茫的一片。越是往前邁進,這個現象就變得越濃,雖然是一點一點地慢慢增多而已。


    身為大前輩的文喬先生,過去在舊納南卡王國和舊伊蘇瑪珥王國邊界一帶,踏入濃霧中迷了路。據說他穿過當時發現的洞窟,去到了達倫格迦爾裏火龍棲息的山中。


    腳下的坡道稍微變陡了一些。


    在上坡路的盡頭,有一團白淨的圓形亮光。


    哈爾希洛心想「好像月亮一樣」。於達倫格迦爾,太陽不會升起,月亮也不會出現,不過在格林姆迦爾倒是有紅色月亮。


    白淨的月亮。


    不知道是在哪裏看過那個月亮,不過肯定的是自己曾經看過,皎潔的滿月掛在漆黑夜空之中。那裏果然是「原來的世界」嗎?


    「那裏……該不會就是出口了吧?」藍德居然用了這麽保守謹慎的說法。


    「我們慢慢靠過去。」哈爾希洛自知現在臉上掛著非常愛困的眼神,他當然沒有睡意,豈止如此,他的全部感官都已放到最大。


    好想趕快走到那個地方,但是,不能焦急,絕不能慌了手腳。要靜下心,冷靜地前進。看了一下同伴的情況,發覺大家都很緊張,也很興奮,怎麽感覺他們的動作有些「僵硬」?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吧,這一回會如此真的是無可厚非,畢竟——一行人或許可以回去了。


    說不定,根本是已經回來了。


    哈爾希洛已熄滅油燈,因為不需要照明了。


    四下白茫茫的,這片霧還真是濃。即使如此,光線還是炫目到刺眼的地步。


    用力吸了一大口富含水氣的冷風,這裏的空氣無論是味道、氣息,還是其他的一切,明顯都與達倫格迦爾不同,感覺渾身的細胞頓時蘇醒。好想手舞足蹈地開心一番,雖然不會真的去做就是了。不是開心的時候。


    出口已近在咫尺,大概距離三公尺左右。由於腳下的路也有坡度,因此現在的步幅約為四十公分,也就是說再走七、八步便能抵達出口。


    跨出第六步時吸一口氣,屏氣前進,接著第七步,到第八步時終於走到了外頭。


    眼前一片白淨。


    真的看不見任何事物。


    此刻不得不再次覺得,自己根本高興不起來。畢竟別說是現在的所處位置了,連地形也無法掌握。


    「我們回來了呀……」夢兒的聲音之所以帶有水氣,應該不是霧的關係吧。席赫露「呼……」地大大吐了氣:梅莉摟住了夢兒和席赫露的肩膀。


    庫薩克邊捶著自己的胸口,邊說「——太棒了」來重新鼓足幹勁,不過他這樣子倒是有點令人莞爾。


    藍德則是一下望向那邊,一會兒看往這邊。


    不知是因為陰天,還隻是霧氣籠罩,根本無從判斷太陽位在何處,不過依四下的亮度來看,應該還是大白天。


    「我認為……這裏是舊納南卡王國和舊伊蘇瑪珥王國邊界一帶。」哈爾希洛一這麽說,就覺得自己好像要癱倒在地了。他很想咂嘴,很想矯正自己的這種懦弱,心想非改不可。「……現在無法確切得知我們目前的所在位置,但是我很清楚應該要往南方移動。至於南方在哪……那個,夢兒?」


    「呼呀?喔喔。那個啊,隻要看得到太陽就能知道了喔,另外,看月亮、星星也可以,還有看根株上的年輪寬度一樣能知道個大概。」


    「可是,現在看不見太陽耶……」庫薩克仰望天空後,環視了四周。「至於根株的話,有樹木應該就會有。」


    正如庫薩克所言,周遭長有無數的樹木,雖然有的筆直,有的彎曲,但是每棵樹都隻是長得很高,枝幹並不粗大,地麵上還有茂盛的蕨類植物。稍微往前幾步後,發覺腳下的土壤鬆軟到用泥濘二字形容也毫不誇張。


    「這個路還真是難走……」席赫露嘀咕。


    「呿。」藍德偏偏選在這個時候撇下了一句話。「我是不知道你的胸部是有多重啦,但是這點小事而已,你是在抱怨個鬼啊。」


    「你是嫌剛剛……」梅莉聞訊立刻麵無表情地高舉起圓頭杖棍。「跪得不夠久嗎?」


    「——唔!所、所、所以我都說了,這些都是開玩笑嘛,開玩笑!真是的!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能忘記的東西就是幽默,幽默啊!這是人際關係的潤滑劑、潤滑劑!也就是在說本大爺!」


