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向隅接著補充道:“酬金。”秋池這才反應過來,但一時還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傅向隅倒是很自然地用手環在他的手腕上貼了一下,緊接著又在屏幕上點了點,單看那動作,秋池猜他給的“酬金”應該不會少。可惜沒過多久,傅向隅的手環上就響起了“支付失敗”的提示音。秋池有些窘迫,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手環,低聲說:“我這個有點舊了,天一冷就老是失靈。沒關係的,反正也隻是舉手之勞。”傅向隅並沒有披上那件黑色風衣,隻是將其掛在臂彎處,他不喜歡欠人人情,於是又道:“加一下聯係方式,方便嗎?”秋池當然沒什麽不方便的,忙從外套口袋裏翻出一台手機,透明保護殼看上去已經很舊了,泛著股顯髒的油黃色,屏幕左上角碎了一塊,蛛網似的裂痕罩在那一角,但看上去似乎並不影響使用。手機有點卡,等了有一會兒才跳出二維碼,秋池小心翼翼地把手機遞過去。“好了。”傅向隅掃完碼後,又看了眼他外套上佩戴的工牌。意識到他大概是想問自己的名字,秋池於是輕聲說:“我叫秋池。”“傅向隅。”他回。秋池點點頭,把他的名字打進備注裏,關掉手機的那一刻,他聽見這人不冷不淡地說:“昨晚的事不要和人多嘴。”秋池偏過臉,低低地說:“我不會。”門開了,傅向隅像是才想起什麽,腳步微滯,側過臉:“對了。”秋池再次看向他。“謝謝。”傅向隅離開後,秋池和平常一樣,坐在窗邊吃起了早餐。一晚上沒睡,這會兒大概是有點困過頭了,反而有種又累又亢奮的精神感。他們後勤部每人都有自己負責的區域,入秋後落葉量增多,他們每天都得趕在師生們去教室之前,把道上的枯枝落葉打掃幹淨。打掃完責任區後,一般都會剩有不到一個小時的早餐休息時間,等吃完早餐後,他就得馬上拿上清潔用具,到教學樓去打掃空教室。秋池三兩下吃完早餐,打算先把床單給換了,畢竟昨晚這上邊睡了一位喝醉酒的陌生人,雖然看不出來髒,但他還是不太樂意睡陌生人躺過的床單的。把換下來的床單和棉被抱走之後,秋池忽然在床與牆壁的夾縫處看見了一副耳機。他沒有這樣的耳機,而且這裏也鮮少來什麽客人,所以這幅耳機大概也隻能是那個人的。秋池有點糾結。不知道為什麽,他下意識有點排斥和傅向隅這樣的人接觸。與此同時,放在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震了震,秋池拿出手機,在通知欄裏看見了傅向隅的名字,是條轉賬的消息通知。秋池拿著手機想了想,並沒有收下這筆錢。他把剛剛撿到的那副耳機放在書桌上,正準備拍張照發給傅向隅問他要怎麽處理,可誰知手機屏幕就這麽卡在拍照的頁麵上,然後就不動了。秋池著急地在屏幕上戳了好幾下,沒想到不僅沒把它“治好”,屏幕右上角顯示的電量更是從“12”直接掉到了“0”,旋即就這麽直接黑屏了。這台手機用得太久了,電池已經嚴重老化,再加上最近忽然降溫,昨晚又忘了充電,鬧點毛病也無可厚非。好在秋池對此很有經驗,他插好插頭,然後迅速給它接上了充電器,打算等洗完床單再去開機看看。把拆下來的床單丟進洗衣機後,秋池又從衣櫃裏翻出另一套備用的換上去,剛換到一半的時候,門口忽然響起了一陣很重的敲門聲。