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開始咳嗽。難道是生病了嗎?該不會是什麽嚴重的病吧?不是吧,應該不是啦。就隻是一般的咳嗽,沒什麽的咳嗽,沒問題的咳嗽,沒事的咳嗽──話說,本大爺這個白癡,是在想什無聊透頂的事啊。


    就是無來由地在意,視線一下轉向右方,一下移往左方。


    揉了揉眼睛。然而就算這麽做,也還是無法清楚看見。


    「──還真是暗耶……」


    抬頭往上望,從林木縫隙間窺得的天空顏色來看,太陽應該還沒落下。明是如此,但千峽穀(southern valley)的深邃森林已被黑暗籠罩。


    大爺我才不怕咧──其實,就算擁有無數次獨自過夜的經驗,老實說,還是無法抹除當下的不安與恐懼。逞強也不是辦法啊,又不是有其他人在看,打腫臉充胖子根本毫無意義。


    (嘰嘻……)


    位在後方的惡靈(demon)黃道帶殺人魔寶貝發出輕笑。若是以前早就出言反罵回去了,不過當下他並沒生氣。惡靈(demon)行動時看起來就像個具備獨立人格的其他人,不過,事實絕非如此。聽說惡靈(demon)的言行會反映出史卡勒海爾的啟示,但是,它們基本上是暗黑騎士的投射、分身。即使看起來和暗黑騎士本人天差地遠,但那隻不過是表現出暗黑騎士隱藏的內心,或本人自己都沒發現的部分罷了。


    (咿嘻嘻……跌倒吧……現在馬上跌……就在那邊用力跌……跌到死……)


    「可是本大爺對自己才沒有這種想法耶?怎麽可能會這樣想。」


    (………………………)


    「變啞巴了喔。」


    (…………………………………………)


    「真是的,消失啦,快消失啦。等等,大爺我說說而已,隻是說說,別消失喔?」


    (……怎麽辦……好呢?……嘰嘻……)


    「命令(and),不準消失。」


    (……………血…………)


    「你是怎樣,那個咋舌的方法聽起來感覺好不吉利……」


    黃道帶殺人魔寶貝好像很有意見,但未擅自消失。他模糊地記得,從前在歐魯達那的暗黑騎士公會裏,導師(lord)在示範操控惡靈(demon)的方法時,好像有用過命令(and)這個詞匯,讓惡靈(demon)聽令行事。試過之後好像有效,所以從剛剛開始就不斷使用。


    惡靈(demon)終究隻是從屬暗黑騎士的存在。惡靈(demon)如果反抗忤逆,那應該就是代表自己無法好好控製自己吧。也間接顯示出,自己並不了解自己。


    不過,這畢竟是自己本身的事,自己不可能不知道。雖然理所當然,但自己就是完全掌握住了自己,怎麽可能會發生無法照自己想法行事的情況──總覺得自己一直深信就是如此,沒有什麽疑問。然而這一點正是連自己的事情都一知半解的證據。不曾深入思考過這個問題。大概是不想思考吧。


    本大爺就是本大爺,位在此處的大爺我是純度百分百的藍德大爺。這沒問題吧?


    ──什麽純度百分百啊。藍德大爺。到底是什麽大爺?打哪來的大爺啊?最好是能答得出來,因為本大爺不太了解自己的事。因為不曾看清自己。


    大爺我至今為止都看了些什麽?如果連自己的事情都沒好好看清,那麽其他人又如何?例如,自己都是合理地評價哈爾希洛他們嗎?一直以來不都是看自己的心情,戴起有色眼鏡,偏頗地審視他們嗎?


    包含這些在內的──才是所謂的本大爺吧。大爺我就是這種人,獨善其身、隨心所欲、得不到教訓。為什麽會是這副德性啊?


    結果,自己對其他人或許沒抱任何期待。反正你們那些家夥,並不喜歡本大爺吧?大爺我可是一清二楚喔。而且也沒打算要喜歡本大爺吧?