    雖然是能酸一下這個笨蛋,但是根本沒完沒了,而且酸他反而會讓他放肆起來。


    先將藍德的事情擱到一邊,即使不離出口太遠,隻是試著在附近移動,地形起伏就已相當劇烈,而且找不到樹木的根株。畢竟,無論是人類還是其他種族,應該不會來到這種地方伐木吧。若是如此,直接砍倒一棵樹會不會比較幹脆?如果大家使用手邊的武器,要砍倒樹不無可能,但是藍德的安息劍【riper】或庫薩克的黑刃劍屬於戰鬥用的武器,不適合拿來伐木;夢兒的彎刀「小彎彎」由於形似獵刀,應該可以拿來削斷樹枝,但若是要砍倒樹木,感覺就有點難為了。


    「沒辦法用魔法三兩下就把樹木砍倒嗎?除了胸部大以外,真是沒啥用耶……」藍德小聲地這麽說。席赫露好像沒有聽見,看樣子他完全得不到教訓。


    要特地砍樹嗎?還是要另謀他法?這點小事意外地難以決定。當哈爾希洛遲遲拿不定主意時,夢兒提出了建言:「那個啊……師父曾經告訴過夢兒,看年輪雖然可以了解大概的方位,但是準確率相當低喔。人家當時一開始還聽錯,聽成角度很低,還以為是年輪往下彎,結果一問之下,師父說準確率低就是指不一定正確的意思。」


    要成為果決的隊長實屬難事,話雖如此,哈爾希洛還是不會以此為目標吧。此時他開口說出「首先——」後心想,如果接下來不發一語,大家肯定會感到不安。得說些什麽才行,邊說邊整理思緒好了。「我們要回歐魯達那。這是最大的目標,但是路途非常遙遠,大概有六、七百公裏的路要走……」


    自己這麽說完,卻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記得從歐魯達那北上,橫越疾風荒野,抵達精靈居住的影森大概就有三百公裏…影森北邊是舊阿拉巴吉亞王國的領土,舊納南卡王國和舊伊蘇瑪珥王國應該是位在更過去的另一端。


    也就是說,此處距離歐魯達那少說五、六百公裏,也有可能達七百公裏,甚至更遠。


    要怎麽移動?也不知道路該怎麽走,再加上這裏是敵方領土,感覺上實在是件不可能的任務。


    不對不對,怎麽可以這麽想,怎麽可以輕言放棄。


    「……若是以七百公裏計算,一天走二十公裏的話,要走上三十五天。我是覺得一天二十公裏其實是個滿實在的距離,每天最少也要走上這個距離會比較好。另外,我們還需要飲用水和糧食。霧氣遮蔽了視線,雖然是個壞處,但是應該也算另有好處。在這樣的環境中,即使有敵人出沒,對方也難以找到我們。就算被找到,感覺逃跑時也能利用這些霧氣。至於方位……這陣霧總有散去的時候。畢竟,如果此處是長年籠罩在霧中的地方,是不可能長出這麽多樹木的。然而隨便亂走,往不對的方向前進,到頭來隻會徒勞無功,所以暫時先在出口附近等霧氣散去吧。等確定方向後,所有人再一起出發。現在我先去偵察一趟,途中會小心不要迷路的。由於我一個人行動比較安全,大家或許沒辦法靜下心來,但還是在這裏養精蓄銳一下吧。」