“小秋,”門外那人喊,“在家嗎小秋?”秋池連忙放下枕頭去應門。門口站著位四五十歲的女人,氣喘籲籲道:“怎麽回事啊,給你打了好幾通電話也不接,害我大老遠跑過來找人。”秋池忙解釋說是自己的手機沒電了。“你那手機也該換了,一會兒群消息看不見,一會兒再電話接不著。”女人稍一頓,而後又說,“對了,我過來就是和你說一聲,你王叔今天上午有急事,剛跟領班請了一上午的假,匯知樓那邊的垃圾可能得麻煩你去幫忙收一下了。”秋池沒什麽情緒地說了聲“好”。學校校工群裏就屬他最年輕,沒家室沒孩子,平時有什麽加班加活的事兒,大家都很默契地推給他幹,於是久而久之這些多出來的活兒,也就默認都交給他來做了。秋池看了眼時間,現在手頭上又多出一個人的活要幹,估計被單得等中午回來再曬了。他把那副耳機往兜裏一揣,打算等一會兒結束工作,再到學生宿舍那邊一趟,把東西還給傅向隅。第4章 在行政樓前的一塊空地集中點過名之後,秋池像往常那樣跟隨著眾人排隊到一樓雜物間裏去領取清潔用品。最後一個走出雜物間,秋池鎖好門,然後緩緩踏上了指定教學樓的樓梯。二樓剛過半,就見一個穿著灰紫色呢子大衣的女學生抱著一堆資料快步走下樓來,看見秋池,她先是一愣,緊接著又不動聲色地偷偷打量了他好幾眼。就快要擦肩而過的時候,女人終於叫住了他:“秋池?”秋池停下來。“真是你啊,”那人有點尷尬地笑笑,“剛還怕認錯人了,差點沒敢叫你。”秋池沒什麽反應,隻是客套地:“好久不見,藍茵。”藍茵無意識地撥了下頭發:“確實好久沒見了。”“我剛從隔壁校區過來,來辦個創新項目申請的資料表。”她緩一緩聲,繼續沒話找話,“時間過得還挺快的。”“我今年……都博三了。”秋池沒應聲,兩人於是就這麽僵持著。過了一會兒,秋池才笑笑說:“挺好的。”“我得幹活了,”他又說,“下次再聊吧。”他握緊了拖把要往上走,藍茵連忙跟上去幾步,猶豫著再次叫住他:“秋池。”“你打算一輩子就這樣了嗎?”藍茵懷裏抱著一大疊資料文件,就那麽站在他身後一階的樓梯上,靜靜地等待他的答案。就在此時,有幾個學生急急忙忙地跑上來,像是要趕著去上課。“麻煩讓讓,”有人開口衝他倆道,“謝謝。”被打斷後,秋池拿著拖把走到三樓長廊上,藍茵則是讓到了樓梯右側,兩人頓時拉開一段距離。藍茵沒再繼續追問,她又看了秋池一眼,然後說:“那……我先回去了。”“慢走。”秋池輕聲告別。秋池一口氣打掃完了四樓和五樓的幾間空教室和樓梯走廊,他做事向來一絲不苟,連不在他職責範圍內的講桌和白板都被擦得鋥亮。他低頭看一眼時間,這會兒離學生們下課還有十多分鍾,秋池打算先把空教室內的垃圾袋給換了,剩下的就等學生們下課再說。一路從五樓換到三樓,走到三樓時秋池路過間教室,教室並不大,但四扇窗戶卻大而透亮,窗簾敞開著,能看見裏邊坐滿了人,應該是在上專業課。秋池無意識地往裏掃了眼,卻正好看見了坐在靠走廊一側窗邊的傅向隅。這人長得顯眼,不用特意去找,就算是在埋在人堆裏,也總是第一二眼就能被注意到。這麽巧?他愣了一下。秋池想敲窗戶,但裏邊眼下正在上課,秋池不想那麽冒昧,也怕窗戶一開,教室裏那些學生的注意力便會被驚動,到時候一道道的目光大約都會有意無意地落在自己身上。於是秋池隻好不動聲色地退到了牆邊,慢慢摘下手套,想了想,又拐去洗手間洗了個手,等他洗完手回來的時候,下課鈴剛好響了。因為下節還有課,隻有少數的學生動了,傅向隅沒出來,仍舊坐在座位上,前座那個棕頭發的女生轉過來同他搭話。