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的形式並不一樣。


    例如,也有像這樣的開始。


    穿過門框後,踏入的地方正吹著風,空氣明顯不同。


    「……香甜的氣息。」


    是味道,還是香氣呢。不知道。總之,能感受到微微的甘甜。


    亮度並不刺眼,但相當明亮。


    眼前景致相當古怪。


    地麵是白色的,好像是沙子。顆粒大小形形色色,質地與其說是柔順,其實偏向粗糙。四處叢生著高約三、四公尺,像是植物的東西。然而顏色是令人印象深刻的粉紅色,或許是種類似珊瑚的生物。


    不過目前位處陸地。因為呼吸完全沒問題,所以推測是在陸地上。


    天空是乳白色的,有些地方還帶有淡淡的藍色,整體呈現圓點狀。散布在空中的那些亮光,難道是星星?明明現在是白天。還是說,已經是晚上了?沒看到像是太陽的存在,但四下明亮,看來現在果然還是白天吧。


    庫薩克被克吉曼纏住,倒在白色的地麵上。


    「……哈爾希洛。」


    「是你喔……」


    哈爾希洛用手按住了額頭。當然,他這句話不是對庫薩克說的。


    剛才有人從這邊拉扯庫薩克。本來在想是誰會幹這種事時,就隱約覺得該不會是這樣吧,如今,真相大白了。


    「我、我不是有意要……」


    克吉曼別說是放開庫薩克了,根本牢牢貼著他。


    「……因為……因為,我好寂寞啊。要我獨自一個人待在這種地方,開什麽玩笑啊。我說的沒錯吧?我如果死在這裏的話,你們難辭其咎啦!」


    「我說你啊……能不能不要貼在我身上哭,很熱耶。而且,很惡心耶。」


    「不要說我惡心!你也不想想我們是什麽關係,庫薩克小弟!」


    「你和我什麽關係也不是啊。別這樣啦,真的……」


    不久後,瑟朵拉、錫依、席赫露和梅莉也依序出現在這邊。


    「……這裏是……」


    席赫露邊「呼、呼」地呼吸,邊東張西望。瑟朵拉的表情與平常沒兩樣,但看她緊抱錫依,也覺得她應該也多少感到不安吧。梅莉則低頭咬唇,像是想要回想起什麽的樣子。


    瑟朵拉抽動了鼻子。


    「有種甜甜的味道。」


    哈爾希洛點了點頭。空氣居然是甜的,實在很惡心。


    「啊……」


    席赫露用手指向上方。


    「……那個……是不是越變越大了……?」


    「唔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克吉曼在緊緊揪著庫薩克的狀態下放聲大喊。庫薩克也「咦、咦、咦,那、那是什麽、那是什麽!現、現、現、現在是什麽情形……!?」嚷嚷了起來。


    「星星……?」梅莉嘟囔。


    「是流星嗎?」


    瑟朵拉感覺還相當冷靜,不過這種時候可以慌張一點沒關係吧?


    鑲嵌在圓點狀天空上的其中一個光輝,它的大小無時無刻都在改變。如果是變小,過一會兒後就會看不見,至此或許就沒事了。但是,現在它越變越大,無法忽視它的存在。那個猶如星星的物體正逐漸接近地表,要掉下來了。星星要殞落了,而且還是用相當快的速度。


    「快──」


    哈爾希洛本來想講「快躲開」,但是遲疑了。星星已經大如人類的頭顱,看起來也像是朝著哈爾希洛一行人筆直地落下。這下躲開根本毫無意義了吧。在這段期間,那顆星星又以翻倍、再翻倍的速度成長茁壯。它不可能在成長就是了。


    「現在是……不是趕快逃……?」


    在席赫露的催促下,哈爾希洛回過了神。沒錯,如果隻有自己一個就算了,但同伴們都在,怎麽可以輕言放棄。


    「快跑,注意不要走散!快點,趕快跑!」


    克吉曼還不打算放開庫薩克,哈爾希洛踢了他的屁股。


    「咿咿咿咿咿!?」


    克吉曼像是彈開般衝了出去後,身體重獲自由的庫薩克也開始奔跑。接著瑟朵拉和錫依也是,然後梅莉和席赫露互相抓著對方的手跟了上去,哈爾希洛則殿後。抬頭仰望後,發現星星已經巨大到用什麽都難以形容。其他有什麽東西能夠巨大到這種程度嗎?相差多少距離啊?星星大概在頭頂數百公尺之上嗎?但是,情況有點奇怪。流星一般來說不是都會燃燒嗎?因為摩擦生熱的關係。然而眼前這個,看起來完全沒有那種樣子。不覺得熱,也沒聽到什麽聲音。隻是不停地進逼。或許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到如此巨大,閃閃發光的物體。若不是掉往自己這邊,現在應該已經看到入迷了。好壯觀,那種沒有顯現出任何顏色,大概是本來就沒有顏色的亮光,充滿了整個視野,啊啊,真的是太壯觀了。