    「那個……」夢兒舉起了手。「夢兒不能跟哈爾一起去嗎?」


    「你別去吧。」藍德小聲嘟囔


    。「說不定很危險耶……」


    「為啥藍德要替人家操心啊?你這種就叫愛炒閑事唷。」


    「白癡,誰、誰在替你操心啊,本大爺才沒擔心你咧,智障。話、話、話說,不是愛炒閑事,你、你這家夥剛剛要說的,應該是『愛管閑事』之類的吧……」


    「啊,夢兒搞錯了,講成愛炒閑事,聽起來好像是在炒飯炒麵之類的耶。」


    「說、說、說話要小心一點!」


    「為什麽我覺得你的內心動搖得很厲害……」席赫露打了個寒顫。「好惡心。」


    「真的。」梅莉冷冷地瞥了一眼藍德,附和席赫露。「我隻有種不祥的感覺。」


    「快把人權給本大爺啦……!要不然哭給你們看喔!嗚嗚嗚嗚,所有女生都在欺負大爺我啦!快讓本大爺揉胸部啦!確認一下觸感也好啦!」


    你究竟是多想要揉胸部啊?欲求不滿也要有所節製吧。放任他沒有關係嗎?感覺有點恐怖,算了,應該是沒問題,畢竟藍德應該沒有膽量付諸行動吧。


    夢兒的職業是獵人,她具備的知識和技術能夠成為偵察的助力,視力和聽力都非常好,行動也十分敏捷,不會礙手礙腳的。


    「好,那麽夢兒,你也一起來,其他人就在這裏待命。」


    「嗯呀!」


    哈爾希洛和夢兒結伴出發偵察,為求保險起見,一路上他還用附有護手的小刀在樹皮劃上小記號。這麽做的話,萬一迷失方向時,也能循著記號回到同伴們的身邊。


    不過話說回來,這片土地真是起伏懸殊,甚至可說是難以行走。路途中地形會突然變高或凹陷下沉,幾乎沒有平坦的地方。照這種情況看來,就算霧氣散去,也無法眺望遠方吧。實際上,即使霧氣變得再薄,也會被眼前隆起的地麵或樹林遮蔽視野。


    「雖然我隻是隱約這麽覺得,不過現在應該是介於中午和傍晚之間的時段。」


    「大概就是你講的時段吧……不過我也是隱約覺得而已。」


    在哈爾希洛的感覺中,兩人采幾近直線的走法,已從出口移動了五百公尺左右,但還未有任何發現。「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呀」,如此的想法隻是越發深刻,然而夢兒卻還是一副輕鬆寫意的模樣,相對於事態的嚴重程度,在她身上完全感受不到鬱悶的氛圍。


    「夢兒,都是你一直在幫助我們耶……」


    「呼嗯?你幹嘛突然這麽講?」


    「那個……要是沒有夢兒,我們可能會是一支相當陰沉的隊伍吧。」


    「嗯奴,即使沒有夢兒,難道藍德就不會吵了嗎?」


    「但是,都是托夢兒的福,藍德才沒有和其他人正麵起衝突。」


    「藍德啊……」夢兒突然停下腳步歪過了頭。「他為什麽那麽想要揉胸部啊?男生都會想要揉女生的胸部嗎?」


    「這個嘛——」整體而言或許是偏向想揉,但是一般來說如果真的回答「對,想揉」的話,感覺就會變成不當發言了。還是不會?仔細想想應該是會那麽歸類。「……因人而異吧。」


    「哈爾呢?」


    「啊?我嗎?那個……我喔……」


    這是什麽問題啊。


    怎麽辦?給個否定的答案就能過關吧?但是,這樣算是誠實的回答嗎?如果不是,不就變成在對夢兒說謊了?可是不想對重要的同伴撒謊,隻是俗話說「撒謊有時也是種權宜之計」。但是,自己這個人沒有值得一提的優點,因此至少想要誠實地對待同伴。


    「……如果是喜、喜歡的人,我就會想吧?」


    「喔——,這樣啊,原來是這樣啊。夢兒也很喜歡揉席赫露和梅莉兒的胸部唷,而且人家也很喜歡席赫露和梅莉兒。……嗯?」


    「欸……?」


    「假如就像哈爾講的,那麽藍德想要揉夢兒的胸部,是因為他喜歡夢兒嘍?如果他討厭夢兒,就不會想揉人家的胸部了吧。」


    ——夢兒。


    你實在是太猛了喔。


    這個人居然若無其事地打開了潘朵拉的盒子。


    其實哈爾希洛曾經想過,藍德對夢兒並非一點「意思」也沒有,也曾覺得他對夢兒的態度好像有那麽一點怪異。但是,哈爾希洛沒有十足把握說確有此事,而且藍德心裏是否已有自覺,這件事也有待商榷,因此先前還是覺得不要碰觸此事為妙,同時也認為這會是件麻煩事,所以就裝作未曾察覺的模樣。再說,哈爾希洛本來就不太了解感情這方麵的事,所以也想過這一切或許隻是他的誤判。