    無論是夢兒、席赫露,還是梅莉都討厭大爺我。「嘴上說討厭其實也是一種喜歡的表現」、「實際上該不會是喜歡吧?」本大爺從未認真地這麽想過。畢竟若不期待有人喜歡,就也不必去討人歡心。


    庫薩克也不喜歡本大爺,不,應該是相當討厭才對。那家夥因為是晚輩,所以多少有在忍讓,若非如此,應該會更排斥大爺我。


    和馬納多相處的時間雖然極為短暫,卻留有「相處融洽」的印象。那個男的頭腦非常好,他應該是覺得因為好惡導致判斷失準這種事情太過愚蠢,所以習慣壓抑內心情感。他就是這類型的人,相處起來本大爺是輕鬆自在。


    莫古索則是個不可思議的家夥。不對,也沒有什麽好不可思議的。隻是世上少有像他那樣的家夥,所以才會這麽覺得。


    那家夥是個溫和男,真的是非常好的一個人。其他人總是優先於自己,而且絕不出風頭,總之就是個拚命三郎。那家夥為了同伴,輕輕鬆鬆突破極限後,卻犧牲陣亡。那戰役是在戴德黑監視堡壘對抗佐蘭?澤休,當時如果沒有莫古索,蓮崎他們和荒野天使隊(wild angels)的卡姬可一行人可就慘了。至少,會死好幾個人吧。說不定,當時在場的義勇兵會全數陣亡。莫古索一定知道這件事,覺得自己要撐住,這個時候自己如果不繼續堅持,大家隻有死路一條。他為了大家,犧牲了性命。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大爺我認為自己沒被莫古索討厭,並且深深相信真是如此。雖然自己做了很多惹人厭也無話可說的事,但那家夥不會憎恨一同戰鬥的同伴。


    然後是,哈爾希洛。


    那家夥當然也討厭本大爺。他視暗黑騎士為麻煩人物,猶如蛇蠍般厭惡──就算這麽敘述,也絕對不誇張。不過那家夥還真能忍,本人對他已經超越佩服,來到傻眼的境界。他是白癡嗎?應該說他是被虐狂吧。那家夥是超級被虐狂吧?


    是不認為自己淨是刻意做些讓哈爾希洛感到困擾的事,大爺我沒有打算造成他的困擾,但也不曾顧慮過他,不必在任何事情上都得讓他好過。幹嘛不是你這家夥來配合本大爺的步調啊?為了讓本大爺好辦事,你要紮實進行策畫,確實整頓好環境。要做到本藍德大爺能愉悅地發揮力量。你是隊長吧?若是隊長,這是理所當然的。畢竟所謂的隊長,就是為了此事而存在。是叫整合力嗎?簡單來說,那就是一切吧。


    帕爾匹洛,你啊,也是一樣喔?辛苦是辛苦,不過你就是這種人吧?再說,任何人都不輕鬆。當你一肩扛起隊長這個職務時,就是等同宣告好運用盡了啦。認命吧。加油啊。不關本大爺的事。大爺我又不是你。誰都沒辦法成為本大爺,就像除了你之外,沒有人會是你一樣。世上所有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吧?


    ──大爺我這個家夥,在對其他人不抱期待的狀態下,居然還把各種大小事都丟給他們處理,也太得寸進尺了吧。


    「事到如今……再來反省,感覺就是事後諸葛,於事無補啊。」


    (……咿嘻……嘻嘻嘻……你是隻連反省都不會的低等靈長類生物……嘻嘻嘻……)


    回過頭,瞪著黃道帶殺人魔寶貝。可惡,它還是跟以前一樣披著那條鬼東西。它頭上蒙著一席像是紫色被單的物體。一對眼睛猶如凹洞,下方的嘴巴猶如裂痕,右手持菜刀,左手拿棍棒。明明輕飄飄地浮在空中,卻還長著兩條真實的腿。


    「話說回來,你不是從黃道帶殺人魔寶貝變成黃道帶了喔……」


    (嘰嘻……連祭品都沒奉上的廢物……少在那邊放肆……你就乖乖地去死到永遠吧……)


    「命令(and),不準說去死。」


    (……身亡吧。)


    「又不是講得文謅謅就可以。」


    (……被人殺害吧。)


    「用被動式也一樣啦。


    」


    (……藍德……從前熱愛自由的那個你,逝去哪個地方了啊……)


    「自由都有附帶責任啊。還有,你少若無其事地夾帶『逝去』這類的字。」


    (……喀……喀嘻嘻……責任啊……這是最不適合你的詞匯耶……)


    「現在不就是對自己的行動負責,所以事情才會演變成這樣?」


    (……你後悔了嗎?藍德……要傲慢也不是這樣……咿嘻嘻……)