    「大家──」


    這兩個字還勉強講了出來,在這之後全變成意義不明,應該說本就毫無意義的喊叫,同伴的聲音也混雜了進來。要被壓扁了,全身都感受到有如擠壓的力道。死定了,他想。但是還能想,就代表還沒死吧。碰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有什麽東西迸裂了。哈爾希洛被吹飛後,在地上翻滾。整張臉沾滿了沙,光線太過刺眼,什麽都看不見,聽力也怪怪的。不過,看樣子自己沒被壓扁,還活著。剛剛是發生了什麽事?


    哈爾希洛邊拍落沙子,邊站了起來。


    「庫薩克!席赫露!梅莉!瑟朵拉!你們沒事吧……!?」


    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格外地遙遠、扭曲。


    「我、我沒事!大家在哪裏!?我看得不是很清楚……!」


    「……我沒事!梅莉也在這裏……!」


    「嗯嗯,我還可以……!」


    「剛剛發生了什麽事!?錫依!?」


    「喵……!」


    「我……還活著唷!?這是奇跡嗎!?能活著真是太好了啊……!」


    包含一名多餘的男子在內,看樣子全員生還。


    哈爾希洛眨一眨、又揉了揉眼睛,等待視力恢複。


    雖然模糊,但已看得見,而且越來越清晰。


    「……這是。」


    好像在下類似雪的東西。那東西落到掌心後,立刻消失無蹤,並不冰冷。看來這不是雪,但到底是什麽?好像某種東西。


    庫薩克伸出了他的長手臂,一次抓了好幾個。


    「……這是什麽啊?好像小泡泡喔。」


    「啊,聽你這麽一說……」


    哈爾希洛抬頭仰望了圓點狀的天空。這些數也數不清、不斷飄下的極小泡泡類物體,或許是剛剛掉落的那顆星星的碎片。也就是說,剛剛那個肯定不是星星吧。若不是,那又是什麽?哈爾希洛根本不可能會知道。他歎了口氣。


    「……總之,沒死就已經很好──」


    「喔嘎!?」


    由於馬上就聽出那是克吉曼的聲音,因此腦中瞬間掠過了「不想察看」的念頭,但又不能真的這麽做。


    將視線轉往聲音來源後,發現克吉曼趴在類似粉紅珊瑚的植物還什麽的叢生處前方。那是他擅長的奇特行為嗎?不對。


    錯了,並不是。


    「救救救救救命……!」


    克吉曼被拖走了。往那叢生處而去。


    「咿……」席赫露發出了悲鳴。


    有什麽東西在那茂盛的生物中。


    「喂喂喂……」


    比起恐懼,庫薩克感受到更多的是驚愕,哈爾希洛也一樣。


    那是蜘蛛嗎?有種像是巨大蜘蛛的生物位在叢生處間。不過,頂多就隻是


    像──其實,很明顯不是蜘蛛。腳不同於蜘蛛,而像章魚。那麽,不就是章魚了嗎?也無法這麽斷言,整體輪廓果然還是像蜘蛛。不過,頭部既不像蜘蛛也不像章魚。


    臉色豈止格外不好,根本是慘白一片,眼白部分是黑的,眼珠的地方則閃耀著金色。雖然看不出是公是母,不對,應該說是男是女,但看得出是個禿頭的人類。


    克吉曼被那家夥的腳捕獲,留下「呀呼啊咿……!?」這聲奇怪的聲音後,就被拖進叢生處中了。


    他怎麽樣了?已經看不見克吉曼的身影,也沒聽到他的聲音。


    怪物還位在叢生處裏麵。


    它邊讓嘴巴不斷一張一合,邊用令人不快的眼睛看著一行人。


    哈爾希洛彎下膝蓋,采取前傾姿勢。再怎麽說,克吉曼還是雇主,哈爾希洛也不是鐵石心腸。得去救他才行。


    他準備邁出步伐。


    就在這個瞬間,那家夥開始後退了。


    它蠕動章魚般的腳,以極快的速度往後退去。


    「哈爾!」


    是梅莉,還是瑟朵拉?總之其中一個叫了他,一時間無法判斷。


    哈爾希洛拔出了匕首。問題在地麵。


    有種漆黑的東西,應該是手,從沙中飛竄而出。


    哈爾希洛若沒迅速抬起右腳,他的腳踝應該就會被那個猶如漆黑之手的東西一把抓住。


    猶如漆黑之手的東西,不對,應該要說是那東西的本體,從地底爬了出來。


    哈爾希洛往後跳開。


    那家夥是人類嗎?總歸一句就是有夠黑。不隻是手,從手腕到肩膀、頭部、頸部、胸口,還有上半身全是漆黑一片。但是,那家夥沒有腳,取而代之的是長出海葵般的部位。頭部沒有眼睛也沒有鼻子,有個縱向裂口,那應該是嘴巴吧,裏頭並排著細刺般的牙齒。全身上下無一處不是黑的,但口腔內是黃色,而且還是鮮豔的檸檬黃。