    「我想他……應該是不討厭你,這是當然的啊,畢竟如果有誰討厭夢兒的話,會讓我覺得那個人在人格上可能有什麽缺陷……等等,我是認為藍德那家夥人格早就有缺陷了。」


    「為什麽有誰討厭夢兒的話,就代表那個人在人格上有缺陷呀?」


    「啊,那是因為……該怎麽說呢?就是你沒有能讓人討厭的地方啊。」


    「是那樣子嗎?那麽……哈爾喜歡夢兒嗎?」


    「嗯,喜歡啊。」哈爾希洛脫口說出這句話後,心裏也開始擔心「不對,這樣說可以嗎?好像不太好耶,夢兒會不會誤解我的意思啊」。


    但是看到夢兒大大展開笑顏,開心說了句「是喔」後,就對不夠純真的自己感到羞愧。對,沒錯!是的,就是這樣沒錯。對於他人的好感,本來就是取決於喜不喜歡對方的為人,因此應該要和戀愛感情,甚至性愛激情之類的分開思考才對。若是依照這樣的定義來看,哈爾希洛可以抬頭挺胸,大聲明言自己肯定是喜歡夢兒的。用不著多說,當然是喜歡啊,她可是夢兒喔?開什麽玩笑,絕對是喜歡的啊。話雖如此——


    「夢兒也是喔。」夢兒以略顯不好意思的笑臉這麽說後,害得哈爾希洛得內心稍微震了一下。「人家也喜歡哈爾喔。」


    「……謝、謝謝你。」哈爾希洛搔了搔頭。「不過……這麽說好像也很奇怪?」


    「夢兒也不清楚耶,不過人家覺得,心裏如果真的很謝謝對方,說出口是一件很棒的事情呀。這麽一來,被說謝謝的人也會感到很開心。夢兒現在當然覺得開心極了喔。」


    「……沒錯,不把心裏的想法講出口,其他人就無法了解。嗯……」


    「你說的對,既然藍德也喜歡夢兒的話,幹嘛不好好跟人家說他喜歡我呀?他就隻知道捉弄人家,或是說人家是飛機場而已。」


    「那家夥啊,說不定也意外地不夠坦率……」


    不過話說回來,夢兒說的喜歡和藍德所謂的喜歡,兩者是不是稍稍不同?假設藍德老實地表白了,卻跟夢兒的認知產生落差,最後整件事不就會變得不明所以?令人擔心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不得不認為維持現狀還是最理想的情況。話說,自己這種馬上就想袖手旁觀的個性,看來也還有改善的空間,得好好思考一下,不過不是現在,而且現在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哈爾希洛將食指抵在嘴唇上,整個人靠到近旁的樹上,夢兒立即緊跟在他的後方。有聲音。


    這是什麽聲音?


    夢兒指了左前方,哈爾希洛的視線跟著移了過去,目不轉睛地察看。由於霧氣遮蔽,什麽也看不見,但是將注意力全都往那個方向集中後,聲音便聽得比剛才更清楚了。那是物體產生的聲響?生物發出的聲音?正在爭鬥?是野獸?還是……?


    現在是需要作決定的時候。自己當然想要避開危險,所以應該趕快折返嗎?還是現在這個時間點上根本不知是否危險,所以應該先弄清現況?自己內心想逃走就是了。然而這隻是哈爾希洛的膽小鬼心態在作祟罷了。


    聲音仍舊持續傳來,好像離他們越來越近了?話說回來這是——生物的聲音,沒錯,


    是生物發出的聲音,而且並非是在驚叫或咆哮,聽起來像是在說話。


    「是人類……」夢兒低聲嘀咕。


    同感。雖然一想到此地的性質就覺得難以置信,但那應該是人類男性的聲音吧。哈爾希洛當然感到驚訝。驚慌失措嗎?倒是沒到那種地步,心跳雖然有些急促,不過自認還能保持冷靜。


    哈爾希洛用手勢對夢兒打暗號,示意「跟我過來」,接著邁出步伐。結果在這之後連三十秒都還不到,就感覺到後方傳來一陣刺人般的動靜。


    有什麽東西正在他們倆背後。


    夢兒好像尚未察覺。總覺得現在回頭的話,對方就會襲擊而來,但是,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反正對方遲早都會發動攻勢,隻能先發製人了。


    「夢兒,趴下!」哈爾希洛邊大喊邊轉身向後,眼下夢兒已經要趴到地上,他則是換以左手持拿小刀,用右手抽出錐狀短劍【stilett】,同時還躍過夢兒的上方。


    「慢著慢著慢著……!」


    是人,那是人類。對方穿著像是軟毛領大衣的衣服,戴著毛帽,還右手持弓,左手拿箭,高舉著雙手。這名下巴蓄胡的人類男子,剛剛已進逼至哈爾希洛和夢兒後方三十公尺左右的地方了。真是難以置信,應該說是不願相信,居然靠得這麽近了才察覺到他的存在。