傅向隅看上去一直在微微笑著,態度不差,但也隻是愛答不理地聽著。眼看那個女生似乎並沒有要把頭轉回去的意思,秋池隻好咬咬牙走到窗戶前,抬手敲響窗戶,動作很輕。傅向隅和那個女生一前一後偏過頭,都注意到了他。秋池沒什麽表情,視線落在傅向隅的鼻尖上,他一隻手拉開窗,另一隻手則從口袋裏摸出那副耳機,遞向傅向隅。“同學,”他說,“你丟了東西。”傅向隅看了眼那副耳機,過了一會兒才伸手接過去:“謝謝。”秋池也沒說多餘的話,還完耳機就走了。窗戶關上,坐在傅向隅前邊的女生好奇問他:“誒,那個人怎麽知道這耳機是你的呀?”周圍的幾個學生也紛紛好奇地看了過來。“你們認識啊隅哥?”坐在傅向隅左手邊的男生緊跟著也開口問,他就住在傅向隅隔壁寢室,說話時語氣裏帶著幾分驚疑,像是不太相信傅向隅會和一個校工來往。傅向隅沒什麽表情:“不認識。”“那好奇怪。”幾人又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幾句,話題很快便岔開了。上課鈴響,教室裏終於又安靜下來。傅向隅低頭看了眼手機,心裏有種微妙的煩躁感,那人不收他的“報酬”,然後招呼不打一聲就跑來這裏“好心”還東西。這樣的人傅向隅從小到大見得多了,不用猜都知道,這人不是有所求,就是帶著什麽別有用心的目的刻意接近。四十五分鍾之後,最後一節課下課,剛打鈴沒多久,一整座教學樓的學生就都走空了。等人走得差不多了,秋池這才推著垃圾桶去收拾剩餘教室裏的垃圾,早上學生們帶早飯的多,教室前後兩個垃圾桶一般都是滿著的。收到剛剛三樓那間教室的時候,秋池輕車熟路地彎下腰,正要俯身將那袋垃圾係好,卻不經意地在那一袋垃圾中間瞥見了一小塊白色的東西。那是一副耳機,左上角有一點蹭糙的痕跡。剛剛才還出去的東西,他不可能忘。秋池微微愣了一下,但也隻是半秒,很快他就麵無表情地係好了垃圾袋,然後將其丟進了身後那個巨大的垃圾箱。*離寒假還有不到一個月,有些課時短的課程已經快要結課了。傅向隅合上電腦,然後劃掉了便簽內的幾個待辦事項,接著他走出臥室,走到廚房接了杯冰水。段鑫燁此時才剛上完課回來,倒在沙發上連連打哈欠,他一晚上沒回宿舍,上半夜忙著打桌球,下半夜則去了朋友家打遊戲,結束後一看都七點了,幹脆直接讓朋友送自己回學校上早八。傅向隅端著杯子,就著拖鞋用腳撥了他一下,段鑫燁識趣地往旁邊讓了讓,眼含淚花抱怨道:“你不知道我們那專業課老師有多傻逼,曠一次課就不讓參加考試了,害我困得都快死了還得奔喪似的回來上課。”傅向隅沒接話,都蘭學院在教學方麵一向嚴格,甚至到了嚴苛的地步,畢竟每年還得靠一些科研成果和學術獎項等指標維持著第一學府的地位,而且對學生嚴苛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在變相地在“討好”學生背後的那些家長。“政法學月底結課,下周一我們第二組做結課匯報,”傅向隅問,“你們弄好沒有?”他上上周就已經完成了自己的那部分內容,然後把完成部分和資料模版都放在了臨時發起的小組群裏,組員們回的倒是挺快,一人一句“收到”,結果到今天,群裏還是連片影兒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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