    那個既黑又惡心的上半身+海葵的家夥,不隻一隻。從各處一口氣竄了出來,數量非常多。同伴們沒事吧?快速掃視之下,目前看起來暫時還無人被抓。


    「這些家夥是怎樣……!?」


    庫薩克拔出大刀,砍向既黑又惡心的上半身+海葵的家夥──這名稱好長,就叫黑惡家夥好了──俐落地斬斷了它的一條手臂。梅莉和瑟朵拉在應戰嗎。席赫露呢?想要確認,卻沒有那份餘裕,好幾隻黑惡家夥爬了過來。


    哈爾希洛以像在跳舞般的身段閃躲那些家夥用力抓來的手、打算緊咬不放的頭部。當然,他完全沒有想要跳舞的念頭。畢竟,自己不擅長,也不喜歡跳舞。哈爾希洛一個勁兒地拚命閃躲,結果被迫踏起非常複雜的步伐。但是,這情況很不妙,真的非常不妙。


    「叢生處……!」


    也得小心。哈爾希洛本想這麽提醒同伴,卻不了了之。


    到處都有那種類似粉紅色珊瑚的植物還什麽的叢生處,說哈爾希洛他們被那些叢生處給包圍了也不為過。哈爾希洛的正後方剛好也有叢生處,他才想著實在可疑,絕對有鬼時,果然不出他所料,從裏頭又跳出了另一種詭異的生物。


    「哇……」


    那是所謂的蚰蜒。隻不過,好大一隻,應該有人類小孩子左右的大小。而且,那家夥略顯白色的腳,怎麽看都是人類的手臂。如果長有很多那種東西,並且不斷竄動的話,感覺就有點恐怖了。不是有點嗎,是非常恐怖。


    結果哈爾希洛一個大意,沒有躲開,被那家夥按倒在地上。它那二、三十隻腳的前端還長有蠢動的小手,不過由於體積小,因此被摸到也隻會覺得惡心,沒有其他的實質害處,但實在無法克製身體湧現出生理性的厭惡感。


    「──啊啊,惡心死了!」


    哈爾希洛立刻「喝呀」推開了那家夥。在那股彈力的作用下,本來沒有打算想看的,可能的話也不想看,但還是看到了那家夥的身體底側。它的身體部位外側好像是外骨骼構造,確實很像蚰蜒,明明光是如此就滿惹人厭了,連底側都呈現密布的顆粒狀。舉例來說,就像魚卵。沒錯,就類似卵。那些是卵嗎?它是持卵嗎?所以它們會繁殖?就是會越變越多的那一類家夥?


    「可惡……!」


    哈爾希洛一躍而起。不行了。


    太詭異了。


    不是什麽地方詭異。


    而是全部都不正常。


    無論是那個類似粉紅色珊瑚的植物還什麽的、人頭章魚蜘蛛、黑惡家夥、持卵蚰蜒、墜落下來的星星、圓點狀的天空,還是現在在空中飛的那個──什麽?那是什麽東西啊?鳥?不,不對,以鳥來說也太長,實在太長了。對,就是長,發音一樣都是ㄔㄤ,那個物體不如說就是腸。那群像是腸上長了好多對翅膀的家夥正到處飛來飛去。天底下會有這種事嗎?好像有耶?


    哈爾希洛該不會處於精神異常的狀態吧。畢竟,一切都不正常,太不正常了,毫無脈絡可言。又不是在作夢。隻讓人覺得是惡夢。


    哈爾希洛幾乎僅依靠反射神經甩開持卵蚰蜒,踹飛了黑惡家夥。他覺得,比起自身,必須先顧慮同伴,特別是女生們的安危。心裏知道,比起考量,更應該付諸行動。


    「如果待在這裏的話……!」


    梅莉這麽大喊。她最後應該是想表達「會很不利」吧。停留在此處會很不利。情勢或許就像她說的,移動至他處會比較好。但是,所有人不一起移動的話,就會走散。自己是想避免這種狀況,所以還是不要移動比較好?但是,在這裏繼續砍殺黑惡家夥或持卵蚰蜒,就能打開這個困難局麵嗎?


