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要比普通的橙子要好吃一點,但這橙子的汁水有點過於豐沛了,秋池吃了幾口就不敢再吃了,怕弄髒手,也怕汁液滴蹭到腳下那幹淨的地毯上。……傅向隅在二樓打了會兒遊戲。手裏的遊戲手柄被他摁得“哢哢”作響,今天大約是手感不好,老是卡在存檔點之前死,一連失敗了十好幾次,傅向隅的耐心終於告罄。他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煩躁,過了會兒又把手柄一摔,切到影音區,點開了一部無聊的電影。緊接著他靠在皮質沙發椅上,深吸了一口氣。傅向隅忽然有點後悔。剛剛也不知道哪門子的善心發作,莫名其妙地就把人叫了進來。那個beta是受傷了,但關他什麽事兒?穿得是很寒磣,看著就冷……但和他有關係嗎?不過仔細想想,上次確實是他不由分說地就把人給咬了,事後態度還很不好,連句“對不起”也沒有,這次……就算是“道歉”吧。下午快兩點的時候秦蔚發消息問他要不要去滑雪,傅向隅想了想,回了個好。換上外出的衣服走下樓,樓下一丁點動靜也沒有,傅向隅猜想那個beta應該已經離開了,可直到他走下樓梯才發現,秋池還坐在他家客廳裏。那人坐在長沙發的最右邊,腦袋歪倒在扶手上,似乎已經睡著了。湊近一點看,beta的整張臉幾乎都要縮進那寬大臃腫的棉服裏去了,兩隻手也揣在袖子裏,像個畏寒的老大爺。傅向隅感覺這人的臉頰看起來紅得好像有點不正常,連耳廓也是燙紅的樣子。於是他走過去,打算拍拍他的臉,把他從睡夢中叫醒,可當觸碰到他皮膚的那一刻,傅向隅才發覺他的臉和看上去一樣燙。發燒了?也是。身上穿的那件外套跟德育故事裏閔子騫那件蘆花棉襖似的,室外那麽低的氣溫,就算是個鐵打的人也該凍結冰了。傅向隅正猶豫著要把他叫醒還是拍醒,可忽然又聞到了一股很新鮮的橙子味,他偏頭看向桌麵,看見茶幾上正放著一顆看起來明顯被壓癟的橙子。有被人吃過的痕跡……所以這人口中所謂的“處理掉了”的意思是自己留著吃掉嗎?傅向隅忽然有點好奇,這個beta到底是有多缺錢?窮到連掉在地上壓壞的橙子都撿起來吃。真可憐。他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長相說不上出色的beta,連信息素都是一股貧瘠又廉價的橙子香味。傅向隅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處理他,社會和學校教給他的禮貌和教養,讓他覺得自己應該把這個人送去醫院或者送回他家。但他剛剛答應了秦蔚要去滑雪。傅向隅微微皺起眉。在他的注視下,秋池忽然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神看起來有些茫然,猛然看見傅向隅那張臉,他似乎嚇了一跳,緊接著整個人都坐直了。“我……我睡著了?”秋池的眼前發黑,他下意識地捂了一下眼睛。傅向隅忽然想逗他,脫口道:“不然呢?口水都流了我一沙發。”秋池連忙站起來,轉身去看沙發,隻見沙發上幹幹淨淨,分明什麽痕跡也沒有。“哪……”他住了嘴,明白自己被捉弄了。秋池回頭看了眼傅向隅,這人看起來似乎並沒有什麽惡意,隻是單純地和他開了個玩笑。傅向隅微不可見地一笑,突然改變了主意,他從還沒收起來的急救箱裏翻出電子測溫計,問:“測一□□溫?”不等秋池回答,他就把測溫槍抵在秋池腦門上摁了一下開關。顯示屏上亮起了“39.4c”的紅字。秋池也看了眼,他其實有猜到自己可能發燒了,但沒想到會這麽高。“不好意思,”他連忙說,“最近溫度變化大,我可能有點著涼了,應該不是流感……”流感病毒容易傳染,秋池怕傅向隅心裏會覺得不舒服,於是特意補充了這一句。不過傅向隅看上去倒不是很在意的樣子。“時間差不多了,”秋池的思緒有點遲鈍,語速也慢了下來,“我先走了。”“……今天謝謝你。”說完他才發現自己剛剛昏昏沉沉的,擱在茶幾邊上的那顆爛橙子竟然忘記收起來了。秋池再度感到了窘迫,雖然的確活得很糟糕,但他仍然不大願意讓人看到自己的“不體麵”。他彎下腰,把那顆橙子用餐巾紙包裹起來,察覺到傅向隅投下來的視線,秋池幹巴巴地解釋道:“唔……我是覺得丟了很可惜……反正髒的也隻有皮,裏麵沒事的。”對於他的解釋,傅向隅隻輕描淡寫地“嗯”了一聲作為回應。“你下午還有工作?”秋池點點頭:“還有單子要送。”“請假吧。”秋池抬頭看向他,就聽他繼續道:“你這個體溫,頭不暈嗎?不尊重身體也請你尊重一下路上的行人和車輛。”“我會開慢點的,”秋池狡辯,“也不是很暈。”“行吧。”傅向隅好像放棄繼續勸他了。