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並不是個很複雜的問題,無非是客觀發生過的“是”與“不是”。但江妤在聽到這句話時,表情極其不明顯的躲閃了一下。秦朔川的觀察力何等敏銳,立即就看出了她的細微異樣。江妤道:“確實是不小心被剮蹭了一下,不太嚴重。”秦朔川:“不嚴重?”他的眼睛是純黑色的虹膜,這樣垂下眼睛看人時不露情緒,如深不見底的古井,登時讓人心理壓力倍增。江妤不自然微笑:“對啊,外麵那些謠言不能聽的,一點芝麻大的小事也能傳的西瓜那麽大。”隻是一眼,秦朔川就看出她說謊了。如果是旁人在他麵前說謊,他自然不會留什麽麵子。但江妤不是旁人,這是自己未來得好好爭取表現的嶽母。段江言的長輩就是他的長輩,總不能去揭穿她。秦朔川於是略一點頭,不再多問,見她似乎急著走,於是紳士做了個請的動作。一件客觀發生、不牽扯現在生活的陳述事實,為什麽要隱瞞說謊甚至明顯不想提?江妤勉強笑了笑就立即離開,一路步履匆匆開門進了房間。陽光斜斜從走廊的窗戶裏灑落進來,映在臉上也灑落在地上,一陣風吹過,叩擊著窗欞發出長簌聲響。江妤始終沒回頭去看秦朔川,不知道他是不是還站在原地。其實她心裏一直藏著一個秘密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孩子在那個初夏的夜晚早已經沒了。江妤自己也是醫生,幾十年來經曆過大大小小的醫學奇跡,但卻從來沒有一種奇跡是死後幾個小時、整個人已經冷了僵硬了之後,突然起死回生。所謂搶救,其實每個醫護人員都知道在這類情況下,這不過是告慰生者的一場儀式,對生命的最後尊重和挽留。那天晚上丈夫出差去參加學術會議了,她第一眼看到兒子的屍體時就已然崩潰,但記憶卻十分清晰,確定以及肯定當時孩子連帶顱骨都碎的不成樣子,甚至不敢去回憶手腳不正常的恐怖折疊角度。但是,當搶救毫無懸念宣布失敗、蓋上白布要送到太平間的時候,“醫學奇跡”發生了。段江言掀開白布迷茫坐起身看著驚恐的眾人,半夜值班參與搶救的所有人登時麵麵相覷,不約而同懷疑自己的記憶出了錯。段江言的身上隻是輕微擦傷。那樣一輛高速飛馳的車,結結實實撞上血肉之軀,車頭都深深凹陷進去擋風玻璃都裂了,怎麽會隻是輕微擦傷?但除了“記錯了”,也沒有更好的解釋,醫生的天職是先治病救人,總不能再把大難不死的人捆在馬路上再撞一次恢複成記憶裏該有的樣子。江妤一開始也懷疑過是自己在驚嚇崩潰中記憶失常了,但很快她就發現言言和以前不一樣的生活小細節。知子莫若母,當媽媽的永遠是最了解最熟悉自己孩子的。即使兒子長大了平時隻有逢年過節才回家、和他們老兩口聯係不太多,她也一樣清晰了解。江妤曾經痛苦崩潰於自己孩子的死亡,又無法對外人訴說,畢竟旁人隻會說“你兒子這不好好的活蹦亂跳的嗎?”也在悲痛之下曾經短暫冒出過怨恨段江言在鳩占鵲巢的念頭,但江妤畢竟是明事理的,冷靜下來一想,知道現在這孩子是無辜的、與這場悲劇的發生無關。這本來就是兩件事,第一件事從車禍那晚就已經塵埃落定,無論現在這孩子有沒有出現,她的兒子死亡的結局也已經是注定了不會改變的。江妤沒告訴任何人自己心中的這個秘密,甚至連段江言本人都不知道她已經知情了。她能看出來這個孩子是個很乖巧懂事也很小心翼翼的人,勤快又十分孝順,而且明顯比普通人更珍惜擁有家庭和擁有父母的機會。算了,難得糊塗,就這樣糊塗裝不知道吧。就像他們都簽署了器官捐獻書,醫者仁心,總希望即使死後也能多救助一個活著的生命,現在這樣承載住一個吃過很多苦又漂泊無依的靈魂也算是一種成全。江妤歎了口氣,心想誰的嘴巴這麽大,車禍的事怎麽讓秦朔川知道了。她對外一直都說“隻是輕微擦傷”,就是為了默默幫段江言保守住這個起死回生的秘密。.大廳裏,高承哲正襟危坐,無所事事玩手機不是他想坐這麽板正,而是脖子被段醫生掰正之後彎不了了,他彎如蚊香的人生從來沒這麽被迫筆直過。正刷著交友同城419軟件刷的喜滋滋,看照片挑選漂亮的小男孩,忽然感覺頭頂有一片陰影似的令人脊背發涼。他一抬頭,隨即就看到秦朔川正居高臨下麵無表情看著他。高承哲現在一看到這位瘟神就毛骨悚然,覺得脖子咯嘣響,見狀頓時嚇了一跳:“我的媽啊,您走路是沒聲音的嗎!”秦朔川麵無表情看著他,似乎在確定他這幅呲牙淫.笑的樣子是不是在和段江言聊天。高承哲立即識時務者為俊傑,雙手合十道:“秦董我錯了,我之前不該口嗨造謠說言言喜歡我,他其實可討厭我了!真的!我再也不說他是我小媳婦了,您放過我吧。”秦朔川披著西裝外套,左手手背上還打著吊針,膀大腰圓的魁梧保鏢在一旁給他扶著吊瓶架。他轉頭朝另一個保鏢抬了一下手,緊接著,一疊磚頭一樣厚的嶄新的百元大鈔就被呈到秦朔川麵前。顯然是早就準備好了,就等著他呢。