    「唔……!?」


    好像有什麽東西纏住了左邊腳踝。是章魚,像章魚的腳,那是人頭章魚蜘蛛。


    在「糟糕」二字說出口前,自己已被拉倒。仰麵朝上可不是好姿勢。他扭擺身體,轉為趴姿,將匕首插進了地麵。不行,停不下來。匕首在白色的地麵刻出了一條線,這條線明顯是筆直延伸。自己正被非常大的力量拖行。


    「喝耶……!」


    要不是庫薩克猛衝而來,大刀一揮,斬斷了章魚腳,自己應該就要步上克吉曼的後塵了。


    「快站起來!」


    庫薩克抓住哈爾希洛的手腕,將他拉起。連跟庫薩克道謝的時間都沒有,黑惡家夥已經接二連三地爬了過來。持卵蚰蜒猛撲過來;人頭章魚蜘蛛也伸腳過來;連長有翅膀的腸都急速俯衝進行衝撞。哈爾希洛肘擊持卵蚰蜒後,踢開黑惡家夥,用匕首砍了長有翅膀的腸。在傳來富有彈性的手感後,腸子裂開,不知是液體還是固體的五顏六色腸內物撒了出來。那些腸內物還冒著煙,與其說很暖和,更像很燙的樣子。


    有種拳頭大小,不對,是更小的生物正在蹦跳。那是青蛙嗎?體表有藍有紅有黃,帶有黑色或綠色的條紋。不過,頭部不知為何居然像是人類嬰孩。而且,還長有頭發。隻數更是不少,好恐怖。


    一個不留神被黑惡家夥拉腳倒地後,某種生物從一旁的沙地裏探出頭來。乍看之下,那種生物沒有眼睛,體毛濃密,狀似地鼠。但是那家夥一張口,嘴巴邊緣便像海星般往多個方向裂開,在其內側可瞧見眼球。哈爾希洛不禁「呃咿!」地發出驚叫,打算爬起身時才發現,好幾隻持卵蚰蜒已經朝自己圍了上來,那些家夥底側那些顆粒,像是卵的顆粒,一顆顆,一粒粒,密布的一顆顆一粒粒,已經一顆顆一粒粒過了頭,這一顆顆一粒粒也太多了。


    「──唔唔唔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行了,這太夭壽了。話說夭壽是什麽啊?雖然不懂意思,但就是太夭壽了。自己無法接受這種一顆顆一粒粒,就是


    怎麽樣也沒辦法忍受這種顆粒的密布程度。哈爾希洛抓狂了,不隻動手動腳,他是全身晃動,大肆胡亂扭擺。好想逃離這個現實,應該說,好想逃離這個密布的顆粒,好想把這樣的顆粒畫麵當成假的。持卵蚰蜒有幾隻啊?那個顆粒有幾個啊?自己在作夢吧。沒錯,這肯定是場惡夢。快昏倒了,好想乾脆暈死算了,那麽一來肯定能回到現實世界。想要有人說句「歡迎回來」,他則以「我回來了」回應,是誰都好。隻要不是密布的顆粒,什麽都好。


    好像有什麽東西纏住了左腳踝。章魚嗎?是章魚腳嗎?但是看不見,無法確認。全是持卵蚰蜒的密集顆粒害的。總而言之,都是密集顆粒的錯,一切的一切都是密集顆粒的問題。可惡,明明隻是顆粒,混帳顆粒。哈爾希洛邊「喔噗喔噗喔噗」地叫嚷,邊打算用右腳踢離章魚腳或什麽玩意兒。雖然他也覺得各種意義上自己已是窮途末路,但現在如果就這樣被拖走,大概真會一命嗚呼。


    「等等,是我啊……哈爾希洛,是我!」


    雖然密集顆粒害他看不見,但還聽得到聲音。是庫薩克的聲音。難道是庫薩克拖著哈爾希洛準備逃跑嗎?還是怪物模仿庫薩克的聲音,準備帶走哈爾希洛?這兩種都有可能。畢竟,一切都是密集顆粒。不對,這好像和那些顆粒沒有關係。等等,也不是全然無關,畢竟有密集顆粒。隻讓他覺得在作惡夢的這些密集顆粒,假如真的是夢,那比較有可能的就是後者,就是怪物?