    總之哈爾希洛握好了錐狀短劍和小刀,然而他受到的衝擊實在太大,心緒整個亂成一團,思路也雜亂無章.在這種狀態下根本無法戰鬥。


    「等一下好不好?」下巴蓄胡的男子用他那張五官深邃的臉孔,露出大大的笑容,並且輕輕地扔掉了弓還有箭矢。「你們看,我完全沒有要幹什麽的意思,沒事的,打從一開始我就沒有要殺你們的念頭啊。隻是事情倒也奇怪,在這種地方居然會有你們這樣的人類,你們看起來也不像『村子的人』。不過講到這個,我也跟你們一樣就是了。」


    「……嗯!」夢兒還趴在地上,雙手抱著頭拾起了臉。「雖然隻是人家的感覺啦,你應該是獵人吧?」


    「喔?小妹妹你也是獵人嗎?其實我隻是之前當過,現在的職業是戰士。話說你們倆是義勇兵喔。」


    「你也是……」哈爾希洛雖然很想吐口長長的氣,但還是忍了下來,告訴自己要輕輕地呼吸,不能隨便感到安心,不能鬆懈心防。「義勇兵嗎?」


    「前前後後幹了十年以上,我都徹頭徹尾變成一個大叔了。」


    「那麽意思就是……你是我們的前輩嘍。」


    「不過我能教你們的,大概也隻有要怎麽喝酒才能喝到宿醉而已。」下巴蓄胡的男子聳聳肩笑了,他的笑法讓人覺得這個人毫無防備過了頭。「我叫庫羅。」


    「你說你叫……庫羅……」


    等一下喔?


    等等、等等、等等。


    自己好像知道這個人耶?之前聽過這個名字。難道隻是剛好同名?不過,也有可能他就是那個人,況且還是出現在這個地方。畢竟能夠來到此處的義勇兵應該不多。


    「……難道你是曉連隊的庫羅先生?」


    「嗯?」庫羅瞪大雙眼用手指著自己。「我很出名嗎?」


    「那個……其實……我,不對,應該要說我們……基本上也是曉連隊的成員。」


    「看你的樣子應該是盜賊吧……該不會你就是哈爾希洛?」


    「我就是……咦?為什麽你會知道?啊,應該是那樣吧。你之前聽索吾馬提過——」


    庫羅「噗」地笑了出來。「原來你還活著啊!噗哈哈哈哈哈!」


    「為什麽要笑啊!?這是該笑的時候嗎!?」


    「好沒禮貌喔。」夢兒仍舊趴在地上。「這不是可喜可賀的事情嗎?」


    「可、可喜可賀!」庫羅用手指著夢兒放聲大笑。「確實就像你說的,這件事太可喜可賀了,噗哈哈哈哈哈!不過,你們還活著,真的是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你這家夥真的是可喜可賀!我還以為你必死無疑!喀哇哈哈哈哈哈!」


    兩人隻有目瞪口呆的份了。庫羅壓著肚子,笑到連眼淚都流出來了。再怎麽說他也笑得太過火了吧,這個人到底是怎樣,誰敢靠近他啊。老實說,他這個樣子讓人有點火大。


    「啊……抱歉、抱歉。」庫羅用手指擦擦眼角後,撿起了弓箭。「但還真是奇遇啊。一般來說會這麽剛好碰到嗎?不過真是太好了,遇到的不是敵人,省得我還要花時間殺掉它們,畢竟我本來就有點忙。也就是說我沒時間在這裏耗了,所以你們多保重啊。」


    庫羅將箭矢收進箭筒,直接拿著弓揮了揮手,漸行漸遠。他的步伐明明看起來相當從容,實際上卻出乎意料地快速,而且還十分安靜,幾乎未發出腳步聲。他的背影乍看之下有氣無力、破綻百出,但是如果朝他發動攻擊,肯定會被輕鬆躲開,況且豈止如此,感覺他還會立刻重重地還以顏色。這個人絕對辦得到。「那個……咦?欸?等等,他是要走了……喔?這也……請、請等一下,請、請問!你要去哪裏!?我們迷了路!不知道回去的路要怎麽走!」


    「啊——?」庫羅回過頭,再度笑了出來。「唔哈!迷路!?你們迷路了喔,真的假的,騙人的吧!?說什麽不知道路怎麽走,真是好笑!你們實在是很逗耶!」


    「……這不是什麽好笑的事情吧。」


    「噗……」連夢兒都笑出來了。順帶一提,她還趴在地上。「該怎麽說咧,現在搞得連夢兒也覺得很好笑了。唔呼,咯噗噗噗噗噗……」


    「嗯,我知道了。」庫羅邊吸抽鼻子,邊招了招手。「你們跟我過來一下,我幫你們解決回去的路之類的。隻是就像剛才講的,我現在很忙,必須去處理一些事情。你們不用出手幫我,在旁邊看就好,懂了嗎?」