    「沒有,本大爺不後悔。」


    (……還真愛逞強……嘰嘻嘻……)


    「真的沒在逞強啦,假如情況沒有變成這樣,就不會發覺這麽多事。雖然大爺我不覺得這樣值得慶幸,但還是可以接受。所以無論接下來發生什麽情況,本大爺絕對都不會後悔。」


    (……嘻……)


    「本大爺是不是有點帥過頭了?」


    (……喔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你現在是在催吐嗎!?」


    真不愧是自己的惡靈(demon),無論身處何種狀況,都不會忘記幽默。幽默是男人的武器,幽默會帶來從容。比起總是緊繃精神的男人,遊刃有餘的男人更受女人喜愛。雖然這邊沒半個女人就是了。


    是要停下歇息?還是繼續前進?


    每數十分鍾就會煩惱一次。數十分鍾嗎?還是更頻繁?是不是幾分鍾就一次?由於無法得知時間,因此根本沒個準。


    越接近夜晚時分,森林就越發嘈雜。白天雖然不是悄然無聲,但是夜晚的喧鬧又是種不同的感覺。黑暗讓視覺失去功效,所以聽覺變得靈敏,以填補視覺的不足。現在對任何聲音都很敏感,聲響幾乎是目前唯一的依靠。


    「……感覺不要說話比較好。喂,黃道帶殺人魔寶貝,命令(and),除非有什麽糟糕的預感,不然都給我閉嘴。」


    堵上黃道帶殺人魔寶貝的嘴巴後,森林那些源源不絕的聲響變得更加迫近耳朵。聲響,到處都是聲響,但是不能任由各種聲響的奔流擺弄。雖然極為困難,不過還是得用耳朵區分,現在隻能這麽做了。近處可聽到的聲音是?自己的腳步聲,還有蟲鳴聲,大概就這樣。那個「呼咿、呼咿、呼咿、呼咿」的尖銳聲響,是什麽的叫聲啊?聽不出來。那個「嘎、嘎、嘎、嘎嘎嘎嘎嘎」的聲音又是什麽?就說了,本大爺怎麽可能會知道,大爺我又不是什麽夜間森林的博士。


    有夠煩躁。本人的確是暗黑騎士,但不是夜間森林的博士。話說回來,夜間森林的博士是什麽鬼啊。不,可是,有那個必要的話,不管是夜間森林的博士還是其他任何東西,本大爺都願意擔任。不擔任不行──好像也沒有那一回事?到底是怎樣?


    果然,暗到這種程度的話,繼續前進也太莽撞了吧?已經到極限了吧?而且明顯就很危險,要休息嗎?睡一覺起來後應該就是早晨了吧。睡覺期間如果發生什麽狀況,就等真的發生了再說。現在這個時候,大叔他也在休息了吧?話說,他還有繼續追來嗎?畢竟大叔的目的是把本大爺帶回去,但是大爺我沒那個意思,那麽他會不會覺得「這樣的話就算了」,然後就回去了啊?若是如此,便不必急著趕路,安全第一,緩慢前進就好。


    ──不行。


    好恐怖。


    恐怖到了極點!


    未免也太恐怖了!?心髒「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作響,至今從未有過此般的恐懼感!為什麽!?


    「………看來是這樣。」


    至今自己是遭到追殺的身分。當然,心裏會想「不能被抓到」,感受到追兵的動靜時也覺得恐怖,但對手是塔克薩基那些人,因此至少不會慘遭殺無赦吧。他推測情況會是如此,實際上也是這麽一回事。而且,隻要藍德還被塔克薩基他們追殺,從某個層麵來看,他就不是孤單一人。至少,並不會真的有那種一個人孤苦無助的感覺。


    在這座廣闊,恐怕也是危機四伏的千峽穀(southern valley)森林中,自己連要往哪個方向前進都摸不著頭緒。


    話說,自己原本打算去哪裏,做些什麽?


    總覺得自己是打算要回歐魯達那之類的,至於要在歐魯達那做什麽,目前還沒有具體的想法。恍恍惚惚地在想,如果碰到蓮崎,不知會不會讓本大爺加入他們的隊伍。不過回絕過他一次了,看來是無望了。


    回得去歐魯達那嗎?