    如果是怪物就完蛋了。不過,他也覺得自己使不上力來抵抗。全都是密集顆粒害的吧。


    哈爾希洛乖乖地被拖走。持卵蚰蜒的密集顆粒正「哇啊、嘻啊、喀哇、喔、欸啊、嘎哪、聶呀、資呀」地發出類似說話聲的聲響。每個都是微小的聲音,但密集顆粒的數量多,又不停地出聲,該怎麽說呢?這聽起來就像有好幾千人在耳邊低語聽也聽不懂的事情,這相當恐怖。而且,出聲的又是密集顆粒。明明那些顆粒是一顆顆一粒粒就已經讓自己受不了了。哈爾希洛不禁覺得,說不定自己至今根本不知道恐怖是何物。所謂的恐怖,就是指這樣的事情吧。簡單來說就是,密集的顆粒。自己現在已經什麽都能妥協了,隻想遠離密集顆粒。真的是請放過我,不想再見到密集顆粒了,這種東西實在是太詭異了。如果可以,好想要從頭蓋骨底下拿出腦子,就算隻有腦子也沒關係,想讓腦子去避難。


    突然,不知是怪物還是庫薩克的拖行者,放開了哈爾希洛的左腳踝。


    哈爾希洛已不再被拖行了,但是持卵蚰蜒和密集顆粒都還很那個。該怎麽說?怎麽說才好……就是好恐怖,誰來救救我。


    「哈爾希洛!等我一下!馬上好!」


    嗯。


    我等。


    哈爾希洛擠出全身所有力氣,撐在原地。


    密集顆粒陸續被人從哈爾希洛的身上扒下。特別是黏在臉部一帶的顆粒最優先被排除,因此哈爾希洛馬上就感到舒服多了。


    當然,幫助哈爾希洛的不是怪物,是庫薩克。


    庫薩克從哈爾希洛身上扒下密集顆粒,不對,是持卵蚰蜒後,並沒有直接棄置不理,而是把它們扔往附近類珊瑚植物的那些家夥,或是用力踩踏它們,踏過後若還會動的,就用大刀猛刺。


    他以極為驚人的氣勢,從哈爾希洛身上去除了持卵蚰蜒。


    如果沒有庫薩克,現在會是什麽情形?持卵蚰蜒為何成群結隊壓製哈爾希洛,將底側的顆粒壓到他身上,接著讓那些顆粒發出奇怪的說話聲還聲響,但沒做其他事?然而縱使隻有如此,最終還是會導致精神異常吧。已經在懷疑思緒好像有點不對勁,不對,可能是變得頗奇怪了。庫薩克是救世主。多虧有他,真的是多虧有他。要怎麽表達這份感謝才好?感覺不管用哪種形式,都無法徹底表達。


    「哈爾希洛……!」


    映入眼簾的是庫薩克有如凶神惡煞般充滿魄力的神色。


    他使勁地抱起了自己。


    「你沒事吧!?哈爾希洛!哈爾希洛!哈爾希洛……!?」


    哈爾希洛點了點頭。自己是打算點頭的,但實際情況如何?有確實在點頭嗎?自認下巴有輕微地上下擺動。在他眨眼的期間,視野扭曲了。


    「哈爾希洛!?等等!?你怎麽哭了!?是不是有哪邊超級痛啊!?」


    不是那樣。至少,身上沒有痛到會哭的地方,隻是眼淚自己就跑出來了。哈爾希洛用手拭去了淚水,然而手的動作相當不穩。那是種受到驚嚇的狀態,身體無法好好使力。


    「……大家呢?」


    「啊!對耶!哈爾希洛,你站得起來嗎!?」


    哈爾希洛在庫薩克的協助下,總動員自身持有的全部生命力,站了起來。總覺得全身都麻麻的,步伐不穩,腦袋天旋地轉,此外,淚水止也止不住。而且,眼睛睜不太開,一直眨眼,還非常想吐。話說席赫露、梅莉、瑟朵拉還有錫依在哪……?


    「慘了,離得有點遠!」


    庫薩克好像大致掌握了其他同伴的所在位置,哈爾希洛則不清楚。這是怎麽一回事?感覺好難受,好奇怪,沒辦法好好呼吸。該說是吸不到空氣嗎?心悸好嚴重,自己是不是要死了?不行不行,現在還不能死,怎麽可以死。


    「走啊……庫薩克……快去找……席、席赫露……他們……」


    「可、可是哈爾希洛你好像……」


    「快走!我也會一起去!」


    「那麽你就跟我來!要跟緊我喔!?」


    庫薩克衝了出去。哈爾希洛想要追上去,但是他連呼吸都是個問題,根本無法奔跑。腳步踉蹌,連走路都很困難。


    總之,先好好吸氣。


    畢竟,不吸氣就不能吐氣。吸氣。


    吸氣。


    吸氣。


    甜甜的。啊……。


    為什麽會甜甜的啊?