秋池悄悄鬆了口氣,把那個又舊又土的雙肩包重新背回到身後,他往外走了兩步,又回過頭小聲說:“對了……”“謝謝你賠我的那台手機,”不然就他原先的那架破手機,續航能力差倒還是其次,主要是特別容易卡,他要是帶那台手機出來跑單,估計一天下來都夠嗆能搶到兩個單子,“等我有錢了就把差價補給你。”後半句就純屬是在開空頭支票了,秋池一輩子都沒“有錢”過,估計以後也很難實現。傅向隅沒說什麽,隻是心想這人幹脆在腦門上紋兩個“謝”字算了,十句裏有五句都在抒發他那無處安放的感激之情。他跟著這人走到樓梯附近,然後忽然幽聲道:“你要開車走的話,我就打電話報警抓你。”秋池腳下一頓,很驚訝地回過頭。“發燒開車應該不犯法吧?”秋池問,“而且隻是小電車……”傅向隅:“誰知道。”“而且你要是不小心出車禍死了,欠我的錢誰還?”聽到這句話,秋池就徹底沒底氣了,他想了想,小聲問:“這樣……那你家有藥嗎?退燒藥。”第13章 秋池跟著傅向隅上了樓。二樓朝南的過廳旁有三間並排的客房,傅向隅跟他說客房的床單家政阿姨也會定期更換,最近一次換洗應該是在一周以前,然後問他要住哪一間。秋池感覺自己的腦袋越來越疼,像個快要被吹炸的氣球,注意力也有些不集中,傅向隅的話一半飄進他耳朵裏,一半則偷偷漏了。小時候他媽不喜歡他在別人家留宿,念中學時也有玩得好的朋友邀請他去家裏過夜,但他媽從來就沒同意過。看他戳在那裏發呆,傅向隅幹脆就近給他挑了一間,打開門,之後又虛虛地推了他一把:“吃了藥就休息吧,等燒退了再回去。”秋池點點頭,這次連“謝謝”都沒力氣說了。傅向隅看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坐到了床邊上。那床單被鋪整得連一絲褶皺都沒有,秋池猶豫了一下,還是問:“我真能在這兒睡嗎?”“不然你睡地上吧。”傅向隅說。他心裏感覺有點煩,覺得這個人多少有點兒不識抬舉,給錢給錢不要,非要向他借;給他點東西也像讓人逼一樣,不情不願;叫他留下來休息,也要這那的磨磨唧唧。裝什麽,他想。傅向隅把話撂下就出去了。退燒藥起效沒那麽快,這會兒家裏除了秋池就他一個人,他也不好把人單獨丟在這兒。想了想,他還是給秦蔚回了個電話。“嗯,明天吧。”“行,”秦蔚那邊頓了頓,又問,“聽我姑說……你昨天又去研究所了?”傅向隅打開走廊盡頭的窗戶,點了隻煙,他很少抽煙,隻是最近實在心煩:“對。”“那個老頭這次怎麽說?”“還是老樣子,藥療的效果越來越差,”他頓了頓,接著冷笑道,“他們現在勸我去找個幹淨的omega泄|欲。”秦蔚聞言歎了口氣,勸他:“那也沒辦法。藥畢竟是藥,是藥三分毒,之前新聞上不是老報道說,長效抑製疫苗對人體有一定傷害嗎?你也不能總靠那個熬過去,身體總有一天會崩潰的。”傅向隅吐出了一口白霧,沒說話。“實在不喜歡omega的味道的話,找個漂亮點的beta也行啊,“秦蔚說著說著語氣裏就多了幾分‘八卦’的意味,“上次你不是從望江南裏搭救了一個差點失足的beta嗎?怎麽樣,還有聯係嗎?”傅向隅朝窗外抖了抖燃盡的煙灰,窗外的天色似乎稍放晴了些,他看見了秋池停在別墅門口的那台小電驢,看起來像是從哪個戰況頗為激烈的戰場上搬回來的垃圾,完全不像這片別墅區裏會出現的東西。他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我看起來有那麽饑|渴嗎秦蔚?”秦蔚聞言在電話那頭笑起來:“我說真的。beta其實也蠻好的,除了沒omega漂亮,也沒他們好艸以外,既不會被真正標記,也不會輕易懷孕,玩膩了就踹掉換一個,多方便。”傅向隅沒接他的話茬,把話鋒一轉:“你姑在家?”“回來辦點事,順便見見老朋友,”秦蔚說,“她再過兩年就退役了,沒以前那麽忙了。”說著他又笑了笑:“一回來就跟我打聽你,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才是她親侄子。”“打聽我什麽?”他隨口問。秦蔚:“都有啊,重點還是你的病。”他想了想,又說:“對了,你知道你母親……”“嗯,”傅向隅的語氣忽然變得冷,“上次去看過了。”“我姑讓我跟你說,她真不是有意要瞞著你的,傅叔叔警告過她,叫她什麽都別跟你提,她也蠻無奈的。”“知道了。”沒用結束語,傅向隅沉默地掛掉了電話。掐滅那個行將燃盡的煙蒂,傅向隅合上窗,又將煙屁股丟進右手邊抬高花架上盆栽的托盤裏。和秦蔚聊完後,他心裏煩躁的情緒更甚,從走廊路過客房的時候,傅向隅注意到秋池在的那間房間門還虛掩著,他剛剛出來的時候似乎忘記把門隨手帶上了。伸手要把門重新帶上的時候,傅向隅突然透過門縫看見床旁邊的地板上似乎正躺著一個人。不是似乎……那就是一個人。於是他推門走進去,心頭一股無名火竄起,看著躺在地板上睡得正香的秋池,傅向隅很想往他身上踩上一腳。說“睡地上”他就真睡地上,跟腦子裏有泡似的。