    還沒愚蠢到在這種狀況下,毫無根據地斷言「應該回得去吧」。


    這是,孤獨。


    就是所謂毫無雜質、純粹的孤身隻影啊。


    好想休息。為了恢複體力,也為了盡量回避風險,停下來休息會比較穩妥。就算不睡也無妨。單純躺下身子,要不然光是坐著也行。自己的腦袋很清楚。


    但是,無法休息。


    如果停下腳步,思緒可能會變得古怪,至少會先哭一場吧。話說,藍德不知打從什麽時候開始,眼眶就已經泛淚。雖然可恥,但他甚至哽咽到發出聲音了。不對,現在根本沒有感到羞恥的餘裕。


    惡靈(demon)隻能連續化為實體約三十分鍾,因此注意到時,黃道帶殺人魔寶貝已經消失,變得好想大叫。如果會消失,是不會講一下喔,講了再消失啊。藍德邊啜泣邊以最快的速度再次使用了惡靈召喚(demon call)。不過黃道帶殺人魔寶貝遵守藍德的命令,沒有閑聊說廢話。畢竟是自己下的命令,所以不能抱怨,假如收回命令(and),就是輸了。等等,這不是什麽誰輸誰贏的問題。倘若能和黃道帶殺人魔寶貝演短劇般你一言我一句,應該是能分散注意力,不過從某個角度來看,吐嘈與被吐嘈的角色都是大爺我自己一個人,說空虛還真的很空虛。不對不對,問題不在那邊,而是在更實際的……話說,幹嘛命令黃道帶殺人魔寶貝不要講話啊?原因現在已經想不太起來了,不過男子漢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不能因為現在自己感到寂寞又害怕,就跑去拜托它講個一、兩則趣事,自尊無法允許這種事情發生。沒錯,假使是它來拜托,要我說句「真是拿你沒辦法」來收回成命是沒問題,但是絕不可能是本大爺去低頭請托。再說,惡靈(demon)是種類似自己的存在,所以什麽拜托不拜托的,要談這些也很奇怪……所以意思就是說,黃道帶殺人魔寶貝隻要忖度出本藍德大爺的心思,就算講個短笑話也可以啊?大爺我講的這些,你覺得咧?欸?你覺得怎樣啊?本大爺在問你話耶。等等,我沒在問,沒在問啊。就算沒問,你好歹也要察覺啊。是不會察覺一下喔,為什麽沒有察覺到啊?好悲哀,心好累,心真的真的累斃了……。


    四周變得稍微明亮了點,能較輕易地掌握樹木和地形的輪廓。這個時候已經身心俱疲,感覺一個晚上好像就老了二、三十歲。


    「……也就是說──本大爺平安無事了……?」


    不,這麽判斷還言之過早,畢竟連天都還沒亮。


    再加把勁。


    再撐一下子。


    ──再稍微努力一下的話,會怎樣?事情會變得如何?


    縱使早晨來臨,也無法保證一定安全。到底要到什麽時候才能休息啊?


    其實隨時都可以。


    情況變得再糟都沒關係──隻要有這種覺悟,任何時候都能以任何形式休息。


    若隻要有覺悟的話,那麽還有一種叫「放棄」。反正,現在都看開了。都做到這種程度了,已經是極限了。邁步前進時痛苦萬分,從沒想過光是走一步路居然能如此艱辛。休息會比較妥當,要不然可是會倒下。現在必須休息了。


    下定決心後,就歇腳休息。一定不會有事,擔憂的事情絕對不會


    發生。好好睡一覺,神清氣爽後,行動時又能活力十足了。


    藍德停下了腳步。


    「……很好……」


    口中發出的聲音也十分孱弱──看吧?就說必須休息了吧?真是的。


    他準備坐到地上。


    (嘻……藍藍……)


    「……啊?」


    藍德在呼喊下回過頭,心想藍藍……藍藍是什麽鬼東西啊。然而現在不是吐嘈這種事的時候。


    黃道帶殺人魔寶貝正要轉身向後。


    藍德則是立刻發動排出係(ehaust)跳開。緊接著下一秒,不,幾乎是同一時間,黃道帶殺人魔寶貝就不知被什麽東西按倒在地了。那個東西看樣子是從附近──位在藍德和黃道帶殺人魔寶貝後方的樹叢中衝出,然後襲向了黃道帶殺人魔寶貝。然而黃道帶殺人魔寶貝進行反抗之前,凹洞般的眼睛一帶已遭咬爛。惡靈(demon)一旦受到致命攻擊後,便會像沙雕城堡般一下子崩塌瓦解。襲擊者可能大吃了一驚,但馬上就以壓低身軀的姿態往這邊衝了過來。那是什麽東西?