    現在得前進才行。話說庫薩克呢?在哪裏?自己不清楚。匕首……匕首呢?有了,掉在地上。撿起來,然後,自己有在前進嗎?自覺沒有停下腳步。不知不覺中走到了像是叢生處、像是灌木叢的地方,接著撥開類似珊瑚的粉紅色物體,繼續撥開,遇到不知是生物還是怪物,總之就是有會動的東西撲來時,擋開對方,甩掉對方,一步一步地、半步半步地前進。話說回來,真的是甜甜的。


    甜甜的,非常甜,總覺得讓人想睡覺。


    實在困到不行。


    等等,不可以,怎麽能睡著,必須前進。但是要去哪裏?話說,自己又是為了什麽在前進。好困……我到底在幹嘛?甜甜的,好甜啊,好困啊。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趴在地上了。必須起來才行。啊啊,可是,實在好困──……


    看不到那個男的長相。


    雖然看不到長相,但覺得對方應該是男的。


    因為那是男性的體格。


    自己位在那個男的後方。隔著他的肩膀,看著他的所作所為。


    前方好像很暗?確實不亮,但也不是漆黑一片,就是整體都像深棕色的感覺。可能是因為燈具樣式,所以看起來才會那樣。


    男子在步行。


    沒有發出任何腳步聲,舉例來說,就像運用了潛行(sneaking)的訣竅。


    男子穿著一件已經起毛、像是大衣的陳舊服裝,身形明明相當魁梧,卻能這樣走路。


    他右手還戴著連指手套類的手套,不對,那東西看起來就是毛線打的,就是連指手套,並且那隻手中還緊握著某種物品。


    那是刀具。


    很像刀身寬厚的出刃菜刀,或是切肉菜刀。


    位在屋內。意識到了這件事。而且自己還認得這間屋子。


    男子穿著鞋子直接從玄關踏進走道,接著無視他右手邊的門、左手邊的門,還有位在前方左手邊的門,不停地走向走道底的那扇門。


    這裏是我家嗎?


    總覺得不是……。


    但是,曾經看過。


    自己知道這間屋子。


    男子打開了門。


    就連這種時候,男子也幾乎沒發出聲響。


    男子除了格外小心外,更重要的是他非常熟練。


    門開了之後,裏頭傳來了聲音。


    那是種具有溫度的聲音。有誰正「咚、咚、咚、咚」地切著某種東西,一定是某種食材。沒錯,那正是切菜聲。


    那個房間連接著廚房、餐廳及客廳。


    客廳中,擺有用舊的沙發、冬天會變成被爐的桌子、電視和電視櫃,還有裝飾收納櫃。此外,四處還擺放著某角色的公仔、印有圖片的容器類物品,也擺放了幾張相片。這些相片都有點年代了。


    餐廳裏放有餐桌、四把椅子和餐具櫥,空間並不寬敞。真要說,其實非常狹窄。餐桌邊角的小花瓶裏插的不是鮮花,而是乾燥花。記得那種花叫聖誕紅。


    廚房是開放式廚房,有名女子穿著圍裙,正在煮飯。大概是在準備偏晚的晚餐。


    女子還沒注意到男子。快點。


    趕快察覺。


    快點。


    完了。她若不快點察覺,將會有殺身之禍。


    如果可以的話,好想提醒她。但是做不到,隻能用看的。


    女子停下本在控製菜刀的手,放下菜刀,轉向後方。她打開冰箱,拿出某種東西後,放到料理台上,從這邊雖然看不到她接下來的動作,但應該是把鍋子放到瓦斯爐上,並打開了鍋蓋吧。


    女子終於注意到了什麽,露出「奇怪,好像有人耶」的神情。


    男子已經進入到餐廳。


    女子見到男子的身影後,「啊」地叫出聲。她十分驚恐、害怕。理所當然有這種反應。男子相當魁梧,是個彪形大漢,雖然不知他長得什麽樣子,但應該不是相貌堂堂,肯定十分醜陋。


    而且,男子手裏拿著切肉菜刀般的刀具。況且他不單單隻是拿著,還像隨時都能使用似地,將之舉起到胸口左右的高度。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別過來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子尖叫,往後退去,結果撞到後方的架子,排列在架上的電子鍋、果汁機和咖啡機都在搖晃。