高承哲目瞪口呆,什麽意思,秦朔川該不會要用鈔票砸死我、和我說“離開我的人”吧?不是……您都是首富了、這麽有錢了,用支票多方便啊,這一摞磚是要顯得更排麵?還是用來當磚頭砸我的時候更狠更解氣?秦朔川語氣卻出乎意料的溫和:“鈔票花怎麽疊?”高承哲迷茫:“啊……?您是說我之前給言言、啊不,是給您的段醫生疊的那個?”秦朔川略一點頭,看神情顯然並不是再來扭他脖子的,隻是平靜甚至有幾分虛心的學習的意味高承哲哪敢說自己其實根本懶得疊,其中有一大半都是秘書代勞的,“深情親手製作”不就是個海王騙人用的人設嘛。萬幸他是真的會疊,隻好抽出一張百元大鈔,從來沒想到自己的手藝能夠這樣用上。“您看,就這樣、這樣再這樣”話癆即使脖子動不了,嘴也是閑不住的,高承哲結合前因後果,小心試探道:“您二位吵架了?”秦朔川冷冰冰看了他一眼。不說話就是默認了。高承哲思忖片刻,他並不知道兩個人硬是談出三角戀又翻了車的複雜關係,隻是用自己多年來養魚、多次被抓包的經驗以己度人:昨天大佬肯定是在抓“奸夫”,自己雖然被誤傷,但肯定真有這個人的存在高承哲立即神秘兮兮湊到秦朔川麵前道:“我知道了,我知道您要找誰算賬了。”實際上秦朔川誰也不想找,但隻要是和江小狗有關的事情,他還是淡然示意:“說。”“我跟您講哈,那天聖誕節的時候言言去孤兒院做誌願服務,當時還有他另外幾個朋友其中有個男的和言言走的特別特別近!”秦朔川:……“真的!您信我!我看到他喂言言吃蛋糕,言言還靠在他懷裏睡覺!他還趁機捏了好幾次言言的臉!”“肯定是這個狗男人在勾引了言言!您不能就這樣放過他,您得狠狠扭他脖子!”至少得比我現在慘吧。秦朔川:…………秦朔川麵無表情,冷漠道:“那是我。”這次輪到高承哲緩緩打出一串省略號了,場麵頓時陷入一片死寂。秦朔川疊出兩朵玫瑰,得心應手了,見高承哲在旁邊實在聒噪,抬手示意他哪涼快哪待著去,吵的他頭疼。.段江言溜貓逗狗幾圈,巡視了一下最近醫院花園裏新添的幾隻小流浪狀態還不錯、一段時間不見又圓潤了不少,可見日子滋潤,這才放下心了回來。上三樓去巡視某人有沒有又作妖,結果剛一下電梯,就看到空蕩蕩的走廊裏,秦朔川眉眼低垂安靜坐在那裏,正認真疊鈔票花。他神色相當認真,像是在做什麽重要的事情,甚至力求每一朵玫瑰都能完美展示。段江言:?這是因為……因為自己昨天隨口說了句喜歡高承哲是因為他會疊鈔票花、顯得心靈手巧?因為手上的吊針還沒打完,針頭阻礙著讓秦朔川的動作有些吃力,看起來笨拙又有些慘兮兮的,簡直比剛剛的流浪貓貓還可憐。段江言無奈,心想自己不過是挑著什麽話能氣死人就說什麽罷了,高承哲這個死渣男實在沒什麽可誇了,隻好說他手巧。某笨蛋怎麽真的當真了?找不到他生氣的真正原因、就開始逐字分析他每句話然後開始努力?段江言於是大聲清了清嗓子,隨即走了過來。秦朔川沒想到他還會回來查自己房,頓時心虛,想藏起這些手工藝品已經來不及了。段江言露出禮貌微笑:“秦董您在……疊鈔票花呀?”秦朔川登時警惕,完了,他是跟北山說的,現在疊玫瑰的卻是我,現在要怎麽解釋?沒想到段江言若無其事道:“是不是上次看到高承哲疊的那束,啟發了您的靈感?您是打算疊好了送愛人嗎?”秦朔川不動聲色錯開目光,根本不敢看段江言的眼睛,麵上卻是淡淡道:“嗯。”段江言於是虛假微笑著湊上來:“是不是吵架了?”這已經是第三個人問“吵架了嗎”,秦朔川垂眸片刻,忽然不經意似的隨口請教段江言:“段醫生,你一般在什麽情況下會突然和你男朋友吵架?”“……一般是他做錯哪件事的時候?”段江言歪頭:“很樂意為您解答,但是秦董您忘了麽,我沒有男朋友。”“……”“假如。假如你有的話,你會因為什麽生氣?”段江言聞言微笑不語。這種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配上他直勾勾的眼神,秦朔川登時心慌到心率猛增,仿佛被江小狗看穿了靈魂。段江言的嘴角如機器般保持上揚:“我啊,我永遠不會生氣我的男朋友一直都隻有您,我是個打工人,怎麽能對我的雇主生氣呢,對吧。”這話聽著似乎沒有問題卻又隱隱透露著不對勁,秦朔川一時分不清是不是自己心虛導致的判斷失誤,畢竟段江言平時也經常對討厭的“狗都嫌”陰陽怪氣。當人緊張的時候,往往會假裝他很忙,於是秦朔川一言不發,沉著臉繼續低頭疊玫瑰花。段江言心裏“哼”了一聲。裝吧,我看你能裝到什麽時候。多裝了多久,將來把你吊路燈上的繩子就粗多少。秦朔川又疊出一朵完美的玫瑰。他不經意似的說:“和男友吵架之後別急著扔了他,撿回來教育一下,或許還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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