    是野獸嗎?看起來黑漆漆的,不對,身上有花斑。是狼嗎?等等,那是貓?感覺是豹那一類的生物。


    完蛋了,它速度好快。


    而且身上沒有劍,和塔克薩基打鬥時弄丟了,這種情況已經不是用糟糕就能形容了。藍德再次使出排出係(ehaust),往後跳開的同時拔出備用的小刀,但是用這種武器是能幹嘛啊。


    又再發動排出係(ehaust)。


    完了,沒辦法拉開距離,豈止如此,對方還迅速迫近。和人類或半獸人根本無法相提並論。它太快了,死定了,這下逃不掉了。


    藍德完全亂了套。應該就是這樣害了他。


    「──嗯呃……!?」


    是樹,藍德整個人以背部撞上了樹木。大失誤啊。


    那家夥來了。豹,大概是豹。它「吼吼吼吼吼吼」地咆哮後,飛撲而至。


    被它按倒在地了。它的壓迫感實在驚人。整個人被壓在地上,手臂無法動彈。藍德頭上戴有頭盔,如今頭盔的可動式麵罩飛了出去,看樣子是被咬掉的。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接下來就慘了,臉會被咬爛。藍德迅速抬起了頭。然而,豹不是朝藍德的臉,而是朝頭顱大口咬下。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自己正遭到啃咬。不過頭盔……沒錯,就是頭盔,頭盔勉強擋住了豹的利牙。


    慢著……?


    「──好痛!?」


    會痛耶?


    還是覺得好痛啊。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頭盔……它的咬合力太驚人了,獠牙應該貫穿了頭盔。豹的牙齒紮進了藍德的頭部。或許還沒紮得很深,但感覺很痛,因此肯定是紮了進去。然後,頭盔好像快被壓扁了,不對,是已經被壓扁了,頸椎感覺快骨折了。死定了,死定了吧。這下會被吃掉。


    「我我我我我不好吃非常不好吃所所所以別別別吃我我我我我我我我!別吃我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呃呃呃呃呃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冷靜,越是這種時候就要越冷靜來搗年糕。本大爺才不會搗年糕啦,是要用那個。


    「啊、啊啊啊啊啊──暗黑啊,惡德之主啊,暗黑恐懼(dread teller)……!」


    一股紫色靄霧般的氣體湧現,從豹的嘴巴、鼻子等處竄了進去。效果立竿見影。


    藍德立刻橫向旋轉身體,轉為四肢趴地的姿勢,接著使出射出係(leap out)跳躍。


    他一邊逃跑,一邊轉頭窺探豹的狀態。豹像貓咪般「嘎呀嘎呦」地呻吟,四處蹦跳。現在的它看起來就像有什麽恐怖的東西在自己的眼前,想要用前腳打掉那個東西,因而跳來跳去。藉由暗黑神史卡勒海爾的威嚇,讓目標陷入恐懼,奪走目標的正常判斷能力,暗黑恐懼(dread teller)正在發揮效用。如果能趁現在逃之夭夭是再好也不過,但事情不會這麽順利吧。


    豹「吼呀啊啊啊啊啊啊」地咆哮後,將身體轉向了這邊。要來了。轉眼間它已用頂尖的跑速追了過來。


    說不定,這就是──感覺死定了的流程?


    要使用暗黑魔法,就不得不停下腳步。但是一停下來,瞬間就會被追上、纏住、壓倒在地。藍德根本無法迎戰,那隻豹遠比藍德龐大,用這樣的一把小刀應該沒有勝算吧。照理說豹的耐力不強,如果能夠持續逃跑,感覺可以期待它會用盡體力,但是它跑得超快。那隻豹未免也太快了,用不著多久便會被它追上,到時候就完蛋了。


    對豹而言,藍德是獵物,應該是想吃他。肚子餓了,所以想吃東西,那麽讓它吃不就好了。沒錯,就犧牲一條手臂給它吃。


    好,就這麽決定。為了生存,一條手臂算不了什麽,完全不痛不癢啦。本大爺要活著,要活下去。拿出膽量,腦袋冷靜思考,要怎麽做才能成功生還,集中精神進行取舍選擇後,徹底執行。本大爺就是要活下來,一定辦得到,相信自己吧。