    男子無動於衷,入侵到廚房。女子用手去勾電子鍋、果汁機、咖啡機,一邊弄倒這些物品,一邊逃走。然而轉眼間就被逼到廚房最裏側,也就是冰箱旁邊。


    女子癱坐在地上,背貼牆壁,男子對她做出了慘忍之至的事。


    他先用切肉菜刀將女子的──給──,接下來再把──給──,然後將已經──的女子的──,纏繞到自己的脖子上。女子即使如此依舊還有氣息。如果要說為什麽,都是因為男子仔細行事,不讓她輕易就斷氣的緣故。每當女子發出悲鳴之際,男子就會「噓、噓」地催促她別出聲。男子對她說,給我安靜、安靜、安安靜靜的。被人一吵,就會做不好。懂了嗎?別吵鬧,別把事情搞得複雜。


    以女子來說,當然不必對男子言聽計從,要加以反抗也可以,但不知為什麽,當男子從上排牙齒和下排牙齒之間的縫隙,發出「噓、噓」這般像是磨擦音的惱人聲響時,她就會乖乖閉起嘴巴,用力上下點頭。女子縱使遭受殘暴對待,留下無可抹滅的痛苦記憶,甚至無法忍受地放聲尖叫,但隻要男子命令她「噓、噓」,女子就會照辦,宛如她的習性。女子就像機器一樣,被打造成事先已被設定好,接收到某個訊號後,一定會做出特定反應。


    結果女子曆經數次閉嘴,如此那般地點點頭後,可能是因為疼痛或失血過多,終於失去了意識。這時,男子終於結束作業了。也就是朝女子心髒刺一刀,讓她永遠再也無法醒來。


    這家夥到底是怎樣?這個男的到底是什麽人?實在不覺得他是人。不隻是男子的所作所為,那個毛線連指手套、切肉菜刀,還有身形──特別是上半身,格外健壯,肩膀和上臂不自然地隆起,胸肌無比厚實,全都怪怪的。男子不知長什麽樣,其實此事就是最可疑、最有鬼的地方。


    好想吐。


    他居然對阿姨做那種事。


    沒錯,自己認識那名女子。現在她雖然還稱不上是麵目全非,但已被分割成許多部分,血液、血之外的體液、某種果凍狀的東西、軟綿物的聚合體,她就這樣沉入了那座湖裏。


    自己了解那名女子的程度,就跟了解這間屋子一樣。


    男子殺了阿姨。


    然而光是這樣,好像還無法滿足他。


    男子邊將切肉菜刀抹在已經濕透的大衣衣襬上,邊離開了廚房。他果然和方才一樣,走路時沒有發出腳步聲。然而,他卻用鼻子哼著歌。


    那首歌好像在哪裏聽過。


    或許是很久以前,自己曾經在不是這裏的地方,聽過一次,或是很多次。


    不知道歌名,也不太記得歌詞了。是以前流行過的歌嗎?可能是當時的流行歌曲還什麽的。反正,就隻有副歌部分的旋律深深烙印在腦海,忘也忘不了。


    男子一麵不斷、不斷地用鼻子哼著那個副歌的部分,一麵從餐廳回到客廳,然後穿過保持敞開狀態的門,走過走道。


    男子停下了腳步。


    緩緩地、輕輕地打開了他右手邊的門。鮮血沾滿了整個門把。


    那個房間相當昏暗,裏頭有床、有梳妝台、有書架,是間寢室。但是空無一人。


    男子稍稍掩門,並未完全關上,然後直接繼續前進。


    ……不行。


    馬上,他的右手邊又出現了一扇門。


    ……那邊不行。


    這條走道。


    剛才的客廳、餐廳和廚房。


    自己認得這間屋子。


    男子停止哼歌,將手放到了門把上。


    ……住手。


    他轉動了門把。


    ……給我住手。


    傳來「喀嚓」一聲後,門把停止了轉動。男子慢慢地打開了門。


    裏頭燈亮著。房內東西不多,卻稱不上整齊。家具隻有衣櫥、桌子、椅子和床鋪,涼被、衣服、紙片、書寫用具等文具,雜亂地四散各處。這個房間除了家人──應該說母親,也就是剛才遭男子殺害的阿姨──以外,鮮少有人進入。她之前曾說過「媽媽很囉唆,一直叫我整理、整理的」。


    先前為了要她歸還自己出借的東西,造訪這間屋子時,曾進到這個房間。「不過,看這樣子,難怪你媽會講話了。」自己這麽表示,她反問一句:「你意思是說我房間很髒?」「我又沒說很髒。」「你心裏是那麽想的吧。」「就隻覺得有那麽一點啦。」


    「我馬上整理啦。」她這麽說完,迅速地把附近一帶的雜亂物品不停地挪到邊側,再全部堆到房間角落。這麽一來,在視覺上隻要無視在那座角落堆起的小山,房內的狀態確實是能用「整理過」三個字來形容。「要做,我就會做好。」她有些自豪地說,但那模樣實在有點滑稽,自己忍不住笑了出來,結果她一怒之下念了句「你笑什麽啦」,捶了我的肩膀。隻是輕輕捶而已。