    無法回絕庫羅。


    他擺明就是個怪人,但依舊是曉連隊的成員,而且這種情況應該已經算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了。雖然還是會擔心他非得去處理的事情是什麽?這些事情會不會很危險?不過錯失這個機會的話,也許就回不了歐魯達那。


    「我、我們會幫忙!」哈爾希洛拉起夢兒的手,讓她站起身來。「如果情況看起來能夠幫得上忙的話……!」


    「你們不用逞強喔!」庫羅揚起嘴角,邁出步伐。


    他的速度實在有夠快,要費一番功夫才能跟上他。「用跑的不就好了」,然而也不是這個問題,腳下的路真的是相當難走,隻要踏錯地方就可能會跌跤或滑倒,再慘一點,腳甚至可能會扭傷。身為盜賊的哈爾希洛和獵人的夢兒勉強沒有落後,不過光是為了在行進時不被他拉開距離,兩人就已耗盡全力,幾乎沒有餘力觀察周遭情況。


    不過,兩人仍聽見了聲音。


    有什麽東西——有誰,位在霧氣的另一端。


    行進路徑上有處驟然隆起的地麵,繞過該地後,前方可以看見好幾道人影正在移動。由於視野模糊無法清楚辨別,但是對方全員也許都不是人類。


    並非也許。對方的的確確非我族類。


    「停。」庫羅舉起手製止了哈爾希洛和夢兒。「喔喔,莫佑基還真是撐得夠久,不過那家夥身邊有莫伊拉在就是了。」


    「莫伊拉……」


    沒聽過這個名字,不過莫佑基的話倒是知道,這個人和庫羅一樣隸屬曉連隊,都是洛庫率領的著名隊伍洛庫斯,也就是人稱「台風洛庫斯」之中的一員。


    不過哪一個是莫佑基?


    現在正在移動的影子有……六道,當中的一道是他?


    「啊……」


    少了道影子。


    那道看起來白白的影子,應該是人類,那道人影一邊退後,一邊刺出像是某種武器的物體


    ,結果另一道影子倒了下去。他應該是殺了對方。


    「我也來做點事好了。」庫羅將箭矢架到弓上了——才這麽想時,他已經放箭射擊。


    也太快鬆手了吧?他有好好瞄準嗎?


    不過,他好像命中目標了,眼前又有道影子癱軟倒地。


    「你能不能少管閑事!」有人出聲大喊,那是莫佑基的聲音嗎?難道他這番話是對庫羅講的?庫羅說句「好啦好啦」後放下了弓。庫羅這麽做好嗎?不過自己現在這麽想或許才是多管閑事。


    蹲在哈爾希洛身旁的夢兒,好像非常佩服似地「呼喔——」歎了口氣。那個……?這位小姐你現在為什麽是蹲在地上休息啊?雖然依現在的氛圍,應該說依情勢來看,他們的確是不用做任何事情。


    「我全部都計算好了!」像是莫佑基的人說。


    那道看起來白白的影子靈巧地四處移動。其他三道影子則是打算從三個方向,進逼那道應該是莫佑基的白影。


    莫佑基逃跑了。話說,他是逃往這邊,往他們的所在位置而來。


    但是,哈爾希洛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感覺那個人是背對著他……?莫佑基看起來是在倒退走。那樣會被敵人抓到吧?絕對無法逃脫吧?現在是不是過去幫忙會比較好?但是他才剛剛怒斥庫羅「少管閑事」,還說什麽他都已經計算好了。


    「唔呐。」夢兒發出怪聲,哈爾希洛也「——嘶……」地倒抽一口氣。


    莫佑基突然摔倒了。


    不過,與其說他一屁股跌坐在地,反而比較像自己迅速席地而坐……?