    「──……!」


    瞬間踩了緊急煞車。豹已經進逼到眼前,說是近得觸手可及也不為過。


    立鳥不濁跡(missing)。


    身體擺向右側,實則往左移動。


    然而豹幾乎不受蠱惑地追了過來。真的假的,野性的直覺實在是太猛了。


    再次發動立鳥不濁跡(missing)。


    此次身體一樣擺向右側,實則往左移動──本大爺的腳,要撐住啊。


    豹雖然稍微被帶往右邊,但馬上又緊追而來。


    「唔啊……!」


    這招不是射出係(leap out)也不是排出係(ehaust)。藍德扭動身軀,幾乎筆直地往正上方跳。他跳得不高,隻是俐落地輕跳,和衝刺而來的豹錯身而過。不對,事情並非如此。


    他緊抓著豹的背。


    視狀況而定,犧牲一條手臂也沒差,但本大爺可沒打一開始就主動奉上啊。


    藍德用左臂勒住豹的脖子,雙腳緊扣它的軀體,然後將小刀刺進脖子的側麵。然而正要深掘時,豹「吼喔」地嘶吼,跳了起來,以背部劇烈撞擊附近的樹木。然而直接受到傷害的是緊貼在豹背上的藍德。遭受撞擊後,意識感覺快要模糊,但是大爺我最好是會放手,才不會鬆開咧。


    「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藍德轉動小刀。去死、去死,給本大爺去死。


    豹一邊使勁掙紮,一邊用前腳抓住藍德的左臂。是爪子,它的力氣也太大了。


    左臂被抓開了。


    這個時候──才不要死纏爛打。


    離開它身上。翻滾後站起身子,豹猛撲了過來。


    發動排出係(ehaust)、立鳥不濁跡(missing)逃跑後,雖然勉強突圍,但是豹的攻勢依舊沒有減弱。看樣子對它來說,脖子的傷肯定不痛不癢。


    藍德脫下被壓扁的頭盔扔向豹,再以排出係(ehaust)跳開。雙腿已經快不聽使喚,必須看清自己能夠戰到什麽地步,要不然光靠幹勁根本無濟於事。


    雖然想拚一口氣逆轉情勢,但無計可施。再來一次,再做一次剛剛那種攻擊。若能再成功一次,便能勉強度過難關。假使無法隨心所欲地行動,大概就是采取削肉斷骨的作戰方式攻擊敵人的時候了。


    不是虛張聲勢,也沒有下了悲壯的


    決心還什麽的。現在分明是身處險象環生、生死交關的緊迫場麵,但自己卻不可思議地覺得輕鬆。


    若非如此,應該會被突然從頭頂上掉下來的那個長型物體嚇到驚慌失措,然後瞬間被豹咬死了吧。


    當然,還是有受到輕微驚嚇而「喔」了一聲,但是先前已適切地放鬆身體,因此立即能做出反應。那個長型物體剛好插在藍德的腳尖前方,是把刀。藍德丟棄小刀後,馬上從地麵拔起了刀,接著將刀柄向後拉至左耳邊後,再以雙手持握。右腳在前,左腳在後。豹則是在距離極近的地方,近得堪稱咫尺之處。邁出左腳前進後,反過手腕,從左側往右下方斜斜下砍。


    有砍中的手感。


    豹在要碰到又好像不會碰到藍德身體的間距下,從他的右邊穿過後,癱倒在地。


    「這把刀是……」


    左手邊的地勢雖然還沒高到可稱之為山丘,不過仍是個陡峭的隆起處。


    不知是誰從那邊上麵,丟了這把刀給本大爺──隻想得到這種可能。畢竟不會這麽剛好從天上掉下這種東西,因此能夠斷言除此之外絕無可能。


    藍德自知會白跑一趟,但還是攀上了那處斜坡。結果並非徒勞無功。


    雖然那邊空無一人,不過地上躺著一副刀鞘。


    藍德蹲下後,將手伸向鞘身。一抓住刀鞘後,雙膝就不聽使喚地跪落地麵。


    「……嗚。」


    不準哭。


    不可以流淚。


    拚命忍住後,吐了口氣。


    「那個大叔──」


    雖然想笑,卻沒能如願。


    「……那個混帳東西……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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