    那個她,橫躺在床上,稍稍蜷曲著身體。


    眼睛沒有閉上。


    明明不是熟睡狀態,卻渾然不知已有陌生男子闖入自己房間。


    這都是因為她正戴著降噪耳機,用智慧型手機在看影片。


    住手。拜托住手。


    男子一聲不響地偷偷靠近她。


    微微傳來從她的耳機泄溢


    出的聲響。


    終於她的視野裏出現了男子的身影,應該是看見男子的腳,她「呼」地倒抽一口氣,全身緊繃,扯下右耳的耳機,像彈起似地坐起了上半身。她瞪大眼睛看著男子。


    「你要幹嘛!?」


    接著,她大概是想放聲尖叫,但是男子伸出了左手,伸出了被她母親,也就是阿姨的鮮血浸濕、戴著毛料連指手套的左手,摀住了她的嘴巴。男子的手很大,連那雙大手都能戴得下的連指手套肯定不是隨便就買得到,或許是手織的。所以沒三兩下就摀住了她的嘴巴。男子戴著滿是鮮血的連指手套的左手,完全覆蓋了她的下半臉。相對於男子的手,她的頭部實在顯得太小。因此,她的頭看起來不像真人的部位,反而像個玩具。


    ……住手。


    隻要男子有意,甚至有可能捏碎她的頭顱吧。


    自己認為男子辦得到。


    ……不行。


    她好像在叫喊什麽,同時也在哭泣。


    男子「噓、噓」地發出了先前那種磨擦音。


    但是,她和阿姨不同,並沒因此停止叫喊。


    輕易就能猜到男子接下來打算要做什麽。好想阻止他。就算是抱住男子苦苦哀求,也希望他能打消現在的念頭。真的拜托,拜托住手,拜托不要這樣。


    因為她是巧可啊。


    巧可雖用雙手想方設法要扯開男子的左手,但是男子的手不動如山。男子的力氣非常大。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噓、噓」男子邊命令巧可閉嘴、安靜,邊舉起右手持握的切肉菜刀,揮砍而下。


    巧可的左肩承受了切菜肉刀的劈砍。


    宛如是在迎接它的到來。


    就像在說「還請進入我的體內,你想要多深入,就可以多深入喔」。


    男子的切肉菜刀,劈開了巧可穿在身上的衣服,劃開了皮膚、肌肉,連鎖骨都輕易斬斷了。如入無人之境,毫不客氣地不停深入。


    巧可的叫聲變得更加淒慘。雖然不完全,但男子用戴著染血連指手套的左手吸收了那些聲音。


    巧可大喊「好痛、好痛、好痛」。「住手、住手、住手、住手」。


    男子搖搖頭。「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男子一麵「噓、噓」地發出磨擦音,一麵暫且將切肉菜刀抽出巧可的身體,接著橫向揮出,用力插進巧可的側腹部。巧可「嗚呃呃呃呃呃呃」嘶吼似地呻吟。男子再度抽出切肉菜刀後,該處的傷口洞開,從中像是溢出般出現了某種管狀的物體──腸子。鮮血不斷從巧可的左肩傷口中噴濺而出,她本身已經呈現半翻白眼的狀態。男子又再對她發出「噓、噓」的聲音。這次他說的不是「閉嘴」,而是在鼓勵巧可「喂、喂,別暈過去啊,還沒完,還沒完呢,你要加油」。繼續,還要繼續。男子不斷將切肉菜刀拔出巧可體內,再插入她的體內。期間,男子一直用戴著連指手套的左手摀住巧可的口部,連帶猛抓住頭部加以固定。若沒這麽做,巧可或許會當場癱倒到被她的鮮血、內髒和體內之物弄髒的床鋪上,畢竟,雖然不清楚她是否還有意識,但至少已經全身無力。為了不讓事態演變至此,男子用像是吊起獵物、吊起鮟鱇魚後再宰殺的方式,隻用左手抓起了巧可。接著拉高獵物──巧可,胡亂砍劈,偶而還會像在削東西似地,盡情地傷害她。他這樣的行徑,已遠比淩遲還要凶殘。


    這個泯滅人性的混蛋、怪物,居然幹出這種事。住手,快住手。啊啊,但是都太遲了,一切為時已晚。巧可已經沒救了。


    你這家夥到底是誰?


    究竟是什麽人?


    男子回過頭來。


    終於看到他的臉了。


    男子是……他的真麵目是……。


    我。


    男子有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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