    想當然耳,這個時候其他三道影子蜂擁至莫佑基身旁。那是半獸人嗎?那道人形影子拿著帶有彎度的單刃劍,打算朝莫佑基揮下,從體格來看應該是半獸人,至於另外兩名雖然形似人類,但不知是什麽種族。


    突然那家夥出現在半獸人的頭頂上——看起來是這麽一回事,但是不可能發生這種事,想必剛才是躲在某個地方吧。然後,它跨坐在半獸人的脖子上,邊用雙腳勒住並旋轉扭動,邊將像是剪刀的刀具刺進半獸人的天靈蓋,同時還(咿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地發出令人感到畏懼、不舒服的嘶吼聲。另外兩道影子看見這等災難降臨在半獸人的身上後,好像覺得害怕。不過,在那種情況下理當會害怕吧。那兩道影子嚇了一跳,發出某種聲音後,停下動作。


    莫佑基站起了身子,他果然不是跌倒,而是自己坐到地上,若非如此,根本無法像現在那樣神色自若地立刻起身。


    莫佑基還順勢將細長的武器插進其中一個敵人的臉部後,又抽了出來。不過該怎麽說才好,就是忍不住覺得,他用那種感覺不出特別俐落的動作,這樣殺得死對方嗎?同時也在心裏大喊「快點,再快一點」。


    畢竟,還有一個敵人。


    怎麽可以那樣慢慢來,必須立刻發動攻擊才行——看吧。


    看吧,看吧,看吧!


    果然就像他講的,等等,雖然沒有真的講出口,不過完全如他所料,動作不快點就沒有好下場。另一個敵人可能是因為自己人被殺而大為光火,因此以驚人之勢撲向了莫佑基。


    然而現在才注意到,莫佑基戴著眼鏡。他一麵用左手把眼鏡往上推,一麵迎擊敵人——不,他並沒這麽做。


    他往後退去。


    與其說是往後跳開,用倒退走來形容他的後退方式其實較為貼切。他迅速靈活地邊蛇行邊後退。


    敵人打算追上莫佑基,加以纏鬥。這下慘了,完蛋了,對方再一步,就要追到他的身邊了。就在此時,敵人不知為何失去了重心。


    那種身體失去重心的方式,是被什麽東西絆到腳嗎?對莫佑基而言這可是絕佳的進攻機會,他當然沒有放過。不過,他更像是早就預料到情勢會演變至此,用手上那把細長的武器給了敵人一記刺擊。莫佑基拔出武器後,敵人便癱倒在地。


    此時邊用兩腳攀折半獸人頸部,邊以剪刀狀刀具在其頭蓋骨中翻攪的「那家夥」,好像也已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它離開半獸人的屍體,站到了莫佑基的身旁,身形雖像一名頭發極長的女性,但不是人類吧。他的肩膀聳得老高,駝背甚是嚴重,腰身細到不可思議,由此可知是有別於人類的物種。


    「看樣子是結束了。」庫羅朝莫佑基走了過去。


    哈爾希洛看了看夢兒之後,跟著庫羅的腳步追了上去。夢兒也踏著輕盈的步伐跟了過去。


    莫佑基的穿著比庫羅還要輕便,身上套著一件與襯衫沒什麽差別的白色上衣,搭配一件普通的褲子,踏著一雙再普通也不過的鞋子,帶有一隻不大的背袋,腰間係著劍鞘,手持筆直的細劍。他這身打扮真的是平華無實,不過這也是詭異之處,總覺得有點恐怖。


    而且,莫佑基還突然跑來要和哈爾希洛握手,並這麽自我介紹:「初次見麵,你好,我叫莫佑基,是現任最強的暗黑騎士。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但還請多多指教。」


    「也、也、也請你……」哈爾希洛此時終於握了他的手。「多多……指教。那個……我是哈爾希洛,是曉連隊的……」


    「果然是你。」莫佑基放開哈爾希洛的手後,以右手中指抵住眼鏡的中梁,揚起了嘴唇的兩端。「我剛才還在想會不會就是你。即使我們家的庫羅是個無藥可醫的蠢蛋,但是也不會笨到把一個在路上遇見,又毫無關係的人給帶到這裏來。看你們倆一個是年輕的男盜賊,另一個是年輕的女獵人,所以你是哈爾希洛,你是夢兒吧。我聽索吾馬說過,你們之前從黃昏世界活著回來,實在叫人意外。隻有你們兩個而已嗎?藍德,席赫露、梅莉和庫薩克呢?都死了嗎?」


    「當然是還活著啊!」夢兒麵目猙獰——話雖如此,但畢竟她是夢兒,因此還是欠缺魄力,不過她依舊還是乘著那股怒氣衝衝的氣勢逼近莫佑基。她緊皺眉頭,撐著圓鼓鼓的腮幫子,打直腰杆,將臉湊到莫佑基眼前近到不能再近的距離。夢兒想用她的方式表達恫嚇吧。


    「這樣啊。」莫佑基居然完全麵不改色地抓住夢兒的下巴。「那真是太好了。話說回來,我可以吮吻一下你這張嘴嗎?」


    「……嘴?」夢兒眨了眨眼。「吮吻?嗯嗯嗯……?」


    「慢慢慢慢慢著,你你你你想幹嘛!?」哈爾希洛急忙把夢兒拉離莫佑基。「你突然這樣是想幹嘛!?請不要這樣好不好!?沒人知道你想幹嘛耶!?」


    「不知道我想幹嘛?你怎麽會說這麽奇怪的話。」莫佑基微微地偏著頭。「眼前有女人在的話,當然是要先和對方共度一下春宵啊?畢竟我可是現任最強的暗黑騎士喔?」


    「也是啦。」庫羅搓了搓下巴胡須。「我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現任最強的暗黑騎士,不過有人可以下手,當然是要出手。但是,我對小鬼頭沒興趣。」


    「因為我是異性戀,所以隻對單一性別有興趣,不過我大致上不會挑,隻要是女的就好。因為不管對方再怎麽奇葩,品嚐起來的風味一定各自不同。」


    這兩個人是怎樣,他們該不會是什麽危險人物吧?等等,什麽該不會啊,對方肯定是危險人物,看來還是不要和兩人扯上關係比較好。盡可能不想靠近,甚至把曉連隊的這層關係置之度外也無妨,但是對方如果不告訴他們回去的路,他們返回歐魯達那的路程應該會大幅增加吧。豈止如此,不依靠對方,說不定還無法抵達歐魯達那。哈爾希洛用身體擋在夢兒前方的同時,還感到頭昏腦脹。怎麽辦?這下該怎麽辦?要怎麽做才好?


    「總之,這件事等之後再說好了。」莫佑基將細劍收進鞘中。「因為我們現在有點忙。走了喔,庫羅、莫伊拉。」


    (咿呀呀呀呀呀……)那個


    像是位長發女性的不明存在感覺回答得很不甘願,它好像就是莫伊拉。莫佑基是位暗黑騎士,因此它該不會是惡靈【demon】吧。莫佑基領著莫伊拉飛快地越走越遠。


    「你們也一起來啊。」庫羅抬下巴示意後,跟在莫佑基和莫伊拉後頭離去。


    「那個,我們其他的同伴還在等……」哈爾希洛這麽說後,庫羅回過頭,看起來不耐煩地皺起眉頭。「那個等之後再說,我們真的是滿急的。不跟來我就把你們丟在這裏喔。」


    這絕對不是一件能夠等之後再說的事情,而且你們看起來感覺一點也不著急啊。哈爾希洛雖想反駁,伹又認為兩人肯定不會搭理,眼下庫羅快要走遠,莫佑基和莫伊拉甚至已沒入霧氣之中。


    「那個……哈爾。」夢兒拉了哈爾希洛的外套。「夢兒覺得回去大家那邊比較好,不過……你知道路嗎?」


    「我們跟他們一起走吧。」哈爾希洛即刻回答的同時,還拉起夢兒的手向前追趕庫羅。經夢兒剛剛那樣一說,他發覺自己犯了一個天大而且致命的錯誤,但是心想曉連隊的前輩義勇兵們肯定是身手矯捷,同時又了解此處,所以與其在這場濃霧中東奔西竄,還不如仰賴他們的協助。因此現在絕對不能離開庫羅他們的身邊。


    哈爾希洛和夢兒在察覺到庫羅偷偷來到自己背後之前,一路上都是邊作記號邊前進。但是自那之後,兩人一個記號也沒留下。


    「抱歉,夢兒,我完全忘了要做記號。」


    「這麽說來……」夢兒緊緊地握住了哈爾希洛的手。「夢兒也是一樣呀。不要總把責任往你自己身上攬,那是哈爾的壞習慣喔。」


    「……是喔,我會注意的。不過,這件事或許我們倆都有錯,但是問題還是在我。」


    因為隊長是我。


    沒辦法把這句話說出口,隻是單純覺得不好意思而已嗎?還是又覺得自己無法扛起責任?


    姑且不去想這件事情,話說夢兒好像沒有必要拉他的手吧?更沒有必要一直拉著不放吧。不過,夢兒的手使著相當大的力氣,所以難以抽離。而且如果這樣多少能支撐夢兒,總覺得不該放手。老實說,哈爾希洛也因為這樣拉著手而壯了膽,但是還真難決定放手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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